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面色平和道:“凭他有三个妹妹。”
大花:“三个妹妹了不起吗?我有三个弟弟,我家四个男丁,他家就他一个男丁,势单力薄。”
老班沉默半晌后:“大花花,其实你也有两个妹妹,但是你妹妹呢?你还记得她们去哪里了吗?”
大花一怔,想了想:“我的两个妹妹刚出生就死了,一个被淹死,另一个被烧死了。”随即又说:“我爹不喜欢女儿,为了断绝女胎,亲手淹死一个,第二个又是女胎,便亲手将其烧死,然后我娘接连生了三个弟弟。并不是我家这么做,很多不喜欢女儿的家庭都会这么做。”
老班点点头,道:“不错,很多不喜欢女儿的人家都会这么做,你们都视为理所当然。但金贵没这么做,那年他三岁,他的第一个妹妹出生,他爹要将其活埋,就是为了断绝女胎。”
大花:“……”
老班半眯着眼睛,陷入那段回忆:“一个三岁大的娃娃竟然挺身而出,扬言道,如果他爹敢埋掉妹妹,他就以死相逼。呵呵,一个小孩子说的话,没人当真,但他真的当场用头去撞大石,还把泥土塞到嘴里,直呼要去死。”
大花:“……”
老班笑了笑:“他这样癫狂的模样反而把他爹吓着了,只能留下女儿,然后他娘连续生下三个女儿。”
大花没听明白:“这,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
老班轻叹口气道:“金贵重情义,尤其看重家人,你们都是他的家人,只有他做了班主,才能保护家人。”
大花还是不服气:“什么家人?不过是利益捆绑在一起摆了。”
老班立即瞪眼:“所以你不适合,因为你太狠,视家人为利益关系。而金贵,他与你不一样。”
大花还要说什么,已经被眼急手快的人弟兄们拉住了。
老班交待完了事情,又让人抬回屋休息去了……
七斤赶着要将这件大事通知到金贵哥,也去冲峰陷阵,高驰也想跟去,被七斤拒绝了,并且告诉他,别乱跑,因为他不熟悉地形,如果被飞石伤到了,大家还要分心来照顾他,当下他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自保。
高驰还是放不下心,担心女眷受伤。
七斤说女眷在金贵哥的安排下,早就乘夜色躲地下仓库去了,现在地面上的人,全是男人。
这一天,战状激烈。
万陈两庄的村民,分别拿出看家本领,以田坎为界,双方共动用了数百余兵力(族人男丁),战斗覆盖面积达到方圆四里。
万家庄在万金贵为首的带领下,拿出条棍、扁担、钉钯、镰刀采用近身战,大石小石投执,双方每柱香时间互砸飞石高达一百余次,形成立体交织火.力网。
两庄的村民,在各自领头人的指挥下,侦查、后勤、预备队等都有明确的分工,全村壮丁齐上阵,高驰就被归纳到预备队里面。
庄里的兽医转行做军医,准备治疗伤员。
经过整整一天一夜的战斗,万家班的武生们利用坟山墓碑的地形掩护,成三人战斗小组循环逼近,趁陈家庄的石头等军需物资匮乏时,连续冲垮了数道防线,导至陈家庄崩溃,即将呈溃败之势。
第二天天亮后,胜利在望,官府督官达鲁花赤才集结人马,前来平息战斗,百余官兵冒着隆隆石头雨阵冲入械.斗现场,高声喊话,勒令双方立即停止争斗,并对不愿意放下武器的人员进行了抓捕,最终平息了这场械.斗。
后经清点,从万陈两家共缴了扁担1000条、棍棒800支、大石1700枚、小石14200枚、钉钯和镰刀各200把、另有私铁农器锅釜刀镰斧杖及破坏生熟铁器若干。
金贵作为带头人,已经被抓捕了,另几名骨干成员,七斤等人,也被抓了。
陈家庄的头领及骨干也被抓。
接下来,就是等消息。
万家班的老班主被人抬着,躺在门板上,先去官府自首,说是自己策划了这场对仗,结局不用多说,被官府的人抓捕归案,虽然你久病在床,但你自己都承认是主谋了,官府总不可能放你回去潇遥法外吧,肯定得抓起来关牢后审。
……
大花疲于奔走,但他也没有什么门路,只能到处托人打听消息。
……
高驰倒是双手背后,闲庭信步般走到托托老爷的府上,直接敲响了大门。
府里的管事认识他,这不是曾经来侍伺过老爷的那个戏子吗?你什么身份,也配来敲我家大门?滚滚滚,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高驰抬着下巴道:“我要见安煦烈托托。”
管事一怔,被这气势吓着了,更被这一口纯正官话给唬住了,竟然一口叫出老爷的尊贵姓氏,连他都不敢直呼老爷的姓氏。
幸好是个有眼力的人,不敢硬碰,直接去唤老爷。
托托听说有位万家班里叫高驰的人来找他,想了想,这谁呀?什么阿猫阿狗的,竟然都能来找我吗?
管事垂头道:“老爷,这人说一口官话,开口直呼老爷您的姓名,连名带姓的那种。”
火石电光一瞬间,托托拍了拍脑袋,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身份神秘的戏子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找他,肯定有事,当下吩咐将人带进来。
管事出来传话,也在暗中打量这个叫高驰的人,只见此人昂首阔步,把这儿当自己家似的,走得那叫一个指高气昂,他们做奴才的,特别会见人下菜碟,心道这个高驰不简单,当下只能小心应对。
高驰见到托托,微笑了一下。
托托看到他的笑容,只觉得春光正好,心情各种澎湃,是他的菜,绝对是真爱,那天晚上匆匆一别,现在大白天的又来找他,莫不是也想他了?
“哟,额头怎么包起来啦?你啥时候受的伤?”托托问道。
高驰伸手摸了摸额间,眉尾的那条小口子没有流血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
托托:“……”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托托略有耳闻,他喜欢看万家班的戏,是个资深票友,昨晚去兰贵坊的时候,就听说万家班和陈家班干.起仗来了,现在才晓得两边的主力骨.干全部被抓了。
其实托托很乐意帮这个忙,他喜欢高驰,但又有种不知怎么下口的感觉,因为他摸不准高驰的底细,所以暂不敢妄动,现在高驰主动求上门,他完全可以卖个面子,让高驰欠他个人情,以便拉近距离。
“这个嘛,且容我考虑考虑,虽然我可以插手管一管,可是械.斗是朝庭明令禁止的。”
高驰立即说:“不是械.斗,是打架。”
又听管事来报,说万家班的台柱子大花求见。
托托一听到大花来了,眼眸一亮,捂嘴笑了,对管家扬了扬下巴,随即想到高驰还在这里,轻咳一声。
高驰当然能看懂这里面的几个意思。
不多时,就见大花走着娇艳的步伐,小腰细扭的样子,来了。
大花看到高驰也坐在这里,显然未料到,他知道高驰伺候过托托老爷,但管不了这么多了,该求的人,都求了一圈,现在就剩托托老爷了,当即娇笑起来。
“托托老爷这么久不来找我,原来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开口就是柔音软语的撒娇。
这声音,让托托的骨头都舒了……
托托一脸色迷迷的样子哄道:“大花花最乖了,难得你主动来找我哟,是有什么事吗?”
大花立即拿手帕捂脸,装做要哭的样子道:“陈家班欺人太甚,托托老爷可要给我们做主呀……”然后说哭就哭,而且哭得梨花带泪的样子,向托托老爷讲述了金贵被抓的消息。
高驰全程不语,面无表情的样子看着大花的表演。
托托听完前因后果,笑道:“此事我也是刚晓得,正在和高驰说这些事呢。”
大花止住泪:“说什么,你们怎么说的?”
“要我告诉你也行,但你要告诉一件事,不可撒谎。”
“好。”
“高驰是谁?”
大花:“……”
高驰:“……”
“托托老爷好奇怪哟,高驰不就是高驰吗?”
“我问你,高驰是你们从哪里找来的?他以前的身份是什么?现在与你们万家班是什么关系?”
大花毫不犹豫地回答:“高驰是大牛卖给我们的,托托老爷晓得大牛哦,专做冥婚生意那个大牛。”
托托点点头。
“高驰的卖身契是签给金贵哥的,至于高驰以前的身份是什么,那得去问大牛。”
托托想在大花这种油滑的人嘴里套得消息,基本没啥指望,直接推给大牛好啦,反正人是大牛卖给他们的,出了事直接找上家,不关他们下家的事。
第4节
托托又扭脸问高驰:“要请我出面,得有条件。我要知道你的底细,才敢帮你呀,你说是吧。”
“哟哎……”只见高驰的眼眸一眯,似真似假地用手扶住额头,装做柔弱的样子叫唤了一声:“人家受伤了,脑袋被砸破了,已经失忆了。”说着北方口音浓重的汉语。
这是托托第一次听见高驰说汉语,还以为他不会说汉语,想来也是,他若不会说汉语怎么与万家班的人交流?看来只是在我面前说官话而已。
托托的眼睛都笑弯了,指着高驰道:“坏,你真坏。”
高驰也笑弯了眼睛,不接话。
大花看了看他俩,觉得他俩不过在普通的调.情摆了。
高驰又似真似假地对大花说:“今年风调雨顺,可谓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方国珍的生意愈做愈大了。”
大花根本听不懂:“……”
托托听到“方国珍”这个名字,立即大笑三声:“哈哈哈哈——哈哈哈——”
极力用笑声掩饰着什么似的……
开玩笑,能不掩饰吗?托托爱钱,曾经私下与方国珍做过贩私盐的生意,后来方国珍的私盐生意曝光,拒捕时杀了朝延官员,不得已就反了,不过他没什么文化,也没有什么政治野心,更不懂得经营天下,就在浙东沿海活动,以水军为主,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乘船逃跑,占岛为王。
托托因为十多年前曾经与方国珍做过见不得光的生意,这事很多人都知道,拿了许多钱财来打点,就怕跟这反贼再沾上关系,好不容易这事逐渐被人淡忘了,现在竟然被高驰提出来,托托当然要掩饰啦,大笑几声做缓冲。
“行,这事,我就带你们跑一趟吧。”托托收了笑,立即就这么说。
甭管高驰提出方国珍的名字是有心还是无意,也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否则没事也能说出点事来,托托是个小心的人,尤其是还没踩准高驰的底细,不敢动。
大花欢喜得要跳起来。
托托带着高驰、大花、一个舌人(翻译)和随从若干,一起摆驾去官府,原本不想带大花花去,但他查觉到高驰对大花有所顾及,如果大花不在,高驰在他面前全程说官话。
因为有大花在场,高驰就说一口不熟练的北方腔调的汉语,至少在语音气势上,就落了下乘,以后再与高驰相处的时候,他就知道该怎么办了,直接把大花找来就行啦。
督官达鲁花赤听说安煦烈托托来了,当然是笑脸相迎。
虽然他是官,托托是吏,吏是替官打工的,但托托不是普通的小吏,而是放官债的大吏。
换句话说,托托是债主,达鲁花赤在他手里借了钱,虽然俩人身份上有高有低,因为钱的问题,让俩人处得和和气气。
托托说了一番开场白,无非是他听说万家班和陈家班打架的事,他纯粹是个票友,来凑个热闹,问一下情况。
达鲁花赤听了哈哈笑起来,用官话说道:“现在的情况是我把他们两边带头的全部抓起来了。械.斗是朝庭明令禁止的……”
话未说完,高驰立即用官话说:“不是械.斗,是打架。”
达鲁花赤:“……”指了指高驰,问:“这谁?”
托托:“呵呵呵,我也不知道。”
“这谁不是跟你来的吗?你不知道?”
“跟我来的,我就知道吗?来看热闹的。”
达鲁花赤的嘴巴张得老大,为官多年,第一次见到有人跟来看热闹??
高驰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已经大模大样地坐到对面的座置上去了……
大花看呆了,虽然听不懂,但他们做为跟班的身份,哪有资格入座?他担心下一刻,高驰就会被官老爷杀掉。
高驰板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再强调了一遍:“万陈两家是打架,不是械.斗。”
达鲁花赤回过神来,差点拍桌子:“你谁呀?这什么地方,有你说话的份吗?你是在教我做事?”
高驰拿眼尾扫了他一眼,道:“刚才安煦烈托托已经告诉你,我是看热闹的。”
达鲁花赤一怔,第一次见到有汉人敢这样大模大样的,是活得太长了吧,拍了桌子,怒道:“这儿是官府,不是菜市场,看热闹的给我滚,滚之前去领八十大板。”
高驰的声音透露出威严:“放肆。”
大花吓坏了,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了什么,也知道现场气氛不对。
打量对手的实力,往往只需要火石电光一瞬间,在这一瞬间,达鲁花赤好像看到钦差大臣手持皇帝符节微服出巡的样子。
好像、或许、有可能、又或者、莫非真是的钦差大臣?
但是搜肠刮肚那么一回想,总也想不起有看到过关于钦差大臣的公文,有可能,暗中微服出巡嘛,当然没有公函啦。
达鲁花赤立即变脸,愤怒到微笑只在一瞬间,笑起来:“还,还不知道阁下如何称呼?”
“高驰。”
达鲁花赤:“……”看了托托一眼,托托怂怂肩,表示你自己看着办,我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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