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在朝中趋炎附势,溜须拍马,这种曲意逢迎之人,怎么会让你平白得好处,他定另有所图,父亲官场险恶,儿子只愿在林间安逸度过一生。”
楚柯并不轻信昭阳片面之词,虽未曾涉足官场,也有所耳闻昭阳做事毒辣阴狠的个性。
楚老爷闻言脸色一青“他虽是小人,但是依然是易相红人,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你明日便开始作画,成败就看此一举,你妹妹嫁到舒王府也不得宠,你再不争气我们楚家就后继无人了。”
楚老爷说着干咳几声脸色苍白,想他楚姓一族在献公时期也是齐国显贵,腾王后便一蹶不振,王室再也不重用楚氏一族。
“父亲,我作便是了,您不必伤肝动火。”楚柯不想父亲为难,亦不想入朝步步为营,但既父亲已经应承,覆水难收,只得把这幅画作完,日后再与父亲商量。楚珂安顿好父亲,便独自回到书房。
晚间影影绰绰,灯蕊哔剥。楚柯提笔落墨,半晌未做一笔。作画之人多靠意境,仅凭片面之词实难描绘画像。
苦难之际,瞥见画中仙。烛光映照,仪容万千。手指如琼脂光滑柔嫩,竟不自觉抚上画仙葇荑。恍恍惚惚,周身雾气弥漫……
凌轩然衣袂翩翩,与他四目相对。楚柯脑海中轰隆一响,两颊彤云上脸。自己刚刚竟然对画仙产生非分之想。
“楚兄,夜不成寐,可是有难事?”凌轩然含笑询问。
“我方接一幅画,乃是给当朝易相所画。本不是难事,只是不知易相与木兰花有何渊源不知如何下笔。”楚柯面色愁云密布。
“这不难,画像乃是人之所想。易相提名作木兰,必对木兰有特殊情感。你只需画出晚间木兰含苞待放,温婉清丽的模样即可。”凌轩然耐心开导。
“若只是一般木兰,必不能讨易相所喜。如何是好?”楚柯依旧,愁眉不展。
“易相身居高位,所见之物必为不凡,却提名作一副木兰花图,可想木兰花本是凡花,又怎会独树一帜?”
“如此说来,易相睹物思人,木兰只是他所想之人的代表。所以夜不成寐必然是如此。”楚柯大喜过望,方理出眉目。“只是他心中所想之人究竟为何人?何人又能如木兰花一般纤尘不染?”
“我与楚兄有缘,如此我便带着楚兄看看易维瑞心中之人吧。”说罢广袖一挥,楚珂只觉鼻间飘过一缕荷香,两人便来到燕阴街头。
燕阴繁华依旧,人群熙攘,孩童在道边欢快的吹着竹蜻蜓,一片人间祥和景象。唯有一人步履蹒跚,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仓皇的行走在燕阴街头。
“沈兄,沈兄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再有半月就要审试,你可要好好保重身体。”易维瑞追上一脸失魂落魄的沉念。
那里还是初见容光焕发,精神抖烁的少年郎,此时眼角乌青,嘴唇干裂,形销骨立,痴若木偶没有了半分精气神。
“这是……竟然是十年前的燕阴街头,上仙竟能穿越时空……”楚珂喟叹不已,自己竟置身与十年前的燕阴街头。
凌轩然却是不紧不慢的道:“非是我通天本领,这幅画原是你所作,我只是将你我二人,精魄转移到那画卷中,是你画技了得,大江山河,高山奇岭,都不在话下,这些便似活过来一般无二。”
楚珂继续将双眸聚集到他二人身上,他从未见过易相,十年前的易相,表面看起来也与一般书生无异。
沈念看到了易维瑞,一副仿佛见了救命稻草一样眼神里露出欣喜之色。
“易兄翠翠怎么样?我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當了,给那些小厮,可是他们不知足还是把我赶了出来,我只是想见翠翠一面。”
沈念说着竟哭了出来,呜咽着眼圈泛红,不合身的衣服衬托的他更加清瘦,仿佛风一吹就倒。
“小念,你且随我到易府住些时日,表妹悔婚不成,姨夫不日还是会逼着她下嫁云大富。云大富一干人若是知道你还在燕阴,定然不会放过你的,你在我身边我们也有个照应。”
易维瑞担忧劝说,他知沈念对表妹一往情深,这才半月不见,就瘦的皮包骨头,着实让他心疼。
“见不到翠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要的是花开并蒂,交颈鸳鸯,才不要劳燕分飞,各行一路。”
深念浑身瘫软,杵在路边,很快被行人挤到了一旁,易维瑞很自然的揽着沈念的肩膀。
“小念,你别着急,你住着些时日,我帮你们传讯,来日方长。”
易维瑞安抚沈念,生怕他再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自己绝不会让他离开燕阴,再一次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那好吧,小念无以为报,请受小念一拜。”说着就要给易维瑞下跪的姿势。
“小念不可,你我情同手足,表妹又是我青梅竹马我定然帮你们。”
易维瑞心里发堵,双手也不自觉执起他的葇夷,心里方稳妥。沈念只当是好兄弟之间的亲昵,并未多想。
这时画面一闪,楚珂便觉身子轻盈,凌轩然纵身一跃,他们便瞬移,眼见易维瑞踏入一粉阁。
红烛罗帐,瑞脑消香,云鬓金摇,王翠翠生的肤若凝脂,青丝如碧,一张皎洁的脸蛋宛若桃瓣,双眸却是无神,盯着窗舷丝毫不动。
“小姐你就吃点饭吧?这几日滴水未进,逐月真怕小姐身体受不了。”
一旁俏生生的丫鬟声音有些哽咽,手里端着的吃食,热了又热,小姐却是瞧也不瞧,盯着窗户时哭时笑。
翠翠双目无神,推开逐月的手。“拿下去吧,父亲一天不同意,我就是死也不会嫁给云大富,沈公子定然会寻到我的。”王翠翠提到沈念,那双晦暗的眸子,瞬间光彩了起来。
逐月又试图与翠翠说话,她依旧是痴痴呆呆,不见回应只得悻悻作罢,放下食盒正欲走出。
忽然碰到一人堵在她面前,逐月抬头,正是易府的易公子,连忙低头行礼。
“逐月表妹近日如何?”易维瑞担忧询问,轻车熟路的走入翠翠的闺阁。
第80章 画中仙(三)
提到自家小姐,逐月声音哽咽:“易少爷,小姐还是滴水不进,近日也越发的憔悴。奴婢真害怕小姐吃不消,您还是去劝劝小姐吧。”
逐月眼圈发红,看着小姐越来越憔悴,更是心急如焚,只得把希望,寄托在这自幼与小姐青梅竹马的易少爷身上。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易维瑞摆摆手,掀开纱幔,便看到双手托腮,沉浸在自己美好幻想中的王翠翠。
“翠翠,你的事情为兄都知道了,都怪为兄,若是翠翠不识这沈念,就不会惹得翠翠这般伤心欲绝。”
易维瑞露出懊悔的神情,都怪自己引荐他二人相见,才惹得此事。本是富贵人家的小姐,现如今整日为了落魄书生魂不守舍。
“表哥不怪你,我与沈公子相爱自然归功与表哥。”翠翠面色殷红。
“那日在暮中,瞥见沈公子立在青骢之下,青衣长袍,双眸如星,芝兰玉树。只是这一眼,便让翠翠沉沦,至今尤是不悔。”
翠翠提及沈念,晦暗的眸子忽染上光彩,消瘦的肌肤也变得晶莹剔,透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红晕。
易维瑞轻叹了一口气:“我适才得知,经过那日殿堂一闹,沈念已离开了雍凉,伤心欲绝,怕是此生不会再来燕阴,表妹你便是把他忘了吧,你二人身份迥然,再这般纠缠也不是办法。”
“不,他说他要在朝中谋取功名,到时风光迎我入门,我只要不嫁给云大富,他一定会来娶我的,我会等他……我会等他的……”
王翠翠抖动着双肩,全身战栗,情绪异常激动。她才不在什么身份地位,她只愿与沈念比翼双飞,逃离这个看似安逸,却像牢笼一样紧紧禁锢她的地方。
“表妹你清醒点他已经走,姨父断然不会同意你嫁给沈念的,云大富虽名声不好,但亦是真心喜欢你的。
况且他家中世代经商,富可敌国,一辈子金银当享之不尽,况且姨夫重面子,家族荣誉孰轻孰重,你我更是心知肚明,快些用膳,切莫在作践自己。”易维瑞软言相劝,将逐月热的饭菜从新摆在翠翠面前。
王翠翠眉头一皱,她未曾想到从小宠爱自己的表哥,也是这般冠冕堂皇的言辞劝说自己。
一把将饭菜打翻,颤抖着声音:“表哥你还记得当初如何教导我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我便记得长大后要寻得一人心之人,才不在乎什么权利,地位。可是如今呢?你叫我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一人心,表哥你变了,变了……”
易维瑞闻言,扬起的手僵硬在半空中,心下不是味,表妹从小仰慕自己,一直把自己当作表率,而自己为了那人,只得伤害单纯的表妹,可叹,为何他们都为一人这般。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翠翠最终体力不支,跌倒在地,失去知觉,多少日对沈郎的翘首以待,都化作泡影,那个言笑晏晏,抱布贸丝的少年郎,不复归。
楚珂和凌轩然隐去身形,将此刻情景尽收眼底。楚珂不禁疑惑:“那沈念明明就在易维瑞府中,为何他要故意撒谎,说沈念已经离开雍凉?莫非他也喜欢这王小姐,故意拆散他二人?”
凌轩然笑而不语,长袖一挥,二人再次转换场景。
“沈兄我已经问过表妹,表妹已不想与你纠缠,望沈兄早日状元及第,好好复习,切莫耽误前程。”易维瑞从王府中回来,便来到沈念暂时的住处。
沈念闻言,脸色骤然变,拿着书简的手,无力的垂着,书简也应声滑落,本来就单薄的身子,仿若纸裁,风一吹就倒伏在案上。
“我不信,翠翠不是那样的人,她一定是为了我,才委屈求全与王大人周旋。我定然不会负她,我这就仿苏秦悬梁刺骨,待我金榜题名,翠翠一定会回心转意的。”沈念抹干了眼泪,从新拿起书简,强迫自己苦读。
“沈兄,切莫着急我再想想对策。”易维瑞看着沈念这般模样,终是不忍,轻轻的为他剪烛,轻轻的关门走了出去。
夜深俱静,虫鸣蟋祟,门窗被风吹过,一阵咯吱声。
易维瑞没多久再次返回,果然沈念身子单薄,终体力不支,伏案入睡,眼角泛着红意,怕是哭了许久。
光洁的脸庞,俊俏挺立的五官,被烛光映照的熠熠生辉。
易维瑞轻轻用手抚摸着沈念的脸,眼神里少了平日易家少爷的凌厉,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情。他多愿时光停留,自己能永远拥着这人。
“小念,你可知道我思慕你心?那日青骢之下,你一袭青衫,俊逸不凡,便紧紧抓住了我的心,为何只看到表妹的爱慕,却看不到我,我对你百般照料,事事顺你,难道不及表妹半分?”易维瑞眸似清潭,仿若一碰即碎。
楚珂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原来这易相,多次阻挠他二人,是为了得到这沈念,只是沈念与那王翠翠情义笃深,他这般阻挠,当是不义之举,也不知是福是祸。”
用余光打量着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凌轩然,若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又当是如何呢?
“世间情爱之事,本就说不清道不明,这是他二人的劫数,他二人虽有情缘,但命格不全,非是要经历一番磨难。”
凌轩然的眸子依旧波澜不惊,迎风立着,不沾染半点烟火。
楚珂便是明白,这般脱尘的人物,那是自己所遐想的,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下去。
翌日一早,沈念就发现伏在他身旁的易维瑞,脸颊不由发红,易兄如此重视自己,堂堂少爷,竟趴在自己的床边入睡一夜。不由用手轻轻触碰易维瑞,有朋如此,真是大幸;
“小念你可算醒了,以后切莫要作践自己,你身子单薄,若再这般昼夜不分的读书,终有一日支撑不住,还如何谋取功名。”
易维瑞半宿未睡,为沈念驱蚊扇风,唯恐沈念有所不妥。醒来看到沈念湿漉漉的眸子正打量自己,一把握上他悬在半空的手。
“易兄之情,小念无以为报,只愿早日金榜题名,感谢易兄大恩大德。”沈念形神枯槁,已不复朗润玉清。
说罢跪倒在床上,对着易维瑞三拜。他当易维瑞古道热肠,为朋友两肋插刀,殊不知,易维瑞对他抱有旖念,这一切只为了入他的心。
易维瑞见他依旧生疏的样子,心下一横,望向桌案的瓷碗,苦笑道:“小念知我就好,别说这些旁的,我熬了些雪梨你喝下可润喉祛痰。”
易维瑞端起旁边一碗雪梨,欲让沈念饮下,眼神真挚,不容拒绝。
沈念自端起瓷碗,饮下后不觉昏昏欲睡,易维瑞嘴角含笑,细心的抱着沈念,心中难以抑制,小念终是他的……
春雨如酥,雨打芭蕉,点点滴滴。屋内金炉暖香,烟雾袅袅,芙蓉帐中,一人长睫蔼蔼,沉静入睡。易维瑞望着床上之人,情意绵绵,嘴角不觉勾起笑意。
床上之人似有所动静,撩开帷幔,一副不知所措。“这是哪里?你是何人?”沈念骤然醒来,看到身旁注视他的男子,一脸疑惑。
“小念你可算是醒了,我是易君前些日子小念读书过于劳累,这才卧病不起。”易维瑞眼神怜爱,亲昵的揽着沈念的肩膀。
“易君意欲何为?为何对小念如此亲昵。”沈念秀眉凝蹙,有些芥蒂的盯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小念与我心心相印,又怎可避我如蛇蝎?”易维瑞见沈念回避他,眼神含水,似是受到伤害。
“易君我恐怕劳累过度,以前诸多事情,已然忘记,这等非比寻常关系容我慢慢接受。”沈念逃避道。
一生痴绝处,无梦到雍凉。
“你我相遇与燕阴,小念喜好功名便与我同回雍凉备考。我第一眼便对小念心生爱意,小念亦接纳我。
我们曾许下诺言,携手踏遍千山万水,游览诸天盛景,小念可还记得这些信誓旦旦的誓言?”易维瑞并不恼怒,依旧柔声将沈念抱入怀中。
“既如此,我便修养些时日,也好不辜负易君真情惬意。”小念听罢温顺的依偎在他的肩头。
易维瑞微微叹了口气,搂了他腰肢挨擦,却不言语。世人道痴儿,大抵说的便是他吧。
此后易维瑞对小念更是有求必应,研磨驱虫,这等小事也都不假手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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