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变了好多。”
方悱偏头不说话。
男人优雅地拍拍手,叫来了旁边的仆人,“带方先生先去整顿一下。”
“我......”方悱想开口拒绝,但是却被男人打断。
“方先生是聪明人,应该很明白我带你回来还是颇费一些力气的,您这会儿如果忙着离开,对你我都无益处,对吧?”男人整理着袖口,语气平稳,镇定自若。
这句话戳着要害,现在方悱确实不能随意出去,罗健云被坏了好事本就暴怒,本想给他一个教训,却被喻家人横插一脚,灰头土脸,现下恨不得扒他的皮肉,现在出去,确实不是最好的的时机,更何况,他的弟弟......
“我的朋友和孩子.......”方悱仍有顾虑。
“这你大可放心,他们很安全。”男人点点头,确定方悱接受,便颔首离开。
这是个绅士懂礼,考虑周到的人,方悱倒是不好拒绝,最后只得勉强说服自己先去洗漱留下。
太阳炙烤着绿茵茵的草坪。
喻子昂换好休闲的套装,身材健硕,身姿优雅,高尔夫球杆一挥,一杆进洞。“真打算收留他?”他整理着帽子,拿了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转身对慵懒躺在长椅上的人问道。
“嗯。”男人伸展修长地腰身,懒洋洋的,他有些疲累。
“罗健云这条野狗可很不好对付。”喻子昂眸色加深,气质凛冽。
“那又如何?由着他继续狐假虎威?”躺椅上的男人姿态依旧漫不经意,却不怒自威。
“你的人?”喻子昂耐人寻味地问了句。
男人没有回答他。
“你和孟繁......”
“他走了,我没有对不起他。”男人眸色深沉,脸上辨不出情绪,“你知道的,我不会对你说谎。”
“晚上有父亲的远程电话,他有话想跟你说。”
“老爷子动作这么快?”
“好好说话,那是你父亲。”喻子昂有些不耐。
“罗健云那里有你们的人?”男人眼皮抬了抬,笃定地语气问道。
“这还用问?没他你以为你能脱身?”
男人不说话了。
喻子昂干脆烦躁地放下球杆,想到了父亲的嘱咐,又马上道:“你这次回来就收心吧,老大不小了。”男人面色无波,只是没话讲了。
“去整理一下,我想方悱也很想见见你。”喻子昂收了球杆,欲言又止,最后却还是没说话。
09
第十章
方悱整顿好睡下之后,是第二天傍晚才醒过来的,他洗漱一番,便被女仆带进了一个屋子。
这是一间极漂亮的屋子,地面铺贴着西西里瓷砖,四墙上画着手绘壁画,优雅的拱形天花板上坠着古董枝形吊灯,高贵典雅。
向前看有一个玻璃搭建的硕大圆弧阳台,那里种满了沁人心脾的白山茶,夕阳的橘光镀了一层下来,洁白的花瓣染上一层温暖,微风吹拂,花影婆娑,围住了正中央的屋子主人,那人背对着方悱,在听到动静后,缓缓转身。
他的身形颀长,肩宽腰窄,寸头西裤,裁剪合适的衬衫贴在了结实的肌肉上,此时已至黄昏,深邃俊逸的面孔隐在光晕里,带着迷幻魅惑,吸引得人移不开眼。
姿玉琳琅的面容闯进方悱的眼里时,世界静止。
是他......
记忆喧嚣,这情状太过美好深刻,有些回忆缤纷冲至脑海。
“我差一点就吻上他了。”
“然后呢?”
“梦醒了。”
“那你现在可以吻我了。”
操场,冰镇可乐,洗的发白的牛仔裤,那个人摘了山茶花,还有一个凉凉的吻,蓬勃朝气又青涩单纯。
方悱年轻的时候,和鹿一样的性子,见到这个人总是控制不住心动,奈何这个人是一个嘴上不说什么,却很喜欢守株待兔的人。
方悱是倔强的鹿,最后学着柔软的兔,小鹿乱撞,懵懵懂懂地撞进他的怀里。
那现在呢?
岁月长河中,他们又遇见了,不过是在磨去一切尖锐的棱角后。
最后会不会又是一场守株待兔的游戏?
可不可以再发生点什么?
“别来无恙。”男人的声音像清晨穿过松林的薄雾,盈盈袅袅,绕着方悱的心,久别重逢却要重新认识。
“是你!”
八年,方悱以为不会再见,就算再见,也许只是远远望一眼,仅此而已。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他来自春城,有迁徙的鸟,有思乡的情,有虚无的风,方悱哽了半天,却念不出喻洛笛这三个字。
他不抱期待会遇到的人,在他狼狈危险的时候,用另一个身份重新在他面前出现的人,是那个年少时候喜欢过的喻洛笛,曾经为他遮风避雨的喻洛笛,载他回家一起做梦的喻洛笛。
喻洛笛一步一步走上前,踩着夕阳落在地砖上的影子,“为什么还要回来?”
“你......”
“嘘......”修长的指抵在方悱的殷红唇畔,他含笑看着他,眼里闪着璀璨的光,和年少时一样。“方悱,你输了,你忘不了我。”
只要心在跳动,就有血的潮汐。
他一语双关,笑方悱年少动情,事隔经年,潜意识还是忘不了他。打脸了那个倔强说出一点都不爱喻洛笛的自己。
方悱用力地捏了捏掌心,保持冷静,尽量用平淡的语气开口:“谢谢你救了我。”但他现在没有心情和男人回顾往昔,喻洛笛能救自己,敢和罗健云作对,必定也是了解了其中缘由,做了十足把握的,不然便是鲁莽。
还有一个深藏的身份现在揭晓了,喻洛笛是喻家的二少爷。
男人不答他的话,只俯身摘下一朵山茶花,放在鼻尖上嗅嗅,插在他的鬓发间。
恬淡的花香萦绕鼻尖,一些记忆碎片暗流涌动,逼得方悱的心颤抖。
“这间房子留给你,该休息了。”男人擦肩而过,踩着漫不经心步调,想要离开。
方悱皱眉,心下一急,上前一把抓住喻洛笛的胳膊,“我只想救救那两个孩子,不想牵扯无辜的人进来。”
“哦。”喻洛笛淡漠应声,桀骜地望过来:“所以你就这么鲁莽的横冲直撞?”
他说的是事实,方悱无法辩驳,但也不回避他的目光,倔强地回望过去,最后只得道一句:“谢谢。”
“我更喜欢实际行动的回馈。”喻洛笛抬了抬眼皮,耐人寻味地看着他。
“我没你有钱。”
喻洛笛默了默,觉得索然无味,“不止这些。”而后离开。
方悱知道他的心思,但想躲避。
喻洛笛肯救自己,当然不只是为出于那些老同学旧情人的 角度,肯定还有其他。
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只做这么单线条的做事呢?
但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太过迅猛,他需要先休息好,等到头脑清,再去和喻洛笛谈判。
方悱叹了口气,一头砸进柔软的床上,便在这暗夜无星的夜里睡下了。
然,云城的暗流涌动却一直未停。
罗健云一手丢开手机,酒气上涌,用了力气,一脚踢在了旁边人的腿上,那人吃痛跪下,却不敢叫出,只把头低得更低,十分紧张地递来一支点好的雪茄道:“罗哥……”
“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罗健云接过阿立递过来的雪茄香烟,甩甩烟灰,“没办好事,还丢了人?你们连一个死娘炮和两小孩都搞不定?”
“罗哥,那个时候情况紧急,有警察过来,所以……”
“所以?”罗健云挑眉,吸了口烟,明显不信,他早就和上面人打好招呼了,不可能有警察过来。
“我们被摆了一道......”阿立硬着头皮,有些慌乱地解释道:“不过我们之后有回去看,我们......”话还未说完,就受了窝心一脚。
罗健云脸上像结了蛛网般阴森:“阿立,你应该很清楚我的做事风格,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告诉我失败。”
“罗哥,请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阿立顿时额头冒汗,控制不住地颤抖。
罗健云突然轻笑出声,口气带着别扭的亲切:“当然咯,你可是我好兄弟来得。”他跨一步,拿了旁边桌上的水果刀,轻飘飘地晃过来,“不过呢,事办不好就得受惩罚。”这一句话冒着涔然的冷气,罗健云却还是笑着,用刀片拍了拍阿立的脸:“这一次我手下留情,下一次……”他拿着刀在阿立脸上划开了一个浅浅血口子,“下一次就得算算总账了。”
“是。”阿立僵硬着身体,心提到嗓子眼,提着全身的气在听到暂时赦免后才敢稍微放出来一点。
“对方是什么人?”
“火烟太大没看清楚,找‘上边人’查了,他们不愿意说。”
“不愿意说?”罗健云摁灭了烟,前一秒的笑就被收回去,霎时喜怒未知。
刻意隐瞒么?
罗健云高傲的挑着下巴,嘴角带了丝阴恻的弧度,“有些账得好好拉个清单算一算了。”
方悱第二天早晨是被晒进来的太阳烤醒的,他昨晚睡得并不好,脑子里的细碎神经总是逼着他去想些昏沉的东西。他依旧困乏得很,但好歹休息了会儿,脑子没有再像昨天那样打结,于是利落的起身穿衣,简单洗漱后就出了房间。
这栋别墅很大,方悱在绕了多间房子之后,终于在一个钢琴套房找到喻洛笛。
他在弹琴,是那首G弦之歌,庄严又温柔舒适。
晨曦的光晕绕在男人冷硬的深褐色头发上,挺得板正的脊背,修长灵活的手在琴键上飞舞。
很久之前,方悱问过喻洛笛:“你为什么只喜欢巴赫?”
年少的喻洛笛执过他的手吻了一下,拢着他耳边的碎发告诉他:“肖邦浪漫,莫扎特诗意,贝多芬激昂……左右都是和情感沾点边的,但巴赫不一样,只有规律的冷静和理智,乐谱既不悲伤,也不欢乐,没有慵懒,更无匆忙,永远是淡淡的。”
作为男生,在方悱那个年纪,应该喜欢一些带着朝气和感性一点的女生。
比如喜欢阳光开朗的女孩子,或者温润和气的乖乖女,而不是喜欢喻洛笛这种桀骜不驯,淡漠冰冷的男生。
可他就是喜欢上了,年少的喜欢是单线条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何种东西击中。
就像方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只因为喻洛笛晚会上弹了那首曲子,就对他恋恋不忘,甚至深深爱上,记了好多好多年,深刻到一听到这首曲子就想到他。
黑亮的眸子,睫毛微垂,深邃的眉眼轮廓,神态投入。
假如给方悱一只画笔,他一定画得出喻洛笛当时的样子。
但是时间不对,地点不对,有些藏在记忆深海的东西就千万别翻出来。
“早。”男人奏完琴起身,向着沉浸在回忆里的恍惚人走来。
第十一章
方悱一直在走神,他跟着喻洛笛下楼,来到餐厅坐下。
仆人鱼贯而入,捧着餐食上来,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
早餐中有新鲜的桃子蛋糕,方悱咬了一口,却食不知味。思衬一会儿后,看着对面优雅吃饭的男人,还是问出了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修车厂?”
“副业。”男人拿餐巾抹了抹嘴角,没看他。
“阿麦和希希他们......”
“Who?”喻洛笛明知故问,眉眼风流,下一瞬了然笑道:“叫得挺亲热,方先生对自己的朋友真是热情?不知道会不会保留着老朋友送的礼物呢?”
见方悱不回答,喻洛笛只优雅切割着牛排继续发话。
“看来彤彤是一个简朴的人,一样东西可以这么久都不换,包括香水和首饰。”他用手撑着下巴,瞄了他的脖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心情似乎有些好。
方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昨晚管家威叔以保护他为由,把他的行李从阿麦家带了过来——包括李伯的那份资料。喻洛笛能这么说,肯定是事先看过那些东西了。
“既然你念着旧情,想留着东西当念想,那我想你是不是忘了拿一些东西出来展示?比如说那条项链,”说罢喻洛笛煞有其事地轻轻闻了闻,“果真一被我戳穿,小彤彤就换香水了。”
方悱忽视他叫自己小名,不想回答他一连串的问题,但心像荡着秋千,被人察觉了心中所想,砰砰地跳着。他话不多,这会不愿意不理他,继续吃着蛋糕。
“彤彤依旧执着,这么久了,喜欢的花应该也还是普通的白山茶了。”
这么多年了,喻洛笛还是没变,总喜欢问方悱一连串尴尬的问题。
“昨晚睡得好吗?”方悱岔开话题。
“这不该是我问的吗?”
“我昨晚睡得很好。”方悱按压着心内的波动,告诉自己不要生气。
“那当然,设计稿出自你手,曾经你还很喜欢,躺在我身上......”
“喻洛笛!”方悱终于忍不住,放下了舀蛋糕的勺。
对面的男人无所谓的耸耸肩,嘴角带笑,直接放下餐叉,抱着胳膊悠然地看着他,“小彤彤还会在我面前生气呢。”
两人对视几秒,一个笑得无辜,一个脸莫名地有些发烫。
方悱吐了口气,找回自己淡然的状态,任他的目光探寻,低头继续吃东西。
他本来就不是个扭捏的人,不会再像少年时期那样,被人盯着会脸红。一切本就无所谓,可此时方悱却觉得事与愿违。
因为盯他看的人是喻洛笛。
他的眸讳莫如深,侵略霸道,肆无忌惮地描摹着艳丽的眉眼,鼻梁,嘴唇。耳垂后面,有颗极淡的痣,喻洛笛曾经吻过很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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