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高呼一声,如适才杨高峰一般歪了下去,翻倒在地。
良煦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南锦俦已然站起,走到那兄台身旁,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你不用再说废话,就直截了当的告诉我,到底放不放人?”
“枉你身为上位之神,竟暗箭伤人,卑劣无耻!”兄台大怒,龇牙咧嘴,挣扎着想要站起,但不知为何总算爬不起来:“有本事,同我光明正大的打一架!”
“真是过奖了。不过你区区邪祟,也敢讲光明正大?”南锦俦讽刺:“兵不厌诈,对付非常之人就得用非常手段。你以杨高峰二人引我们过来,难道便是君子所为?我只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大家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有本事。”
良煦过来一瞧,只见那兄台身上并无异状,不禁困惑,问南锦俦:“你是怎么制服他的?怎没见你出手?”
南锦俦羊羊得意:“要是连你都看见了,还能出奇制胜?”
原来适才那兄台一直将重心放在良煦身上,对旁人都视而不见,也对南锦俦视而不见,这恰恰给了他机会。
他藏手于桌,暗自结出封法咒印,趁那兄台同良煦争得热火朝天之际,徒起出手,从桌底迅速打出咒印,正中对方丹田气海。这咒印他凝结许久,用了九乘仙力,威力不可小觑。那兄台疏于防范,毫没察觉,竟让他一击便中,法力立时被封了个干干净净,登时全身酸软,再无抵御之能。
南锦俦道:“这是以其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高峰,我为你报了这个仇。”
杨高峰喜上眉梢:“多谢仙长。”
“放开我!”那兄台大叫:“你们在我府邸胡来,当心有来无回!赶紧将我放了,不予你们计较!”
“好说,放你也不是不行。”南锦俦开始谈条件:“适才你有筹码在手便同我们讨价还价,眼下风水轮流转,你落在了我手里,我也要效仿一下。”
“你想怎么样?”
“我可以放你,但你先得将杨巅峰带回来,确保他安然无虞。”
兄台疾言厉色道:“说了这里没什么羊癫疯,我将只抓了他一人,你就是将我就地处决,我也交不出这个人!”
第15章 青蛇
他这副形容,南锦俦也估摸不准了。良煦道:“我看他当真并未扣押巅峰。”
那兄台听到他的话,面色略有缓和,欣慰道:“还是真君明察秋毫,不冤枉好人。”
南锦俦冷笑一声:“你若算为好人,天下还有几个恶人?”
兄台愕然:“你什么意思?这些死人都是自己送上门来求我保佑的。这些凡夫俗子,一个个贪得无厌、欲壑难填,他们自寻死路,却又怪得了谁?”
他这显然是冥顽不灵了,虽说善恶之别实难分辨,但他这分明是为恶尚不自重、自省、自警,已无药可救了。
南锦俦懒得同他唇枪舌战,寒声道:“你既是如此执迷不悟,那本神只好就地正法了。”说着手中法诀一掐,正是诛杀之术。
良煦往他掌心一拍,按灭法诀:“且慢。”
南锦俦眼睛一瞪:“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良煦道:“他好歹与我出自同国,而今故国覆灭,就剩我与他二人,难免惺惺相惜。瞧在我面上,你就手下留情,暂且饶他一回。”
“你想包庇他?”南锦俦挑眉:“倘若给人传了出去,在天君面前参你一本,弹劾你徇私枉法,你认为后果将会如何?”
“此事就咱在场的几个人晓得,只要你不出卖我,天君怎能得知?”良煦揉着眉心,不吃这一套:“我只是说暂且,可没说要袒护,只是有些事情没探清楚,先审明白了再处决不迟。”
他蹲下身子,同那兄台平视:“咱们唠叨半天,还没请教兄台高姓大名。”
不知缘何,只消良煦心平气和的同他说话,这兄台便也和颜悦色得很,他笑道:“在下姓江名宁字沉寂,早已仰慕真君多时,今日有幸观瞻真君风采,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他还要源源不绝的拍下去,良煦挥手打住:“你真是言过其实了,江公子,我相信杨巅峰失踪非你所为,但这确实是因你而起,他在凤凰镇兔儿庙前失踪,不知你可知其下落?”
“这个我……”江沉寂几乎脱口而出,但忽然瞄了眼旁边的南锦俦,似乎想起了什么,闭目思忖片刻,这才摇头:“这个我不得而知。”
南锦俦当然瞧出他在扯谎,鼻腔一哼:“你以为你瞒着不说就可以蒙混过关了吗?本君修行多年,恰好修成了一门吐真之法,倒还从未使过,一直想寻人练练手来着,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你若坚决不肯说,本君今日便拿你小试牛刀,如真问出了与你眼下所言迥然有异的结果,那么……”他故意拖长声调,其实,不论江沉寂是否欺瞒,都难逃一劫。将死之人什么都不惧,遂他也不知该用什么来威胁。那么半天,没那么出个所以然来。
江沉寂也有自知之明,做出一副任凭处置的表情,森然道:“那又怎样?不管你问出什么我最终都是一死,你当我贪生怕死?”
南锦俦蓦地计上心来,笑道:“你天不怕地不怕,当然也不怕死。但我想说的是,原本你如从实招来,或可给你一个痛快,叫你舒舒服服的上路。可如你方才所说都是虚言,那你想干干脆脆的死可就不行了,在你死之前,我自会叫你吃点苦头,尝尝我的狠辣手段,哼哼……你若自恃傲骨,那就试试。”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听者却毛骨悚然。良煦吓了一跳。
那兄台当然不敢试,只咧开嘴发出诡笑:“南锦上仙,你还是太天真了。你们二人此番来者不善,以为我当真便这么轻易就受制于人么?你们也太小瞧我了。”
南锦俦还没琢磨明白他什么意思,但只见他整个人逐渐如青烟般缓缓消散,立时醒悟。
“这不是你本体!”
即将散干净的兄台在笑声中答了一句:“一只木偶罢了,何足为奇?南锦上仙,今日你坏我好事,便自求多福罢,嘻嘻……”还没嘻完便听不到声音了,就剩一个被雕得人模狗样的木偶落在地上。
良煦愣在当场,捡过木偶一瞧,依稀可见是江沉寂的面孔。南锦俦道:“这家伙似乎对你各位熟稔,你从前当真没同他会过面?”
良煦认真思索半晌,无奈的将手一摊:“我天天显灵,每日要见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哪记得那许多?也许曾几何时见过他,但没印象了,总之绝非熟络之人。”
南锦俦摸着下巴琢磨:“可我见他对你印象倒是蛮深,你两个话也投机,这么聊得来,莫非……”
良煦瞪他一眼。
就听南锦俦笑眯眯的道:“莫非我之前一语中的,他果真是见你生得貌美,对你动了心?”
“……”良煦八风不动,拿起空杯佯装饮了口酒,来掩饰自己的无语,半晌才道:“本君风流倜傥,以我的风采,你说的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倘若果真如此,那可得赶紧找到巅峰,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否则我担心晚节不保。”
南锦俦:“……”
杨高峰:“……”
南锦俦大手一挥,抓了一只新娘子,本想从这些死人口中逼出他们主子的下落。但那位兄台估计是料到了他会有此一招。他一动手,殿中这些死尸身上的傀儡术立即解除,噗通之声此起彼落,新娘们应声而倒,尽皆化成了灰烟,散了个无影无踪。
南锦俦抓了个空,大怒:“我今日拆了这座楼,看你出不出来!”说着就要施法。
良煦赶忙阻止:“你何必气成这样?这楼暂时还拆不得。如巅峰果然藏在楼上,定然身不由主,你这一拆,几层高楼塌将下来,岂非害死了他?你千万不能冲动。”
他说的有道理,南锦俦思虑再三,决定不能贸然行事:“上楼去瞧瞧,说什么也要将他搜出来。”
三人分头寻遍殿中各个角落,一无所获,于是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南锦俦将杨高峰一拉:“你跟着我,以免走失,又给对方擒住。”
杨高峰朝良煦一指:“那真君……”
“不必理他。”南锦俦意味深长瞥了前面的兔儿真君一眼,在杨高峰耳畔悄声道:“他在这儿很受待见,不会出什么事的,那位姓江的兄台很欢迎他。”
杨高峰一头雾水。
上了二楼,绕过回廊,两扇门出现在眼前。
这两道门长得一模一样,都刷红漆,妖艳夺目,且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腥臭气息,似乎当真便是涂的人血,只是时日久了,不够新鲜骇人。
两道门相邻而设,乍一看无甚区别,仔细看更无差别,南锦俦便道:“你先一步上楼,这个也由你先来,喜欢哪扇任意拣,你挑完了剩下的是我的。”
良煦无语片刻,也不客气,随手推开一道,闪身而进,送出来一句:“我去也,上仙多多保重。”跟着大门砰的一声自动关上了。
南锦俦趁他进门时探头往里面瞟了一眼,隐约看见里头同一般房舍无异,总算放心,推开了右首另一扇门,嘱咐杨高峰:“这楼里危机重重,如遇险境,不可慌乱,切记不可离我两丈之外。”
杨高峰郑重点头,深以为然,又上前一步,离他更近了些,脸庞即将贴在南锦俦背脊。
“……”南锦俦将他近在咫尺的脸推开:“但也要保持适当的距离,以免我……以免待会动手之际误伤了你。”他本也想效仿良煦,说以免晚节不保,想了想这种话说出来后果很严重,作罢。
南锦俦欣慰一笑:“孺子可教也。”
但不过片刻,他就追悔莫及了。
第一道门后确实只是普通的一间偏殿,摸索半个时辰,没发觉什么蹊跷,只有一道后门,于是从后门出去,结果门后是下楼的木梯,于是只好顺着木梯下楼,这一下,就到了这座楼的后院,院中假山池塘、青石小径,错综复杂,目不暇接。
待他找了半天路,回头招呼高峰,谁去理他?不闻应声,回头一瞥,哪里还有杨高峰的踪迹?想按原路折回去寻,但他竟连自己是从哪条路过来的已找不到了,更遑论找人?
胡乱转了好些时辰,又是传音又是大叫,皆一无所获,反而越转路越多,越找不到天南地北。
一阵头晕目眩,他只好放弃了拯救杨高峰的打算,决定先拯救自己。
但这结界内不能用御物上天之法,他便要用毁天灭地的术法将这些假山园林炸成灰烬,竟发觉这院中的一切物事都坚硬得紧,原非凡世中的俗物可比,炸了半天,累得精疲力竭,也没显著成效。无奈之下,抛弃了这个法子,换了个听天由命的策略。
捡起一粒鹅暖石,随手化成一枚玲珑骰,六面分别有东南西北左右四字,往头上一抛,心里默念几句:“天君在上,指点小神往生之路。”张开五指,掌心之中,只见骰子刻着“东”字的一面仰□□上。
正巧,他此刻所在之处,东边刚好是一条较为宽敞的青阶小径,道旁开遍曼殊沙华。红霞似锦、灼灼其华,密密麻麻的一大片。从这里瞄过去竟还看不见尽头,有种一望无垠曲径通幽的高深之感。南锦俦在心里赞了一句天君果然英明,毫不犹豫的往东而去。
走了半个时辰,仍是一片茂盛的彼岸赤华,这些传闻中开在九重天最高处以及阴曹地府最深处的奇卉,同那朱漆大门及诡异的大红灯笼一般,似都在血中浸染过一样,美艳悲凉,黑暗中看来尤其阴森可怖。
南锦俦东张西望,蓦地跺脚,犹豫了。
走到这个地步,真是进退两难。若继续往前,还不知道要走多久,说不定尽头就是一堆土墙,走了大半天徒劳无功。可若此刻原路倒退回去,那么前头的这半个时辰就前功尽弃,算白跑一趟了。
他正犹豫得不知所以,岂料就听轰隆一声,足底的两块青石分别朝两旁疾速后缩,漏出石下一口大洞。
南锦俦猝不及防,竟一头栽了下去。原来这两块青石上装有机关,他适才这么一跺脚居然跺得恰到好处,不偏不倚的踩在了机关上头,碰巧打开了这口大洞,正是误打误撞。
南锦俦但觉身子不断下沉,但他虽惊不乱,捏了个飞鸿咒,稳当当的、轻轻巧巧的落在洞底。
这洞底漆黑一片,但南锦俦开法眼,视物无碍,就见四面徒璧,空空如也,无甚可欣赏之处,只左边有一条甬道,弯弯曲曲的不知通往何处。他顺着进去没走两步,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两扇大门。
同样的朱漆之色,与之前高楼中首次撞见的颇为相似,只是这两道门上皆各多了两个字,分别是“生门”、“死门”两个大篆,却是闪闪发光熠熠生辉的璀璨之色,与一片血红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个玩意倒并不新奇,许多妖魔鬼怪害人,遭神祇们逮捕,便以各种阴谋诡计将对手困于一隅,并在陷阱中安排类似的玩意,一般来说,入生门者,得绝处逢生;进了死门,那将有死无生了。
南锦俦也曾会过这般情景,但以往那些鬼蜮伎俩中,宵小根本不会在两扇门上提字。
法眼看不透门后的情景,南锦俦本想推开生门,但想了想,这是个非常之地,遇事不能以正常之法应对。那江沉寂也不可能特地写两个字告诉他哪里能进哪里不能进。事出反常必有妖,说不定他故意在死门上写个生字,就是故意引他自取灭亡,所以,今日必须反其道而行之。
于是,他将伸到半途的手折了个弯,推开死门。
一步踏进,身后的门便消失无踪,看来这是一道结界,推了门便是打开结界,人一进入,结界便散。
南锦俦本也不求走出这道门就能离开这鬼地方,也确定江沉寂不会这么轻易便放他走路,况且杨高峰师兄弟二人不知身在何方,是否无恙,即使送他出去他也不能一走了之。
当然,倘若有消息可以确定他二人此刻已給生吞活剥了,他也就只好灰溜溜的走为上计,回九重天多叫几个帮手下来,将这里一锅端了。
门后的景致同门外截然不同,放眼望去,一派钟灵毓秀,水光山色,只苍穹之顶仍是灰蒙蒙黑压压的模样,但目之所及亮堂得多,不再是外头那一派的晦暗阴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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