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个月是最难熬的日子,方悱在等待里煎熬,站在公寓楼下的路灯旁边等了喻洛笛很久。
他始终放不下喻洛笛,除非他亲口说让自己离开他。
选择辉煌的未来还是永远陪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方悱当然只选后者,他可以忍受气急败坏的喻夫人的鄙夷,外人的讽刺,打手的拳打脚踢,可是他无法当那个擅自离开喻洛笛的人,他也不能做那个让喻洛笛抛弃所有的人。
钱财,名利,地位,是这个世界大多数人衡量的标尺,感情算什么呢?好像什么都不算,如果善意和宽容能让一个人不用再遭受风吹雨淋,那方悱当然愿意不计较,可是这些都不能。
正是因为方悱知道这个世界不会因为懦弱,哭泣,委屈,可怜从而让他吃得饱饭,穿得暖衣服,所以他更不能让喻洛笛陷入和自己一般的境地。
卖火柴的小姑娘划开了光,看得到温暖,包容,不过那些踏实的安全感总是半真半假的,感受得到和永远拥有总是存在着巨大的沟壑。
可是方悱永远是不甘心的。
每个人都不能因为做自己而受到伤害,走很简单,可是等一个期待的答案最煎熬。
傍晚的日暮很沉闷,光像是要烧烬,慢慢被黑暗吞噬。
那是时隔两个星期之后,方悱再次见到喻洛笛的时候,他们的距离没有隔得很远,双方的轮廓隐在残暮里像还没抹开的厚涂油画,方悱的表情像吃了一颗很苦的糖。
他们可以看得到彼此,可是看不清晰,很模糊,也许眼眶红了,或许眼泪已经盈满。
“笨蛋。”喻洛笛望着路灯下那道细长的影子,同方悱说了这句话。
那声音嘶哑又颤抖,令人以为是幻听,可是方悱却真切的听到了。
难得意气风发的少年,衣服脏污,脸上斑驳,可是他一点都不失落,喻洛笛还是曾经方悱初见时那样,就算包裹着他的不再是华贵的衣袍,可是灵魂里面那个固执倔强不羁的灵魂没有被淹没。
喻洛笛没来拥抱方悱——这是要离开的征兆。
方悱当然很听话的没有提要留的话,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喻洛笛,无力,恐惧,挫败,还有深深的不舍以及委屈......这么多的情绪挤压,快把胸腔的五脏六腑缩成一团。
“说话。”喻洛笛又说了一句,他这句话是用气音发出的,颤抖又心疼。
说他怎么受伤的,为什么要等在这里,为什么不答应那个女人的给出的选择,全部一股脑地说出来。
方悱依旧沉默,与对面的人对视半晌,笑了一下。
喻洛笛多么敏锐的人,这笑容包含太多东西,还不如不笑。
这种笑容,好像又回到了一年高三的时候,或许是更早的时候——糟糕,没有生气的,挣扎了半天看不到一丝光。
不敢多说什么,也不敢拖太久。
只是方悱无论逼自己怎么开口,喉咙都是痛的,堵的。
“傻瓜。”下一秒,喻洛笛上前抱着他,把方悱箍得紧。
方悱有口却难言,他不该说的威叔都告诉他了,可喻洛笛最想听的就是那些不该说的话。
“洛笛,留下来。”
“洛笛,别离开我,我爱你。”
“洛笛,我们逃吧,逃到天涯海角,躲山林里,躲进海里,躲在孤岛,就躲着,自由自在的两个人。”
......
可是最后什么都没有,只有简单的一句,哽咽半天:“洛笛,你的刘海长长了,记得剪,我以后不能帮你剪了。”
“彤彤......”
方悱无力又麻木,如果不介意欺骗自己,会想出很多法子让自己心满意足。喻洛笛骂他傻,他自己也觉得很对。
明明牺牲前程的是他自己,明明他现在除了喻洛笛什么都没有,明明他都已经卑微到如此地步了,只等着对方说要他离开的话,他依旧可以装成让对方觉得好受的状态。
云淡风轻带着一脸的伤,胳膊断了被粗略地包扎着,医生说不做手术手会废,可是方悱没有理睬,他只知道自己可能永远都等不回来喻洛笛,他就会发疯。
他怕错过,怕极了。
“洛笛,我知道你会回去的......”方悱被拥抱着,仰着脖子,右耳贴近喻洛笛的左耳,喉咙堵了砂砾,缓着呼吸道:“最后再抱你一次就好。”
肢体相处,亲密无间,喻洛笛手臂收紧,熟悉的气息愈加充斥鼻尖,眼眶发涩。
他仿佛舍不得放开他,想要狠狠地拥住怀里的人,力道很大,似乎要把怀里的人折断,缓了几秒,深呼吸,喻洛笛在方悱听得到的那只耳朵旁边唤他,亲昵低沉,饱含着思念和不舍。
“彤彤——”
喻洛笛很缓慢地叫了声,低下头,嘴唇磨在柔软的头发上。
“彤彤,你不可以这么傻,你怎么选择都是对的,可你偏偏选了最伤害自己的一种方式。”喻洛笛心疼着道。
“洛笛,我只是顺从了自己的心,”方悱说到这,再也忍不住哽咽,“我知道,我没有安全感,我特别害怕失去你,我......我很卑微,很肮脏,可是我......我现在只能选你。”
——如果我的心告诉我选择喻洛笛,那么无论是其他什么就都不行。
“彤彤,跟我走。”
像根长在砂土层里矮小植物,根多么努力向下延伸,可是依旧长不成喻洛笛那样的参天大树,方悱摇晃着自己细长的枝丫,抱着喻洛笛不肯撒手,他想再听喻洛笛说一遍。
似乎知道他所想,喻洛笛轻轻与他额头相抵,“我说,跟我走,这是我的答案。”
喻洛笛的声音压得很低,一个字一顿地说,方悱右耳听不到,就换左耳,揪着人紧紧按在怀里,温柔的吻落在方悱的唇边。
“嗯。”
方悱油然而起的喜悦,疯狂把他淹没。
不问去哪里,不问以后该怎么活,不问别的为什么,就走,心只要贴的近,去哪里都可以,喻洛笛就是方悱所有的希望。
也是这一次,喻洛笛送给了方悱一枚戒指。
铆钉、圆珠和方形饰钉几种元素相搭,简约大方。
然后,方悱戴了很久很久。
53:13
第五十二章
方悱和喻洛笛最后没再回来A城,去的是南方的城市,很小的一个城区。
无论喻洛笛国际金融专业学得有多瓷实,终究胳膊拧不过大腿,没有平台施展拳脚。
也是为了和家里唱反调,喻洛笛最后带着方悱跑去了一个小型汽修厂修车。
一楼是厂,二楼招租,租的小隔间就在汽修厂楼上。
南方一到梅雨季节就令人犯愁,有太阳晒很难得。
方悱身上的伤没好利索,行动不算很方便,更没人敢聘用他,只能用攒下的钱先租着房子住。
老房子的墙外表颜色已是破败,街角斜对面有一家幼儿园,如果是晴天,方悱每天都会搬一把椅子晒着太阳看幼儿园的小孩上课下课,然后等喻洛笛修车回来。
一楼连着街边的店铺总是灰扑扑的,灯都是统一的节能低瓦灯,就算天气晴朗,店铺光线也是暗的。
遇到雨天,地上的泥浆水在半干潮湿的时候,会把行人的鞋子染脏,方悱就会陪着喻洛笛在门店边坐着,看着雨落下。
所有的场景就是这么的杂乱无章,灰暗破败,希望只能留在心中,没人舍得说出来,好像阳春白雪的文字叙述应该留在原来的地方,不应该是这里。
可是如果身边的人是愿意陪着自己的人,胸膛里都是希望,暖融融的,抓得住的希望。
这天,方悱站在二楼的楼梯口,透过楼梯间隙看到一楼抽烟的喻洛笛,左手拿烟,右手提着方悱的饭。
楼下有一家老板娘卖砂锅套饭,也给附近的工友提供洗漱,喻洛笛每天都会洗完澡才回来。
“吃饭。”喻洛笛走上来提了提手里的快餐盒,望了方悱一眼,嘴角噙笑。
方悱胡闹,跳下楼梯,钻进喻洛笛怀里,把脸捂进他的胸膛,闷着声音问:“今天很累?”
喻洛笛吸尽最后一口烟,掐了烟头,扔到脚下,踩了一脚,暗黄的烟丝灰爆了些残余出来,方悱低头偷偷瞄到了,喻洛笛才把空闲的手搭在方悱的脊背上拍了拍。
“怎么不进屋?”
“想你。”方悱闷着声音,吻了吻喻洛笛侧脸。
早出晚归的工作,至多也就几个小时不见,可是方悱很想他。
方悱想索吻,嘴巴贴在喻洛笛的唇上磨了两下,发现喻洛笛没吻他,就又把喻洛笛放开了。
“闹腾。”喻洛笛搂着怀里的人,把方悱抱放在床上,放下外卖,从他面前走过去,背对着方悱。
房子是墨绿色的裂墙,窗子四四方方,纱窗生锈,年久,纱窗破了几个洞,会有虫子飞进来。
——喻洛笛很讨厌这些,方悱用彩色的绿纸把洞口封住,像一块突兀的补丁。
方悱望了望屋顶的低瓦灯泡,闭了闭眼,闻到了洗衣粉的味道。
喻洛笛蹲在阳台上洗衣服,他以前不喜欢用这种廉价香味的东西,现在也不喜欢,哪怕方悱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猜得出喻洛笛皱着鼻子,折着眉间的锁痕。
啪一声,拧干的衣服被光着膀子的喻洛笛强力展开,T恤上的污渍被洗了些,只留了一个顽固的印迹在上面,喻洛笛挂好衣服向方悱望过来,像在同方悱炫耀一般。那衣架比较简陋,是裹了胶布的电线扭弯做成的,上面挂着滴着水的衣服。
拉开衣柜,喻洛笛挑了一件白色的衬衫穿上,兀自一笑,和方悱一起躺下,拉住方悱的手,然后才开始吻方悱。
喻洛笛的皮肤被晒得有些黑,方悱摸了摸他脖颈上被晒红的地方,“今天怎么修这么久?晒破皮了?”
“来了辆SUV,排气管一直冒黑烟,修了半天,浑身都脏。”喻洛笛语气平顺,咬着方悱的下唇含糊道。
“不脏。”方悱碰碰喻洛笛的鼻尖。
两人对视一眼,开心地笑了笑。
“不想吃饭?”喻洛笛干脆把脸搭在方悱的锁骨上,声音压得低,吐着气往方悱耳里钻,“好像瘦了点。”
这种样子磨得人心痒,方悱掐了掐他胳膊上的肌肉,“吃不下,你陪着我就好了。”
窗外飘进来一股橡胶味,傍晚余晖慢慢没进屋里,街上嘈杂地响起大喇叭的叫卖,香蕉苹果十块钱三斤,沙哑音质差的声音磨着耳膜。
两人亲密地挨着,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小时候我很喜欢吃麻薯,但得到的不多。我父亲舍不得给我买,难得买一次,我就会把它们存着,一直存,直到过了保质期才把它们吃下去......”方悱顿了顿,“就好像这样可以觉得自己拥有过很长时间。”
喻洛笛微眯着眼睛,使坏地把手从方悱衣摆下方伸进去,捏了捏他胸前凸起的一点,“所以舍不得吃才变这么瘦的?”
“也不是......”方悱施施然一笑,“其实挺傻的,过了保质期的东西怎么会好吃嘛,我应该在它最好吃的时候吃下去,至少我可以记住它最美好的味道......”
方悱说到这,突然沉默着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因为他看到窗外夜空下显现的月亮,月光很美,只可惜是残月。
方悱可以一直呆在自己习惯的地方,养着伤,爱着想爱的人,喻洛笛会陪着他。
可是喻洛笛不是,他和这里所有的一切格格不入。
“洛笛,要不......我们做吧。”方悱解开自己胸前的衬衫扣子,问他。
喻洛笛低笑一声,把方悱的心笑颤了。
做太多会很空虚。
可是好像现在除了一直拥抱着彼此,就只能做爱了。
两个人的前戏温柔缠绵,慢慢地亲着,舌尖相抵后更多地是吸吮对方的唇,手上抚摸着对方的肌肤,一寸一寸的,细滑的,富有弹性的皮肤,因为肉体相贴冒了薄薄的汗珠。
方悱的双腿修长而白,笔直地伸展着很诱人,不过他很喜欢喻洛笛压着他亲的时候弯曲着用大腿内侧的嫩肉去磨蹭着喻洛笛精瘦的腰。
两个人搂抱着耳鬓厮磨,一个进入,一个承受。
喻洛笛慢慢地浅浅进出几次,又深深顶了一下,方悱喉咙里声音冒了些出来,发出享受和诱惑的呻吟。
他们磋磨着,慢悠悠的,享受彼此的温存,似乎觉得夜还很长,青春的时光还很富足。
那个时候两人才刚成年没多久,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可以在夜雨里狂想,闻得到野花的微香,有很多的奢望,爱呀,恨呀,认为自己可以拥有全世界,可是没人参得透生活的锤炼。
人会慢慢长大,有时候心早就死了,有时候似乎还活着,但是奢望会慢慢消失,反而更不愿意像年轻时候那样踏出一步又一步。
未来在当时的两个人眼里,变成了半明半暗的云,说看得到一些,却见不到一整片,总有一半隐藏着,让方悱着急,焦虑,总怕哪一天另一半的云也隐了。
惴惴不安又满心欢喜,他有预感,总会有人来告诉他得怎么做。
果然,人的潜意识是骗不了人的,那个给方悱带来答案的人是和喻洛笛有着共同血脉的人。
53:16
第五十三章
方悱的手将养一段时间,总算能动,这一天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他把衣服床单收回来,放到衣柜里,抓了樟脑丸放布袋里,然后准备去买菜。
砂锅套饭里的白菜番茄,粉丝土豆吃多了渗人得慌,喻洛笛做少爷惯了,哪知道怎么做饭,却也不叫苦,总喜欢把里面所剩无几的几块肉喂给方悱。
刚打开门,手一顿,差点撞上一个人。
对面的男人皱了皱眉,很难得地笑了笑。
方悱的心倏地落空,也礼貌性地弯弯嘴角,心下了然,相似的眉眼,如墨的瞳孔,鼻梁高挺,喻家人独有的冷感。
“难为你认得出我。”对面的人读懂了方悱的表情。
方悱握了握门把手,纠结几番,把门推开请了人进屋。
这人说话哑着嗓子,有旅途的疲惫,方悱望了望,拿了塑料杯子倒了杯热水给他,想想又回转身,去柜子里拿了苹果和橘子,准备切些水果给这个男人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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