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班都报了,就你和喻洛笛搞特殊不好吧?”阿麦顿了顿,又道:“喻洛笛他基础好,你不行吧?要是缺钱的话......”
“真不用麦子。”方悱抬头笑了笑,想想又不好意思道:“上个月和你借钱买眼镜都还没还呢。”说到这,他没说话了。
阿麦还想再劝,但不好再开口,方悱脾气倔,也不喜欢欠别人,他挠了挠头发又道:“那我的卷子做完后你帮我看看,错多少,顺便帮我整理一下题型和生词。”
“这......”
“我要去参加奥数班,太忙了。”阿麦胡乱找个理由搪塞。
方悱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声好,在心底说了句谢谢。
“诶,喻洛笛明天要和李泽打街头篮球,这事你听没听?就安和街的那个露天篮球场。”
“不了,那天有兼职,我忙完还想回家复习。”方悱装作不经意道,其实心里有些诧异,喻洛笛没跟他提过。
“你不去给喻洛笛捧场?你两不是哥们儿么?”阿麦八卦地凑过来道:“听说全校女生都疯狂了,邻校都想来凑热闹,你知道喻洛笛才来就吸睛,李泽又都是女生的梦中情人,这种双王争霸的好戏,不去看看?”
“我又不是女孩子。”方悱瞟了他一眼。
阿麦鼻子碰了灰,知道方悱不喜欢这些八卦,也不喜欢往人堆里凑,也就继续去忙报名的事了。
上课铃响了,喻洛笛回了座位上。
方悱不小心看到他写字的那只手有些红,装作漫不经心问了句,“你手怎么了。”
“打人打的。”喻洛笛平静直白道,过一会儿又补充道:“我打了李泽。”
方悱倒是噎了一下,才想问为什么。
“明天我打篮球,记得来看。”喻洛笛接着道,依旧没看方悱。
方悱装作认真听讲,没回答。
安和街那个地方方悱熟悉,经常有些人喜欢在那个地方打暴力篮球。
“你能不去吗?”方悱最后还是犹豫着道,“那个地方......不太好。”
喻洛笛眼角瞟过来,嘴角勾了勾,没理方悱。
今晚喻洛笛载方悱回家的时候,依旧没说话,临走才道:“记得来看。”然后卷着秋风,走了。
周末方悱本来要去兼职的,但是今天老板有事,难得放了半天假,方悱得了空,最后还是来了安和街。
安和街距离花店有些远,方悱转了三次公交车,赶到的时候,比赛已经进行到下半场,方悱戴了个帽子,默默站在角落。
半大的篮球场围满了人,3人一队,局势火热。
喻洛笛身穿蓝白相间的9号球服,一个半身旋转,控住抛过来的球,对手要来拍打,他一个胯下运球,灵巧避过,一个投篮的假动作,对手弹跳,他快速运球几步。
“砰!”篮球掉进篮筐,一个漂亮的投篮,现场顿时欢呼,女生尖叫,男生鼓掌。
李泽面色不悦,接过队友抛过来的球,以肘为轴,蛇形跑步,运球避开对手的攻略,对手卡人,他正要传球,就被喻洛笛一个箭步上前夺了球,传球给队友回场,一个三步上篮,两分球,对手干预,又点球进两分。
又是一阵喝彩,旁边的女生脸上沾满了红晕,“好帅啊~”
喻洛笛身姿矫健,动作俊逸潇洒,表现出彩,着实叫人挪不开眼。
方悱捏了捏手里的汽水。
玻璃瓶子里装着的褐色液体早就不冰了,瓶壁都是水珠,浸湿了手。
“方悱,我想喝你买的冰可乐。”
“方悱你来的时候注意安全。”
“要看清楚了,别眨眼。”
喻洛笛发来的短信还在手机里存着,他今天发了好多条给方悱。
一声哨响,比赛结束。
喻洛笛是优秀的,他的篮球打得很好,毫无悬念,最后24:2。
方悱松了口气,眼睛不由自主黏在喻洛笛身上,他看着队友和他欢呼,许多女生围上去,众星拱月,要给他递水。
喻洛笛只是礼貌地收下,默默的没说话,视线搜寻着那个期待的身影,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他。
“方悱!”喻洛笛穿过重重人群,拉住方悱,迎接众人审视,“你来了?”
方悱内心有些慌乱,但还是面上装着镇定的样子,听着喻洛笛低头告诉他道:“我昨天晚上和李泽打了赌,你猜赌什么?”
方悱摇摇头,他猜不到。
喻洛笛难得眯着眼睛笑了,刚才打球的时候那人撞得有些猛,手有些脱臼,他支起收手给方悱看,低头凑近道:“热,你看手受伤动不了,帮我擦汗?”
方悱脸上冒了热气,抿了抿唇,抽出纸巾,些微颤抖着手,屏住呼吸,细细帮他把汗擦了。
喻洛笛剑眉星目,满意笑了笑,拉着方悱走回球场,“喂,别忘了你答应的。”喻洛笛傲气冷硬地对李泽道。
李泽高昂着脸,眼神不屑,却在看到喻洛笛的眼刀,有些如丧犬般地低了头。他站在那地方,父亲昨晚教导了他,让他不要和这个人硬碰硬,踌躇了半晌,他声如蚊呐,“对不起。”
“这是诚心道歉么?为什么要道歉不知道么?”喻洛笛拉住方悱的手,不让他躲。
众人眼神疑惑,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李泽觉得非常丢脸。
“对......对不起!”李泽自暴自弃地嚎出来,“我不该捉弄你,不该和晏晟打赌戏耍你,不该编造你的谣言。”
气氛凝滞,大众哗然。
方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喻洛笛的手暖烘烘的,还拉着他。
这就是喻洛笛的赌注——让李泽给他道歉。
方悱早知道这些从没把他当男人看过,一直都觉得他是不男不女的怪物,一直都在他身上贴上一些不太光彩的标签,年少的人没有故作深沉的自觉,表达的东西都是直接辛辣的,无论是刻薄的讽刺,还是刻意的接近,方悱心思敏感,他都很明白。
只是方悱没想到,喻洛笛把这些看在眼里,耗费心力的让他得到该有的尊重。
后来方悱有问过喻洛笛,为什么。
“谢谢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方悱问。
“我要是说我喜欢你,你信吗?”
方悱怔住。
“骗你的。”
“嗯?”
喻洛笛笑了。
他说:“上句话是骗你的。”
玻璃瓶的盖子被潇洒打开,喻洛笛递了过去,“方悱,你不能逃避,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面对的地方,可是有时候,你的勇敢和主动,总能帮到你。”喻洛笛凝住他,专注的神采落进方悱的眼里,他们对视着。
温热的手轻轻抚摸上了右耳垂上,方悱第一个反应是想侧脸避开,却沉溺在喻洛笛眼里的星光中。他痴痴地接过可乐,喝了一口,散了一些在嘴角,唇珠水润润的,方悱天生皮肤白,夕阳的余晖洒在脸部细软的绒毛上,像粉白的桃。
沉默,像一朵傍晚的云。
“你知道么,世界上有一种鸟,它们什么都听不到,只能发出声音,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它们很孤独,也很无聊,白天去追透过树荫的阳光,傍晚去追海面的水光,晚上喜欢咬着神明燃烧过的枝丫飞,绮丽闪闪发亮。”喻洛笛偏头望了天边橙红的落日一眼,伸出手朝空中抓了一把,“火焰,海浪,你看都在手中。”
方悱听不太懂这些话,他只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很孤独,但还孤独的不够,同时,他又很渺小,却又渺小的不够。
“第一次遇见那种鸟,人们因为它的光明而被吸引,可那是耀眼傲慢的鸟,不会为任何人停下,明白了吗?”喻洛笛摊开手心,“像鸟一样,去歌唱,去飞,去拥抱山川河流,现实避无可避,可你是至少是自由的,你可以选。”
方悱被这段云里雾里的话晕住,心却被柔软的丝缠住。喻洛笛的魔力,就是让人沉溺于他的耀眼里,然后因为无懈可击的温柔,放下心防相信他。
突然间,方悱感觉得到,有种情感破壳而出,不过,他自己还未预料到。
喻洛笛说的对,既然这样,过犹不及,为何不能坦然地面对呢?
“你教我啊。”方悱伸出手,把他掌心的“东西”拿走,“方悱想好好的。”他有些好笑的自言自语,嘴角的糖渍半干。
“当然可以教你,不过,今天先教你一件事……”喻洛笛缓慢地靠过来,一把抓住那只手,如墨的眼睛望着他。
“是什么呢?”
“喜欢。”
方悱愣住。
“喜欢就是,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然后......”喻洛笛又凑近了一些,喷吐的气息像天边火烧云一样炙热。
方悱在喻洛笛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心跳的律动节奏不稳,不过他只看了一秒就用眼皮盖住眼睛,心底的自卑如藤蔓疯狂生长。
潜意识很难改变的,方悱不可能耀眼。
“然后怎么样?”方悱微微闭着眼睛问道。
温热的手抚上柔软的唇,轻轻一抹,唇上的糖渍粘在了手上,喻洛笛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拿起方悱手中的可乐,喝了一口。
36
第十九章
这一晚,方悱如往常一样,坐在喻洛笛的身后,让他载自己回家。
“给你。”喻洛笛拿出了一副新耳机,塞进方悱手里。
“我的还能用。”方悱有些局促地举了举手里的耳机。
“自私鬼。”喻洛笛轻飘飘望了望他道。
“啊?”
“没有心的木头啊。”喻洛笛捏着他脖颈,佯装有些生气道:“我每天累着骑车载你,你一个人倒是在后面听歌享受,嗯?”
方悱望了望他那辆摩托车,真心地问:“很累么?”
“累。”
“可是这和我听歌有什么关系,再说我......”
“什么?”喻洛笛一手捏住方悱的腮帮,语气不忿。
“我、我是用来添、添力的。”
方悱被他捏了脸上的肉,发音吐字不清晰起来,却不敢拿开他的手。
“对啊,听啊!”
听?听什么?一起听听力?方悱揉揉自己被捏过的脸。
直到喻洛笛把新耳机包装拆了,插进随声听孔塞,分别把耳塞塞进自己和方悱耳里,才发动摩托。
“方悱,靠过来一点,线就这么短。”喻洛笛只留了脊背给方悱,猜不到说这话的表情。
原来是要和自己一起听,方悱有些不好意思,但没理由忤逆他,点开了昨晚听到一半的听力。
这个姿势,他们两个离得很近,近得方悱能闻到喻洛笛身上暖烘烘的味道,脸上被熏得红红的,这和以往每一次坐在后座的感觉不一样。
今天的听力放的快,走到半路就没了,然后循环了歌。
随身听方悱买的是二手的,按键的漆都磨没了,他除了听力之外,还从没听过,曲子轻缓,女声干涩温暖,萨克斯的声音悠扬缠绕。
[心若知道灵犀的方向,那怕不能够朝夕相伴。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温暖他心房。]
方悱很少有听歌的时候,他不知道这歌叫什么名字,只听歌词,他的脊背绷着,晚风的味道悠悠钻进鼻尖,微微地擦着喻洛笛的肩膀,心里不知怎的,有细细的暖流淌过。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请守护它身旁,若有一天能重逢,让幸福撒满整个夜晚。]
回家的路是环湖的山路,秋天开满了白山茶花,有人告诉过方悱,山茶花的花蜜可以吃,摘一朵,把花萼方在嘴里去吸吮。
秋夜的月亮黄澄澄的,静谧祥和,萧瑟的风吹着,月光好亮啊,把方悱眼里的水光照的亮莹莹的,方悱的右耳听不到,喻洛笛用右耳和他听同一首歌,真希望自己的眼睛像月亮一样,像喻洛笛的那样,方悱这样想。
而喻洛笛想的是,方悱什么时候愿意抬头看看自己呢?光明正大地看,而不是一直躲避着,他想从方悱眼里看透一些东西。
只是他们两个人从未想过,这样乘着月色贴近的夜晚,年少时光里这座城的月光,终是成了心里挥不散的旖旎和暧昧。
喻洛笛长成了青春期每个女生都会喜欢的样子,男生想要成为的人。
方悱不是。
他眼睛丑陋,举止娘气,人人嗤之以鼻,永远不敢抬头看喻洛笛,尽管他因为和喻洛笛同桌,偷偷买了副眼镜,掩盖自己的缺陷。
其实这是一种掩耳盗铃的做法,早在第一天,有人搭讪喻洛笛,就“好心”告诉过他要离方悱这个斜眼怪远一点。
最后,喻洛笛揍了那个男生,方悱只能装成很平静的样子道:“我本来就是这样的。”然后把头低得更低了,眼镜都滑出来一截。
再怎么掩盖也没有用,自己本来就这样。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通向自我的征途,他可以尝试着不同,可以是预感的召唤,觉醒了,就会明白怎样找到自我,固守自我,向着自己的路前进。
可是,方悱的生命从一开始就一直被重压着。
他的青春疼痛从来都不是电影上的那些什么浮夸的三角恋、乐队、堕胎和车祸。方悱青春期真正的疼痛是自己的格格不入,过于女气的身材,永远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活动组不到队的孤独,找不到伴的午餐,同学间无意间的羞辱......
他的青春兵荒马乱,也许在他成熟的某一天,回头看这些事情,会觉得是小菜一碟,但是那种哀恸惶然,迷茫无助的孤独感是一样的。
感受一样,不论何种情状,何种场景,深夜里很痛,惶惶不安,焦虑不堪,但是第二天天一亮,又可以把这些抛诸脑后,自己好像又活了,可是一旦夜幕降临,又开始重蹈覆辙。
方悱无法对自己有认同感,也许以前可以逃避着当做视而不见,可是一旦有了在乎的人,想要亲近的朋友,这东西就变得重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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