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自己的二儿子喻洛笛从小就是个爱惹麻烦的主,做事我行我素,加之因为前妻与自己感情破裂,带着孩子负气出走,那些年他其实也没正经对喻洛笛尽过父亲的义务,除了给予优厚的赡养费外,只在每年儿子的生日寄送些价值不菲的礼物。所以从喻洛笛15岁回喻家那年,孩子疏离冷淡,叛逆又嘴硬,完全融不进喻家,也一直都不太得喻老爷喜欢。
陌生的环境加上痛失至亲的痛苦,使得喻洛笛内心苦闷,奈何少年偏偏是个表面冷漠不喜欢表达自己的冰坨子,让人担心,但毕竟血浓于水,老爷子看在眼里,也有些心疼,奈何怎么都无法撬动儿子敞开心门,最后耐心耗尽破罐子破摔。
16岁的喻洛笛在母亲忌日前一天,他独自一个人乘坐从米兰出发的航班倒了时差去祭拜母亲。很不凑巧,刚着陆的时候,傍晚的云城下了暴雨,恰好又遇到人流量高峰,街道阻滞。想买一束山茶花去祭拜母亲,却都吃了闭门羹,蹉跎着便到了晚上。
23
第十五章
花店都关了门,街道路灯昏黄,他一个人孤零零地都在街道上,却还抱着侥幸的心,等着一个希望。
其实他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偏要在那一晚买花,也不知道自己这般没有效率的在街上乱逛到底是为何,只是心空落落的,又等不来什么,却还是不想放弃。
只因为这关乎他的母亲,音容犹在,心里涩涩的。
也因为意大利此刻早就在举行他父亲和另一个女人的婚礼,他不想出席。
雨势渐小,他漫无目的的走,最后还是在一家小花店前停了下来。
那里站着个少年,乌黑靓丽的头发有些长,被那人利落地扎起个小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身姿纤细,如果不是微微凸起的喉结和平坦的胸部,很容易把他认成一个女孩子,动作娴熟地关门,活像只灵巧的猫。
“有山茶花吗?”喻洛笛不带希望的开口。
男孩明显被吓了一跳,这暴雨下得大,就算今天是洋式情人节,也卖不出去几朵花了,正想关门走人。
方悱被问得明显一懵,眼睛小心翼翼地瞄了那个人一眼,然后低下了头,“没、没了。”
其实是有的,他书包里就有一大束,也是想带回去。
早有所料,喻洛笛倒没有很失落,淡淡嗯了一声,就转身走了。
路灯昏黄,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天空没有星,他的背影狼狈又落寞,孤孤单单一个人的情人节很难过吧?方悱犹豫了几秒,咬了咬唇,终是开了口:“其实......其实我有。”
男孩脚步一顿,惊喜地转过身,快步走上前,走到那个被路灯照亮的少年身边,“真的么?能卖给我吗?”
男生的手像带着热气,就搭在方悱肩膀上,方悱从没有和一个男生这么靠近过,脸颊泛着红,最后也只是低头嗯了一句。
应该是男孩很好看,或者期待雀跃的眼睛很吸引人,方悱的心轰隆隆的,他掩饰性地拨了拨耳后碎发,从牛仔包里拿出了那束花。
洁白的茶花,新鲜的绿叶,沁人心脾的甜味,花茎光滑,被橡皮筋粗糙的捆着,包扎的挺简单。
喻洛笛如获至宝,接了花,递给了方悱厚厚的一沓钱,那上面印着外国人,方悱看不太懂,只抽了一张就把钱还回去了,“一张就好,可能还要补给你。”抬头望了望男孩一眼,嘴角弯着,瞧得见颊边的酒窝弧度,温暖治愈。
“你可能不知道这束花对我有多重要,全部给你不为过的。”喻洛笛轮廓有几分异域风采,黑色的玻璃眼很漂亮,操着一口流利的中国话,郑重地看着他,像极了虔诚精忠的古罗马骑士。
才一束花而已,倒像是成全了了不得的事情一样,方悱总觉得有些想笑。
“这束花很重要?”
“很重要,我母亲喜欢。”
“这样啊。”方悱思索一番,划了个响指,转过身又把小花店的卷帘门举高打开了,拉着喻洛笛衣角跑进去。
他先是递了块干毛巾,给喻洛笛擦擦身上的水珠,然后拿了那捧山茶花,找了相得益彰的纸把它们包了起来,又洒了些维持新鲜的药水在上面,忙活完才递过来道:“女人很喜欢花的,送给母亲,包的用心一点,她看到会很欣慰的。”
喻洛笛勉强的笑着,接了花,不发一言,最后才道:“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对不起啊。”他有丝惋惜,这么好看的男孩子,没了母亲,真可怜,于是无话找话,“您母亲这么喜欢山茶花,那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
“何以见得?”
“山茶花的花语是——理想的爱。”
这是很多少女对爱情的期盼,希望能拥有一份纯洁的爱,能在这个年纪还有所期待,喜欢山茶花,内心肯定过的很幸福,那当然也是个很温柔的人。
方悱是这么解释的,他捡着好话说。
只可惜,方悱只猜对了一半,不,一半的一半。
喻洛笛的母亲并不温柔,她的爱轰轰烈烈,她恨那个男人恨得要死,却舍不得丢掉他曾经送给自己的任何东西,矛盾撕裂。
当然喻洛笛没说,他想不会有人相信,爱和恨会同时放在一个人身上。
就像说给别人听别人也不会相信,16岁的喻洛笛在跨过大半个地球遇到了17岁的方悱以后,会想再见到他。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也许只是一面,见过就忘,没有多了不起的惊心动魄,只是简简单单的买花,他可以和任何人买,但是对的时间对的人,有些微妙感觉他的心里划了痕。
说孤立无援很夸张,但这种一个人漂泊很久被一个人不经意的温暖过的感觉,就好像没带希望去徒步沙漠,最后得到一颗钻石——和他一样独一无二的钻石,因为他似乎才第一次见到面前这个男孩,他就觉得他们是同一类人。
当然,后来也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
今天是方悱的生日,他很喜欢山茶花。他早早就没了母亲,没人记得他生日。有人记挂着自己多好,他得不到,看到别人拥有就很羡慕,更愿意成全。
他们看似有了很多东西,但其实什么都没有,最在乎的更不可能拥有,不然为什么会这么孤独呢?
互相揭穿对方的灵魂,然后呢?其实这种感觉是茫然的,想和对方进一步深入交流,但是这很不合适,他们才第一次见,年少人会感到茫然,不知道这叫一见倾心,只是相互心里记挂着,放不下忘不掉,感觉都忘得淡淡的,但就是抹不掉。
17岁,喻洛笛又回来了,在男孩生日这一天,他想看看那个雨夜给自己留了山茶花的人,却发现他被人殴打,从楼梯摔下躺在了地上,手脚冰凉,绝望惨淡。
他的灵魂被撕碎了。
27
第十六章
方悱这一次摔的不轻,肋骨断了两根,左脚瘸了,只能躺在床上。
他不记得自己怎么来到医院的,只恍惚想起,意识混沌的时候,他抓着一个男生的胳膊,他手臂内侧有个小刺青,像只燕子,他的背宽阔温暖,身上气息踏实安稳,方悱眷恋着那个把自己从快要溺水而亡的死海里救出来的人。
临近高考,学校出于对这几个施暴孩子的前途考虑,迫于孩子有钱有势的父母的施压,最后决定私了,先是装模作样的让孩子写了检讨书,下发了通报批评,恶狠狠地罚了款,前脚刚叫调解人给方朗生送钱拍胸膛医药费全包,后脚就跑来给方悱做思想工作,满口“只是孩子间的玩闹”“他们只是孩子”的言辞,希望他以“大局”为重,不要毁了自己同学校友的前途。
同学校友?他们施暴的时候有顾虑过这样的情分吗?恶是种子,生根发芽,不会因为一次两次所谓教训就放弃继续作恶,纵容只会让她们更加胆大。
方悱想执拗的反对,可是身上插着管子,动弹不得,像砧板鱼肉,反抗的气若游丝。那她的父亲方朗生呢?方朗生是个窝囊人,只管自己吃好喝好,儿子与同学间的“小打闹”他当然是自我催眠的信了。
事情的结局就是这样,无可奈何,无力反抗。
18岁的方悱收了个这样“不同寻常”的成人礼,狠狠地挨了现实一锤子,就醒了。努力奋斗自力更生的念头燃烧的愈烈,他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总有一天要靠自己打出一片天地。
同一年,喻洛笛放弃了在英国的贵族学院,请求父亲让他回到中国完成学业,这是喻洛笛母亲待过的城市,喻老爷子总归是有舐犊之情的,最后还是允准了。
也是在这一年,命运之手将两个人缠绕得更紧了,18岁腿残复读的方悱遇到了17岁的喻洛笛。
方悱回了学校,那些以讹传讹的难听语言还是依旧在传着。有些人只觉得这是方悱不知检点招摇过市的惩罚;有些人还为那几位毕业的学姐学长打抱不平,认为方悱罪有应得,所以校园冷暴力一直持续。
学生背后三五成群的指指点点,书包里的毛毛虫,作业的无故撕毁,被人不小心的绊倒,同学们恶意的丑化模仿......一切的一切,没有改变多少,唯有一点,方悱变得更加坚强,他对那些讥讽和嘲弄不再那么在意,多了些从容和漫不经心。
秋日的云城凉风萧索,操场后面那颗大蓝楹树叶飘飘荡荡地落。方悱好整以暇地坐在树下,整理着数学的错题集,尾指染着铅灰,浑然不觉,姿态认真,就连晏晟走过来也不知道。
“又没吃饭?”高大笔直的影子晾过来,遮了书本上的光。
方悱看他一眼,点点头,不说话了,又低头奋笔疾书。他难得有这样一个不用面对太多人的空闲时间和空间,他想快点抄完书,今天再去刷5套卷子。
“给你。”他阳光温暖地笑着,递过来一个精致的三明治。
一片好意,不好拒绝,方悱犹豫一秒,接过来,塞了钱在他手里,便瘸着腿,准备起身离开。
他的腿还没好利索,正在恢复期。
“小心。”晏晟要上前去搀扶,却被方悱轻轻推开了。
“你最好还是和我保持距离。”方悱拧着眉,他不想有一次地成为众矢之的。
“你......”晏晟踌躇上前搀扶。
“我们没有这么熟。”方悱说到这点到即止。他这条瘸腿可是拜这些人所赐,这回他得小心再小心,可不想再有闪失。
方悱不是傻子,他其实明白晏晟为什么会救他,也许是可怜自己是个斜眼怪,抑或是对之前做的事情抱有愧疚。
更何况,继续和晏晟纠缠不休,落在八卦的人眼里,就是男生喜欢男生,更是坐实自己是个可怕又恶心的同性恋。
像是被猜中心中所想,晏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憋半天才道:“这里凉,回教室暖和一点。”
他仍旧不死心,想上前搀扶方悱,却被嫌恶地避开,而后,方悱一瘸一拐地离开。
午休时间过半,顺子和朋友们刚吃了饭,正坐在教室外的阳台上晒太阳,见了一个帅气身影,便乐呵呵笑着:“哟,晏大帅哥这是吃了闭门羹?”
晏晟没好气,一拳打在他的肉上,“少来。”
“嘿,要我说阿晟,这人的在学校名声都传烂了,你干嘛就盯着他不放,上次他被人收拾,咱们去救也算仁至义尽帮忙打点了,这人不识趣,还回回给你冷脸色,干嘛上赶着找不痛快。”顺子语气有些不爽。
晏晟烦闷地扭开盖子喝着水。
方悱是个丑八怪,这是学校人尽皆知的事,晏晟家境优渥,成绩优秀,从小一直受人追捧,两人云泥之别,是不可能扯上关系的。
之所以现在晏晟会主动关心他,全在于和李泽的赌约,以及些许愧疚。
“光玩女孩子有多牛逼啊?要是能收服异类那才是魅力大!”旁边的人起哄着。
青春期的天之骄子受人追捧惯了,旺盛的精力和荷尔蒙分泌刺激下,当然就脑热应战。
于是晏晟和李泽打上了赌,看谁能让学校那个斗鸡眼折服。
秋寒料峭,初秋虽然出了太阳,但暖意还未渗透到湿冷的地方。
“别贫嘴。”晏晟淡淡道,不打算理会旁边人的阴阳怪气。
顺子摸了摸腮帮,在一旁嘿嘿笑道:“哟,得,你仁慈,可怜无助的人再怎么样都是情有可原?”他摸摸下巴,又道:“真别说,前几天体检我不小心瞄了一眼那人的体检单,真聋了?”
“嗯,右耳。”晏晟这句话说得很轻,答得有丝漫不经心。
气氛倏地沉默,几人突然不说话。是被打的,上次的校园暴力不只是骨头裂了这么简单,伤口会好,可是有些内在的伤,不说没人会知道。
顺子清了嗓子,“诶,你知道,那些人就这样的。”
就这样的,一个爹不疼没娘爱的阴阳人,谁会想着为他伸张公道。
“所以我说咱们管好自己就行了,就晏晟心地好,还想着补偿一下。”
“嘿哟,兄弟我佩服,晟哥您就是圣父,是杰克苏。”另一个搭腔道。
“佩服个溜溜球呢,别特么吹了,顺子你看。”眼镜男指了指学校天台。
几个人不解,朝着眼镜男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方悱和一个男生挨得进,不一会儿投怀送抱就扑进去了,两人扭扭捏捏,纠缠不休,活像那些晚自习在小树林后头卿卿我我的情侣。
“诶呦卧槽,装特么清纯生人勿进,这会倒是投怀送抱,果真是个烂货。”顺子吐了唾沫在地上,语气轻蔑极了。“什么人这么大胆,连咱们晟子的墙角都敢撬?”顺子说罢就想跑上去揍那对狗男男。
“你说什么。”晏晟上前拉住顺子的手,什么墙角,说的好像方悱是他女人一样。
顺子自知话语有失,呸了几声,又指着天台那边道:“这特么都搂搂抱抱了,大白天烈日下相互取暖呢。”
“阿顺。”晏晟眸色深了几许,顺子怵了一秒,不再说话了。
他平时温润待人,很少有这么较真的时候,顺子明白他是真的生气了。
晏晟的骨节忍不住泛了白,心里暗潮汹涌。
只是,这事真不怪方悱。
方悱回教室的时候,其实有想过要把错题笔记整理完的,无奈才刚进教室,一个胆小的女生就在她耳边小声提醒:“方悱,别回座位。”声音带着颤抖。
9/34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