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至此,他们还能怎么办?
第57章取舍
冯奕与冯神医坐在侧屋前的走廊上。冯奕心中皆是担忧,冯神医还是一如既往的散漫,好像什么事都不关他的事一样。
冯奕被冯神医晃蒲扇晃得心烦,一把摁住冯神医的手,道:“我说老流氓,你真是个大夫吗?”
冯神医瞅他一眼:“纠正,是神医,不是大夫。”
“我看也是,用一个人的命去换一城人的命,是个大夫估计想不出这种法子。”
“我说你是不是对你老子有什么意见,啊?”
冯奕白他:“意见大了去了!这天下的大夫不都应该以救人为己命?怎得就你一个人,给钱就是大爷,懒得治就不去治,你这算哪门子大夫?”
“儿子,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你给他一颗枣他不会感谢你。他只会追着你骂,问你为什么只给一颗,为什么是枣不是苹果,为什么不直接给银两。谁年轻的时候还没一颗悬壶济世的心呢?不都是被磨没了吗?这能怪我吗?”
“...就算是这样,那以命易命,听着也不像是正经的方法啊?”
“儿子啊你也是当过两年兵的人,你们行军打仗死的人不少吧?为了谁?是为了大魏的百姓吧?这就不叫以命易命了?”
冯奕想反驳,却又觉得有几分道理。
冯神医蹲到了栏杆上,继续晃着他那把新蒲扇:“老头子我早说了,我只管治病,至于谁愿意舍了自己的命,这我管不着。自己的命那就是自己的,愿意牺牲说明他自己觉得牺牲有意义,那就随便呗。
你看到昨天那群人了吧,贺家三个将军南征北战这么多年,换来一句感谢了吗?贺匀小将军顶着重伤千辛万苦从西南赶回来,直到今日脸色还是煞白,换来一句好话了吗?
这个世上啊,高尚的人不少,可懂得感恩的人却不多,看自己的取舍喽,反正老头子我不愿意干白出力不讨好的事。”
冯奕竟是被冯神医这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是啊,自己的命是自己的,别人又能怎么样?有的人愿意只为自己活,而有的人愿意为更多的人活罢了。
贺敛在走廊口喊了一声:“师父,冯奕。”
冯奕一回头,看他眼眶周围还是通红,急忙站起来走了过去,问道:“兰天,没事吧?”
冯神医也看了看贺敛,竟是微不可查地轻叹了一口气,才恢复神色摇摇晃晃走过来:“商量好了?”
谢旋站在贺敛身后,道:“冯老先生,那就麻烦你了。”
治疗需要马上进行,再晚一些症状便会凸显。冯神医拉着贺敛进了陈秀的房间,他没有副手,的确需要贺敛来打下手。
冯神医需要每隔半柱香的功夫为陈秀把一次脉,症状初显之时迅速配好第一副药,症状每变化一些便配好相应的药物。最终才能进行对比,发现这症状究竟是在身体的哪个部位进行扩散。
这过程十分漫长,也极度耗神。
贺敛已经恢复了冷静:“大嫂,你现在没有不舒服的吧?”
陈秀道:“还没有,不舒服了我告诉你。”
贺敛不再说话了。陈秀才问:“阿敛怎得突然对医术感兴趣了?”
贺敛道:“不算突然了,很久以前我便想学医。”
陈秀笑道:“也是,你十岁便识药,哪像你二哥,凡是跟药物沾边的一个也分不清楚。”
贺敛道:“我会更加努力学的。”这样,我才不会谁也救不了。
陈秀突然看了看冯神医:“冯老先生,我觉得耳后根这里,开始有些发热了。”
冯神医走了过来,贺敛一脸紧张地盯着他。他轻轻将手搭在陈秀的手腕上,道:“开始了,兰天拿纸笔。”
疫症已发数日,太医署却还未得出解法,皇帝在宫中如坐针毡,心急如焚。今日医丞仍称医官们尚在研制,惹得皇帝当朝大怒,将这一品医丞骂了个狗血淋头。
各位大臣同样惶惶终日,心中极为恐惧,生怕这疫灾会闹得城破人亡。
王府内所有人皆是一夜未眠,谢旋与贺匀在陈秀的门前坐了一晚。深秋的夜很冷,冷到了骨子里,不过他们浑然无觉,大概是心更加冷吧。
饶是谢旋这样细心的人,竟也忘了为贺匀这伤患添一件衣服。两人沉默无语,天亮了好一会儿,贺匀才想起什么似的,道:“大哥,你不去上早朝吗?”
谢旋侧头看了看他,才道:“是啊,我忘了。”
“昨日陆副将应当禀报过皇上了,今日无论如何还是去一趟为好。”
谢旋点点头,站起身来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给贺匀披上:“我都糊涂了,你在这里一夜,该着凉了,一个人行吗?”
贺匀道:“放心吧大哥。”
谢旋轻轻拍了拍贺匀的头:“我很快回来。”
他去换了朝服,便朝宫中去了。
这边皇帝骂完医丞才怒道:“摄政王呢?”
苏相上前一步:“昨日王府出事,摄政王恐怕也是诸事缠身,这才误了时辰,陛下莫动怒。”
皇帝顺了顺气,缓和了语气道:“朕不是动怒,只是忧心。这么多的朝臣,这么多的医官,就治不了这瘟疫吗?”
太尉韩施也上前一步,道:“城中死寂数日,百姓皆闭门不出,昨日突发动乱,似乎是有所缘由。”
皇帝问道:“是何缘由?”
韩太尉道:“城中百姓皆口口声声说,此次疫患是...”
苏相不满地打断:“那都是信口胡言,太尉大人也要信吗?”
皇帝居在深宫,自然对此不知情,便接着道:“太尉先请说。”
韩太尉却似乎面露难色:“百姓们都说此次疫患,是...贺大将军所引来的。”
苏相面有怒色,即刻道:“陛下,先前乌惑人便传过这样的谣言,此次疫患亦是由乌惑主导,有意针对贺将军罢了,不可信啊。”
皇帝稍稍思量了片刻,才道:“贺将军诛灭乌惑有功,此话以后不可再说。”
谢旋此刻才姗姗来迟,一入殿立刻请罪道:“让陛下久等了,臣有罪。”
皇帝问道:“王爷去哪里了?连大朝会也忘了。”
谢旋道:“府中有位大夫正忙着诊治疫症,臣在一旁等候着竟是误了时辰,请陛下恕罪。”
皇帝一听这话,哪还顾得上谢旋早朝迟到一事,急忙问:“可有结果?”
谢旋道:“还需些时日,不过已有些眉目。”
“有眉目了?那可太好了。是哪位医师?”
谢旋道:“是贺将军之弟外出结识的一位大夫,医术了得,这次听说有疫灾,三公子便将人带了回来。”
朝中一些大臣一听这话顿觉惊奇,别人听闻京中疫患,都是忙不迭地往外逃,他们当中很多人也只是被迫困在了城中,这贺三公子居然自己往回跑?
谢旋继续道:“昨日百姓动乱一事...”
皇帝道:“朕已经了解了情况,尽是些谣言,朕不会往心里去。”
将星祸世这一说法已经闹得满城皆知,若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难保他不会有什么想法。此时皇帝亲口说了无事,谢旋才稍稍放下了心。
“需要太医署做什么事,王爷尽管去吩咐,这些时日太医署就交由王爷调遣了。”
谢旋道:“臣,遵命。”
皇帝这才道:“诸位若无事便下朝吧,王爷府中若还有进展,务必先告知朕。”
谢旋道:“自当先告知陛下。”
皇帝点点头:“王爷,代朕向贺卿也道一声辛苦了。他重伤未愈,千万让他注意身体。”
皇帝这话一出,此刻在朝堂上的大臣们都是心思各异。圣上明确表明了对摄政王与大将军的器重和信任,如此一来,以后的风往哪边偏可就显而易见了。
谢旋在下朝之时才得了机会对太医丞道:“医丞大人,太医署内的药物齐全,这几日本王随时会派人去取药,望大人多加配合了。”
医丞心下对这王爷其实颇有微词,整个太医署兢兢业业数日都未得出解法,却要偏信一个江湖郎中?且不说可不可信,若是真被这郎中治好了,整个太医署的脸面往哪里搁?
圣上今日当着满朝文武丝毫不留情面的训斥了这医丞一番,本就让他心气不顺,如今太医署还要任一个没有品级的大夫调遣,这算怎么回事?
谢旋也猜出了些他的想法,心中自然不快,又道:“如今城中疫患着实严重,百姓与朝臣皆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本王还是希望,太医署能够顾全大局。”
医丞纵使有所不满,也断不敢在摄政王面前摆脸色,连声道:“下官自当倾力配合,王爷吩咐便是。”
贺匀依然坐在陈秀房间门前,身上披着谢旋的衣服,一动也不动。冯奕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颇为担心地伸长脖子看了贺匀好几眼,才慢慢走了过去,叫道:“将军。”
贺匀抬头看他,冯奕道:“干爹和兰天这一进去,至少得三日,您总在这里,身体担不住的。”
贺匀微微摇了摇头,便不再言语。冯奕也知道多说无益,正准备转身离开,贺匀突然又叫住了他,道:“冯奕,府中你盯着些,我出去一趟。”
冯奕不放心:“将军您要去哪儿?”
贺匀慢慢站起了身,道:“去军大营,三日,足够发生太多的事了。”
第58章转机
贺匀只身来到军大营,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炸得人头疼的吵闹声。他皱眉向里看了看,能看见一大群人围在了一起,不知发生了什么。
守卫见到他,激动道:“将军您可算是来了!”
贺匀问:“陆副将呢?”
那守卫一脸愁色:“早些时候太医署那边又有人闹事,副将领了一队兵前去,还未回来。”
贺匀烦躁道:“又闹事?闹什么?”
“数日未有任何好消息传出,民众积怨,好像是嚷嚷着要砸了太医署。今日军中病倒的兄弟也有不少,大家伙的心都悬着,副将一个人忙里忙外,也实在是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贺匀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便抬脚走了进去。一进去才看清,原来是城楼上竟齐齐站了五人,看样子是想往下跳。而城楼之下聚集了一群兵,皆是抬头望着,有很多人在劝。
他停下了脚步,远远地看着那边的情况。
只听底下有人在说:“有话好好说!寻死觅活也没什么用啊!”
城楼之上一人哭道:“没办法了!没办法了!这疫症消不了,我们还要到处去阻拦那些发了疯的人,迟早也会染病的!你们看到那些病患有多恐怖了吧!我不想变成那样啊!”
又有人道:“军大营中染病之人还不多,有明显症状的也被副将遣去隔离区了!没那么消极!朝廷不是都在想办法吗!将军他也在想办法啊!”
“朝廷?今日民众都聚集到太医署去了!那么多的医官都没有办法,还有什么希望啊!若是我们真患了病,是不是副将也要把我们关进隔离区啊!凭什么啊!”
“什么凭什么!得了病不去隔离区岂不是全传给别人了!谁也没说进了隔离区就死定了啊!”
“你他妈说的倒容易!那是因为你自己没得病,否则我看你敢不敢进那隔离区!”
一群士兵七嘴八舌,意见不一,这时,那城楼上的另一人又叫道:“将军不是回来了吗!他在哪儿啊?将军肯定是不管我们了!你们没听说吗?将军在西南时,就下令将所有患疫症的弟兄全都烧死了!如今,他也会这样对我们的!”
贺匀远远地听到这话,觉得心口一顿,有些窒息。
此时有人喊道:“放你妈的狗屁!你他妈要死就死!别污蔑贺大将军!”
“我没有污蔑他!我没有污蔑他!这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说的,很多人都知道啊!将军回京好几日了吧!京中疫患还不是越来越严重,再这样下去,这晋阳就是座死城!等那时候再死还不如自己了断了!”
这时,一名士兵指着城楼上的五人:“你们死了算了!你们不配当贺将军的兵!”
贺匀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他心中忽然燃起了一丝火苗,他想听这名士兵会说些什么。
那士兵继续道:“昨日王府前动乱,一堆没一点脑子的人将过错全推到贺将军身上,还什么将星祸世,我呸!若是没有贺家,他们自己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他越说越激动,竟是哭了起来,“患病?我弟弟还患了病呢!我当哥的亲手把他塞进了隔离区!得去啊!不去怎么办啊!所有人都不配合,等着这座城亡吗!贺将军是下令烧了西南疫区,那怎么了?不烧等着整个西南、整个中原的人都得病吗!你要是将军你能做得更好吗!”
他这一番嚷嚷,方才说贺匀不好的那些人皆是闭了嘴,只有人还哭道:“那不还是没有办法吗?若是迟迟没有治疗之法,那结果不还是一样。”
“管他结果怎么样,一天是乌甲一天就担好乌甲的责任!朝廷和将军没亏待过我们,遇到点事情自己就先要死要活的算什么!没用!”
“就是的!没用!”
如此一来,城楼之上要跳楼的那几人竟是被骂得颜面无存,好像真的是他们无理取闹一样。
所有人的热情突然高涨了起来,没有人再去管他们还跳不跳楼了,谁跳谁就是没用的东西。
几人面面相觑,默默从城楼边移了下来。
贺匀眼见着这些兵自己吵吵着便将局势扭转了过来,心里这才有了一丝丝的暖意。付出,不见得是没有回报的。
而事情结束了,众多士兵也准备散开了,他们突然间发现贺大将军竟站在不远处,一直朝这边看着,空气在一瞬间诡异的凝固了。
贺匀道:“所有人,广场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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