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以他的官品,讨一套更大的宅子住不是什么难事儿,可是裴宇觉得反正自己一个人住,住哪儿不是住,这么些年倒也一直都没有搬过,就连佣人也都是最初的那一批。
张译嘿嘿一笑,伸手拿过酒壶道,“地方小不打紧,有酒就行!”
徐子鹤最先端起了酒杯,敬道,“子鹤多谢各位收留,肯找我一起过个热闹的年。”
周顺对着她举了下酒杯,“姑娘客气了。”
许嘉早就嘱咐过他要时刻照顾着徐姑娘,他又怎能放人家自己在花满楼过年?
不像话。
倒不如大家一起围坐在一起,高高兴兴,热热闹闹。
“来来来。”张译还没喝就已经隐约有了醉的模样,“大家一起举杯,先喝一个。”
小承安转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看他们,也要伸手去碰那酒杯,被扶尔抓了个正着,扶尔笑着给他倒了杯果酿,“你喝这个,乖。”
东说西扯了一大堆废话,大多都是开开荤段子,讲几个笑话逗乐。笑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菜倒是没吃多少,酒已经见底了好几壶。
人呐,不管是谁,或大或小,或多或少,一定都有自己不如意的地方。一年尽了,还会发现自己有好多事情还没做完啊,还有好多困难还没克服啊,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啊。我们都这么累了,所以趁着年关儿的时候,约两三个好友说说废话,喝喝小酒,偷偷地小小放纵一下,又有什么所谓呢?
张译已经完全喝开了,伸着腿仰天打了个酒嗝,摇头道,“不行,这样不行,你们还是不会玩儿。”
薛荣宝已经醉得舌头都捋不直了,看着张译嘿嘿傻笑,问道,“那师父,你说咋玩儿?”
“咱摇色子,谁输了就罚酒,要不就讲一个自己的故事。”
徐子鹤端着酒抿了一下,闻言抬眼看着他,轻笑道,“我还道你有什么新奇的呢,这不都是已经玩儿过时的东西了吗?”
张译瞪她,用手指了半天,最后仰头睡在了地板上,嘴里嗡嗡道,“算了算了,你是美女,我不跟美女吵架……”
薛荣宝拉着他的手想把他拽起来,“师父,你不要睡,起来玩儿呀。”拉了半天自己倒也躺了下去,睡得不省人事。
“好!”周顺也喝醉了,拿着酒杯就往桌子上砸,“就玩儿那个,那个什么来着……”他用手指着张译,眼醉得眯成了一条缝,“二……二驴公刚才说啥?”
他醉得捋不直舌头,“二叔公”说成了“二驴公”。
裴宇在一旁摁着他,哄着说道,“我们去睡觉好不好?”
哪知周顺一把将他推开,皱着眉头道,“裴宇,你……你这人怎么一天天的呢,净想着和我睡觉!”
裴宇被他说得脸红,手上的劲儿一松,周顺就蹿了出去,起身后晃晃悠悠地站不直,站了没两秒又向一旁栽去,幸亏裴宇眼疾手快抱住了他,谁料周顺直接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不放手,裴宇顾忌还有旁人在场,从耳朵一直红到了脖颈根儿,也不敢有什么越距的动作,只绷着脸说道,“放手。”
听他这么说,周顺可就不乐意了,费力地好不容易睁大了眼睛,又看见他冷着脸,顿时委屈地就砸了他一拳,大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下了床就不认人?”
张译已经和薛荣宝在地上滚成了一团儿,如雷的鼾声四起。
而扶尔则因为这莫名其妙的一吼被吸引了目光,和徐子鹤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裴宇试图将他抱回房间,“周顺!”
“你别碰我!”周顺跳着脚避开他,“老子好不容易将你追到手,这倒好,还没睡几天呢,就在这儿跟我翻脸不认人,行啊,你翻我也翻,我明天就去找别的小男人睡觉!”
裴宇太阳穴的青筋儿突突直跳,抓不住人就直接将人倒着扛到了肩上,直接就向门口走去。
喧闹声逐渐远去,偶尔还能听见周顺撒泼的声音,更衬得满室寂静。
扶尔端着酒愣了半晌都没有缓过神,所以那天薛荣宝说的周顺有媳妇儿了,是指……裴宇?
徐子鹤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帮扶尔空着的酒杯斟上酒,笑道,“怎么了?没想到?”
扶尔咽了口口水,将杯子放到了桌子上,“嗯。”
徐子鹤,“不能接受?”
扶尔放在腿上的手紧握成拳,没吭声。
他从小就对男欢女爱的事儿了解甚少,更别说这样的事情,他连听都没……耳边突然响起了戚七的声音,“男子怎么了?龙阳之好没听过吗?”
手背上的青筋儿立显,扶尔咬着牙压下了那段过于恶心的记忆。
徐子鹤看他的反应倒是笑了一下,“你会因为这件事情,对周顺他们抱有异样的眼光吗?”
扶尔顿了两秒了才睁开眼睛,此时眼中已是一片澄明,转过头来与徐子鹤对视道,“不会。”
他不能接受,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那段不好的经历,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有资格对别人指手画脚。
他不能接受的东西,并不能说明那是错的,更没有权利和资格去否定它。
徐子鹤张了张嘴,看了他两秒,却什么都没说,低下头笑了两声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其实她很想问,那许嘉呢?你对许嘉是什么感觉?
她更想知道,若是许嘉看到了扶尔今天的反应,还会不会这么义无反顾地对他好?还不会不会这么心无旁骛地爱着他?
毕竟,一份不被接受、甚至被厌恶被讨厌的感情,并不是谁都能承受的来的。
扶尔的心中莫名闪过一丝烦闷,他一向克制,今晚却反常地开始一杯一杯接着喝。他的酒量本就不好,喝了几杯后便开始有些头晕,去跟裴宇打了个招呼后便回了宫。
他回宫后,也不掌灯,一声不吭地就往被窝里钻,用被子蒙住头,黑乎乎静悄悄的空间里可以听见自己烦躁加速的心跳。
他把自己给藏了起来,本能地想要去逃避,就好像人在面对未知的东西时,也总是想要后退一步,思虑清楚后再做打算。
他隐隐约约地听见了门开的声音,听见了许嘉的脚步声,听见了许嘉问侍女,“国相大人回来了没有?”
“还没回来?那周顺呢?”
“行,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扶尔闭着眼,脑海里却自动勾勒出了许嘉是怎样不耐烦皱着眉头的样子。
第45章
许嘉走进了才发现了被子里鼓出来的那一团,本来不爽的步子忽地慢了下来,停在床边,盯着那团不明物体看了两秒后,倏地反应了过来,跪在床上将被子掀开,熟悉的素白身影映入眼帘。
扶尔跪坐在床上抱着自己的腿,弓着背缩成了一个球,那是一个下意识自我保护的动作。
许嘉心中一颤,还以为是又出了什么事,放轻了动作慢慢靠近,见扶尔并不排斥,试探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松了口气,用手碰了下扶尔的手,才发现扶尔的手温度高到吓人,他挑了下眉,问道,“你喝酒了?”
扶尔抬起上半身,换了个姿势坐在床上,眼睛里像是蒙了一层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用手比划道,“喝了一点点。”
许嘉看着他笑,“说谎。”
扶尔抽了下鼻子,将下巴藏在胳膊弯儿里,“没有,真的一点点。”
“嗯。”许嘉将他往自己怀里拉,边拉边轻声说道,“我问外面的侍女说,你没有回来。”
扶尔,“我回来了,是周顺没有回来。”
许嘉随口问道,“他去哪了?”其实心里想的是等会儿该怎么哄扶尔睡觉。
扶尔,“他喝醉了,留在裴宇那儿了。”
许嘉,“行。”
扶尔安静地趴在他肩膀上待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看他,用手指了指他的肩膀。
许嘉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怎么了?”
扶尔离他远了一点儿,坐在床上,“好香啊。”
许嘉心里蓦地一跳,想起了今天那个投怀送抱的蓝绿色小美女儿,正想着该怎么糊弄过去的时候,扶尔又突然开口说道,“许嘉,我昨天去御花园看了,根本就没有瑾簪花树。”
许嘉一时间没有跟上扶尔的思路,愣愣的看着他,“什么?”
“许嘉,你是不是在哄我玩儿,你根本就没有种对不对?你骗我。”
许嘉急道,“我没有骗你,西北那一角的小树苗,都是瑾簪花树。”
扶尔,“那它们都没有开花。”
许嘉,“现在是冬天啊,要到明年夏天才能开花。”
扶尔,“那它们不开花,我怎么知道它们就是瑾簪花树?”
许嘉无奈地笑了一下,“所以等到明年夏天,我们一起去看,看看我到底有没有骗你,好不好?”
扶尔垂下目光,不说话了,手指无意识地扣着自己的袖子。
许嘉扯过他的胳膊,商量着说道,“现在困不困?要不要睡觉?”
“以后我不在,不要喝这么多的酒。”
扶尔看着他,“我没醉。”
许嘉,“行,没醉。”
扶尔,“……”他真的没醉,就是头有点涨涨的晕晕的。
“许嘉。”
“嗯?”
“许嘉。”
“嗯。”
“许嘉。”
“我在。”
扶尔抿了下唇,伸手碰了碰他的脸,“你知道周顺和裴宇在一起了吗?”
在许嘉长久的沉默中,扶尔抬起了眼,笑了一下,“原来你知道啊。”
两人对视,这次谁都没有移开目光。
扶尔盯着许嘉,耳边又响起了徐子鹤的话,像是隔着罩子远远传来,但每句话却又像是砸到心上般的贴切。
“兄弟啊?和爱人当然不一样了。爱人之间可以亲亲抱抱,同床共枕,这是爱情;兄弟之间只是友情,虽然也可以过命,但总归是不一样的。”
“兄弟之间是不可以亲亲抱抱的吗?”
徐子鹤好笑的看着他,“当然了,就比如说你看张译和薛荣宝不行吧?但周顺和裴宇就可以啊,因为他们是爱人,他们爱着对方,他们心里有彼此。”
“你能想象你和之前的同门师兄同床共枕吗?”
不能。
当然不能。
可是这和许嘉说的都不一样啊。
他想起了他们之间的每一个拥抱,每一个亲吻,每一个同床共枕的晚上。那些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向扶尔的脑海,那些都是不对的。
不自觉间,扶尔看向许嘉的眼神就变得湿漉漉的,目光慢慢下移,停留在许嘉的嘴唇上。
所以……这样也是不对的。
心里闷闷地,却又好像有一根针横穿而过,刺痛非常。
扶尔有些不爽地皱了下眉,现在是真的有些醉了。
蓦地,一阵风袭来,风是清凉干燥的,两个人的体温却是沸腾而湿热的。
许嘉因为震惊而睁大了眼睛,瞳孔猛地缩小,垂在一侧的手紧握成拳,僵在了原地不敢有任何动作。而扶尔的两只手撑在他的膝盖上,塌腰靠近他,散下来的头发不听话地滑到了许嘉的耳侧,闹得许嘉心里又痒又疼。
柔软触碰柔软,那一刻,两人的心无限贴近到了最近的距离。
彼此的心跳声不绝入耳,酣畅淋漓。
扶尔想,是不能的,是不该的,这样是不对的。
可是他偏不要。
就算不能,就算不对,他也想这么做。
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里,在新年将近的鞭炮声中,在酒精壮胆的肆意之下——不顾一切的,遵循了自己内心最直接的那个渴望:吻他。
翌日,周顺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稍微一动身上的骨头就嘎巴嘎巴响,他“嘶”了一声,还没睁开眼睛就听到了裴宇的声音,“醒了?把醒酒汤喝了。”
周顺揉了揉眼睛,皱着眉头接过碗一饮而尽,没骨头般地躺在了裴宇腿上,“头疼。”
裴宇帮他按摩太阳穴,“谁让你昨天喝那么多了。”
周顺侧了侧头,“嗐,昨天不是高兴吗。”
裴宇,“下不为例。”
周顺,“好好好,再说了,有你在我怕什么。”
裴宇抿了下嘴,周顺又闭着眼继续说道,“我昨天做梦了,是噩梦。”
“我梦到我撒酒疯,还和你说要去睡别的小男人,气得你直接将我扛回来了。”
“哎,你怎么不说话了?”
周顺啧了一声,摇头道,“皇上还特地交代我咱俩的事儿要瞒着国相大人,以后在他面前你也注……你怎么了?”
裴宇静静地看了他两秒,说道,“周顺,你没有做梦。”
周顺,“……”
不带这么玩儿的吧!!!
周顺转着脖子来到御书房的时候心里还砰砰直跳,难得地在门口犹豫了几秒,正好碰见了从里面出来的薛荣宝,薛荣宝一见是他,连忙笑道,“干爹!你来啦!”
“嘘。”周顺捂着他的嘴将他拽到小角落,“今天,皇上心情怎么样啊看着?”
薛荣宝疑惑地看着他,“挺好的。”
周顺,“真的?”
薛荣宝用力地点头。
周顺越过他向里面看了两眼,摆了摆手道,“算了,问你也是白问。”
薛荣宝,“……”那你为什么还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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