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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风楼遗事(古代架空)——-阮白卿-

时间:2022-02-11 21:48:09  作者:-阮白卿-
  他没有子嗣,太后直到最后都耿耿于怀,景承自己也不解。他年轻,不耽于酒色,虽然没有长久地流连于哪个嫔媵,可总不该一个孩子都没有。
  不解归不解,他倒并没有迫切地想要孩子。景承很清楚自己。他这样一个人,像放久了的蜂蜜杏仁茶,第一口是甜的,但几口啜下去一定涩得无法下咽。皇帝并不需要爱什么人,但景承很愿意学习在一个或几个女人身上倾注长期的热情。
  他认真——至少是自认为很认真——尝试过几次。模版是相似的。从惊鸿一瞥开始:她有他应该热爱的细节,话不多,但笑起来很好看,女红精致,家世也足以成为朝野的支撑,这些就可以令她得到最初的热情。他开始在她谨小慎微的笑容下面探寻。在没有他的前十几年里,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回答不一而足,她们像批量制造的人偶,讲出些相近的故事,甚至床帏间温柔克制的神气都是相近的,于是景承失去了和她见面的喜悦。
  严格来说她很好,她们都很好,但他无法爱她们。
  他玩过几个太监,两个,要么就是三个。宝泉陪他最久,大约总有两三年的光景。他登基移宫的时候,以前服侍的人大多留在寿光殿,宝泉也在其中。后来有人跟他提起宝泉死了,他很诧异,原来宝泉跟人学赌钱,不到一年就把积蓄输个精光,还借了许多债,往往被人家堵着门口骂娘。几个侍卫巡夜撞着他,他自己先心虚了,一句话也不说,只管跑,便被当做刺客割了喉咙,后来在他身上搜出了老太妃的金簪子。
  景承听了哑然不语,并没有受到很大的震动。他从没过问过宝泉在床榻之外的事,但他总觉得宝泉不像会赌钱的人,更不屑于去偷。
  那又怎么样呢?宫里几乎每天都死人。景承给他勾画了另一个版本的死因。在那个故事里,宝泉彻底地失宠,他以前得罪过的人渐渐找来报仇,给他下绊子、穿小鞋。也许宝泉本就色厉内荏,得宠的时候拉着虎皮做大旗,失了势反倒不敢和人硬来,人家看他这样,难免越发骑到他头上。
  心气高的人怎么受得了这些羞辱呢。景承给他安了两个死法,一个是上吊,另一个是跳井,反正多半是忍不下那口气自尽的——那也只好怪宝泉自己想不开。他撂下自己的遐想,除了啧啧两声,也没什么别的反应。想多了太麻烦。其实宝泉伺候得不错,死了可惜,不过他活着那几年,景承也从没想过召他侍寝。
  有时他觉得自己可能太过薄情了。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这时候想起宝泉,大约是因为恰好走到寿光殿的缘故,以前的事总是星星点点浮出来。景承搬出去以后再也没回来过,现在站在空荡荡的庭院里觉得十分陌生。他仰起脸,大片大片的雪坠进眼睛里,天是像墨一样的漆黑,没留意更鼓敲了什么时辰,但夜已经深了。再过两天是除夕,回廊下处处悬着大红绦子的宫灯,安寂地燃起红通通的微光,三面屋子都暗昏昏的。芍药还在,但叶子全掉了,枯瘪的枝桠上积着厚雪,隐约露出底下的红纸圈,似有若无一点过年的喜气。
  景承坐在台阶上,看着大雪把他的脚印盖起来,偌大的院落里只剩下一串很浅的痕迹。他把脸埋进白狐皮大氅,帽兜顶着雪,整个人融进苍茫的背景里去,天地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一阵风吹过,那樱桃红的宫灯僵硬地摇了摇,影影绰绰地可以看见远处有一个人。
 
 
第17章 好久不见
  这一天没有月亮。北方的冬天常充斥着火盆里哔剥的微动,被风吹裂的窗纸,和叹息时嘴角飞出的白烟。屋子是狭长的大通铺,挨下来睡满了人,都盖着一样的黑蓝布面染白花的棉被,像是杂货铺里规规整整排在架子上待售的东西。屋子里鼓胀着木炭烧出的香气,闻久了胸闷气短。
  嘉安睡不着,坐起来倚着花梨樟柜子,在此起彼伏的鼾声里发呆。顺着他的眼睛望过去,可以看见地上参差不齐一字排开的鞋,二十四只,隔着窗纸的宫灯是一汪暖融融的模糊的光晕,窗根的地下斜放着两张炕几,拼成一张大桌,杯盘狼藉。
  晚上他们喝酒,唐金福也在,不知是谁请的他。现在想想倒像是唐金福自己张罗攒的局,不然也不会非拉他一起,找各种借口灌他酒。最近嘉安一直躲着他。
  唐金福把酒怼到他嘴边,肉唧唧的一只手,小指留着凹凸不平的厚指甲,在烛灯下是浑浊的黄色。嘉安抬手去接,对方却不给了。
  “来,就在我这手里喝。”
  桌上哄笑起来。这么多双眼睛,无论如何不能给一个四品的管事甩脸色,别说他惹不起,更不见得因为他让整个寿光殿得罪人,谁没有求着药房的时候呢?嘉安一横心抿住那盅子,仰头一咽,四周是故作哗然的喝彩。
  “现在弄口酒也这么难!”唐金福有些醉,望着地下啐了一口,“国不国丧,跟老子有卵的关系?横竖不是我死了老娘。”
  唐金福坐上座,桌上七八双眼珠子互相睃着,笑容凝固在脸上,没人出声。
  “怕不是被气死的吧——这么久也没见谁肚子有消息,几年了?咱们这个皇上,到底行不行?”
  这话茬断然没人敢接,只有嘉安冷笑,“有人灌了两口黄汤,说话就颠三倒四起来,我劝唐公公早点回去歇了,免得隔墙有耳,教我们吃不了兜着走。”才说完他就后悔了,可他实在受不了别人把景承说得那样难听。
  唐金福一拍桌子,竖起两道眉毛骂:“我说我的,干你娘的关系?谁敢背后拆我的台教我知道,看我不把他的肠子肚子都掏出来,这么怕死,干脆缝上嘴当哑巴干净!”
  “大过年的,干什么跟这东西生气,不值当。”寿光殿的管事太监圆场,劈手在嘉安脑后打了一记,“越大越没规矩!这是陈恩宁死得早,他要还活着,我倒要问问他怎么教的人?不识抬举的东西!”
  “哟,怎么还动起手来了?我让你动手了吗?”唐金福张开嘴巴笑着,把圆滚滚的身体挤到嘉安面前,隔着他扒拉管事的,“今天这局是请我不是?我说话算数不算数?”嘉安捺住性子往后避,这座次排得就不对,寿光殿管事几乎算他半个主子,压根没道理坐他下首,明知道是这么个局,还是得继续陪着。
  于是管事的也皮笑肉不笑,把酒壶拎过来往桌上一墩,低声警告嘉安:“别他妈给脸不要脸,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嘉安不作声,起身给唐金福磕了个头,拿过酒壶给他斟满。唐金福睃着他,哼了一声没说话。管事的道:“嗐,我这两天又犯头疼,真是老了。你今天只管替我陪好唐爷,别的一概用不着你管。年轻是好哇!往后这宫里头全给你们折腾啦!”
  “王八蛋!”
  唐金福笑着啐了管事的一口,顺势搂在嘉安肩上,“过了过了,叫小安子唱个曲儿给咱们听。”
  “……唐公公,我不会唱。”嘉安低声下气地推避。
  “不中用的废物!”唐金福笑骂,“那哥哥我来唱给你听——这么着,你跟我学,我唱一句你学一句,好不好?”嘉安还没说话,唐金福已经拿筷子敲起了碗边。
  “紫竹儿,本是坚持操。被人通了节,破了体,做下了箫——”
  嘉安立时涨红了面颊,咬紧嘴唇一言不发。太监们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借着酒劲,纷纷拍着桌子高声齐和:
  “紫竹儿,本是坚持操。被人通了节,破了体,做下了箫,眼儿开合多关窍。舌尖儿舔着你的嘴,双手搂着你的腰,摸着你的腔儿也,还是我知音的人儿好!”
  嘉安有些恍惚,仿佛这里不是皇上的旧寝宫,而是花柳巷里的三等堂子,廉价的脂粉和汗味混杂在一起,笑声冲破了屋顶,空气里充斥着发泄不出来的扭曲的欲望。他盯着杯里的半口残酒,是上个夏天泡的杨梅烧,淡淡一汪绯色,里头跳动着一豆很小很亮的火焰。
  散了席,唐金福已然醉得东倒西歪,桌上哄起来。
  “嗳——外头这么大的雪,你不留他在屋里好好歇一宿,好意思让人走夜路回去?”
  “人家唐公公嫌我们大通铺睡的人多。”
  “人多了好呀,大冬天的,挤一挤暖和。”
  管事的发话了:“你们一个个架什么秧子?狗肚子装不了二两油。小安子,送唐公公回药房去。”
  架不住怂恿,最要命是管事的也在里面。如今寿光殿是空屋子了,陈恩宁活着时候多少飞扬跋扈,现在的管事太监甚至比不上他的零头。无论在哪都是打狗看主人,一群没主子的太监,说得好听叫自在,其实谁都能上来踩一脚。管事的摆明了拿他做人情,嘉安一点都不怪他,谁都得给自己谋前程。
  一条胳膊搭过来绕在脖颈上,像吐信子的蛇似的,他又闻见唐金福嘴里的腐臭气。他们从红彤彤的宫灯下穿过去,走到没人的院子里,唐金福半真半假醉着,挂在他身上,他像拖着个麻袋。唐金福扭过脸来,在他耳边笑了一声:“你今天休想再糊弄我。”
  嘉安打了个寒颤,强挤出笑来,“我哪里敢糊弄您老。”
  “呸!你装哪门子的傻?”
  嘉安身上一凛,突然松开手,唐金福好端端在原地站着,并没醉得挫下去。唐金福觑着他不说话,笑嘻嘻地贴上来揽住他。嘉安陡然打了个冷颤,扭身就跑,唐金福拽着手臂硬将他往墙角拖,口里喃喃地念叨:“你跑什么呢!让哥哥……舌尖儿舔着你的嘴,双手搂着你的腰……”
  换做平时他一定挣脱了,偏偏这天被灌得头昏脑胀,酒劲一阵阵顶上来,浑身发软,只觉得一只冰凉的手撩开袍角,伸进小衣,在臀瓣上急吼吼地揉着。
  “……摸着你的腔儿也——我的好孩子哟!”
  “不行,你放开,让我走。不然大家就喊起来!”嘉安气咻咻的,听见自己的声音颤着。
  唐金福涎着脸笑道:“果真给脸不要脸,你倒是给我喊一声试试呢。”
  那张黑洞洞的嘴巴带着酒气凑近了啃他,嘉安果断抬手给了他一拳。大约唐金福实在没料到他敢动手,先吃了一惊,立刻反手一巴掌搧回来,抽得嘉安一个趔趄。
  “既然撕破了脸就直说吧——你再动一动,我立刻去崇德宫门口上吊,到时候闹起来,看你怎么死。”
  唐金福也冷笑起来。
  “好哇!咱们走着瞧。你一天不上吊,就别怪我记一天的仇。你算个什么玩意儿,老子弄不死你!”但没再动弹,大约真给他唬住了。
  嘉安怔在原地没有吭声。为什么会说起崇德宫呢?原来过了这么久,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还是景承。
  嘉安逃回去,同住的太监们早收拾床铺睡下了。他把头闷在棉被里,酒劲这时候才真顶上来,躺了会儿,只觉得喉咙口一漾一漾。他心说千万不要吐,便坐起来倚着花梨樟柜子,抽屉前的云头式黄铜拉手硌着他的背,换个姿势还是硌着,像在提醒他,别以为你跑得掉,这事还没完。
  他已经彻底得罪了唐金福,不难想象对方怎么报复他。身边每天都要演些不见血的杀人戏码,有亲眼见的,也有听说的。今天就算是把自己兜进去了。他忽然开始生自己的气,其实不该这么早就和唐金福撕破脸的,倘若吊着他的胃口,大概也不会怎么样。现在闹得这样难看,甚至动起手来了,难说自己就不是下一个谢宝泉。
  当年宝泉多么风头,只是得罪的人太多。后来他们整治他,故意灌他酒,一半怂恿一半威胁,叫他喝醉了站到长阶顶上去,后来七手八脚的,有人推了他一把。摔断了腿,大家还说是宝泉自己不好,他不逞能也不会失脚跌下来,那么高的地方。
  宝泉不能动了,不知是谁捉弄他,把房里的炭盆藏起来,开着窗,第二天早上起来,身子就已经僵了。
  睡在他旁边的内侍翻了个身,睡梦里黏黏糊糊地哼,“……别走……别走。”嘉安震了一震。他走不了,他们这些人都走不了,将来他怎么办?
  这一次他真的害怕了。嘉安把两腿蜷起来,脚有些发麻。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有这么强硬的时候,换做前两年,简直不能相信自己会反抗。但也许他就不该反抗。唐金福说得没错,他的确曾经应允过他的,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甚至还故意给唐金福吃过甜头,就是顾延之临死前的那一回。床脚下微弱地炸了两声,红通通的炭块随着风忽明忽暗。嘉安突然感到窒息似的憋闷。
  他蹑手蹑脚地爬下床,酒壶已经冷了,温酒的水也结了薄薄一层冰。嘉安走出去,到廊下找了个角落坐在地上,慢慢啜着那半壶冷酒。入夜以后这样冷,酒也冷得简直无法下口,宝泉就死在这么个夜里。那他呢,假如醉倒在这,睡死过去……索性就这么死了?大概只有他死了才能算是彻底清白。唐金福听见他的死信会害怕吗?
  这夜的雪是静谧无声的,宫灯红殷殷的绦子,檐角悬的铜铃,一齐诡谲地旋转,但看久了仿佛一切又都没有动,只是杨梅烧把眼前全都染成了绯红色,在那微光的中心,他看见一件落了雪的白色大氅,下面露出明黄色的锦袍。
 
 
第18章 一眼可以万年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景承的样子了,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过去的事在这对视的片刻时间里复苏了,嘉安一下子记起来小时候是什么样的。暗地里惦念一个人,像偷偷摸摸地写一本永远演不到结局的戏文,景承同他笑一笑,他便可以整夜地睡不着,幻想出十几种可能的后续,尽管它们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感情非常危险,所以非常辛苦。现在,在那暧昧的暖红色光晕下,嘉安从烂醉里攫住一点残存的意识,跪着向景承爬过去。
  “……奴才叩请皇上……圣躬万安。”
  衣袍在地上拖得全是雪,反正都是皇上脚底下的东西,不在乎怎么把自己放得更低一些。今天还是景承登基后他们头一次碰见,这句请安的话说出来,浑身有种异样,皇上似乎微不可闻地笑了一声。
  “这么晚,还不睡哪?”
  嘉安轻声道:“皇上不也没睡呢。”
  “朕睡不着。你也睡不着吗?”
  他听出点不对来。做主子的,不该跟底下人这么说话,不知道是从哪句开始不对的,他又开始怀疑自己,也许景承没别的意思,在皇上眼里他应该只是个寻常的太监,从以前就一直这样。
  景承绕过他,弯腰把地上的酒壶拎起来摇了摇,壶里还剩一小口,汩汩地发响。嘉安突然反应过来了,跪着转个身,脸朝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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