金贵板着脸,双手抱胸,都不想拿正眼瞧他:“哼!时候不早了,你也不生病了哦。”
“呵呵,小病,小病已经痊愈了。”
“心病吧。”
“呵呵,金贵哥最疼我了,舍得将妹妹嫁给我,呵呵……”
金贵咬牙瞪眼:“你要是敢对我妹妹不好!?”
“不会不会。”大花赶紧说:“金贵哥,以后您就是我大舅哥,我又打不过你,你放一百个心啦。”
俩人又说了几句,大花才悻悻地走了。
当晚,演出顺利,就连兰贵坊的老板都很惊诧,原以为万家班就此会垮掉,没料到啊,金贵那小子有些魄力,竟然将大花收得服服帖帖的。
大花被收服了,他身后的支持者,当然也全部顺服。
金贵召集戏班的人开会,描绘了未来的前程,他们万家班现在只是一支不出名的戏班,在兰贵坊与别人搭伙登台演出,总有一天,他要登上临安城最有名的台子,他们戏班会扬名立万的。
现在的困难是暂时的,只要大家齐心协办,收入会增加的,将来全部都住大房子。
这大饼画的,之前大花给他们提高的待遇,现在全部做废,又回到从前的收入,他们非但没有报怨,反而个个都很激动,都盼着在金贵哥的带领他,咱们戏班争取做到临安城数一数二的大戏班。
金贵也没花什么钱,就顺利收回了班主之权,很感激高驰出的主意。
当然他的感激,只是在心里,表面上还是看不出来的。
这段日子,从金贵受伤开始,就一直依偎着高驰的照顾,养伤期间,高驰又出主意让他收回班主之权,俩人同进同出,同吃同睡,但凡有眼睛都能看出高驰的重要性,说他是咱们戏班的二当家,也毫不夸张。
半个月后,二妹即将出嫁。
因为两家离得近,俩未婚夫妇从小就认识,说是出嫁,其实跟入赘没啥区别,白天二妹随时都可以回来看爷爷。
高驰也感叹:“都说生儿子好,但我觉得生女儿更好。”
金贵不解。
高驰:“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
“男儿保家卫国,战死沙场,反倒生女儿,嫁给邻居,随时可以尽孝,是不是更好呢?”
金贵扁扁嘴:“我还是更喜欢儿子。”
高驰:“……”
二妹成亲的前一晚三更过,金贵接到消息,媳妇要生了。
头胎发作得慢,整个产程也会很长,所以当晚没有请稳婆,由家族里的长辈女眷照顾着,就可以了。
第二天,婚礼一切就序,虽然两家离得近,该有的程序一道也不能少。
新娘哭着上轿,喜娘打赏,围观的孩子都拿到红包,各种热闹。
金贵面露不舍之情,也是,自己捧在手里怕碎了含里嘴里怕化了的妹妹,现在长大要嫁人了,他当然不开心。
高驰陪着他,默默地跟在他身边,偶尔伸手扶着他的肩膀,给他支持。
虽然不比富裕人家,婚礼过程也极尽热闹。
新人拜天地之后,金贵就离席了,得到消息,稳婆已经请来了,快生了。
七斤也跟着离席,金贵的媳妇是七斤的妹妹,他这个做大舅子的,自己妹妹生产,肯定比吃喜酒更重要。
离开热闹的婚礼现场,他们回到自家小院子等候消息。
这边的情况就比较紧张,与之前婚礼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爷爷吃了酒席,回屋问了问情况,孙媳妇生孩子,这事他们男人也帮不上忙,老人家就回自己屋里躺下休息了。
金贵和七斤就静坐着等消息。
高驰也帮不忙,就负责端茶倒水之类的打杂的活计。
等到天色都黑尽了,有姑婶子带来消息,情况不妙,让金贵做好最坏的打算。
金贵听了,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幸好七斤扶他去坐下。
后来也坐不住了,金贵带着七斤和高驰进了后院,就守在媳妇生孩子的那间屋子外面等消息。
就这样,也犯了讳疾,妇人们让他们离开,说后院污秽,有妇人在这里生产,会影响男人的运气,让他们去前院等消息。
金贵死赖着不走,偏不走,就要守在这里等。
高驰第一次见到金贵哥对自家媳妇的态度,好像不止是简单地奉命成亲,明显是有感情的,否则按传统,男人不会待在这个地方。
只见一盆一盆血水从屋内端出来,情况不太好,稳婆说“出大红了”。
他们也不懂什么叫做出大红了。
一直生到半夜,终于听到婴儿的哭啼声……
高驰差点感动到流泪,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情绪,好像自己做了父亲。
金贵哥的孩子出生,这哭声,让他想起了死去的母亲……
生命太奇怪妙,母奔死,儿奔生。
有妇人抱着婴孩出来,金贵迎上前去第一句话就问:“我媳妇怎样了?”
高驰是个心细如发的人,特别注意这些细节,他看得清楚仔细,他金贵哥并不急着问是男孩还是女孩,而是第一句话问媳妇的情况。
这是有多么爱媳妇的男人才会问出来的话?
他顿时有点吃醋了。
那妇人说:“出了大红,伤了身子,只怕这两年内也不能要孩子了。”
金贵身形不稳,急着说:“我要见媳妇。”
妇人道:“生了一天一夜,早已累得昏过去,已经睡了,要多休息。”
金贵还是说:“我要见媳妇。”
妇人叹息一声:“待会吧,我们收拾干净些了,你再进去。”一边说着,一边将怀里的婴儿递过来。
金贵不接,七斤接过……
妇人又进去了,现在院子里就他们三个大男人,还有怀里抱着的婴儿。
高驰道:“金贵哥别着急,很快就能见到嫂子了,先看看孩子吧,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觉得有些奇怪,正常的是出来报喜的妇人要说些吉祥话,例如母子平安之类的,再公布是男是女,这是最起码的流程,或许临安这边的风俗有些不一样。
金贵看了七斤一眼。
七斤也看了金贵一眼,然后他抱着孩子走了两步,前面有几步台阶,他没有犹豫,高举孩子过头……
高驰眼明身快,一步冲上去拦下,低呼:“七斤你要干嘛?”
七斤未料到高驰冲出来阻拦,而且高驰还把他手里的孩子给抢走了。
金贵疑惑地看着他。
高驰抱下孩子,暗吁口气,道:“七斤你疯了吗?这是金贵哥的孩子,你刚才要做什么?”
七斤一脸茫然:“啊!!”
“啊什么?你刚才要做什么?”高驰一边打开布包,好漂亮的孩子,再打开一点,笑道:“金贵哥,是个男孩,是男孩。”
金贵双手抱胸,歪着脑袋打量着高驰的一举一动。
“是儿子,你有儿子啦,你做父亲啦。”他是真的很高兴,觉得比自己做了父亲还开心。
金贵双眉微皱,冷然道:“把孩子给七斤。”
高驰:“……”
“我再说一遍,把孩子给七斤。”
高驰这才查察到,金贵哥板着脸的,也对,七斤是孩子的舅舅,就将孩子交给七斤。
七斤接过孩子,看了金贵一眼。
金贵对他点点头。
七斤再次走到之前那个位置,高举孩子过头,就要……
高驰从没这般失态过,他几乎是扑上去,声音也大声了些:“七斤要干嘛?”
金贵半眯了眼睛打量高驰,好像从来就不认识这个人,冷漠地问:“你在做什么?”
“我??我当然是保护孩子啦。”
金贵倒提着眉毛,要发怒了:“你,立即滚出去。”
高驰:“……”
七斤已经使出吃奶的力气,高举男婴,直接摔下台阶……
原本哭啼的声音,瞬间就没有了声息……
高驰吓得目瞪口呆,指着七斤:“疯子,你是不是疯了?这是金贵哥的儿子。”
七斤不理他,跑下台阶查看了一下,回来对金贵点点头:“死了。”
金贵没有说什么,而且抬眼看了看高驰,说了句:“你不是汉人。”
不是质问谁,而是肯定,肯定的语气说你不是汉人。
金贵走了几步,走到他跟到,看着他的眼睛:“你到底是谁?你费尽心力跟在我身边做什么?”
这两句话的份量太重了,懂的都懂,高驰后背的冷汗都下来了。
回答不了,僵在当场。
屋门又开了,妇人探出脑袋问:“摔了吗?”因为没有听到哭声了,所以出来问问。
金贵恢复了常态,对她说:“摔了。”
那妇人又说:“丟出去喂狗吧,别留在院子里,晦气。”
七斤应了一声,去捡了包婴儿的那个包袱就走了。
妇人又说可以进去了,金贵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这期间根本没有回头看高驰一眼。
高驰:“……”
妇人见他站在这里,挺碍眼的,就低声请他离开,这里是后院,男人别进来的好。
高驰叹息一声,抬脚离开了。
他也没有地方去,金贵哥在自己媳妇房间肯定不会回客房,他回客房也没意思。
走着走着就来到万家庄大门口的路上。
高驰坐在路边的草垛上,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他觉得很累,干脆双手枕于后脑,就这么靠在草垛上。
“你不是汉人。”
他的眼前反反复复是金贵哥的身影,在重复地问这句话。
“你到底是谁?”
这真是直击灵魂的拷问。
可,他真的回答不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你费尽心力跟在我身边做什么?”
他笑了笑,还能做什么,不过图个安心摆了。
他看着夜空,心想,我是谁呢?
没有答案,这个答案也是他一直在苦苦追寻的真相。
第13节
四周安静极了。
五更天,寒露重,虽然四月初了,夜间依旧很冷。
他觉得有点凉了,收了收衣敛坐起来,这时,看见前面站着一个人,自他来后,附近没有人走动,想必此人早就来了。
因为黎明前的黑暗看不清,所以不知站了谁。
那人身姿挺拨,背对着他,面朝大路,离他也就几步远的距离。
能在更深露重的夜里迎大路站着,想必是在等什么重要的人吧?
高驰不想关注旁人的事,又上心头,反复回忆一些是否漏掉的细节,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初为人父不见喜悦,还让大舅哥亲自动手,摔死刚出生的孩子呢?
除非孩子不是自己的。
他眼睛一亮,完全有这可能。
可是又不太对,若孩子不是自己的,那代表着女方婚前失贞,这可是伤风败俗的大事。
汉人讲究三从四德,妇人婚前失贞会让娘家人抬不起头。
可是七斤这个做大舅哥的,一点也没有抬不起头的样子。
那个忙里忙外的接生妇,也问了一句“摔了吗?”那语气像是在问你吃饭了吗?这般稀松平常。
七个说摔了,妇人又说丟出去。好像丟一只死猫死狗那般。
高驰有些想不通,到底金贵哥和他媳妇有什么别人都知道而且心照不宣的秘密,但是这个秘密恬好是他不知道的呢?
天色渐亮,能看清楚些了。
站在前面的人竟然是大花,奇怪,大花为什么在这里?
大花站姿挺拔,迎风而立,穿得也单薄。
高驰跳下草垛,太冷了,他需要走动几步暖暖身子,他走过去问了句:“大花,你为什么在这里?”
大花回头看了他一眼,晨曦之间,看不清神色
“昨天你成亲,昨晚不是你洞房花烛夜吗?怎么天还没亮你就出来了?”
他敢肯定,大花比他先来,而且不知道来这里站了多久了。
大花的反应很迟缓,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嫂嫂怎么样了?生了吗?”
嫂嫂是谁?
哦,想起来了,昨天大花娶了金贵哥的妹妹,那金贵哥就是大花的哥哥,金贵哥的媳妇他就该喊一声嫂嫂。
高驰闷声闷气地说:“是儿子,金贵哥有儿子了。”
大花轻哼了一声:“都没同过房,金贵哥哪来的儿子?”
高驰暗惊:“是吗?难怪。”
“摔了吗?”
那妇人也这么问,大花也这么问。
高驰清了清嗓子:“大花,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把刚出生的孩子摔死。金贵哥还很凶的样子,说我不是汉人,还问我有什么目的,我,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完全没搞清楚状况,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大花看他的眼光,像看个傻子,半晌,才冷笑道:“我也怀疑你不是汉人。”
“这跟是不是汉人有关系吗?我生长在大都,北方汉人极少。南方尤其是临安的汉人多。可能南北风俗上有差异,我己经努力适应了。”
大花一直看着他的眼睛,想看他是否说慌,但没有找到破绽。
因为大花一直没有回答他,场面一度很尴尬。
过了会儿,高驰试着转个话题:“大花,你在等谁?”
“……”
“洞房花烛夜,你不在房里陪新婚妻子,跑到这大路上吹冷风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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