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队长?”
“嗯?”左鸣回过神,两人站在楼梯口,全公公唤了他好几声,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您说。”左鸣恭谨道。
全公公微不可察地摇摇头,“说起来我痴长你几岁,有些事情看得多些,我说这几句你别见怪,毕竟王爷没把你当外人。”
全公公这是在提点他?左鸣有些不知所措,他这个卧底难不成这么明显?
神色复杂地走进陈恪屋里,左鸣发现徐清风不在。
“参见王爷。”
“嗯。”陈恪只是低低应了一声,没说让他起来,也没说别的话,左鸣就这样跪着,足足跪了一刻钟。
“知道为什么让你跪?”
“知道。”左鸣不敢抬头,陈恪问什么,他答什么,恭恭敬敬,不多说一句别的。
“那金铃花如何寻来?”
“几人指引着往那去,便寻到了。”
“你可知那花里有什么?”
再迟钝的人怕也能听明白了,但是左鸣万万没想过那金铃花有问题。
但细想之下,后悔不已,谁保证了青花会的东西全是真品?突然找到金铃花,他就该先怀疑那花是不是有问题!
“花里藏了一只毒蜘蛛。”
左鸣瞪大眼睛,猛地抬起头,“王爷!属下不知情!那花,那花……”左鸣越着急,越是词穷,心里懊恼不已。
左鸣的神情不似作伪,陈恪也就不再细问。徐清风说没有的时候他就已经信了,信徐清风下意识爱护他的那些小动作,信他不害他。但陈恪的温柔只针对徐清风。
“你如何给本宫下的毒?”
“用熏香。”左鸣坦白道,“收买了收衣服的宫女,用金铃花制的熏香,味道极淡,效果也不强,但……”
但日积月累,终于埋下病根。
“没有解药?”
“徐大人只给了毒药。”
虽然早料到是这个结果,陈恪还是有些失望。
“你入王府,本宫待你不薄,前事本宫不追究,但今后也不留你了。”
左鸣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他自幼是孤儿,徐家养他,教他习武,不曾苛责他什么,进入仁王府这样的任务,他也没有一句怨言就接受了。
卧底的日子不难,把仁王真心当成自己的主子,好好伺候便是。
一开始只当这卧底任务危险万分,时时可能送命,但徐逵宁却要求他只是简简单单、普普通通地监视,不需要做别的。
于是他就在仁王身边待了下去,从普通的侍卫变成暗卫,从暗卫变成暗卫的头领,一步一步往上走,越走越高。
左鸣二十岁入王府,伺候仁王至今,正是第六个年头。
徐府突然倒下了,满门抄斩,左鸣来不及反应,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何去何从,只好便继续待在仁王身边,维持表面平静的日子。
但他心里知道,仁王可能命不久矣。这个秘密在他心里反复煎熬,他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看着太恒宫里来来去去的人,想到这些仰着仁王鼻息活着的人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左鸣更加愧疚难安。
他不敢一个人独活。
徐府灭亡后,左鸣便停用了金铃花制的熏香,心里默默估算仁王毒发的时间。意想不到的是,徐清风突然出现了。
事情一再反转,左鸣也被动接受。左鸣比任何人都清楚,暗杀王爷这样的罪名,是要杀头的。
平心而论,仁王是位好主子,驭下严瑾,任人唯贤,逢年过节从不少了谁的赏赐。离开王府,这样的处罚,是仁王最大的仁慈。
没有哀求什么,左鸣重重磕了三个头。
利落果断,敢作敢当,陈恪其实十分欣赏这样的人。目光落到左鸣腰间,陈恪突然想起,重生前关鸿丰似乎总是拿着这样一块玉佩摩挲。
“徐府一案,你知道多少?”
“禀王爷,极少,徐家这两年只联系过我三次。”
“嗯。”陈恪颔首,没有别的要问的了,挥挥手让他退下了。忽地又想起一事来,问他:“京城来旨的事,你没让你主子知道吧?”
你主子?我主子?左鸣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中,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又傻了,仁王方才既是不要他了,那这主子……是指徐公子?
“嗯。”点点头,左鸣呆呆地走了出去,连行礼都忘了。
门外关鸿丰一脸焦急,要不是撞见全公公一个人碎碎念,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你……”看左鸣惨白的脸色,关鸿丰不知道说什么,咬咬牙,道:“你要是离开,那我也……”
全公公笑起来,打断关鸿丰的话,“左队长,徐公子在天问小师傅房里。”
虽然不是仁王的暗卫了,但是徐公子是他的主子,徐公子又和仁王是那样的关系,不就变相把他留下来了吗?
左鸣这才回过味来,脸上重新有了血色,感激地看着全公公:“多谢全公公!”
全公公掩着嘴笑,关鸿丰没搞清楚情况,却也跟着眉开眼笑的,左鸣也不禁欣喜,随即想起一件大事来:
京中的密旨是让仁王回京去,徐公子原来还不知道?!这下怎么办,现在,徐公子才是他主子啊!
左鸣抬眼看天问紧闭的房门,顿时觉得心塞,仁王明天就要回京了!
第50章 再遇宵别
“陈恪!”
徐清风「啪」地狠狠推开门,瞪着坐在小几案旁边的陈恪说不出话来。
“嗯?”陈恪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好大胆直呼本宫的名字。”
我不光敢直呼你的名字,我还想打你呢!徐清风真觉得火气翻腾,又觉得十分委屈。
方才两人那番谈话不欢而散,徐清风满心梗塞,都不知如何是好,躲在天问房里暗自神伤,左鸣却小心翼翼地过来告诉了他这么一个晴天霹雳!
“你要回京?”
“嗯。”陈恪点点头,仿佛寻常小事。
“你都没告诉我……”徐清风又急又慌,就上个月陈恪还要把他宠上天去呢,一看他委屈就连忙哄着,现在呢?!端着茶都没看他一眼!
陈恪端着茶掩饰自己偷瞟的动作,暗暗观察徐清风。以前徐清风哪敢这样跟他说话,看来是宠得多了,也就慢慢放开,对于徐清风可以不避讳什么身份,放肆地自在地跟他相处,陈恪是喜欢的,但他绝不会说出口。
“你不也什么都没说吗?”
徐清风顿时泄了气,他有什么资格大声质疑呢?
陈恪说得没错。一直有所隐瞒、最不坦诚的人是他,而不是陈恪。
徐清风低下头看自己的足尖,沾了些泥点,在黑色的靴面上是那么明显,刺得他眼疼。
抬眼看陈恪,还是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喝茶,徐清风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更加心慌了,仁王应该还在生气吧?
气他的隐瞒不坦诚。可是徐清风也很委屈啊,如果不是害怕知道真相的陈恪从此讨厌他,他何必这么辛苦的瞒?
难道他就不煎熬吗?只要想到陈恪身上的毒,想到他先前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样子,徐清风便觉得心被千刀万剐般痛,一半是因为愧疚,一半是因为自责。
不知道说什么好,想着陈恪烦他了不相信他了不喜欢他了,站在陈恪面前倍感难受。
脚尖蹭了蹭地面,徐清风低着头,想退出去,躲陈恪远远的,明天陈恪走后他说不定还能拉着天问哭一场呢。
低低叹口气,看着刚刚还气呼呼的人现在又委屈得像是要哭了,陈恪放下茶杯,语气还是僵硬:“过来……”
徐清风磨蹭着前进了一小步。
“过来。”陈恪加重了语气,徐清风心里抖了抖,又迈了一小步。
陈恪无奈,伸手一拉,把人拽进怀里。
趴在陈恪怀里,闻着熟悉的味道,徐清风用力眨眨眼睛,“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陈恪偷偷莞尔,想起了在临江镇时徐清风哭的那次,哭得要天崩地裂了,问他为什么哭,却答说陈恪太凶了。那委屈的样子楚楚可怜,不论是清醒前还是清醒后都没有变。
“你说呢?”陈恪拿鼻尖抵在徐清风头上,嗅着他的发香。
“我不知道……”徐清风收紧手臂,紧紧环住陈恪的腰。
“本宫何曾喜欢过别人?”陈恪道。
潜台词或许是:我只喜欢你,会一直喜欢。徐清风就这么理解了,情不禁想笑。
“抬头,看看哭没哭。”
“没哭。”徐清风没抬头,反而埋得更深,像是要钻进陈恪心里去。
“像个姑娘……”陈恪轻笑。
“很恶心?”徐清风顿时绷紧了身子,紧张不已,抬起头来看陈恪,脸色有些发白。
他笨也不是这般黏黏糊糊的人,七尺男儿顶天立地,认识徐清风的哪个不夸他有风度、有器量?
可是一对上陈恪,徐清风就控制不住想离他更近一点,忍不住说软话,想要他抱他,要想把自己化成藤蔓,全心全意依赖。
“不会。”全然不像徐清风担心的那样,陈恪反而欣喜这样的徐清风只有他能看到——
他想要霸道、想要占有,徐清风便把自己完完全全依托给他,像汲取着他而活的藤蔓。
陈恪的目光看得徐清风害羞,撇下目光,耳尖开始冒红。
陈恪心中一动,吻了过去……陈恪感觉道他的重量,只觉得他太瘦了,可只要是徐清风,这个人的一切,陈恪都着迷。
陈恪的吻是霸道的,徐清风被动回应,两人在榻上滚成一团,徐清风两颊羞红,目光里含了水汽。陈恪的霸道让他喘不上气来,可他又迷恋被陈恪掌握股掌中的感觉。
依在陈恪身上,徐清风抬眼看他:“一定回京吗?”
“嗯?”
“是有什么事?”
“他没说。”他,指的是陈茂,不言而喻。
手指无意识地在陈恪衣服上划着,徐清风问出他一直想问的:“那……金铃花呢?”
果不其然,陈恪说:“你还是带着天问,往居延河城去。很快我会去找你们的。”
很快是多快?要分开多久?万一入了京便出不来了呢?徐清风心里千万思绪,最终都没有问出口。
第二天天未亮,陈恪就出发了。头顶是黯淡的月亮,前方是沉沉的雾。
“一路保重。”徐清风最终只说了这一句。
不忍看他这么低落,但陈恪也无奈,不管四周的人,把人拉近怀里,许诺很快就会见面。
徐清风也不愿陈恪放心不下,打起精神说好,嘱咐他些注意身体的话。
陈恪一一应了,也不觉得徐清风啰嗦,拉着他的手,舍不得放开。
“王爷,该启程了。”全公公看着天色亮起,不由得出声提醒。
“知道了。”陈恪转身上了马车,徐清风就立在客栈门口看着,直到马车走远,一点一点都不见。
——毫无防备地,他们分离了。
重生以来,徐清风不曾离开陈恪这么久,不觉有些恍惚,看他失魂落魄,旁人也不好说些什么,默默候在一边,天问也静静吃早点,乖巧得很。
离别有千万种方式,没有人生来知道怎么告别才能不留遗憾——离别本身就是遗憾的。
好在他们不是生离死别,是为了未来更好地相见。但徐清风突然又后悔,昨夜应该多说些话,刚刚应该吻他,亦或者取个什么物件彼此交换了留个念想的。
“唉。”徐清风禁不住叹了口气。
“公子……”看着徐清风这样左鸣心里不好受,但全公公和关鸿丰都跟着仁王回京,伺候徐清风的只剩下他,亏得他心思也细些,“我们是尽快启程吗?”
青花会已经去过,卓州便没了意义,去寻持律大师才是要事,陈恪身上的毒耽误不得,但徐清风摇头否定了。
“不。”徐清风心中自有打算。
中午时留了天问和乌苏里夫妇在客栈,交代他们留意来客栈说讨要二十金的胡商,仔细说明了胡商的外貌,又留了两个侍卫,徐清风跟左鸣一道去了城西的芙蓉客栈。
“芙蓉客栈?”徐清风不由得想笑,这名字很符合一声笑的风格。
一声笑在客栈里等他们,苏里白并不在。
“徐公子。”一声笑平和地笑,随意地倚窗而坐,看见徐清风,笑着打了招呼。
“叨扰了。”徐清风坐下,从怀里拿出个小药瓶,细说昨日金铃花之事。
一声笑偏头思索,又打开那小药瓶,放出里头的毒蛛瞧了瞧。
这红蛛极小,身体还有些透,放在暗色的桌面上,辨识不清。
一声笑叩叩桌面,“这红蛛叫「落地红」,毒性极强,寻常也难寻见……”
昨日青花会上明明遍寻金铃花不见,却突然冒出来一朵金铃花,里头藏着剧毒,那矛头的指向便十分明晰了——幕后是冲着仁王来的。
“有没有可能是魔教?我是指在松江镇外刺杀我们的那一伙。”徐清风猜测。
一声笑却摇头:“魔教寻那宝物,刺杀也是冲着你去,图谋王爷的或许另有其人。”
徐清风却又提出另一种看法:“不,他们怎知谁会服用这金铃花?应该没有人知道仁王需要金铃花,所以对方是冲着我,还是冲着王爷,就不好说了。”
一声笑也陷入沉思。
“今日是想请你搭个线,我想与棉姑打听些青花会的事。”
“没问题。”一声笑一口答应:“正巧今日与棉姑约了午饭,阿白替我接棉姑去了,我们现下往素琴斋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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