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斯罗斯很确定他确实这么想。这张桌子旁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前锋部队的伤亡率将非常高。梅斯罗斯已经可以预见到了。他用了三个循环试图寻找出一种能让他的部队足够快速地在和敌军遭遇之前横跨平原的方式,而这是唯一一种奏效了的。完整的部队、重装步兵、骑兵以及他们所需要的攻城设备,不管他们多努力地加速都移动地太缓慢了。一个前锋部队是梅斯罗斯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他没法狠心要求芬巩放弃营救盖米尔,尤其没法在他知道这一切可以成功之后,在他看到格温多拥抱他兄弟时脸上的泪水之后。他没法在明知可以拯救他的时候牺牲掉他。
“你不会领导前锋,凯勒巩。”梅斯罗斯坚决地说,“我会。”
“梅斯罗斯!”
梅格洛尔和阿姆拉斯的声音在帐篷里回荡。“你不可以!”阿姆拉斯惊呼道,“这个前锋——还有它将承受的损失——我们需要你留在这里!”
“我们需要你留在这里,”梅格洛尔重复道,他的声音很低,“兄弟,你是我们的将军,我们的指挥官。这场战斗我们需要你。”他伸出手抓住了梅斯罗斯的手腕,“派别的人去吧。”
“如果我向他们要求了这件事,我就必须也这样要求自己。”梅斯罗斯回答。他轻轻摆脱了梅格洛尔的手,“凯勒巩,我在稍后的战斗中会需要你的轻型步兵的,我不会把他们浪费在只是用来争取时间的前锋上。”凯勒巩怒视着他阴沉着脸,但梅斯罗斯毫无压力地和他对视,“我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我来领导前锋,而不是你。”
“梅斯罗斯——”
“我难道不是你们的将军吗?”梅斯罗斯厉声道,“如果我向我的人民要求了什么,我也会这么要求自己。”他挨个盯着他们每一个人,“我们可以结束这个话题了吗?”
他的兄弟们沉默了,然后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很好,”梅斯罗斯坚定地说,“现在,让我们继续聊战术。库茹芬,去找你的副手们做准备,就像我们之前讨论的那样。稍后会有人来传达新的指示。卡兰希尔,你有多少人马?”
剩下的人继续聚集在地图的周围,然后梅斯罗斯再一次开始阐述他的计划。
其他人都离开主帐之后,凯勒巩拽住了他。“兄弟,”他说,咧嘴笑着露出满口的牙齿,“借一步说话?”
“我不会把前锋交给你,”梅斯罗斯快速回答,“我也没有时间和你争论这件事,凯勒巩。在我出发之前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或者说有太多事情了,但是莎尔玟正在尽她所能将他的命令传达给各位队长、副手和他们的副将们,以及所有让这个军队维持运作的人。这些都是必须要完成的事。【1】
“为什么不行?”凯勒巩问。他在梅斯罗斯手臂上的抓力变得太紧,紧到已经不能算友好了,“我可以领导它,我也可以达成你所需要的公平。你为什么要自己冒险?你是这个联盟的将军,每个人都在你的名义战斗。我们不能为了一个前锋失去你,无论如何!”
“兄弟,”梅斯罗斯低吼道,“够了。”
“把前锋交给我,梅斯罗斯!”凯勒巩紧紧攥着他,他的脸因咆哮而扭曲,“给我一点事情做,兄弟。你不能把所有东西都揽在自己身上!”
梅斯罗斯挣开了他,“不,我不会再听你说这件事了,凯勒巩。我会领导前锋,而不是你。”
“为什么?”
“因为你会死在那里!”梅斯罗斯吼道。他推开凯勒巩深吸了一口气,“你会闯进那里寻找荣耀,寻求关注,然后你会为了找到它而死!所以不行,我不会把前锋交给你,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来亲手了结你自己。我会找一些其他能打赢这场战斗的办法,而不给你一个机会弄死自己。”
“哦,我可算明白了,”凯勒巩咆哮道,“我不被允许死在那里,但是你却可以?”
“是的!”梅斯罗斯对他喊道,“如果有必要的话,那么是的!如果是为了保护你,那么是的!但我不会为了向某些无关紧要的人寻求荣耀或者关注而做这件事!”
“你对此又有多少了解?”凯勒巩几乎被怒火点燃了。他一步步逼近梅斯罗斯,脸被梅斯罗斯之前见过很多次的讥讽笑容扭曲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在他经历了无数次数不清的循环之后,他已经可以看出潜藏在这张表情下的绝望。“你又怎么可能知道?”
梅斯罗斯抓住了他。他拽着紧挨着衣领的地方,把他推回两个帐篷之间的泥地。“听好了,”他对着凯勒巩的脸咆哮道,“给我仔细地听好了,我要确保你把这件非常清晰明了的事情听进去。”他抓住他的衣领紧紧攥着他,“死亡是一个很简单的出路。”
凯勒巩瞪大了眼睛盯着他。梅斯罗斯又晃了他一下,他气得感觉愤怒化成了实体在他的皮肤下扭动,“你觉得如果你死于荣耀的光辉,死于一个不可战胜的敌人,他们就会注意到你吗?他们不会的。自从第一次踏上这些海岸以来我们就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情,他们又什么时候在乎过?他们什么时候注意到过?就算你为他们弄死自己,他们也不会看到的!”
“他们抛弃了我们,”凯勒巩咆哮着回握住他,“他们把我们——他们把我们留在了这里!他们就这么把我们抛弃在这里忘记了,然而就这么背弃了我们。他们就这么离开——他就这么离开了我!”
梅斯罗斯能清晰地看到他的愤怒有了几丝裂痕。“提耶科,听我说,非常仔细地听我说。”他又摇晃了他一下,如果他能就这么让他看清,“如果你想让他们注意到你?如果你想让他看见你?我们必须做一些他们无法忽视的事情,一些比我们曾经做过的所有都要重要的事情。”他松开了凯勒巩的衣领,然后又抓住了他裸露的后颈紧紧攥着他,“帮我打赢这仗,兄弟。帮我把他,把他和他所有的同类赶回他们该去的虚空中去。”
他把他拉进。“不要只是为他而死,”梅斯罗斯轻柔地说,“而是做一些他会引以为豪的事情。我们将达成一些他们从未想过我们能做到的事情,然后他会看到你的。”他把额头抵住凯勒巩的前额,“如果他没有,那么他就是个该死的蠢货。”
凯勒巩缓缓吸了口气。“奈雅,”他低声对着他们之间的空隙说。
“我不会为了某个配不上你的人而失去你的。”梅斯罗斯说,他的声音很低,“你是我的兄弟,提耶科,我爱你。而且我看到你了。我看到你了,提耶科。不要为他们而死,拜托。我不会为了这个失去你。”他紧紧抓住凯勒巩,“你明白了吗?”
凯勒巩只是点点头。梅斯罗斯最后一次捏了捏他的后颈,“准备好你的部队,兄弟。我们战斗结束后见。”
凯勒巩在他转身离开时抓住了他的手臂,“注意安全,兄弟。拜托。”
梅斯罗斯看着凯勒巩走远,然后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奈雅,”梅格洛尔安静地说,“你确定吗?”
梅斯罗斯转向他。“我知道你看出我在隐瞒着什么,我知道你可以看出还有其他事情正在发生,但是拜托,卡诺,相信我。我之后会解释一切的,我保证,但是目前我需要你相信我。”
梅格洛尔的表情略有缓和,“我总是相信你的。”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把梅斯罗斯拥进一个怀抱中,“我们几小时后见。”
梅斯罗斯回抱住了他,“嗯,我保证。”
再一次,梅斯罗斯向着战场进发。
前锋部队坚持了下来。梅斯罗斯站在前线,那些向他宣誓献上了自己的忠诚和生命的士兵们和他并肩,即使他们一直在倒下和死亡,他们依然坚守住了阵地。
正当他开始觉得自己可能不得不在敌人的猛烈攻击下让剩余士兵后撤时,他听到了如雷般的马蹄声。梅格洛尔的骑兵在这时从山坡上横扫下来,伴随着一声回荡在山谷间的呼喊猛地撞入敌军的侧翼。梅格洛尔带领着他们,数百匹战马冲破了黑色的敌军,他的旗帜甚至因此在风中断裂。梅斯罗斯终于在几个小时内得以喘息。
新队伍迅速赶来替换了他们的位置,梅斯罗斯撤回了前锋。他们可能仅剩当初出发人数的一半,许多人将伤员拖向后方并迅速在前面形成一道防线。梅斯罗斯抓过一名受伤的士兵,用肩膀将他扛起来然后在泥泞中前行着。
“兄弟!”
卡兰希尔快速向他骑来。他勒住了马,向他示意着身后伊甸人组成的队伍。他们正越过他们像前线推进。“你撑下来了,”他说。
梅斯罗斯的呼吸摩擦在喉咙间。他在泥泞中摇摇晃晃地站着,那名士兵的重量所带来的压力正向他的四肢蔓延。“尽你所能向前推进战线。现在去吧,我很快就回来。”
前锋部队继续一瘸一拐地向后卫前进。一名士兵,一个库茹芬手下的副将绊倒了。梅斯罗斯抓住他将他拽了起来。军队不断行过他们周围,新的士兵们做好了准备,即将加入开始在他们身后肆虐的战斗。
在匆忙前行的间隙,有一个人停下来对他们表示了敬意,向他们转过身一手按在心脏的位置微微鞠躬。随后另一个人跟做出了同样的手势,然后是再一个。大多数人甚至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但是在经过这些一瘸一拐的前锋士兵时,这个手势在士兵们之间传递着。梅斯罗斯看到他周围的士兵们,披着一身血筋疲力尽地和战友们互相支撑着,然后他们挺直了身子。库茹芬的副将重重地倚在梅斯罗斯身上,发出了一阵疲惫的笑声。
梅斯罗斯花了大约半小时的时间将伤员送到了战线后方,让他的一个副手给他递了一瓶水和一些干粮。大部队正在他周围涌向北边的战场,在他指挥下的士兵们正前往一场已经在他脑内上演了一千多遍,在他脚下和眼中的泥泞烟尘中亲身经历了六十多次的战争。前锋的残余士兵们围绕着他,在包扎伤口时重重地坐在了泥地上。他们中的一些人抬起头看着他,脸上刻着疲惫。
他们坚持住了,这是最重要的。这就是他对着在泥地中互相依靠在一起的士兵们说的话。
他唤来了他的战马,然后骑着她回到了前线。
「我们来了,我的爱。我们来了。」
他们向前推进。艰难地推进了一寸又一寸,直到几寸的距离变成了几码,再变成几里。魔苟斯麾下的队长对他使出的每一种战术梅斯罗斯都曾经见过,他抵制住了他们的每一次企图。战斗的咆哮声扩大成了一种刺耳的杂音,每时每刻都有受伤的士兵们向着后卫移动,然而他们仍然取得了进展。
战斗仍在继续。尽管梅斯罗斯尽了最大的努力,他也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关注所有的地方。他正位于左翼,指挥着应对魔苟斯的一名更聪明的队长的战术调动,这时他在风中听到了狼群的长嗥。他调转过身,正看到一波对着毫无准备的右翼的冲击,这撞破了防线并分散了前线的队伍。
他离得太远了,除了向骑兵们示意之外什么都做不了。他们骑向右翼时梅格洛尔的旗帜在他们上方飞扬。在风中,梅斯罗斯可以听到马匹摔倒时的嘶鸣。
战线重组了。梅斯罗斯一找到机会就朝那边骑去,他忠实的战马踏着她蹄下被撕裂的土地。他靠近时在泥泞中看到了的一匹狼的尸体。它的四肢伸展着,一柄长枪穿过了它的眼睛。他可以越过它看到更多这样的尸体,看到正围绕着这片血腥狼藉重组的战线。
梅格洛尔调转他的马匹从一小支自己的队伍中走出来。“梅斯罗斯,”他说,依然在上气不接下气,“我们恢复战线了。”
狼群的尸体中还散落着马匹。三名骑手在一匹倒地不起的战马旁下马,试图将他们的战友从马匹的重量下拖拽出来。梅格洛尔看了他们一会儿,嘴唇扭曲着。他的脸上溅满了鲜血,更多的血溅在他战马的胸部。“我们恢复了,”他再次说,声音很平静,“到目前为止。”
“我们能赢,兄弟,”梅斯罗斯说,试图将他自己都不确定是否感受到了的信心体现在他的声音里,“我知道我们可以的。”
梅格洛尔叹了口气。“我——如果你能让这些停下来,那么就阻止这一切。回到提力安,回到这一切发生之前,”他眺望着战场,“那时候我们很快乐,那时候我们都很快乐。”
他声音中的渴望令人痛苦。梅斯罗斯感同身受,在他的胸膛深处也静静安放着同样的愿望。
那时候他们很快乐,至少快乐地足够忽视潜藏其下的问题,魔苟斯的威胁是如此遥远以至于几乎不存在。有时候梅斯罗斯非常想念双圣树的光芒,这份想念甚至比攀着他胸口的誓言还要令人疼痛。
他可以为回到过去付出各种代价。只要能让他的家人们围绕着他,让他能像芬巩应得的那样追求他。他可以再次见到他的母亲,并像他渴望已久的那样向她道歉。也许他可以敲打他的父亲让他明白一些道理,并提醒他即使你不相信自己值得别人的爱,也总是有人会爱着你的。
梅斯罗斯看着他面前的战场,看着那些向他宣誓献上性命的人们,然后看到了他一遍又一遍经历着的循环,永无止境的尝试,以及他每一次睁眼后都会重新开始的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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