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都被易维瑞驱逐了出去,凡事亲力亲为,生怕沈念有一丝不妥。日日与沈念寝同榻夜同眠,时常与沈念开导诗词不懂之处。
易维瑞出生于福书村,言语谐妙,自小读书万卷,诗词歌赋更是信手拈来。
沈念也并非铁石之心,被易维瑞的浓情蜜意撩拨的不能自持。什么孔孟之道,三纲伦常终不及戏文里的及时行乐。
两人偶偶细语,情致绵绵,极尽缠绵之意,竟如普通夫妻一般自处。
沈念却仍惴惴不安,依稀忘却了什么,这日易维瑞被世子们拉去以诗会友,自己不好诸多繁杂,便独自在床,辗转反复,竟然睡不着,披衣起身出门。
第81章 画中仙(四)
看到此楚珂不禁疑惑,为何沈念醒来像是忘记了什么,竟和易维瑞如夫妻般自处,仿若不记得王翠翠的存在一般。“易相那碗冰糖雪梨是下了什么东西吧?怎得让沈念任由他摆布。”
“不错,那碗中确实下了东西,名字唤作「半日浮生」,这本是仙药,乃是浮屠仙君亲自掌管,这易维瑞有些本领,他花言巧语从仙君那里骗取仙药,便是为了用在这沈念身上,只是他不知纸终究是包不住火……
虽置身于情爱之中,日日被人捧在心尖,但沈念总觉得依稀少了些什么,记忆里似乎还有一人,仍是惴惴不安。
这日易维瑞被世子们拉去以诗会友,自己素不好诸多繁杂,便独自在床,辗转反复,竟然睡不着,披衣起身出门。
便见大半个月亮荡悠悠的缀在檐下,心里一动,似乎今日是谁的生辰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恍惚间看到凉亭中隐约有一人身影,那人正襟危坐,自顾自的饮酒,那人看到沈念招呼他过去。
“阁下是?为何不通告主人,便独自在庭院饮酒?”沈念心有疑惑,但见那人面容温和,倒也不像什么奸恶之人。
那人开口温和:“你也是易兄的友人?今日是我与易兄的约定之日,谁料他出去应酬,不在家中我便独自在庭院等他。相逢便缘,来来一同饮酒。”那人言辞豪爽,不由分说,便拉着沈念一同入座。
见那人说明来意,顿时让沈念放下心来。他正心下郁结,也同那人一同饮酒,原此人叫濯清,是个云游的道人,素与易维瑞有些交情。
每次回到雍凉城内,便到易府家中小住几日,怪不得他对庭院布局了如指掌。
濯清性嗜酒,不停的往自己杯中斟酒,不多会便有些醉意。“近日易兄可是足不出户?”他啜饮了一口酒,不怀好意的笑着。
沈念微微一怔,不知他是何意。“易兄终日苦学,谢绝了往日宾客盈门。”
“哈哈,他涉猎广泛,酷爱结交,你怕是被他骗了吧,他此刻定然是在院中同那位美人欢好,才连最喜赴宴都忘却了。”濯清爽朗一笑,他与易维瑞结交数年,又怎不知他的秉性。
沈念听他提及「美人」耳尖渐渐泛红,那里是什么美人,是终日同自己……
“这些你是如何得知?你不是云游他方,怎么还知你这密友之事。”沈念不禁愠色,为何易维瑞会将他们之事透漏给一个外人。
“这些还要多亏我的一番功劳呢,你可知他那美人原本心不属他?”
濯清又倒了一杯酒,握着酒杯,似是漫不经心的道。沈念闻言,眉头一皱,心不属他又是何意?
他二人难道不是在燕阴一见如故,后彼此倾心,自己读书伤神,以至于对以往之事,有所遗忘。
濯清自顾自道:“他那美人原本已经托心他人,无奈美人家境贫寒,攀附不了富贵人家,与她那情郎难成眷属。
只得终日在雍凉哭哭啼啼,易兄也是痴情之人,本就倾慕美人,却害怕美人拒绝,也不忍她终日肝肠寸断。
我便引他一法,去那蓬莱岛,那里住着浮屠仙君,掌管着世灵药,浮屠仙君不像一般仙君性子孤绝,来去无踪。
但凡有人所求,他便现身,若是那人诚心所求便应允。易兄听取了我的建议,盘亘半月有余,取得「半日浮生」与那美人饮下。这才成就好事一桩。”说罢濯清打了一个酒嗝,继续饮酒,仿若怎么都饮不够。
沈念听完他的言论,好似三伏天一桶冰水浇身,透心冰凉。
他脸色苍白,又羞又恼,这濯清说的「美人」便是自己。
哪里是在雍凉一见倾心,分明是易维瑞一厢情愿,得不到自己便用这么些下作手段,让自己的大半记忆遗失,同他欢好。
想到这些时日,日日与他缠绵于榻,雌伏在他身下,似女儿般承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来,继续饮酒,你说我那易兄可是打的一手如意算盘……”
濯清见沈念脸色铁青,不明所以,依旧是缠着他饮酒,沈念冷哼了一声,甩袖而去。
“真是怪哉,都门客,怎他这般不识趣,罢了,我自饮酒。”
不多时听到外面吵杂的脚步声,沈念端坐在床前,不言不语。
易维瑞经不住友人劝酒,饮了些果酒,脚下虚虚浮浮,看到房内没有掌灯,心想小念已经睡了吧,刚刚走进房内,房内烛火突然亮了起来。沈念面色苍白,吹灭火折子。
“小念,我给你带了听歌坊的点心,都是你喜欢的。”易维瑞眉飞色舞,看着沈念,自是欢喜一片。沈念却不像往日般,含羞的接下糕点,眼神冷清的看着他,并不言语。
“小念,你是怎么了?可是身体有所不适?”易维瑞看沈念神色不对,不若往日服帖,径直揽着沈念的指尖,沈念却一把将他推开。用手指敲了敲桌案,阴影处闪现一人。
濯清咧着嘴,搓着手,尴尬的笑笑:“易兄,别来无恙啊!”
易维瑞一把揪着濯清的道袍,压低声道:“你是何时来的?没有乱说什么吧?”
鼻翼间充斥着浓烈的酒香,再加上平日一向温顺的小念,唯独今日冷着一张脸,大感不妙。
“我方才醉酒,胡乱说了些,醒来就被这公子提到这里一通盘问,易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成料到你哪位非是「美人」而是一位俏公子。”濯清嗫喏着,丝毫不敢再说错话。
易维瑞顿时浑身冰凉,这个濯清人倒是仗义,只是好嗜酒,只要是醉酒,便是什么胡话都说,自己才和沈念修成正果,又被他搅和。
“怎么的不说话?易君,我的好易君,你下的一盘好棋,把人玩弄与股掌之中的感觉可好?我究竟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你便是要用这般下作的手段,骗取我的真心,枉我把你当做挚友?”沈念咬着牙,气的全身颤抖。
“小念,你听我解释,我并非有意欺瞒与你,也不想伤害你和翠翠,那日薄暮中,你立青骢之下,一颦一笑极尽风姿,只是一眼让我沉沦至今。
无奈你眼中只有表妹,我寻了些好些法子,也无法靠近你表达心意。只有这半日浮生让你彻底跟随我,小念不要走我会对你好的。”
易维瑞眼见,事情已经败露,再也无法隐藏,如实交代,希望自己的对他的一番情意,能挽回沈念之心。
濯清眼见二人剑拔弩张,心下也猜到八九分,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一向老成谨慎的易兄竟这般大胆,哄骗小公子,骗取仙君药酒,真是人不可貌相,他也不好插足,遂灰溜溜的回到凉亭饮酒。
沈念冷笑一声“哼,易维瑞你这又是何苦?为了一个男子,大费周章,我只觉得可悲,往后你说的话我是半分也不会相信。你我二人恩断义绝,此生不复相见,你好自为之吧。”沈念说罢衣袖一挥,踏出房门而去。
易维瑞顿时浑身瘫软,跪在地上:“我不信,小念我是真心待你的。”
声声挽留,却已经无济于事,沈念本是堂堂男儿,怀有鸿鹄之志,却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以然心灰意冷。
到此已经不见易相和沈念的身影,楚珂只觉得阴风阵阵,看清身旁场景,原他二人已经回到凌轩然栖身的画卷中,易相的痴念,沈念的冷漠,让二人越走越远。
“这易相聪明一世,没想到为了所爱之人,也是这般愚钝,只是可怜沈念,他最后又是去了哪里?是否与那王小姐共结良缘?”楚珂望向始终不显山露水的凌轩然。
凌轩然却是摇摇头:“他和王小姐的情缘已断,和易维瑞却是千丝万缕,他心下纷乱不明,现如今不知所踪,怕是隐匿在何处了吧。
情之一字最难理解,深陷沼泽亦无人能救,唯有自救,切记不可行不义之举,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有缝,便会无孔不入。”凌轩然的语气不紧不慢,像是说给楚珂听得,也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若是在百年前,那人明白这些浅显的道理,也不至于在人界辗转百年,亦寻不到那人一丝一毫踪迹。
“天下有心人,尽解相思死。天下负心人,不识相思字。有心与负心,不知落何地……易相心中所想的才不是什么木兰,木兰花似沈念般孤傲,高洁。他真正所思念的乃是沈念,睹物思人,夜不成寐。”
楚柯茅舍顿开,立马重展宣纸,提笔作画。他二人神游太虚,目睹这旷世旖念,亦被他二人所感触;
“恩,楚兄才思敏捷,一点即通。”凌轩然微微颔首,举起玉萧开始吹奏,衣袍迎风飘然,仿若神人。
楚柯只觉得才思如涌,如丝如缕,不可断绝。提笔如行云流水,通畅异常。
再暼凌轩然执萧奏乐,眉目含情,一副深情款款,不禁心若擂鼓,不能自持。人仙殊途,若是仙君知道自己的心思当是如何自处……
第82章 画中仙(五)
楚珂正欲继续与那仙君攀谈,耳畔却响起一阵熟悉的声音:“少爷,你怎么又在书房睡着了?”
小厮在一旁抱怨,四处找不到自家少爷,想到少爷酷爱作画,便看到书房烛影轻摇,果不其然找到正伏在案上酣然入睡的楚珂。
楚珂虽年少成名,为人却是刚正不阿,作画向来随心,从不为权贵折腰。便是这般个硬胆,空有才华却不能成为权贵的入幕之宾。
楚珂猛然惊醒,看清周边布置,才如梦方醒,原来刚刚所经历的竟是南柯一梦。他精神恍惚的抚摸着画仙之画。
“究竟这些都是我的梦境,还是仙君确有其人?仙君若你真的知我,可否真正出现一次,而不是在梦中匆匆聚首。”楚珂暗自侧目,眼神定在那温润洒然的仙君身上,多想触碰那人指尖……
“少爷,昭阳大人又来了,在前厅候着呢,你怎精神恍惚?莫不是感染了风寒?”
小厮这几日,总见自家少爷精神恍惚,还时常对着画卷自言自语,心里想莫不是宅子里进了不干不净的东西,一会定要向老爷禀报,找些道士作作法。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竹青你快给我研磨,我这便作画。”
楚珂大惊,方才只顾着痴迷仙君容颜,竟忘了作画,这昭阳已经来了可如何是好。重展宣纸,准备作画。
“公子?你在胡说些什么?这副木兰花图不是你昨晚熬夜所作吗?”说着小厮从墙壁上取来一副木兰图。
木兰花丛,含苞待放,温婉含蓄。在月光下露珠晶莹可见,正是自己在梦中所画的那幅图。
顿时大惊,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那画仙莫非是真人。
楚珂看向墙上的画仙,依旧执萧玉挺,不显山露水。他此刻明白,作夜定然是画仙引他入梦,开导他不懂之处,不觉心下柔软一片,画仙莫若知己。
“多谢了,轩然。”楚珂自说自言般,依旧痴迷的望着画仙。
小厮看到楚柯又呆滞半天,直盯着画卷傻笑,连忙提醒道:“少爷,墙上可是有什么不妥?怎么又犯了痴症。”
“好,我这就去。”楚柯尴尬笑笑,跟着小厮前去。
“好,好好,木兰花月中绽放,露似珍珠月似弓,楚柯公子画工出神入化,果然名不虚传。”昭阳对木兰花图赞不绝口。
楚柯微微颔首,若是没有画仙指导,自己都不知道从何画起,想起画仙俊朗面容,不禁彤云上脸,心里一片温热。
“如此,本官就先行回去了,会向易侯大力举荐公子的。”昭阳捋了捋八字胡子,一脸满意。
“那就有劳昭阳大人提携,楚柯快送送昭阳大人。”楚老爷对昭阳毕恭毕敬,楚柯闻言送昭阳出府,他对仕途并不上心,但父亲声声哀求不得不照办。
回到书房,再次观摩画卷,凌轩然神态依旧,手执玉萧,飘逸出尘。
楚柯想起前两日都是梦中遇见仙人索性趴在案上,等仙人入梦。
假寐了半日,却不见仙人与之谐谈,日后更是做什么都把画卷带在在身上,如获至宝。
画仙却再未造访,楚柯已然成画痴。整日对着画卷自说自言,渴望画仙再次引他入梦,身旁的朋友只道他是画痴,摇头不语。
一日楚柯正在作画,见楚父面色严峻推门而入,楚柯停笔,一脸困惑望着自家父亲。
“父亲,可有难事?”
楚父轻叹了一口气:“昭阳这老小儿果然居心叵测,他竟然说你作的画说是昭华所作。易侯大悦,让昭华成为他的幕僚,享尽殊荣。”
楚父垂头顿足,懊恼不已,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听取楚珂的劝说,不与昭阳打交道,也不至于让这老小儿占那么大的便宜。
“此事当真?”楚柯不禁愠色,人心险恶,防不胜防。
“我方才去昭阳府中,他避我如蛇蝎,视我为敝屣。”楚父脸色阴沉到了极点,本以为是一件好事,没想到人心不足蛇吞象,竟被人愚弄。
“如此说来,昭阳有意愚弄我们父子。”楚柯怒火中烧,真是防不胜防。
“唉,算了就当吃一堑,长一智,日后不与昭阳供事。”楚老爷无奈罢手。
“父亲,不能姑息养奸,他今日害我们,定然他日也要加害别人,就不是骗画这么简单,此等贼人,当将他的不义之举揭露,避免他人上当受骗。”楚柯握拳,义正言辞。
楚父似力不从心望着自己的长子,叹了口气:“你拿主意吧,我是无力再争了。”
楚柯放下豪笔,披衣外出,不日传出,江都画师楚柯,污蔑昭华公子,满城缉拿。
楚珂便带着画中仙的画卷,四处在江都东躲西藏。任由他百般哀求那画仙再也不肯入梦,过了几日,画仙的画像不翼而飞,变成白纸一张,丹青勾勒不过数笔,却难以再展那人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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