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慌得像团浸了水的麻绳,越急就越解不开,规矩全都忘了。
景承仰头把那口剩酒倒进嘴里,不屑地笑道:“喝的什么东西,甜唧唧的。”
嘉安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立刻又垂下头,脑子嗡嗡作响,像沉重的锣鼓的余音,景承也在看着他。狭长弯曲的壶嘴,还沾着着他啜过的水痕,近似可算一种亲密的接触,景承盯住他,居高临下,仿佛早知道他会抬头似的,眼神在那里等他。心口里怦怦地撞着,他不确定那究竟是不是挑逗。
苏州话里有个词,他们叫“豁翎子”,戏台上头一抖,半人长的野鸡翎子飞来飞去,代表一些喜悦或愤怒的暗示,倘若另一人迎合了这种暗示,便是接了“翎子”,可以使台下看戏的人得到一种心照不宣的满足。还是说回到这上头,皇上有没有暗示他什么?
“……奴才不知道皇上会来寿光殿,无心冲撞了圣驾,皇上恕罪……”
景承无声地笑了,打断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嘉安噎住了。其实他根本没什么值得景承长久记住的理由,也想过很多回,景承一定早忘了他。但真到证实这个猜测的时候,他仍然觉得难过。
“奴才姓傅,叫做嘉安。”他规规矩矩地磕下头去,没有再抬起来。他跪伏着,脸贴得离地面非常近,积雪带着新鲜的尘土气味充满鼻腔。“奴才曾伺候过几日笔墨……原来皇上不记得奴才了。”
他不想让景承听出他在哭。有什么好委屈的?凭什么皇上非得记着他?就算偷偷仰慕过景承那么久,也是他自己作死,谁允许过他动这样大不敬的念头吗?他忍不住哽咽起来。他这辈子对将来从没有过什么期望,十几岁上喜欢景承,就是他身上发生过的最好的事。实在是不甘心,而且现在他尤其有一种要求救的冲动。
景承不太记得他了,一个人的容貌从十三四岁到十八九岁,变化是非常大的。但现在他渐渐开始想起来,以前的确有这么个小太监伺候过他,那时候不觉得,长到这个年纪上倒有些好看。其实他们这一拨有六七个,都是挑的样貌最拔尖儿、最乖巧的才给他送来。
嘉安匍匐到他脚边,借着酒意攀住他的衣角,轻声道:“皇上好些年没回来了。”
心一横,拚着死,看不见的翎子硬生生地给他豁出去了。
景承见过很多想要讨好他的人,有些直白,有些曲折。但这样的时候,是不需要特地说什么的。一个微妙的语气或神情,已经足够营造出一种暧昧的氛围。
“你喝得太多了。”景承并没有甩开他,这便是抛出了默许的信号。脚下极微弱地、呓语似的问:“喝多了,就不配伺候皇上了么?”
景承在心里笑了。他很清楚当年寿光殿这几个小太监都是给他准备着泄欲的,他好几年没碰过身边伺候的人了,但突然给他这样一场巧遇,不由得勾起点久违的兴致。他弯下腰捏起嘉安的脸,命他抬头看着他。
嘉安的面颊是滚烫的,直勾勾地望过来,呼吸间全是酒气。景承很少有这样和人对视的时候。可怜也算是一种示弱的可爱,嘉安的眼圈红着,惊惶里混杂着怯懦的索求,沾着泪痕的睫毛颤了颤,一张白皙年轻的脸,被酒意染了点嫣红,五官和轮廓确是清秀的。
景承放开他,径自从他身侧绕过去,倚在嘉安背后的红柱上,看着那片脊背一寸一寸矮下去。他故意沉默,很长时间不说话。这片刻的留白可以使人做出很多种揣测,譬如说这种言行其实已经相当僭越,立时三刻拉出去杖毙都不冤枉,又或者他心里正在讥嘲,一个奴才,一个太监,连人道都不能的东西,居然也敢来勾引他了?不出所料,嘉安果然开始打颤,最后整个人几乎缩成一个团。
景承相信他已经明白了下面要发生的事。他愉快地从地上拎起嘉安,拖进了旁边的空屋子。
第19章 尽君今日欢(限)
景承第一次遭遇这样的状况。
以往能送到他床上的人,多数已经受了很多调教,可以轻易地令他得到愉悦,但今天这一个简直什么都不会,甚至不知道应该主动服侍他宽衣解带,只是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房里没掌灯,景承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只听见杂乱无序的呼吸声在旁边颤抖着。
“你就准备这样伺候朕?”他揶揄道。
那影子扑通跪下去了。嘉安嗫嚅几次,终于颤声答他:“奴才……奴才从没……奴才请皇上示下。”
景承忍不住笑出声来,却也没有说什么,拽起嘉安按在床上,三两下剥光了他的衣裳。嘉安无措地看着他把手指探过来,身子是冰凉的,但景承的指腹像一块很小的燃着的炭火似的,上上下下灼着他,先是脖颈,然后是胸口、小腹……嘉安突然狼狈地惊呼一声,扭身从他手里挣脱开去,连滚带爬地躲到床角里捂住了下面。
景承“嗤”地笑了——当他没瞧见过太监?
“过来!”
声音很轻,但是不容置喙。嘉安犹豫了一会,重新跪爬着蹭回他面前。景承按住他的头,教他的脊背低得不能再低,压着他含住了自己。
脑子嗡地炸开了。
他从来不知道那件事是这样做的,甚至连画面都没有想象过。他对“喜欢”的全部幻想,仅限于一个温柔缱绻的拥抱,仿佛一辈子的苦难都只是为了能让景承认认真真地抱着他、看着他、抚慰他。而现在景承揪着他的发髻,性器野蛮地在他嘴里胀大,他恍惚觉得自己像个卑贱的器皿,只为了盛放那一滩泄过的欲望,他是谁,他喜欢谁,全都不足为道。他只是件东西。
“你还当真什么都不会,”景承在他口中进进出出,低声喘息,“没人教过你?”
嘉安下意识地摇头辩解说奴才真的没经过,话未出口却变成了含混不清的呻吟。景承被他的齿尖碰痛了,轻声呵斥道:“仔细着点!”
嘉安吓得浑身一抖,下意识地伸出了舌尖,阳具在他的含裹中簌簌跳动。景承突然按住他的头用力往深处戳过来,那咽不下去的东西猛地抵住了喉咙口,令他抑制不住地想要呕吐,景承按着他不准他动,他也就真的不敢动,他们之间只有这一处肌肤相抵——皇上并没有允许他伸手碰他。他的唇紧贴着景承的身体,眼泪却不由得顺着脸颊落下去。
即便在这样的混乱中他仍然清楚,但凡他表现出半点不敬,皇上一定会把他扔出去打死。在黑暗里,他用舌头和嘴唇学到了景承的气息和形状,淡淡的腥味混在澡豆的湿气中间,像一把滚烫的刀子似的,捅进他,威慑他,然后主宰了他。那是他不可能再有的东西了。为了生存他究竟舍弃了什么呢?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嫉妒过,尤其是对景承的嫉妒,委屈和难过席卷了他的每一寸身体,使他的胸腔里充满了铺天盖地的悲哀。
景承放开他,将他的身体扳过去。指尖从脖颈开始,顺着脊背一路滑到臀尖,酥痒感漫延到全身,嘉安不由得颤动了一下。有一小段的沉默,他脑子全是空白,这件事从来没人教过他,但在皇上面前,跪着一定是没有错的,于是他更加埋低了头,把腰塌了下去。
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景承俯身靠近他的脊背,手掌从臀尖开始向前滑,贴着腿根缓缓地摸索过去。青涩的身体剧烈地发抖,全身的血都涌到了脸上——那里空荡荡的,只残留着被阉割后凹凸不平的骨头。
嘉安摇着头抽泣起来。他想叫皇上放手,至少放过那个地方。他不想连这种时候都要被提醒自己是个残缺不全的废人。他最终没能开口,只是断断续续发出带着哭腔的悲鸣。
他一丝不挂地跪着,但景承只把小衣褪到腿弯,袍褂还整整齐齐穿在身上,能够触碰到的,并不是对方的肌肤。像他这样的人,连让皇上脱下衣裳的必要都没有。景承的双手滑到腰际,突然用力将他一拖,穴口立刻抵上了湿凉的性器。嘉安一瞬慌起来,毫无来由地就十分害怕。双腿被强硬地扯开,没有任何准备,景承蛮横地从那狭小的地方挤了进来。嘉安口中一瞬溢出沙哑的痛呼,但口鼻立刻被身后探过来的手掌用力地覆住了。
“别叫,”景承用力顶了他一下,“乖乖的,今天朕头疼,不想听人狼哭鬼嚎。”
进不去的!他在心里喊。那地方……怎么可能?容不下的!
“皇上……皇上!”他扭过脸去,惊恐地唤着景承,“饶了奴才吧!奴才是头回……皇上!”
“住口。”
景承掐着脖颈将他的脸按进被褥里,嘉安不敢再做声了。那根东西在他股间毫不留情地反复刺捅,每一次都更深些,直到终于完完整整地埋进他身体里。嘉安疼得发抖,额上渗满冷汗,人却像被丢在冰窖里,浑身发凉,明明已经叫喊了无数次,却尽数给被褥堵住了,只听见几声极微弱的、从嗓子眼里挤出的呻吟。他几乎无法呼吸,也睁不开眼,在近乎窒息的状态里,身体的感受被放大了无数倍,仿佛他全身上下就只有那个吞纳着男人阳具的洞。
在皇上眼里他就只是这个洞。
他从来没有想过侍寝是这么屈辱的过程。景承比他高很多,压在他身上就像个狭仄的人形囚笼,他半分都无法挪动,也不敢动。被彻底压制、摆布、肆意使用的痛苦和耻辱,裹挟了全身上下每一寸,现在他终于认清自己的身份了。
……被人通了节,破了体,做下了箫,眼儿开合多关窍……
他一痛,是景承咬在他肩头上。景承直起上身,扣住腰猛地往后拖他,“过来。”
……双手搂着你的腰,摸着你的腔儿也……
嘉安不敢挣扎,在景承手里他轻飘飘的。他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
掠夺般的侵犯停住了,他小心翼翼地想把胸口里屏住的那口气吐出来,却听见一声漫长而颤抖的呻吟,连牙齿都在喀喀地碰着。景承还留在他身体里,不动了。
“哭什么?”
“皇……皇上……”嘉安细声细气地替自己辩解,“疼……”
“怕疼?”景承松开手,揪着发髻把他从被褥里拎出来,“刚才是谁可怜兮兮跪在那求朕要他一回的?”
嘉安觉得他大可不必把话说得这样赤裸,无端显得自己十分下贱。
“奴才……奴才后头……疼得厉害,”他怎么也想不到从自己嘴里会说出这种话来,委屈混杂着羞耻,使他难堪得喉咙发紧,“求皇上留情,饶了奴才吧……奴才不行……”
“喔,你自己爬到朕床上的,现在又不愿意了。你拿朕当什么?”
“不是的!奴才不敢,奴才万死……”
景承沉默地盯了他一会儿,忽然笑道:“你叫傅——”
“……奴才傅嘉安。”他觉得自己立刻就要死了。
“你冷不冷?”景承附在他耳边悄悄地问。
嘉安愕然没有作响,想必是听错了,却马上有一条被子裹过来,将他们一起卷在当中,透过景承的衣袍,脊背上感受到了很模糊的温度,只是这样,就让他心里曲折地转圜了几个来回。“朕知道你没经过,”那温柔的声音让他想到还在寿光殿时的太子,“朕轻点就是了,哪里就吓死你了呢?”
嘉安没有立刻回答他。他已经得到了景承分出来的那一点温暖,就不能再说他还想要别的了。而且也不知怎么开口,总不能说皇上您抱抱奴才,别做那事,就只是抱着,假装您对奴才有那么点喜欢。现在是侍寝,他只能由着主子摆布。景承见他不应,故意缓缓从他的穴口抽出去,锦被下响起黏腻的水声,接着被肉壁包裹得温热的阳具突然撕开他的身体,直侵到最深处,嘉安陡然发出惊惶的尖叫,瘫软下去扑倒在榻上,景承吃吃地笑出来。
后半程景承没有折腾他太久便停了。大约皇上的确怜悯他是头回,动作也温柔许多,但仍旧是疼。嘉安模模糊糊地想着,这时仿佛应该下床去给皇上磕个头谢恩,但实在醉得头晕,身上疼,也没力气挪动。景承的手掌抚在他脸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捋他的头发,他的发髻几乎全散了。
“你到底是喝了多少?”
他感觉得到眼泪像条小蛇似的横跨过鼻梁,洇进被褥里。
“求您救救奴才,带奴才走吧。”
“你说什么?”
景承的嘴唇贴着他的脸,热气喷在他耳朵里,嘉安闭紧了眼睛。他知道自己已经得手了。
他不记得景承有什么反应,甚至不记得景承是什么时候走的。他想着自己绝不能睡在这里,无论如何也要收拾干净了,不能叫人看见,但眼睛一闭上就再也睁不开了。第二天早上是冻醒的,天还没大亮,屋里没生火盆,那条被子搭在身上,还是冻得发僵。冷是一种痛感,撕裂也是。有一瞬间嘉安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昨夜的皇上,种种全是假的。但他肩上残留着绛红色的啮痕,一小块一小块洇着血,他太醉了,完全想不起来那是咬的还是吮的,那时似乎也并没觉得疼。他下床,发现股间流出黏腻的东西来,嘉安大为惊骇,呆住了,想了很久,才知道景承把自己的一部分留在了他的身体里。
嘉安抱住自己打起哆嗦。在这青绿色的寂静的清晨,他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砰砰……”快得叫人害怕。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酸痛感膨胀在每根骨头的缝隙里,两条腿软得几乎站不起来。
那一整天他的心跳都非常快,整个人仿佛飘在兴奋的灰尘里,是粒砂子,轻飘飘地没有骨头和魂魄,隔绝了一切现实的世界。整整一天,他随时随地处在紧张惊惶的状态,鼻翅里残留着景承的气息。
其实真说起来,他对景承的感情早已经断干净了,早在顾延之死的那天。景承之于他,原本只是一张尘封在箱底的旧宣纸,但这纸现在突然被沸水浸了一滚,上面的墨迹就倏然洇成一片,一发而不可收。嘉安把手伸进衣衫抚摸那些印痕,被景承触碰过的地方,在这寒冬里像火似的烧起来。他从来没敢奢望皇上对他有什么,可毕竟那件事他们已经做过了,也许一定是不一样的。
那天半夜景承才一走出去,守在门外的几个管事太监立刻一拥而上,给他递手炉、紧大氅,生怕他受凉,一路小跑着跟他飞快地走回寝宫去,快到了才试探地问他,“这孩子,要不要带出来教一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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