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真相(2)
那只红蛛爬得很快,但每次都只移动一小段距离,轨迹也捉摸不定,簌地,又爬回金铃花里了。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回事。”徐清风觉得喉咙发紧,发出来的声音不像他自己,变得沙哑,声线一直颤抖。
陈恪只是静静地看着徐清风,等他说出更多。如果说现在摆在陈恪面前的真相已经足够让他愤怒,那么徐清风还隐瞒着的,更让他心惊,先前对徐清风的好,都让他觉得难受,心里一截一截地凉了。
最开始的相遇,他见到的是一个单纯的徐清风,整日傻笑,痴迷地望着他,托付了所有依赖。
那场大火,更让陈恪看到徐清风是对他全心全意的好,就像在漫漫长夜里行走的人,看到了一盏暖光般,充满欣喜和渴求。
说出来也不觉得嘲讽,生长在帝王世家,看透了情爱的仁王从未谈过情爱,也不多奢望,只是徐清风,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他想要完全占有的人。
爱情就应该这样霸道。所以重生后,陈恪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徐清风。
但这不代表陈恪会被蒙住眼睛——满门抄斩的徐逵宁一家,徐清风如何逃过一劫?
徐清风如何进得皇宫里来,又为何失了心智到了太恒宫?
事情不能过于巧合,众多的巧合背后一定是刻意的安排。倘若当初就那么死了,那便无所谓了。
可是重生这样的事情发生了。陈恪也胆战心惊了数日,只以为自己是鬼魂,表面平静,心里惶惶,又质疑自己是不是陷入了什么妄想或者幻想,夜不能寐。
如果重生这样的事也有前人的经验可以参照就好了,陈恪恍惚着也觉得迷茫。
但是找到徐清风的那一刻,陈恪突然定下了心,发现徐清风也是重生而来后更觉得心安。
不管是还魂也好、幻梦也罢,所有的宫廷纷争、阴谋诡计都落到了实处,陈恪不再觉得脚下空荡荡。
但徐清风背后牵涉的问题,又不能视而不见。甚至牵扯出更为复杂的线索,那纸帛书,那块玉石,还有魔教,甚至透过这些破碎的线索,隐隐窥到一个庞大的阴谋,越是调查,陈恪越是心惊。
徐清风不是会撒谎的人,所有的心绪都表现在脸上,还有他夜里的梦语,尽管那些线索早已被掩去不可查,但陈恪还是拼出了一个轮廓。
很直接地去猜测,帛书意味着徐清风与前朝有关,勾结逆臣或许就与松江镇外的那些刺客有关,那徐清风害怕他知道的是什么呢?
陈恪稍微想了想,便有了思路。如果徐清风就是前周的后人,那是不是徐逵宁想要谋反呢?
发现左鸣是徐逵宁安插的卧底并不难,但陈恪没有猜到左鸣的真实用途。
故而把他从暗地里拖出来,摆在了看得见的地方,至少关鸿丰可以限制左鸣的行动。
陈恪的猜想很完善,但没有证据,也只是猜想。青花会上众人散了开去,左鸣却突然说找到了金铃花,陈恪便觉得,左鸣行动了。
——可是金铃花里藏着一只毒蜘蛛。
陈恪不信,他只是试探着问了,没想到徐清风却承认了。
“所以真相是,徐逵宁想要复辟周朝,杀本宫,是你们计划中的一步?”
陈恪缓缓道,却也觉得不合理,如果是复辟周朝,徐清风何必在徐府全灭的情况下还贸然进宫,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应该是远走休养,积攒势力。
——那答案只有一个了,“为什么本宫必须死?”
徐清风只觉得陈恪的话像把刀子逼到他喉咙口了。“不是的……”
真不是这样的,徐氏,不,说是周氏更为合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复辟。
江山是谁的,并不重要,小人物过日子是该怎么过怎么过,大人物想得天下,那要天时地利人和集一身,才能成为天下的霸主。
周氏不是大人物也不是小人物,他们对自己身份的定位是山河的守护者——
当天下有灾害,引着人们躲避灾害,当天下安稳,便默默守护着河山万里。
尽管周氏越发凋零没落,但是这份初心没有变,这样的观念长在他们的心里,世世代代传承不泯灭。徐清风更为不一样一些,他的重生,便可印证一二。
“杀本宫,是因为本宫为祸天下?”陈恪有些想要。“徐清风,莫要拿那些痴话搪塞。”
徐清风看着陈恪,神情可以称得上是悲壮,黯淡的灰笼在他脸上,像一棵落尽了叶子的树。
“王爷可知世界有多大?”徐清风问他。
陈恪虽然不解他为何这么问,还是答了,“以地为心,东西长,南北短。盘古既开天地,天地相去九万里。”
“王爷可知宇宙多大?”
“大于天地数万倍,不可测量。”
徐清风淡淡一笑,像枯木逢春,“天地再大、宇宙再大,也不过彰显人的渺小,三千世界,不可想象。”
周氏一族将世界视为内有一个中心,外围数亿万个同心圆的整体。以这一刻为起点,未来的无数种可能,延伸出无数个不同的世界。
“所谓重生,也是这个道理的。只是当时我们都不明白。”徐清风道。徐逵宁誓要置仁王于死地,是因为徐逵宁也重生过一次。
陈恪吃惊地挑眉,等着徐清风的下文。
陈恪出生后不久,徐逵宁不小心坠马意外去了,但是当他醒后,却发现他没有死。
但周围的一切是那么陌生,他站在一条大道上,前头都是赶路的人,后头的人推开他往前走,徐逵宁一踉跄,踩到了个人。
他吓了一大跳,却发现地上那个面黄肌瘦的妇女很是眼熟,竟是他的结发妻子。
徐逵宁顿时崩溃,以为自己来到了地狱,询问周遭,却没有人理他。
看到人们都匆匆,徐逵宁以为这都是要去投胎,便把妻子背到身上,也跟着往前走。
后来才听说,这是显明三年,还是那个陈氏的天下,但坐上龙椅的却是仁王。
仁王凶残昏庸,南边又发了大水,北方自仁王登基以来连年旱灾,地震、山崩、海灾频发,名不聊生,可显明帝却不管,日日寻欢作乐。
徐逵宁有些恍惚,想着这莫不是幻梦吧,不然怎会他死了妻子,又丢了家人?
这样想着走了一天,跟着流民倒在破庙里睡了一宿,再醒来,又对上妻子关怀的眼神。
“父亲当这场幻梦是预言,是启示。”
陈恪拧眉,“他这重生,与我们并不同吧?”
“不,是一样的。我认为,所谓重生,不过是在三千世界里穿梭,这里的我们到了那里去,这里的我们没有了,那里的我们完好无损,父亲当时只是伤势过重,险些丧命而已。”
陈恪慢慢消化这番话,就算徐清风是搪塞他也好,他有些相信了。
想起先前他认为陈茂做不好皇帝,确实有篡位的想法,也联结多人,若不是毒发,事情是否会如徐逵宁所看到的那样发展?
不,陈恪自认不会。
却又猛地想起自己的身世来:凶星降临,为祸天下。
“所以你要阻止本宫,清醒后你不想着报家仇,而是急着让本宫离京城越远越好?”
徐清风主动握住陈恪的手,却像是握住了寒凉。徐清风摇摇头:“我的的确确想为你找金铃花!三千世界三千发展,是父亲错了!”
陈恪没有说话。
徐清风觉得口里苦苦的,涩得心疼。“太恒宫的大火后,我去了另一个世界,那才是我的第一次重生。”
陈恪的指尖颤抖了下,他听见自己像薄冰一样的声音:“你看见了什么?”
徐清风的脸上又现那种绝望的神色来:“我在九州上漂泊,看尽了生灵涂炭和哀鸿遍野。”
到处是逃难的人,小孩的嚎啕,大人的悲鸣,老人的呜咽,天地间皆是悲怆,还有远方燃起的战火,山河间回荡着哭声,像是从大地深处传来的。
后来再清醒的,徐清风的身体正受重伤,心智又被几番冲击,他困在自己的混沌中,浑浑噩噩。
“王爷绝不是为祸天下的罪人!”徐清风收紧手,两只冰冷的手握在一起,怎么都暖不起来。
“我清醒后便撤了给左鸣的所有指示,这也是可以对质的!”徐清风着急,甚至想去唤左鸣,他想让陈恪知道,他的爱不是假的。
陈恪拉住他,阻止了徐清风。迟疑着,陈恪反握住徐清风的手,徐清风心里一亮,抬眼惊喜地看向陈恪,陈恪却避开他的目光,缓缓松开了手。
“突然说了这般多,容本宫静静吧。”
徐清风张口却不知说什么,只好强颜欢笑,应了声好,起身,自己往外去了。陈恪身上的毒依旧没法解,而细究之下,徐清风就是间接凶手。
一场严防死守地你瞒我瞒,破开后的真相不见得多血淋淋,却让人倍感无力。
看着徐清风的背影,陈恪说不出挽留的话,他需要时间去思考这些事,甚至重新估量徐清风的爱。两人之间,像是突然裂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第49章 真相(3)
“左鸣?”
关鸿丰扣了扣门,走进屋里时,左鸣正坐在桌边发呆。
也不是双眼无神、也不是神情呆滞,左鸣对着杯茶,静静地坐着,关鸿丰还是一眼看出他情绪有些低落。
“你怎么才回来?”
左鸣捉摸不定仁王的态度,现在仁王和徐公子关上房门说话也不知说什么,心里有些急躁又有些慌,看到这才回来的关鸿丰,左鸣不禁埋怨,甚至有些迁怒:“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关鸿丰悻悻地摸摸鼻子,没说自己翻遍了整个会场找他的事。
左鸣站起身,心里烦躁,便想出去走走。
“诶,去哪儿?”
“怎么?要报备你知道?”突然间就变得敏感起来,左鸣有些狐疑,关鸿丰是不是监视他的动向然后汇报给仁王?
“不是。”关鸿丰丈二摸不着头脑,少见左鸣这般有脾气,“怎么了,什么事惹你不快?”
“都!”话一出口左鸣又后悔,这般把脾气撒在别人身上像什么话!多丢人。
关鸿丰却不在意,露出个温和的微笑来:“别气,我有东西给你。”
关鸿丰说着,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伸出来,递给左鸣一个巴掌大的锦盒。
“什么?”
“你看看。”
左鸣接过锦盒,里头躺着一块色泽清亮的玉佩,花纹简单不繁复,看着便甚是称心。
白玉的颜色又合左鸣的心意,只是无功不受禄。左鸣合上锦盒,递还给关鸿丰:“很好看……”
“你不喜欢?”关鸿丰抿着嘴,有些失望。
“你真要送我?”
“就是给你的啊!”关鸿丰急急道,就怕左鸣不愿意接受:“你不是才丢了块玉佩嘛……”
“可是……”那玉佩一看就价格不菲,左鸣突然想起一事来,“你,不会是在青花会上买的吧?”
关鸿丰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贵……”
左鸣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青花会的价格能便宜到哪去?
“我不能收。”左鸣闷声道,把盒子塞到关鸿丰怀里。
关鸿丰顿时急,拉住左鸣不让他出去,“我就是看它适合你,买了赠你的,你若不要,丢了吧,莫要还给我。”说罢,关鸿丰板了脸,倒真把锦盒丢了出去。
“诶!你!”左鸣心里暗骂,伸手一捞,接住锦盒,看关鸿丰一脸执拗,不由得无奈。“那你说实话,花了多少银子?”
关鸿丰紧闭着嘴,他可知道不能说,说了左鸣就拿钱给他了,他才不要钱呢。
“不说?”
关鸿丰摇摇头。
左鸣一扬眉,似乎恼怒了,生气的表情让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你不说,那我不收!爱丢丢!”左鸣说着作势丢那盒子。
知道左鸣不会真的丢,但关鸿丰还是赶紧赔笑脸:“说好了,我说了你不准给我钱。”
“行……”
“不准还给我。”
“可以……”
“要戴……”
“再磨叽我不要了!”
“好好好!”关鸿丰又连忙哄他,“也不多,真的,也就二百两。”
“呃……”看着关鸿丰,左鸣脸上摆了两个大字:不信!
“三百两……”
左鸣又作势要丢盒子,这回动作更大,抡起胳膊像要打人。
“四百两四百两!真的!不能更多了!”关鸿丰严肃认真地保证,一边伸手压下左鸣的手,从锦盒里拿出那块玉佩:“就是想送你什么,你就收着吧。”
玉佩与左鸣先前的那块有些像,但丢了玉佩后,挂玉佩的绳子也被他解下随手一丢,不知道放哪了。
但是关鸿丰送的玉佩配了跟黑色的系绳,搭配着甚是好看。关鸿丰拿着玉佩比划比划,替左鸣系在革带上。
打量两眼,关鸿丰心满意足道:“好看……”
左鸣低头打量,心里也确实喜欢,扭捏两下,直爽地道了声谢谢。
关鸿丰心下也松了口气,打量左鸣的神情,也不去探究先前左鸣怎的不愉快,问他:“吃了吗?”
左鸣摇摇头,回来到现在,他滴水未沾。
“那去吃饭吧。”关鸿丰率先往外走。
左鸣点头答应,跟着走出房间,没走两步,迎上全公公。
“左队长,王爷有请。”
左鸣一愣,含糊应了一声,让关鸿丰自己去吃饭,自己跟着全公公走了。短短几步路,左鸣却紧张得冒汗,手心攥得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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