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脸突然有些发烫,嗫嚅道:“他那天来我家举办派对的时候喝了酒,多聊了几句。”
喻洛笛看着他一脸的欢喜,觉得那表情太像蠢麋鹿,直接拿起纸在他头上重重拍了一下,“重色轻友。”他把这句话还给他,然后对华榕的解释充耳不闻,只低头专心改乐谱了。
因为H校有丰富的国际生源,所以每年都会在在平安夜的前一天举办圣诞节联欢晚会,方便中西文化交流联谊,也表示对国际学生的尊重。按照传统,每年的晚会舞台上都会搬来一棵粗壮的圣诞树,上面会挂满各种价值不等的小礼物,是由上台表演者事先提供的,等表演者表演完,就会等着人上台和他交换礼物。
所以这也算是一个变相的表白或者组CP的相亲活动,考虑到外国学生的文化较为开放,校方对这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过分出格即可。
因此每年都会有许多人积极踊跃地参加,包括校本部的中国学生都会来凑热闹。
方悱以前对这些活动是置若罔闻的,但今年因为有自己在意的人,他想勇敢一次。方悱知道喻洛笛会是很多女生喜欢心怡的对象,今年和他互换礼物的人肯定只多不少,也明白自己在学生间名声不好,作为男生去表白在别人看来会有些惊世骇俗。
但,方悱更怕自己后悔。
他的勇气都是喻洛笛给的,他怕喻洛笛会被别的人缠住,更怕喻洛笛会被抢走。
开场舞结束后,晚会就正式开始了,主持人进行熟络的预热,前面都是常见流程,到了选手个人才艺的展示时间,人群不由地涨了热潮,底下来了口哨和尖叫。青春期的孩子有着按捺不住的肆意奔放,越压抑越沸腾,特别是在这种暧昧时刻,无论是看热闹还是情感羞涩或大胆的表达,都足够青春荷尔蒙旺盛的他们兴奋上半天。
喻洛笛是第一个上场的,他今天穿了一件裁剪合体的黑色毛衣,拉链从脖颈至右肩膀斜开,简约又富有设计感,袖子被他些微揽起,露出白色的打底白衬衫,禁欲又高贵,头发有被精心打理过,他的头发长长了一点,比之前收了一些冷峻,多了庄重,但是那桀骜的神态收敛的不多。
演奏者一落座,灯光聚在他的身上,台下所有人屏气凝神。
喻洛笛很完美,无论是什么,此时此刻的他,一丝一毫,一举一动牵动着无数艳羡倾慕的心,他就是那披着华光的王子,清风霁月。
修长的指尖灵活按压琴键,一串美妙的音符灌进耳里,小提琴音色犹如润物细无声的插入,将人带入了平和与温柔之中。
缱绻的情感流淌于指尖,倾泻与所有人的心中,下一段,乐声韵律逐渐变冷,淡然悠远,让人抛开了金属硬冷的灯光,割断了粘腻的神经,霎时之间,方悱只看到了初雪触地,指尖染琴,窸窣低语,象牙白键与高贵黑键相互融合。
潜意识里的绵长和破土而出的情愫,在这一刻,终于迎接了阳光。
一曲毕,空气静默,之后掌声雷动。
天之骄子,不过如此。
方悱全身的细胞都在颤动,每个毛孔都叫嚣着自己要去拥抱,拥抱喻洛笛,拥抱他的灵魂。
他第一个跑上台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然后递过去了自己的礼物。
让那些世俗的偏见和自己见不得人的怯懦都见鬼去吧,现在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下初雪了,喻洛笛,我想和你交换礼物。”方悱大声颤抖道。
黑色修长的身影,那个人一步一步靠近,一下就把方悱拥进了怀里。
顿时台下炸开了锅,喝彩,议论,零星的掌声,错愕......不绝于耳。
然后喻洛笛跟方悱说:“跟我走。”
众目睽睽之下,喻洛笛带着方悱离开了。
方悱最后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鲜红的交通灯,被雪花染得灰蒙的车窗,方悱心还轰隆隆跳着,脑袋还热着,手一直被喻洛笛牵着,就只跟着他。
一进门,灯没开,只有一盏小壁灯,喻洛笛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方悱,圣诞节会下雪的,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能告诉我你的秘密吗?”
方悱用力地点头,头木木的,嘴有些笨。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在那场大雪里的人,我卖了好久的火柴,无家可归,”方悱说的话令人费解,他却自己先哭了,“火柴没有人买,我很冷,房子亮堂堂的,又大又温暖。”
喻洛笛被他说得懵住,“小彤彤在说什么?”
“谢谢你买我的火柴。”方悱哭得更伤心了,真像那个卖着火柴得到救赎的小姑娘。
“你是不是喝了晚会的葡萄酒?”喻洛笛凑近闻了闻,真的闻到了方悱身上的酒气。
他竟然要喝酒壮胆才敢表白吗?一想到这里,喻洛笛就更想笑,但是看着哭得很是伤心的方悱,又只能憋着。
“喻洛笛,我的火柴卖出去了,”方悱眼泪糊了一脸,偶尔打着哭嗝,然后忽然靠了过来,“在梦里,梦里很温暖,我还差一点就吻上他了。”
“后来呢?”喻洛笛神经被挑起。
“梦醒了。”方悱有些难受和委屈。
“可是现在不是做梦。”喻洛笛把他微凉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笑着对他说。
“不是梦么?”
“不是梦。”
“为什么?”方悱问。
下一秒,喻洛笛吻上了方悱的唇。
梦里不会有这个,只有现实里有。
方悱脑子里白光乍现,他的朝思暮想,他的希望和光芒,全都被他紧紧抓住。
就在那一刹那,方悱突然就明白了。他对喻洛笛的喜欢到底是哪一种呢?是乍暖还寒的春日初见,他惊艳了自己的时光;是一种精神的寄托,喻洛笛他抓得住,也抱得暖;是那种漫长的,久久难以忘怀却又不可察觉间钻进自己心里的人。方悱想和喻洛笛在一起,触摸着,心心相印着,永远拥抱着。
方悱不再犹豫,也不能犹豫,努力抱紧他,回吻了过去。
怕什么真理无穷,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
“喻洛笛,我喜欢你。”
“方悱,我也是。”
冬日清晨的光因为雪的原因,白白的,窗帘开了一个小小的缝,漏了几丝光进来,绕在喻洛笛和方悱相拥的躯体上。
外面下雪了,很冷,方悱抱着自己喜欢的人,很温暖。
他睁着眼睛,一直盯着喻洛笛看,凸起的喉结,有些泛青的下巴,忍不住,就去轻轻咬了一口。
喻洛笛迷蒙了会儿,醒了,只是把他更加紧地收进怀里。
“我出不了气了。”方悱闷在他怀里,声音闷着发出来,震动着喻洛笛的胸膛。
喻洛笛些微放开了他一点,却还是和他紧紧贴着,两个人视线一对,突然之间,没说话,却傻傻的笑了起来。
此时无声胜过有声,原来心有灵犀的感觉就是这样。
窗外还在飘着雪,纯洁的雪花一片片落,冷的。
屋内的钟表滴答,时间一寸一寸地爬过,暖的。
然后呢?是情不自禁地吻,像是怀念一样,虽然他们才刚在一起;像是某种虔诚,虽然他们还没给予对方承诺。
后来,方悱有问过喻洛笛,那段新编钢琴曲叫什么。
“那首曲子叫《空集》,只想送给我喜欢的人。”喻洛笛答道。
“我对你来说是空集吗?”方悱问,他略微思索,而后与与拥抱的人相视一笑,眉眼弯弯,颊边带了梨涡。
“空集是任何集合的子集,于是我的每个梦里都会有你。”
“空集是我,我一无所有;空集是你,你无处不在。”
“对不对?”
方悱一连串地话说出了口,揪着喻洛笛不停地问。
“聪明。”喻洛笛在方悱的额头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空集是最容易被遗忘的子集。
空集是一个比0还要孤独的存在。
但是因为方悱有喻洛笛,他突然觉得自己拥有了很多力量。
只因为,人生来孤独,而他何其幸运,拥抱到了相似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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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潮汐
表白之后,喻洛笛不得不回意大利过圣诞节。
两人在登机口拥抱了好久都不舍得放开,这腻腻歪歪的样子直看的华榕在一旁起鸡皮疙瘩,威叔体谅地笑笑,倒是没有多少表情。
“你走嘛。”说的是让人离开的话,拉着方悱的手却又舍不得放开。
方悱想挣脱,喻洛笛却紧紧拉着,冷峻的脸莫名看得出一丝委屈来。
“你放开。”方悱有些哭笑不得。
“那你走。”喻洛笛如墨的星眸凝住他,嘴无奈地撅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臭弟弟,方悱无来由想起这三个字。喻洛笛原来是这么孩子气的一个人。
喻洛笛干脆挨过来,高了一个头的人贴着方悱的脸啵了一口。
虽然他们已经相互表白,也亲吻过,但也只是刚确认关系,方悱还是有些放不开。
“你......”方悱顿时脸红到脖子根,心虚地望了旁边的两人一眼,脸更加烫了。
“抱一个。”喻洛笛没等方悱答应,先用力地拥住了他。
然后他把头顿在方悱的肩膀上,像一只撒娇的大狗:“怎么可以这样呢?才在一起,我就要离开。”他的语气有些不舍,而后干脆把嘴贴在方悱的脖颈处道:“我不想走。”
方悱也很舍不得,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面对自己的内心,喻洛笛却要走了,但还是知趣道:“别闹了,喻洛笛。”
喻洛笛拥着他紧了紧自己脖颈间的围巾,那是方悱亲手织的圣诞礼物,他深深吸一口气,用额头贴住方悱,然后深情道:“记得想我,彤彤。”
方悱被他撩得心猿意马,喉头哽咽,只得拼命点头。
今年中国的农历新年来的早,和圣诞节元旦节挨得近,为了统一步调,学校干脆放了半个月的假。
回了公寓之后,还是那间卧室,方悱只是突然觉得屋子有些空,盖着被子缩成一团,被子上全是喻洛笛的气息,思念折磨人,想睡个午觉,却辗转反侧睡不着,果断用手机调了闹钟,等着喻洛笛下飞机再打给他。
刚有些睡意,手机铃声响了,方悱看都没看屏幕,慌忙接了,欣喜地“喂”了一声。
“您好,请问您是方悱方先生吗?”女士的声音客气公式化。
心里的火焰弱了下来,方悱嗯了声。
“张主任这边已经安排好时间了,您最近要是有空就过来一趟吧。”
“请问需要做些什么准备吗?”
“您之前的各项检查都属于正常,带好相应证件即可。”
方悱应了那边,挂了电话。
第二天凌晨5点左右,调的闹钟就响了,方悱清醒过来,正想给喻洛笛打电话过去,手机又响了,是微信的视频电话。
方悱捏着手机的手发紧,选了个合适的角度,才开了视频。
“藏人了?响这么久才接。”喻洛笛望着睡眼朦胧的方悱,开着玩笑。其实没响多久,只是因为过分期待,才会这么迫切。
“藏了,”方悱指了指心口,“这里都是你。”
“小彤彤挺会调情啊。”
“彼此彼此,喻老师教地好。”
两个人你来我往,说着打情骂俏的话。
“刚回到家么?”方悱翻了个身,折了被子一角压脸上,罗马那边的天黑魆魆的。
喻洛笛点点头,“没下雪,有些可惜。”他指了指窗外,脸上带了倦色。
“睡吧,洛笛弟弟。”
“口出狂言。”喻洛笛挑挑眉,“怎么,我这就变成旧人了?”
“飞了十几个小时,好不容易赶上平安夜,得去和父母共进晚餐交换礼物了。”方悱照着自己从网上查到的圣诞节习俗如是说。
“小彤彤再陪陪我。”
方悱笑了笑,干脆换个只照得到自己下半张脸的角度,他的唇珠好看,像桃子似的,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脸颊旁还有个浅浅的梨涡,笑起来很勾人,喻洛笛觉得身上发烫,特别是有个地方。
方悱知道喻洛笛是考虑到自己一个人在家,想多陪他说说话。方悱心思细,又没有安全感,现在心里指不定小猫挠心肝呢。
“洛笛,我想去我姑妈家住几天。”
“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姑妈?”方悱没提过,喻洛笛内心狐疑。
“我不说不代表没有。”方悱嘴巴在动,牙齿整洁且白,“住乡下,我去几天,信号可能会不好。”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过节有人陪着跨年,总归好过一个人,意大利的圣诞节要一直持续到1月6日主显节,喻洛笛最快也得7号才能过来。
“嗯。”方悱终于拿起了手机,“赶车呢,挂了,你好好吃饭。”方悱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对着视频那边送了个飞吻,然后没敢看喻洛笛的表情,挂了电话。
方悱害羞的脸红,缓了会儿才从被窝里出来,洗漱好,拿了几张化验单,背上一些日用品就去医院了。
方悱天生心脏有一个小洞,没有多大问题,只是不能过分剧烈运动,专门做手术也起不了多大作用。高中时候学习压力大,心思重,得了慢性心肌炎,医生让他去医院躺几天。
详细考虑之后,方悱决定拿着赔偿的钱顺便把眼睛矫正手术也做了,差不多两个星期的时间就能恢复过来。
张主任人很好,手术做的很成功,方悱恢复的也不错,跨了年的第二天,就嘱咐方悱可以回家了。
方悱主要矫正的是右眼,那里还缠着纱布,左眼比右眼纱布拆的早,不过不能见强光,医生索性给他戴了副墨镜。他却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心里的莫名冒出了苦尽甘来的错觉,这场手术他盼望了很久,就好像马上就可以把身上的污点擦除了一样。
从小他就因为眼睛遭受了很多异样的眼光,这只眼睛像带着噩运的诅咒一样,他从来不敢直视任何人的眼光,永远不敢剪清爽利落的发型,扭扭捏捏,做什么都束手束脚,如果可以破除这个封印,他想自己应该会更自信——其实是更自信地站在喻洛笛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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