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刚上台,还没适应场地,脚下不知道扳到了什么东西,一个大马趴,就直接摔趴在地上。
大花看得捂住嘴巴,差点叫出来。
如果说第一次摔趴是因为大花在后面推了他一把,那么第二次摔趴,纯粹是金贵的个人原因,只见他唱了几句,表演完三碗不过岗的戏码后,就开始满场追着打老虎。
七斤跑在前面,嘴里唱着:“冤家……我的那个冤家……”
金贵只追了两三步,也不知道踩到什么,再一个大马趴,摔趴在地上了……
这一次可摔得真疼,疼也没办法,戏已经开场,总不能因为疼,就下台吧,金贵咬牙爬起来,继续追着老虎打。
台下的看客还以为是表演,是武松故意演的逗笑,纷纷拍手笑起来。
终于可以下场了,金贵带着七斤退了场。
果然,迎接金贵的,是大花的白眼和冷嘲热讽:“也不知道忙忙慌慌的在演个什么东西!?”
有一只手,伸出来扶住他,金贵一怔,竟然是高驰,很自然地任由高驰扶着。
因为第二次摔疼了膝盖,走路都一拐一拐的。
高驰的声音特别温和,低声问他:“摔痛了吧!?”
金贵咬咬牙,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点点头。
高驰瞧着他的容貌,竟然看得痴了,软声道:“金贵哥,你多休息一下吧,待会儿不要上台了。”
摇头:“不行,待会儿我还要上台跑龙套,我还要跑场转圈呢。”
高驰蹲下来,替他按摩双腿,希望他能放松一下。
金贵看着眼前的人,不禁伸手想摸摸他的头发,但下一刻,又止住了这种想法:“嗯,你好乖。”
高驰听了这话,好像受到了鼓励,眼里闪着光芒,抬头喜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金贵耐心地问:“托托老爷有没有说下次什么时候召你去玩呢?”
高驰:“……”
“你只要把托托老爷哄高兴,就是陪养了个熟客,有熟客,来钱才快。”
“……”
高驰心想,是呀,来钱快,你才有更多的钱去怡春院挥霍,也能少欠点酒钱了,心里所想,并没有说出来而已。
大花登台演《赵飞燕》的时候,不用说,赢得了满堂喝彩。
今晚又是一次完美的演出。
却在压轴戏结束后,出现了争执……
万家班与陈家班的结怨由来已久,俩家暗斗数年,现在更是上升到明争的局面。
陈家班希望多排些演出的场次,这次居然光明正大提出来,就是不把他们万家班放在眼里了。
令人更加气愤的是,兰贵坊老板的态度,竟然有点偏向陈家班,或许是私底下收了陈家班的好处,分得了更多利益。
兰贵坊的老板也是个精滑的生意人,他双手插袖,半搭着眼皮子说:“大花,你冷静一下,我与你们班主,也是数十年的老交情,可今天这个事,让我很为难呀。你说不同意减场,但你说的话不管用呀。毕竟你们万家班,又不是你说了算,如果你们不同意减场,让你们班主来跟我说道说道……”
大花争得面红耳赤,被这句话给顶了回来,他虽然是万家班台柱子,但他说的话不管用,兰贵坊的老板只认他们班主。
可是,班主上个月摸黑走夜路时摔断了腿,腰也受了伤,已经卧床休养了一个月,没见有好转的迹象,就是乘这个机会,陈家班欺负他们万家班无人能替他们撑腰,张狂起来了。
大家讨论争执到深夜,依然没有结果。
兰贵坊的老板也没把话说得太死,留有余地,要么班主出面与他周旋,要么就视为默认同意减场。
万家班的人受了窝囊气,个个都气急败坏的样子。
金贵忙到很晚才回房,高驰端坐在窗边的小床上,就这么看着他,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呢?
“我要等金贵哥回来一起睡。”高驰说。
金贵听了这话,没由来的内心感受到一股温暖,虽然很累了,但还是坐下想与高驰聊聊天。
“你的叔父是太平丞相?”
高驰乖巧地点头。
金贵轻咳一声,道:“那什么,我们这边南方的消息传递得慢一些,太平丞相的事情这两天才传到,我听说你叔父死得冤,但是到底受了什么冤屈,各种说法都有,我觉得道听徒说不可靠,你能给我详细说说吗?”
高驰痴痴地看着他的脸,那是一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一张让他永远迷恋的脸庞。
“叔父为官后人品正直,得罪了不少人,但真正致命的,是得罪了皇后。简单地说,皇后要逼皇帝退位,自己做皇太后,让太子做皇帝,便找到叔父,希望叔父能在退位谏书上签字。叔父拒绝了,还指责皇后谋大逆。皇后怒不可遏,诬告叔父将他加害至死。我们身为叔父的族人亲戚,也以满门处斩的方式被灭口。”
这几天,金贵都在多方打听关于丞相太平的冤案,毕竟他已经收了高驰,希望能查清楚高驰的底细,但各路说法都有,今晚第一次从高驰口中听到完整版。
“那什么,中秋之夜,我买下你那晚,你曾经说过,你叔父是死节之臣。其实那时,我并不太理解什么叫死节之臣,但是现在,我懂了,并且深感敬佩。”
高驰笑了笑,笑容里透着苦涩,想必心里是不好受的。
“咳咳。”金贵看到他的苦笑,内心一阵烦躁,道:“你会不会怪我?我让你去侍伺托托老爷……你是忠良之后,我,我竟然干了残害忠良之事,自古以来残害忠良都是天理不容的,要受天打雷劈的报应。我,我有点害怕了……”
高驰看到他这副模样,竟然卟滋一声笑出来:“自古忠良无下场,历来忠良的下场最为可悲。小人当道和佞臣们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时候,又有谁能分得清忠奸呢?你不必自责,你也没有干残害忠良的事,你还没够资格干那种事。”
金贵怔了怔:“是吗?可我一想到你上次说,你本出身清白之家,而我却逼迫你去干那些事,我就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高驰笑得很开心的样子:“这事是我心甘情愿的去做的,若我不愿意,你就算杀了我,也逼迫不了我的。”
“是吗?那,那你去侍伺托托老爷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恶心?你晓不晓得,我在后门外蹲着等你的时候,我就一阵阵范恶心。”
“呵呵呵!出卖色.相有什么恶心的?那是你还没见过更恶心的事情。”
“什么是更恶心的事情?你说说看。”
“出卖色.相挣的是幸苦钱,钱货两讫,十分公平的交易。出卖灵魂的人,那是与魔鬼做交易,才是真正的恶心。”
金贵双眸发直,话题说得有点深奥了,就听不太懂了,他疲惫地揉揉眼睛。
高驰立即说:“早点休息,你整天忙里忙外的,我都没机会与你说说话。快上床,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想了想,又道:“怡春院那种地方不要过度迷恋,易伤身体。”
金贵“哦”了一声,躺到床上,一躺上床,又来了点精神。
“高驰。”
“嗯。”
“你给我讲大都的趣事吧,我从来没去过大都。”
“宫讳秘事,想听吗?”
“想。”
“当今皇后奇氏是高丽人,她做了皇后却公开侮辱高丽王。高丽王十分愤怒,便将奇氏的父兄处死。皇后等到自己的大儿子大后,唆使太子攻打高丽,以报高丽王杀她宗族之仇,却损兵折将收场……”
金贵已经睡着了,能听到轻微的呼噜声……
高驰却翻身下了床,他走到金贵的床边,就这么蹲下,借着月光仔细瞧着金贵的容貌。
“金贵哥,你睡着了吗?”高驰轻声唤道。
金贵睡得跟死猪似的……
高驰叹息一声,就坐在他的床边脚榻上,自顾自地说:“我喜欢你,你晓得吗?从小到大,我只喜欢镜子里的自己……可是我见到了你,这是上天给我的一个奇迹……我觉得你是老天爷派来拯救我的,你让我为之疯狂……”他摸着自己的脸,又道:“我这般绝世无双的容貌,竟然有个你,长得与我这般相似……因为你,我愿意走出我自己的世界……只是因为你,你知道吗?”
金贵回答不了他,因为已经睡着了……
高驰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些话,无非是一些自己花容月貌惊为天人之类的,再顺便感叹一下有多么喜欢金贵哥之类了,直到自己说累了,才回自己的小床上躺上,又翻了几个身,才沉睡入梦。
不久,高驰的呼噜之声传来,显然已经睡着了。
金贵却睁开了眼睛,他毫不留恋床榻上的软棉被,立即翻身下床,走出房间以前,他回头了一眼熟睡的高驰……
……
三个时辰后,万家庄与陈家庄发生了大规模械.斗。
高驰全程目瞩这件态的暴发,他由始自由至终都认为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这些都是他固执地想当然而已。
睡得梦醒时分之间,突听“咚——咚——”之声,好像什么东西被砸烂了,高驰惊坐起来,窗外天色微亮,再扭头一瞧,金贵哥不在床上了。
万家庄与陈家庄已经打起来了……
高驰听到嘈杂声,跑出去,只见天上飞石陆续砸下来,七斤打着遮护跑过来,递给他一根扁担。
“拿好咯,这根扁担就是你的武器。”七斤交待。
“……”高驰接过扁担,问:“金贵哥呢?”
七斤穿着大棉衣,头上裹着棉被,整个人看起来特有喜感,防护装备将他裹成棉花人:“金贵哥带头,已经冲峰陷阵去了……”
高驰吓了一跳,急道:“什么冲峰陷阵?是谁在砸石头打我们?”
“还能有谁?陈家庄的人呗!”
说话间,又有石块飞降下来,落到旁边的屋顶上,飞沾的瓦片碎块弹起来,从高驰的眉毛尾端擦过,立即就擦出了一道血口子。
高驰吓得大叫一声,手里的扁担也丢掉了,赶紧用手捂着眉尾,指缝处已经溢出血滴,也不能怪他大惊小怪,他生平最注意自己的容貌,转眼间就破了相,还流血了,当然惊慌啦。
七斤瞧他这副文弱的样子,急道:“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金贵哥就说你可能要拖后腿,我告诉你,现在没人管你,自己拿好扁担保护自己。”
事态好像很紧急的样子,高驰捂着眉尾的伤口,蹲下去捡扁担:“金贵哥去哪里了?会不会有危险?”
七斤:“你管好自己就不错了,金贵哥不用你操心。”
又有人跑过来报告,说前方军情紧急,正面战已经开始了,刚才先峰部队已经遇到第一场遭遇战,目前我方险胜。
高驰:“……”
大花带着手下的精锐,也退到这里……
所有人都很忙,忙着传递兵器,这时,高驰才知道,墙脚下码着整齐的石头,全是事先准备好的兵器,众人此时正在互相传递石头,前方战事紧张,石头等军需物资告急。
高驰看着这些石头,心中感叹,石头啊石头,你真是很好的遮掩,我曾经好奇,问过金贵哥,墙角堆码这么多石头干嘛,金贵哥告诉我是要建房子用的,我还真就信了,原来这些是打仗的物资。
然后他生平第一次见识了规模如此盛大的打群架事件,也不能完全说是打群架,更准确的说是大规模械.斗事件。
空隙之间,他忙着询问七斤,为何两家要打架?
七斤就跟他讲,二十多年前,那谁谁谁的谁谁以埋坟为由占了咱们万家庄的地;十多年前,哪谁谁的谁谁以什么理由推倒咱们的十棵桂花树;数年前,谁谁又以什么理由毁了咱们的一片土墙。这些都曾经闹到官府的大案子。
小案子更是一大堆,咱们万家庄和他们陈家庄都有一支戏班,以前接点婚殇嫁娶之类需要搭台表演的零散活,从来都是各做各的生意,自从他们班主争取到了兰贵坊演出的机会,那陈家班也厚着脸皮来抢食,从此更多抹擦不断。
高驰听了这么多絮絮叨叨的话,只觉得一个头变两个大,但他想尽办法要融入万家班,肯定不能置身事外,就帮着分析出主意,这么打下去,会不会有人受伤?受伤的人怎么办?
七斤道:“金贵哥已经安排好了,兽医转行做军医,随时准备治疗伤员。”
高驰:“……”
大花喊了一声:“班主。”
众人一瞧,竟然是老班主躺在门板上,被人给抬出来了。
老班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因为久病在床,已经体质虚弱,他有气无力地抬起手问:“谁在主持大计?”
七斤上前回答:“金贵哥在主持大计。”
他的眼眸亮了亮,立即说:“传我的话下去,金贵即任新班主,以后万家班就交给他了。”临危受命,让金贵做新任班主。
大花赶紧喊了一声:“班主。”
老班伸伸手,打断了大花,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你们都是我看着从小长大的孩子。大花花,金贵比你更适合。”
大花气得眼睛都瞪圆了:“凭什么?他哪点比我好?现在的票房全靠我。”
老班微笑了一下:“那如果今天换你做主持大计,你会怎么办?”
大花一怔,立即说:“金贵太冲动了,今天的事是他先挑起战斗,待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打起来了。若换做是我,会去谈判。”
“你手里有筹码吗?你拿什么去谈判?继续忍气吞声?”
“……”大花想了想:“那也不能把班主之位交给他,他不配。他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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