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梦貘懂得礼尚往来,为表谢意,他的确能让人完完整整的做一场美梦,人世间所有未能随心遂愿的一切遗憾,都能在梦中得到圆满,只不过代价就是凡尘俗世里的命。
由于食梦貘肉质鲜嫩,味道着实不错,且还能助长修为。最重要的是,他本领不佳,极易捕捉,深得各处洞天福地的修真者们的青睐,时至今日,已变得极其稀罕。南锦俦上天入地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竟才遇到这么一只。
他云淡风轻的道:“他们俩确实是食梦貘所害无疑,可以确信。”
良煦点头,随即又道:“那李家的二姑娘和杨家的大公子呢?这又作何解释?食梦貘食人梦魇,但对凡人的躯壳可没半点兴趣。”
南锦俦:“所以,我推测,这凤凰镇上的邪祟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就目前知道的,食梦貘,以及前天晚上袭击我的女妖,就已经亮相了两个,背地里不知道还藏着多少妖魔鬼怪。”
良煦很是惊诧:“区区一方小镇,竟能得这许多邪祟的青睐,难不成这是片龙脉?”
所谓龙脉,就是指灵气充沛的洞天福地,在龙脉中修行,可事半功倍,别说妖邪觊觎,就连修真之人也是梦寐以求,多有邪祟出没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南锦俦却矢口否认:“不是,来时我已瞧过,方圆百里都是普通的大荒,虽然依山傍水,但灵源稀缺,并不适合修行。”
良煦蹙眉:“这就捉摸不透了。”
南锦俦思忖半晌,想起一事:“对了,你可还记得之前在兔儿庙前遇到的阿紫?”
良煦当然记得,却不知他何以有此一问:“怎么,那小姑娘有问题?”
南锦俦尚未作答,就听脚步稀碎,杨巅峰的声音响在身后:“两位仙长。”
回头一瞥,就见小两口已褪下大红喜服,穿着来时的灰铠袍子,奔进院来。
南锦俦仔细打量,新郎杨巅峰仍是一如既往的器宇轩昂,英姿勃勃,举手投足之间较往日还多了几分男子汉的气魄。新娘杨高峰就不一样了,亦步亦趋跟在后头,面红耳赤的,脖颈上还残留着几道红印子。昨晚的洞房又多激烈,可想而知。
他咳了一声,佯装什么都没看到,淡定说了声:“早。”
良煦却似乎不甚淡定:“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昨晚辛苦了一夜,应当好生休息才是,不然会精神不好。再说,我们也不需要请安。”
杨巅峰:“……”
杨高峰:“……”
他两个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目光复杂的眉来眼去。杨巅峰是颇含笑意,杨高峰却有些嗔怒神情,还不断伸手抚摸自己脖子,似乎被弄痛了。也不知他们两个昨夜是如何新房斗趣的,一夜过去,变化多端。
南锦俦忙岔开话题:“虽然忙了一宿,但结果却不尽人意,还得继续辛苦几天。”
杨巅峰如蒙大赦,道:“昨晚……咳,一天劳累下来,晚上都疲了,本来是想通宵不眠来着,但不知怎的就睡着了,也没见到什么邪祟,不知二位仙长可有收获?”
南锦俦摇头:“我守了一夜,也没守出个所以然来。”
良煦又将折扇拿出来摇,摆出了一贯的风流形象:“看来引蛇出洞这招不顶用,需换一条更高明的计策。”
南锦俦瞄他一眼:“你有什么好主意?”
“这个……”他语塞:“额,暂时还没有。不过,眼下我们还没有其他线索,无从寻起,那女妖的事情先放一旁。既然晓得了这是镇上有只食梦貘,要不先去将它捉来,否则他若望风而遁,又得大废手脚。”
杨巅峰小两口讶然:“食梦貘?这里有食梦貘吗?”
良煦简明扼要的将适才的推论说了,他们俩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似乎很想立刻动身。
毕竟是初露头角的年轻人,不太敢招惹厉害的妖魔鬼怪,但食梦貘本事不济是众所周知的常识,交给他们来办再合适不过了。
南锦俦笑道:“你们两个倒是积极。”
杨巅峰道:“仙长,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食梦貘是和模样,不如就派我二人去将他收拾了,顺道开开眼界。现在修真界里,能亲眼目睹食梦貘一回已是罕见罕闻,若亲手逮到一只,日后传到八重天,脸上也有光,便不负到此一游了。”
杨高峰也出奇的没驳他,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是啊仙长,就让我们俩一齐去罢,虽说我师兄弟俩……”
“是夫妻俩。”良煦打岔道:“天地高堂都拜过了,昨晚也洞房了,从今往后,你们便是有刚媒妁之言,名正言顺的夫妻。”
“……”杨高峰忸怩道:“那只是逢场作戏,不能当真。”
杨巅峰忍着脸红心跳,低着头道:“咳咳……咱们还是办正事要紧,那个……捉拿食梦貘的事就交给我们俩,仙长觉着可行?”
哪知良煦又冒出一句:“嗯,可行,当然可行。正所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虽说你们尚且欠缺独当一面的本事,还只是半吊子,但两个半吊子组合起来不多不少刚好一吊子,你们去罢。”
南锦俦郑重其事的补充一句:“一定要留活口,千万不能伤他性命,我留着尚有用处。”
良煦问道:“难道你也想让他帮你塑一场美梦?”
南锦俦不去理他,叮嘱那俩师兄弟:“切记。”
杨巅峰点头,正要起身,杨高峰却愣了一下:“去哪儿捉?”
良煦笑道:“你夫君会带路的。”
杨高峰双手捂脸,飞奔出屋,杨巅峰匆匆忙忙丢下一句“等我们的好消息”,也快步跟上。
等他们都走了个无影无踪,南锦俦才问了一句:“你知道食梦貘的下落?”
良煦撇嘴:“你可别小瞧我,我虽未经修炼便直接白日飞升了,但并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这种人尽皆知的常识我还是懂的。食梦貘最喜藏身在坟堆之中,那晚店小二说天雷劈坏一座新坟,但棺材里却没了尸首,想必那座坟是食梦貘曾经的栖身之所,尸首自然是被他扔掉的。”
顿了一顿,续道:“根据我的推断,那晚天雷劈坟的事情也并不是所谓的天灾。应当是食梦貘的天劫,他渡劫之时,原形毕露,恰好草根儿看见了他的真面目,这才吓得六神无主,神智错乱,以致最终成了这副形容。”
南锦俦赞道:“你倒是会抽丝剥茧。”
他哈哈一笑:“上仙谬赞。”
“你既能断出食梦貘的藏身之处,那么不妨再断一断那袭击我的女妖此时身在何方。”
他脸上一蔫:“线索太少,无从断起,我又不知道那女妖精是什么变的,你好歹同她过了两招,怎没瞧出她的底细。”
“她有备而来,隐在邪气之中,我的法眼看不透。”
那夜乍见之下,南锦俦也甚感惊诧,他为了寻找食梦貘,已修出了火眼金睛,竟仍没能第一时间看出那女妖的原身,便知是个劲敌。
“说到这里……”良煦平素都是一副大大咧咧臭不要脸的形容,此刻眉心蓦地攀上一股忧色:“那女妖明显是冲你而来,但不知何故,我心头总有种很奇异的不详之感,似乎是在告诉我立即离开这个地方,否则一定会后悔……反正说不上来,就是堵得慌。”
他这话说的,委实将南锦俦骇到了:“你也有种古怪的感觉?我从踏足这凤凰镇起便已有了。”
“……”良煦愕然:“这……这似乎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你住口!”南锦俦大声吼了一句,肃然道:“瞎说八道。”
良煦赶紧赔笑:“随口一说,何必当真。”
南锦俦当然不去同他计较,俨然道:“话说回来,你我既都有了不祥之感,看来这凤凰镇的凶险远在意料之外。”
“对了。”良煦想起适才因被杨家小两口突如其来而打断的话头:“适才你说到阿紫,那小丫头怎么了?”
南锦俦道:“你可否看到,当日我们一行四人在兔儿庙初遇阿紫,她面上尚无黑气,当她敬完了香起身出庙之时,印堂才开始发黑,且十分明显,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可是她回家之后,那黑气忽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你可千万别说,那是我们眼花看错了的。”
良煦回想片刻,点头:“确实是这么回事,不过,神仙修行也有回光返照之时,凡人自然也有,这应当不算稀奇。”
南锦俦搁下茶杯:“事情绝非你想的那么简单,今日我要去查一件事,倘若果真不出所料,真相便即大白,那妖物的藏身之所也当能寻到。”
良煦一脸不可置信,南锦俦再不理他,起身出门:“去白府。”
白府就是白员外的府邸,他是凤凰镇的地主富贾,家财万贯,威风八面。
南锦俦声称二人是来自八重天的修行之人,见此地妖气冲天,知有恶魔作祟,掐指一算,算到白府有人遇险,特来为民除害。门口守卫将信将疑,这年头骗吃骗喝的江湖术士多了去了,这小白脸一副养尊处优、油头粉面的模样,只怕连缚鸡之力都没有,居然不肯去通报,南锦俦板起脸色,略施小法,让他跪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另一个守卫终于信了,急忙奔进内堂,将白员外拎了出来。
第9章 被反杀了
那老头子穿金戴银,但面黄肌瘦,一脸憔悴,倒像是个久病缠身的垂垂濒死之人,多半是一心疼爱的闺女惨遭横祸,劳心劳神,悲怆过度所致。
良煦见了颇以为悯,南锦俦却冷着脸色,佯装没看到他那副病入膏肓的形容,心不甘情不愿的抱了抱歉:“白员外,你好。”
“不好不好,一点也不好……哎呦!”他杵着拐杖,慢悠悠颤巍巍的踱出府来,嗓门沙哑:“仙君有所不知,小女她……哎,请仙君移步入府,待老夫备一壶薄酒,再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如实禀报仙君,望仙君千万要替老夫出这口恶气呀……以慰老夫的丧女之痛!”说着流下泪来。
良煦瞧得恻隐之心大发,南锦俦却无动于衷,道:“入府倒不必,本君只问几句话。”
白员外赶快信誓旦旦的保证:“仙君有话,但说无妨,老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样最好,就怕有心人知情不报,昧着良心,故意瞒着糗事不说。”南锦俦明嘲暗讽一番,也不给他辩白的机会,才道:“不知令千金同陈家公子的婚约,员外可还信守?”
他面色有一瞬间的变化,但立即恢复如初,喟然道:“人都去了,哪还在乎什么婚约不婚约的。”
南锦俦冷笑:“只怕就算人没去,也未必就在乎。好,我再问你,令千金出事之前的三日之内,都去过什么地方,做过什么事,你都原原本本告知于我,这是关键之处,务必从实招来,倘若有半点欺瞒,我便束手无策了,届事员外只有自求多福。”
良煦听得很不是味,扯他袖子,传音道:“你跟白员外有仇是不是,就这副态度,人家肯说才有鬼了。”
南锦俦充耳不闻,就听白员外道:“那几日,小女成天也只深居闺阁,甚少外出。女儿家不喜抛头露面,应当没有招来什么邪祟的……”
南锦俦忍无可忍了,肃然道:“白员外,兹事体大,你若不说实情,此事可就难办了。若那恶魔不除,前几日害的是令千金,再过几日说不定就轮到您老人家了。我且问你,令千金可曾去过镇东的兔儿神庙?”
老头子没料到他问的只是这个,认真思索一番,摇头道:“没有,小女近几月确实从未去庙里烧香拜佛。仙君,老夫可是句句属实啊,你要相信我。”南锦俦刚才恐吓了一句,他也有点发怵,急了。
这一句他面上没有作伪及躲闪之色,南锦俦知道属实,抱拳道:“嗯,我们想了解的都已知悉,多有叨扰,这就告辞。”
白员外呆了一下,脸上写着三个大字:“就这样?”要待出言挽留,南锦俦拉起良煦,瞬步行去,已远离白府。
“我说你何必同一介凡夫斤斤计较。”良煦看不惯了:“你刚才那副神情,那嘴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同白员外有夺妻之恨。”
南锦俦也不太高兴:“难道你没看出来?先前店小二就说,白千金同陈公子本来就是一门娃娃亲,后来这姓白的糟老头子发达了,就想将婚约作废,估计背后没少为难陈公子。这人能有今天,什么事干不出来,你还当他是什么良善之辈?”
见良煦闷不吭声,他续道:“白千金是白府的掌上明珠,享尽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如意的,要求食梦貘赐梦?当然是因为她同陈公子情投意合,两厢情愿,一心想结为夫妇,苦于这糟老头子再三阻挠,这才出此下策,宁愿丢了尘世的性命不要,只求在幻梦中与意中人长相厮守。”
良煦一拍扇子,恍然大悟:“你说得对,定是这个道理!”
南锦俦鄙夷他:“亏你身为姻神,竟没能参破其中秘辛。”
良煦强词夺理:“我怎么知道那姓白的如此老奸巨猾,他一大把年纪了,看上去还是蛮和蔼可亲的。哎,人不可貌相,果真是亘古不变的至理……本仙竟也会蠢到如此丢人现眼的一天……”
“走罢。”南锦俦一甩袍袖:“白千金跟陈公子的死因已然明了,与袭击我的那女妖无关,连同草根儿一并排除在外,都不必再理会了。除了这几人,最近遇害的还有李二姑娘和杨大公子。依那店小二所述,这俩人本是新婚夫妇,洞房之夜突然失踪,我们先去李家打听一下具体情况。”
良煦抹了把汗,追悔莫及:“其实之前那场戏还是操之过急了,我们应当提前先跑一趟,将来龙去脉探听清楚了再演不迟,也就不必白忙活一场。”
南锦俦道:“也不算白忙活,总还是有些收获的,起码可以确定,这桩案子,里面还有许多未曾料到的玄机。”
李家住在镇西,家中以采桑养蚕为营生,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日子也十分滋润。房前密密麻麻摆满了簸箕,其中置满桑叶,无数白蚕在里面蠕蠕而动,大快朵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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