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好像过去了一个纪元之久,炽热的感觉消失了。梅斯罗斯急切地吸了口气,然后又吸了一口。他能尝到血的味道,试图睁眼时他除了覆盖着周围的烟尘之外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他在下一次呼吸时呛住了,然后开始咳嗽,感觉肺部的每一寸都沾满了烟灰。
阿姆拉斯在他旁边扭过身,贴着泥土呻吟。“见了鬼了,库茹?”他设法喊了出来。
库茹芬抽搐着翻过身,然后开始剧烈咳嗽,喘过气来时胸部有一些痉挛。“成功了吗?”他沙哑道,“成功了吗?”
梅斯罗斯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耳鸣声充斥了他的耳朵。他翻了个身坐起来,身体里的每一寸骨头都在疼。他的盔甲依然灼热,脸上布满了汗水与烟灰混合在一起的污渍。
一道身影在烟雾中翻腾着,扭动着滚过战场。一只翅膀的尖端穿过浓烟然后又再次消失。梅斯罗斯踉跄着站起来,捡起他的剑。“拜托,”他喃喃道,“拜托,拜托。”
他跌跌撞撞地走向前,几乎没注意到身后的阿姆拉斯正拽着库茹芬起身。他的头昏昏沉沉的难以保持平衡,但他仍在往前走。在他周围的士兵们俯卧在被击倒在盾牌后。有些人开始试图站起,把武器插进地上支撑着自己起身。有些则一动不动。
梅斯罗斯在烟雾中前进。附近的一名士兵正在努力站起,膝盖发软。梅斯罗斯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拽了过来,“重组战线!让他们起来!”
她点了点头,睁大了眼睛,然后跌跌撞撞地走了。
梅斯罗斯继续前进。他现在可以听到格劳龙的尖叫,可以看到他在遍布战场的浓烟中扭动着身体。格劳龙朝天空抬起头张大了嘴,然而梅斯罗斯甚至没有看到一丝火星。
烟雾消散了,虽然只消散了一点点。格劳龙降落在四尺远的地方,地面因他的撞击而颤抖着。他把头转向梅斯罗斯。
鲜血从他的下巴间溢出,滴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更多的血从他身下涌出洒在泥地上,他腹部的伤口逐渐扩散,撕裂的血肉抽搐着。
格劳龙看到了他。他咆哮着,嘴里涌出更多的血。
梅斯罗斯举起了剑。
格劳龙又咆哮了一声,但是声音更微弱了。他的眼睛瞥向一边,一次,然后又一次。梅斯罗斯保持着站姿,他的剑在空中闪着明亮的光,穿透了围绕着他们旋转的烟雾。
格劳龙后退了一步,随后又退了一步。慢慢地,然后忽然间,他转身逃走了。
梅斯罗斯看着他逃。格劳龙带倒了一连串跟在他身后的奥克,并向后延伸波及了整个军队。
“梅斯罗斯!”
库茹芬跑向他,阿姆拉斯紧跟其后。他们身上都沾满了烟灰,血从阿姆拉斯的脸颊上流淌而下,并覆盖了库茹芬握着剑柄的手。库茹芬的目光越过他,看着格劳龙逃跑时爪子在地上留下的巨大沟槽。
“成——成功了。”
梅斯罗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成功了,”他吸了口气,头往后仰控制不住地对着天空大笑起来,“成功了。”
阿姆拉斯笑了,就连库茹芬也咧嘴一笑。梅斯罗斯伸出手环过他,将他抓过来拉近。“你做到了,”他靠在库茹芬的颈窝处喃喃道,“你做到了。”
库茹芬紧抓住他,虽然很短暂。阿姆拉斯又笑了,他头往后仰抓过他们两个然后大笑起来。“你是个天才,”他对库茹芬说,“一个该死的天才,你们俩都是。”
库茹芬露齿一笑,“你是个出色的射手,弟弟。一个该死的出色的射手。”
梅斯罗斯看着格劳龙在地上挖出的轨迹。“懦夫,”他对着空荡荡的空气说。
他们还有一场战役要打。梅斯罗斯把库茹芬拉近,在他的鬓角印上一吻,然后伸出手对阿姆拉斯也这样做了。“我为我们感到骄傲,”他最终说。
库茹芬面部扭曲了一下,“请别这样。”
这只让阿姆拉斯再一次笑了。梅斯罗斯咧了咧嘴,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转身回到了战斗当中。
“重组战线!”
救援
他们离成功是如此的近了。
「亲爱的,即使没有我们的婚姻纽带,我也能在几里格之外感受到你的焦虑。」芬巩顺着纽带传递过一阵带着愉悦情绪的安抚。「你现在解决龙的问题了,不是吗?并且卡兰希尔似乎能轻松搞定乌方的叛乱。你做到了,现在成功只是时间问题。我相信你,亲爱的。」
「你对我的信心令人钦佩,我的爱。」梅斯罗斯抑制住把头埋在手里的冲动,梅格洛尔很快就会来。「虽然可能给错了人,但还是令人钦佩。」
「怎么会给错人?」
梅斯罗斯盯着帐篷的帆布,现在他大概可以估出组成这面墙的线条数量,或者叫出在他麾下的大多数人的名字了。他一次又一次地看着他的部队前行,记忆模糊不清地交缠在一起,以至于他必须集中精神才能准确判断出他现在处于什么时候,「我还没能做到,我还没有赢。」
「但是,」芬巩坚定地回答,「你离成功真的很近了,我知道这一点。」
「我所使用的循环次数比我能想象的还要多,然而我现在依然在这里。」梅斯罗斯在脑海中提醒自己要让梅格洛尔正确部署他的骑兵队,他们在过去的几次循环里移动地太远了。「我得把这一切弄对。」
「也许你需要另一双眼睛帮你看看?」芬巩问道,「给我看看你的策略。虽然在战术方面我远不如你优秀,但也可以帮帮忙。」
「有很多内容,」梅斯罗斯警告道,「而且并不全都那么美好。」
「这让我更有理由帮你分担了,亲爱的,如果你愿意的话。」芬巩踌躇着,梅斯罗斯可以感受从纽带处缓缓传来的忧伤,可以想象出芬巩现在一定紧咬着下唇,眉头轻轻皱着,「只是因为这一定很孤独。」
「如果你确定要看的话,」梅斯罗斯回忆着,然后迟疑地把记忆推向芬巩。
震惊的情绪伴随着一阵困惑传来,然后是芬巩观看时的极度专注。恐惧随着认知的逐渐清晰慢慢转变成一种缓慢、沉重的悲伤,压在他的舌头上有一种病态的甜。随后,一种极深、极深的愤怒开始涌现,明亮、炽热且带着辛辣,于芬巩愤怒的注视下在记忆中熊熊燃烧着。
「芬诺?」
芬巩撤了回来,愤怒的情绪减轻了,但并没有消散,「哦,罗珊。」
「抱歉。」
「别这么说。你永远不必向我道歉。」他轻轻推了他一下,芬巩肯定察觉了梅斯罗斯的感受,因为纽带处染上了一丝懊悔的色调,「我很抱歉,亲爱的。但是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这样对你?」
「这是我应得的。」
传来的愤怒情绪是如此强烈,梅斯罗斯几乎要被它呛住。「我不允许你对我的丈夫说这种话,」芬巩回答,「你不该被这样对待。不管你觉得自己应该怎样来忏悔,你已经为此付出过代价了,付出了一千倍有余。如果这是一种惩罚,那维拉们没有权利这样审判我们。」
「芬巩!」
「这是事实!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反抗他们!没有人该经历这样的一切,尤其不该是你,亲爱的。」
「为什么不能是我?」
芬巩用自己的记忆做出了回答。梅斯罗斯在洛斯加海岸时站在了一边的时候,他在悬崖上乞求死亡的时候,以及之后漫长的几个月里逐渐恢复的时候。芬巩走进房间看到梅斯罗斯站起来行走的时候,以及那时涌上心头几乎淹没了他的狂喜。他的噩梦,他清醒时的记忆,梅斯罗斯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咬牙举起左手握着的剑的样子。所有的记忆都散发着一种强烈的自豪,让梅斯罗斯几乎喘不过气来。
「停下来,拜托。」
记忆的流速逐渐变缓然后停了一下来。梅斯罗斯可以从芬巩那里感受到一种带着得意的满足,「我告诉过你的。现在,和我说说那些战术里你觉得需要改进的地方。」
梅斯罗斯做好准备后他们持续交流着,梅格洛尔将他的头发编到脑后时梅斯罗斯脑内还在闪过各种各样的策略。芬巩用一些奇怪的半成品草图向梅斯罗斯提出了一些不错的主意,也指出了一些梅斯罗斯在无尽循环中忽略掉的细节——毕竟梅斯罗斯每次在帐篷中安静睁眼时都会有些心神不宁,虽然只有一点。
「我想不久后我就该前去提醒格温多了,」芬巩在梅斯罗斯翻身上马时喃喃道,「我猜他并没有很好地将我说的话听进去。」
到目前为止,芬巩几乎有四分之一的循环没能在格温多看到他的兄弟被屠杀后抑制住他的鲁莽冲锋。「确实,」梅斯罗斯简短地说,「他没有。」
「你觉得盖米尔有可能被救出来吗?」
这让梅斯罗斯停了下来。他半坐在马鞍上,战马在身下不安地摇晃了一下。他以前从未想过这一点。
「亲爱的?」
「我不知道。」他的战马不耐烦地喷着鼻息,梅斯罗斯抓着缰绳转向了他正在集结的军队。「我没有把握,你也是。」他向芬巩展示了即将发生的事,展示了魔苟斯的军队试图从藏身处引出他的人从而引发一场过早且鲁莽的冲锋的方式。他通过芬巩的眼睛见过盖米尔被杀了十几次甚至更多,并在看着的时候听到了格温多的悲鸣。事情并不容易。
「你认为这是有可能的。」
「我没有这么说,」莎尔玟正在靠近他,梅斯罗斯设法向她点了点头,芬巩在他的脑海中沉吟着,「芬巩。」
「罗珊,我们已经结婚了,并且建立了联结。我能感受到你已经在思考战术了。」愉悦的情绪从纽带中逐渐消失,「明明知道会发生什么却不尝试着去改变,这样不对。」
梅斯罗斯看着梅格洛尔的骑兵队踩着坚实的土壤而来,马匹在清晨的寒风中呼出水气。「这意味着你需要比预期更早地离开掩护并发动攻击。在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格温多凶猛的冲锋让他到达了安格班的大门前,而你没能及时带着主力军赶上他。但是如果你事先知道魔苟斯的行动……」
「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芬巩沉思着,「特别是如果你能突破阻挡你们的敌军及时赶到安格班之前的平原的话。如果你能把你那半边的敌军在恰当的时刻引到我这边,这或许可以帮我们解决一些麻烦。」
梅斯罗斯研究着他面前的军队,计算着时间、部队调动以及潜在的损失,「你有多少骑兵来着?」
芬巩的存在感突然在他的脑海中增强的时候,梅斯罗斯的人马已经开始突破魔苟斯的军队了。梅斯罗斯撤回战线后方,撤得足够远以确保他转移注意力时不会被飞来的流矢射穿脖子。
他在返回的路上遇到了卡兰希尔,他正和一队伊甸人一起前进。“兄弟?你要去哪儿?”
梅斯罗斯瞥了一眼前线。他们能坚持下去的,如果他的计划无误他们将在未来的几小时内推进将近半里格的距离。“是芬巩,”他回答说,“他那边有一些我必须关注的情况。前线的状态目前会保持地很好,但如果你看到库茹芬的话告诉他,他必须尽快做好准备。”
「抱歉,我的爱,」卡兰希尔骑马离开时他对芬巩说,「你准备好了吗?」
「骑手已经就位,我最好的弓箭手们也已经在一排重装步兵身后待命了,」芬巩回答,「而且我备好了马。」
「这是我最后一次说服你指派别人来做这件事的机会了?」梅斯罗斯问。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知道这是徒劳,他和芬巩都没有指派他们的人民去冒一些自己不愿承担的风险的习惯。如果换作是他在那里,他知道自己也会备好战马。但是恐惧依然紧紧攀着他的喉咙。
「这感觉是对的,」芬巩只是回答,「我们得试一试。」
梅斯罗斯控制着他的战马,并通过芬巩的眼睛看着一切。
奥克们像以往一样派出了一个小队,有一些奴隶被拖拽着跟在他们后面。他们的手脚都被绑住了,布条胡乱塞着堵住了他们的嘴。他可以通过紧绑在眼睛处的破布辨认出盖米尔,那块布条被染成了锈棕色。即使隔着这段距离,他也能看出对方在颤抖。
一支精灵从树林的掩护下走了出来。他们的盾牌立刻竖起,但在芬巩的旗帜下一面白旗在风中作响。他们慢慢前行着,速度缓慢到奥克的部队不耐烦地在先锋中向前行进。芬巩的马感受到了主人的焦虑,在他身下踱着步。两组人马越来越近了,芬巩上前时紧紧地握住了缰绳。
精灵的队伍行动了。随着一阵身体的摩擦声前线的盾牌同时落下,藏在重装步兵后的弓箭手跳了出来,箭已经扣了在弦上。在同一时间,他们发射。
没过多久围绕在奴隶周围的奥克都被击倒了。敌方的先锋传来的吼叫声在平原上回荡,但传到芬巩耳中时已经被树林中涌现的骑兵们如雷般的马蹄声和撞击先锋的声音掩盖。
随着银号角的声音在平原上回响,芬巩和一支小队脱离了主战场。他骑向了正分散开围绕着奴隶们的方阵。弓箭手们半跪在地上,试图在步兵把守的情况下解除他们身上的锁链和桎梏。芬巩可以看到贝烈格,他正慌忙切除着堵住盖米尔嘴的布条,他的长弓背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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