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锦俦却道:“你阿爹姓甚名谁?”
青蛇默默地将他瞧着,眸中寒芒已能让莲池冰冻三尺。
见她不答,南锦俦道:“是阿浅吗?我生平所遇的蛇妖之中,只与他有过……有过牵连。”
青蛇愠怒:“你还敢提我阿爹名讳!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别叫得这么亲热!”
“……”玉淙浅是南锦俦这辈子长在心中最根深蒂固的刺,本来万分惆怅,闻言却半信半疑了,斜眼相睨:“阿浅一生未婚,哪有什么子女?你该不会是冒充的罢……”可是她同玉淙浅都是青蛇所化,仔细看,也能发觉他二人的眉眼也有三分相似。只是玉淙浅是男她是女,雌雄有别,乍见之下不能第一时间看出蹊跷。
青蛇无语片刻,但她甚厌被人怀疑,纠正道:“我是阿爹膝下唯一的闺女,货真价实,你休得质疑。哼,我们妖魔之辈,又非凡夫俗子,生儿育女尚要男女同合,无需□□亦能生子,你懂什么。”
这个南锦俦还真不晓得,不过他仍然不信。若单已变幻之术化形,只消修为到了自也能够,造人创物之技也不是是什么稀奇的术法。以当年玉淙浅的道行,也有这个能耐,于是他便道:“你自称是阿浅之女,倒也有几分可信,不过……多半没什么血缘关系,不是亲生的。”
青蛇恼羞成怒,大喝:“我当然是阿爹的至亲血脉,你休得造谣!正因如此,我才发誓,此生必定要为阿爹报仇,否则枉为人子!”
她那副气急败坏的形容,确是不似作伪,眼中滔天的恨意也是装不出来的,南锦俦将信将疑:“那你同我说说,阿浅他……咳,一个大男人,如何能在没有女子相助的情况下……咳生下了你……”
青蛇俏练一红,啐他一口:“真是恬不知耻,这种话也能问得出来。”
南锦俦立即紧张起来,忙道:“那你可有母亲?”
青蛇摇头:“我说过,阿爹一生未娶,我何来母亲?”
“那你岂不是阿浅的私生女……”南锦俦本来是咕哝了一声,但想到玉淙浅虽有这么个活生生的女儿,总算从未背着自己婚配,一颗心安安稳稳的放了下去。
晓得了这桩大事,南锦俦再看女妖,只觉说不出的亲切,笑道:“原先没看出来,你用阿浅当真长得甚像,敢问姑娘芳名?”
青蛇收拾好复杂心思,拾回冷笑:“你不需要知道我到底姓甚名谁,你只需将命交了给我就行。”
南锦俦已不再打算同她计较,道:“我同你阿爹交情匪浅,当年他还是我义兄,算起来……”
青蛇却已不允许他再多置一词,将右掌对准了那堆壮阳兰,似要作法毁去。
南锦俦大骇,抢身掠过莲池,准备护住方圆千里仅剩的那堆壮阳兰:“这是我所需之物,要带回九重天去,你想干什么?”
青蛇站在塘前,哪容得了他靠近?素袖一扬,将他逼了回去,奸笑道:“我当然晓得这是你所需之物,所以我才大费周章从外头携进来。你若想让这许多恶心玩意安然无恙,那有何难?只需依我一桩事,我便将这里所有壮阳兰悉数奉上。不过你无须忧心,我不会强人所难,要你去做什么能力范围之外的,这个事情于你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南锦俦早料到有这一节:“你要我当场自散魂魄,死在你面前,是吗?”
青蛇咯咯娇笑,笑够了才道:“你可真是聪明绝顶,我当然是希望你能自己了断,不过这委实太暴虐了,我的恻隐之心一向深重,倘若你果然这样做,万一我看不下去,说不定就要反悔了。”
南锦俦一听,面有喜色:“那敢问你要我做什么事?只消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青蛇抿唇轻笑:“容易得紧,虽说你自散魂魄我是看不下去的,不过嘛,你所是自散法力修为,这于性命无虞,我倒是看得下去的。不如你就按我说的做,将修为都散了罢,嘻嘻。”
“……”南锦俦哑口无言,这确实只是举手之劳。但不论是散魂魄还是散法力,结果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踟蹰了。
青蛇既不着急,也不逼迫,淡淡的道:“怎么?这么一点点轻而易举便可办成小事,难道你竟然不肯?贪生怕死至厮,天下比你强的男人有那许多,也不知阿爹当初怎地就看上了你。”
“……”南锦俦语塞。
青蛇召了长剑在手,往后一比:“你既不肯自散修为,那这些恶心玩意留着也是无用,我一剑劈了了事。”说着挥剑一削,剑气纵横之处,飞沙走石。她长剑之下,无一株壮阳兰能够幸免于难,尽皆化为齑粉,不复存在。
南锦俦却也不甚肉痛,普灵给的时间很充裕,即使附近再难寻到,但飞天遁地之法于他而言只是小菜一碟,大不了转场去千里之外再寻便是,若果真苦寻不到,至多给天君大罚一遭,比起自散修为,他还是宁愿受天惩一罚。
青蛇毁了满园壮阳兰,见他竟面不改色,微觉失望。她费尽心思将这些壮阳兰采撷入园,本想涌以胁迫对方,哪知最后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不禁恼羞成怒,寒声道:“这些恶心玩意你无所谓,那我便给你抓个人来,看你在不在乎!”
南锦俦立时有了一种不详之感:“你想干什么!”。情急之下,无所顾忌,召出了多年未曾使用的法器七悯长渊宝剑,倾尽全身仙力灌注于剑,但见利刃撕裂天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空而去。
七悯长渊剑去得虽快,但青蛇更快。她见利刃来势汹汹,正是南锦俦的一招杀手锏,威力非同凡响,自己绝难抵挡,危殆中从旁抓出一人,横在身前,只待长渊剑到,以这人的血肉之躯受此一击。
那人给她擒在手中沦为挡箭牌,叫了一声:“上仙救我!”
这声音如此熟悉,南锦俦大吃一惊,连忙收势。但七悯长渊剑何等神兵?去得何等快捷?他既祭出法器,便是不遗余力。他突然撤招,仙力逆流,反击自身,利剑是收回来了,但只感丹田一滞,五脏翻腾过来,喉间腥甜已不由自主的涌了出来。
青蛇手中牵制之人面目清秀,稚嫩的脸庞满是惊慌,不是杨巅峰却又是何人?
适才七悯长渊距他前胸已不逾尺,险些让他沦为剑下亡魂,眼下死里逃生,却也吓得六神无主。
青蛇得意洋洋,掐住了杨巅峰脖颈:“想不到南锦上仙竟肯为这小子自伤气海,真是叫人意想不到。”忽然眼神一凌:“为这不相干的小子,你尚可牺牲至此。我阿爹为你倾其所有、身死魂消,你却又能做到什么地步?”
南锦俦听懵了,大急:“你说什么?阿浅已身死魂消了吗?你胡说!”
这怎么可能!他明明,明明……
青蛇冷笑:“你而今做出这副形容,不知道的还道你同我阿爹多么情同手足,恩深义重。可旁人不知你的恶毒心思,我却是晓得的清清楚楚。你寻我阿爹,不过是想再用这七悯长渊剑杀他一次,你够狠!”
她错了。
南锦俦确实曾有过这种想法,找到玉淙浅,以七悯长渊剑贯穿他的胸膛,夺回自己那颗九曲玲珑心。可而今扪心自问,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无论如何,终究是要先将他寻到再说。
“你说阿浅已身死魂消,此话当真?”
“少废话!”青蛇已是怒不可遏:“从今往后,休再提起我阿爹之名,我说过,你不配如此唤他!”
她将杨巅峰往前一推:“我人质在手,劝你还是乖乖自我了结为妙,省的我多费手脚。只消你自散修为,我便放这小子一条活路,否则,你死,他也得死,你两个一齐祭我阿爹亡魂!”
她手上卯足了劲,只掐得杨巅峰一张脸涨成绛紫之色。南锦俦情却难以决断,青蛇适才一番言辞,分明另有他所不知道的玄机,玉淙浅,何以身死魂消?他务必要将事情探个水落石出,但她不给机会,便十分棘手。任他冥思苦想,始终不得善策。
眼下也没有时间让他寻找机会,青蛇步步紧逼:“死到临头还在想东想西,你我之间仇深似海,不要妄想我能放过你,我数三声,你若再不自散修为,我便将这小子一掌毙了,一!”
杨巅峰听在耳中,眼里出现绝望之色,目光殷切的望着南锦俦。但南锦俦眉毛深蹙,掌心已捏出了冷汗,却没做出决定。
杨巅峰与他才相识数日,非亲非故,交情当然没到能让他为其豁出性命一命抵一命的田地。可他们师兄弟二人都是他带出来的,他理所应当要护其周全。何况这事完全是他同青蛇之间的恩恩怨怨,旁人一概无辜,他又怎能牵扯旁人赔命?再者,无论被挟持的人是谁,当着他的面,绝不允许有人惨遭迫害,因己为图苟活而丧命。
倘若今日他保全了自己,亲眼目睹杨巅峰死在妖魔手中,他会一辈子愧疚在心,寝食难安,身为神祇,也无颜再居于九重高天之上了,更不配为神。
“二!”
时刻间不容发,南锦俦正要说“就依你所言,我自散修为便是”,但青蛇大约已料到南锦俦绝不会因为杨巅峰妥协,目眦欲裂,第三声也不再数,只嗤了一声:“早就知道南锦俦上仙铁石心肠,连弑兄之举也干得出来,何况只是见死不救而已。罢了,今日算我失策。”说着将杨巅峰整个人往前一抛,摔在南锦俦脚下,横窝当场,不知死活。
“巅峰!”
南锦俦大呼小叫。他处事素来泰然自若,此刻也不免慌了手脚,顾不得大敌当前,不假思索便蹲下身子,伸手去探杨巅峰鼻息,万幸尚有余息,一时并未气绝。
南锦俦大喜,忙将二指按于他脉上,体内仙力源源不断的送了过去。
杨巅峰得神力滋润,立时睁了眼睛。看来青蛇手下留情,估摸了轻重,他才没给一掷而死。
南锦俦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倍感自责:“先不要说话,我助你平息静气。”
他见南锦俦竟耗费神力挽救自己,感激涕零,正要出言叩谢,忽然双睁双眼,叫道:“上仙当心!”
不过,为时已晚了。就听噗的一声,利刃已从南锦俦背脊刺入肉里,再从前胸飞出躯壳,带起大片殷红,溅了他满身。
青蛇突袭成功,声音惨厉:“这是你罪有应得,是报应!你该死!”
喉间鲜血再也咽不下去,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南锦俦只感剧痛攻心,天旋地转,险些就要支持不住。但他还想问出关于玉淙浅的谜团,总算没有晕去,只是左手捂住伤口,右手支在地下,大汗淋漓,已站不起身。
青蛇得手之后,知南锦俦受此致命一击,非死不可。目下大仇已报,喜不自胜,仰天哈哈大笑。
杨巅峰得神力相住,身上伤患已愈,他扶着南锦俦,切切关怀:“上仙,你怎么样?”
青蛇得意至极:“他怎么样?当然是离死不远了。”
杨巅峰哪去理她?只负起南锦俦身躯,喃喃自责:“上仙又何必这样……就算你弃我而去,弟子也不会有什么怨言的……都是弟子无用,才累得您如此……”
南锦俦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他这个马后炮而今获救了,居然得寸进尺,来说什么风凉话。
青蛇站在那处,冷眼旁观:“适才你在我手中时,南锦俦并未舍身救你,虽说到底还是他为你疗伤保命,但终究不是同我交涉的,我本该连你一并宰了,不过,今日我成功报仇雪恨,心情好,就放你一马。但我讨厌旁人在我面前哭哭啼啼,你们赶紧给我滚得远远的,再慢慢交代遗言不迟。”
杨巅峰本想将南锦俦搀扶起来,但他伤得太重,稍微挪动身子便会牵扯到伤处,只痛得目眦欲裂。杨巅峰无计可施,听到青蛇在那边滔滔不绝的说些恶毒之词,闻言抬起头来,咬牙切齿:“你害死南锦上仙,今日我要与你拼个你死我活!”
说罢,捡起先前掉落一旁的七悯长渊宝剑,使开八重天九十九路除魔剑法,一顿猛攻。
这门剑法乃先辈所创,是八重天的独门绝技,威力不容小觑。杨巅峰毕竟功力尚浅,如何是青蛇这种千年老妖之敌?按理说应两招即败,但他瞬息间刺出三十六记,居然将青蛇迫退一步。
原来他一心要为南锦俦报仇,居然只攻不守,将对方诸般花里胡哨的妖法均视若无睹,只求伤敌,却完全不顾及自身安危,要与她拼个同归于尽。所谓一人拼命,万夫莫当,他斗起狠来,居然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威力,连青蛇也惊了一把。
但他二人实力相差委实太远,杨巅峰出其不意递了数剑,时刻稍久,立时不支,翻翻滚滚没拆几招,青蛇一掌正中他前胸,如断线纸鸢般给掀飞十几丈,摔在莲池之畔,再也爬不起来。
青蛇一举连败二人,悠然自得,转身走向莲池,一脚踏在杨巅峰脸上,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你不知好歹,自寻死路,这可怪不得我。”
她殷唇微启,正要吸取杨巅峰魂魄,忽觉背心一凉,跟着手足僵硬,竟动弹不得了。
她大骇之下,知已中了定身之术,急忙潜运灵力,想挣脱束缚,南锦俦却从她身后转了过来。
青蛇吓得花容失色,震惊不能自已:“你,你你……”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南锦俦脸色苍白,歪歪斜斜的踱着步子。虽仍是左手护胸,但血迹已无。
第17章 当年遗失玲珑心
原来适才青蛇见他中招受伤,放松了警惕,又因杨巅峰之举从他身上转移了注意。他强忍着没有晕去,趁机掏出普灵塞给他的一枚仙丹服了。普灵所炼之丹皆是药中极品,只此一枚,便足以救他性命,且还能恢复一成法力。青蛇适才掀飞杨巅峰时转了个身,刚好背对着他,一切动作都未瞧见。南锦俦伤势稍稳,立即乘此良机,使出仅剩的些许力气,将她定在原处。
杨巅峰给青蛇掀了一跤,所幸受伤不重,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来,见南锦俦摇摇晃晃又要昏倒,忙去相扶。
青蛇竭力冲破桎梏,但南锦俦所用的定身之法非同一般,她被定住之后法力也不能施展,试了数回,竟都无济于事,索性闭了眼睛。
“若非是我疏忽,你早已气绝身亡。”
虽然斗法输给一只女妖十分丢脸,但南锦俦却不得不承认:“可你之前赢我乃是用计,我不过是有样学样,大家半斤八两,都胜之不武,就当平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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