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盯着地面。他靠着的那张桌子似乎是唯一能支撑住他的东西。他垂着头,盯着地板并试图调整呼吸。
一阵织物摩擦的声音传来,随后是轻柔的脚步声。库茹芬穿过房间坐在了他旁边的桌子上。他什么也没说,没有试图向梅斯罗斯伸手或是做任何事。他只是坐在那里,慢慢靠向梅斯罗斯的身侧,直到他的重量完全压在了他身上。
在提力安时期,当库茹芬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梅斯罗斯通常是调解库茹芬坏情绪的那个。他不愿宠坏他,也讨厌有关谈论这一点的任何尝试,特别是在这是他的错误的时候。梅斯罗斯几乎用尽了所有他能做的尝试和所造成的错误,但他最终发现只要他和库茹芬坐在一起,只要坐在那里然后等待着,他们最终就可以把事情解决。
库茹芬靠在他身边。他的手放在腿上反复拧着一根金属丝。梅斯罗斯看着它从一只小鸟变成狗变成猫然后又变回小鸟,没有费神去擦滑过脸颊的泪水。
他想救他们,如此之想以至于这想法刺痛了他。
他必须试试。
他睁开眼。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起来,然后再试一次。」
他睁开眼。
他看向库茹芬,然后看到了他的兄弟。“来吧,库茹,”梅斯罗斯说,他咧嘴笑时扯动了脸上的伤疤,“我知道你一直想炸飞一条龙。”
库茹芬的脸扭曲了一下,然后他大笑起来,“我从哪里开始?”
他睁开眼。
他们正在取得进展,一步一步来之不易,但他们正在取得进展。
阿扎格哈尔怒吼着把斧头从一只奥克的脖子上拔出来,“我希望你弟弟知道他在做什么,铜脑袋!”他喊道,“他最好加快点速度!”
梅斯罗斯将另一只奥克扔到后面,挥舞着的剑闪着金属的光,“如果你守着后方,你会死的,阿扎格哈尔。在你仍可以的时候赶紧撤退。”
“你确定吗?”阿扎格哈尔问。
梅斯罗斯看了他一眼,“我以前见过这一切,你会死的。”
阿扎格哈尔格挡住了另一次攻击,然后把咆哮着从前线缺口冲进来的一只奥克击倒在地。前线逐渐开始崩溃。“也许我注定不能活下来,铜脑袋。”
“不!”
梅斯罗斯转向他。“不!”他又喊了一遍,“没有什么是注定的。这种事情发生的原因是我们,因为我们在这里,而我绝不会在我能做点什么的情况下看着你死于这场战斗。”一只奥克突破了防线,梅斯罗斯干脆利落地走到阿扎格哈尔身前把它砍成两半,“而我的确可以。”
阿扎格哈尔缓缓一笑,“确实是这样。”
他睁开眼。
格劳龙咆哮着张大嘴。他吸气的时候发出一声尖啸。每一次在火光划过天空之前他都会这么做,梅斯罗斯已经见过太多次了。随后炸弹爆炸了。
梅斯罗斯看到格劳龙在火焰包围他之后节节后退,看到他迅速闭上了嘴,黑色和浓密的烟雾从他的牙齿之间卷曲着溢出。格劳龙摇着头痛得尖叫,而梅斯罗斯的脑海中闪过了什么。
他睁开眼。
“龙的火焰非常具有导向性,”凯勒巩说,他正用一把刀剔着指甲,“至少这是我在骤火之战看到的。杀死大多数人的其实并不是火焰,而是高温。在高温下呼吸会让你从里到外地燃烧。加上滚滚而来的浓烟,大多数人实际上都是窒息而死的。”
“那他们的口腔内部呢?”梅斯罗斯问,“如果火焰是定向的,那么他们的喉咙内部、口腔后方能抵御火焰吗?”
凯勒巩皱眉,“也许能,也许不能。我以前从未见过龙吞下自己的火焰。”他用刀敲打着手背,“一支枪,是的。在他们释放火焰之前有一个吸气做准备的时间,这时候他们的嘴会张得很大。如果你能在那时将一杆枪投进去,就可以争取一些时间。但我从未想过他们自己的火焰。”他咧嘴一笑,抬头看着梅斯罗斯,“怎么?你打算让格劳龙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
“类似那样的事情,”梅斯罗斯转向库茹芬,“你能做到吗?”
库茹芬皱着眉,“也许吧,我得想想。有一个二次引爆的设备会更有效,但是触发爆炸的成功率会随着单次爆炸数量的增加而骤跌。”他从某个人留下的盘子里拿起一个面包卷并用手指把它撕开,“你是想让我把爆炸性粉末送进他的嘴里?”
“不一定要粉末本身,那会是一项自杀式任务。”
凯勒巩咧嘴笑了,“这听起来很有趣。”
“不,”梅斯罗斯瞪着他,直到凯勒巩耸耸肩再次把玩起了刀子。“肯定还有其他办法。库茹芬?”
库茹芬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他正在拆开面包卷的内部,用手指摩挲着碎屑直到它们散落到地板上。“库茹芬?”梅斯罗斯又唤了一声。
库茹芬抬起头,他的目光凝视着虚空中某种只有他能看到的东西,“我需要几桶面粉。二桶,或者三桶,还需要一个愚蠢到愿意朝龙的嘴里射火箭的人。”他看向凯勒巩。
凯勒巩脸上的笑容变得狂热,“没问题。”
“绝对不行。”
“你这是要剥夺我的荣誉吗,兄弟?”凯勒巩问着,尖刻地笑了,“难道一条龙还不够分了?”
“这和荣誉无关,你知道这一点的。”梅斯罗斯毫不回避地盯着他,“我在前线的其他地方需要你,我不能把你浪费在龙身上。”
“那么你打算在哪儿找一个更好的射手?”凯勒巩问,脸上依然保持着笑容,“我是你最好的选择。”
凯勒巩一直是梅斯罗斯所知道的最好的射手,但如果他给他这个机会,如果他任由他以这种方式对抗格劳龙,他知道凯勒巩不会就这么见好就收。
“阿姆拉斯,”他最终说,“他几乎和你一样优秀。”而且不太可能试图单枪匹马地与格劳龙决斗以引起别人的注意,“并且我不会就此事和你争论下去,我有其他需要你的地方。”
凯勒巩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好吧,”他耸肩道,“那就这么办。”
“你知道这没法阻止他在战场上依旧愚蠢地努力试图获得荣誉。”凯勒巩离开后库茹芬平静地说,然后他哼了一声,“我在说什么呢?你当然知道这一点。”
梅斯罗斯抑制住了叹气的冲动,“这是我能做的最好的安排了。现在向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在所有东西中,你偏偏需要面粉?”
库茹芬示意了一下依然拿在他手中的面包卷,“卡兰希尔在几年前曾提过一件事。他领地上的两间磨坊不知怎么的无故爆炸了,他抱怨过因此造成的粮食短缺。”库茹芬把面包屑从腿上掸到地板,“他们最终发现这是由于分散在空气中的谷物粉尘遇到了打开的灯笼造成的。那两间磨坊被完全摧毁了。”他耸肩道,“如果在第一次爆炸的时候将面粉撒向空中,如果我们能让他的周围布满高密度的粉尘,甚至是在他的喉咙里,那么一支燃烧的箭或许就足以引爆它了。”
他凝视虚空做了个鬼脸,“我们需要非常小心,阿姆拉斯一松开箭就得立刻趴下。我们都得这么做,不然也会被波及到的。虽然这种事无论怎样都有可能发生。”
“这比我在过去五十次循环里想到的任何办法都要好。”梅斯罗斯回答。
库茹芬脸上掠过一丝微笑,“好吧,你从来都不喜欢这么直接地追随我们父亲的脚步。”
他睁开眼。
他们差一点就成功了,就差一点。
“稳住阵型!稳住!”
格劳龙压向他们。地面在他们的脚下颤抖,梅斯罗斯调转战马在前线的后方骑行,稳住了马匹的一个踉跄。“稳住,”他喊道,声音在战场的喧嚣中回荡,“等待信号。”
格劳龙越来越近了。梅斯罗斯将战马往回撤,她原地跳跃了一下,后腿微曲准备冲刺。格劳龙张开了嘴,空中的尖啸声被战场的嘈杂撕裂成几段。“架盾!”
矮人的盾在前线猛地竖起,盾牌锁在一起互相固定着。龙焰灼烧过它们,热浪从他们身上滚过,在梅斯罗斯支撑着自己时几乎夺走了他的呼吸。格劳龙似乎被仍挡在他面前的盾墙扰得有些心烦意乱,他抬起一只巨爪向下挥扫。
“就是现在!”
防线瞬间四散。矮人和精灵集体转身迅速后撤。他们举起盾抵御着从后而来夹杂着火焰的兵器和奥克的箭。战线向内弯曲,而且越弯越深直到它几乎像一支箭笔直地射向后方防线。
格劳龙尾随着他们,张着嘴追逐着。梅斯罗斯向后拨转他的战马,她试图逃走,马蹄陷进了泥地里,他轻抚着稳住了她,但这不会持续太久。浓烟朝他们滚滚而来时他可以感觉到她在身下紧张地绷紧了,然后他放开了她开始朝着后方骑行。格劳龙仿佛一个赫然耸现的幽灵紧压着他们。火舌舔舐着他的脚后跟,他夹了一下马匹,控制着战马向前冲得更快。
随着被格劳龙追赶着逃跑的士兵越来越深入阵营,盾牌一个接一个地从一开始断裂的地方沿着本该支离破碎的战线逐渐架起复原。矮人的金属兵器在他们身后竖起来,击退了跟随着格劳龙的奥克们。
梅斯罗斯可以看到库茹芬在更远的后方等待着,正站在引导着他们战线移动的那一点旁。他快赶到他身边了。“现在稳住!”他喊道。
库茹芬对上了他的目光,然后点了点头。
梅斯罗斯向着空中举起手。格劳龙正在减速,他的头朝四周转动,看到了两侧的盾牌。周围的增援部队包围着他们,战线几乎有三十尺长。他停了下来,嗅了嗅空气。
一只箭离开了弦,刺入了他眼睛下方的鳞片,格劳龙猛地转过身来咆哮着张开了嘴。他猛跃向前砸向地面,许多士兵被他击倒在前。
梅斯罗斯骑到了提前计划好的位置上。阿姆拉斯又射出一箭吸引格劳龙的注意。库茹芬专注地看着。
格劳龙又向前迈进了一步,然后梅斯罗斯挥下了手。库茹芬的手上亮起火光。
世界坍塌了。
梅斯罗斯的战马尖鸣着摔倒在地,他从马上摔下来滚过泥地。一双手抓住了他把他拽了起来,将他拉离格劳龙痛苦扭动的身躯。盾墙闭合包围了他。格劳龙尖叫着。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一样细的白色粉末,它们来自整齐埋在泥土下的木桶,就隐藏在爆炸物和阿扎格哈尔的人民们收集的利器旁。梅斯罗斯艰难地来到阿姆拉斯身边,因高温而咳呛着。阿姆拉斯的身侧有一个点燃着竖在地上的火把,火舌舔舐着空气。他可以看到库茹芬从后方奔来,沿着浸透焦油的绳子燃烧后蚀刻在地面上的轨迹前进。
“先等等,”梅斯罗斯说。阿姆拉斯点燃了一支箭,箭的尖端包裹着浸透火油的布条。格劳龙正冲着天空尖声吼着。
“再等等。”
格劳龙转过身,眼睛直盯着他们,地上的钢铁开始咬上他的腿部。有一小批士兵从盾墙后面伸出了头,然后又缩了回去。阿姆拉斯将弓倾斜向一边,箭头燃烧着。
“再等等。”
格劳龙张开嘴。空气尖啸着,悬在空中的细小粉尘开始移动,一点一点被吸向他大张的口中。格劳龙后退了一步,颈部拱起。
“就是现在!”
阿姆拉斯瞄准,然后放箭。那一小团火焰穿过空气直射向格劳龙张开的嘴。随着他们的指示,所有士兵同时趴在了盾牌后面。
梅斯罗斯抓过库茹芬和阿姆拉斯然后把他们推倒在地。他的脸压在泥地上,怀着希望等待着。
世界再次坍塌。
空气挤出了他的肺部,被头顶上方咆哮着掠过的火焰吞噬。天地整个翻了过来。梅斯罗斯把自己按在泥地里。库茹芬在他的旁边,双手护着头部闭眼抵御着头顶上方的袭击。有什么东西喷在了他的后背,灼热了他后颈处裸露在外的皮肤。阿姆拉斯在另一侧发出了一声仿佛被打了一拳的喘息。梅斯罗斯伸过手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拉得更近,将他的头护在了胳膊下。
库茹芬抓过他的肩膀,将他拉近直到他可以伸出一只手护住梅斯罗斯的头部。他们三个躺在泥泞和鲜血中互相贴在一起,高温席卷而来夺走了他们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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