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看那小厮也不说话,只是瞪着眼睛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灵动非常,心头不由得颤了颤。这小厮,模样清丽秀气,不比旁边的牡丹差呀。
“来人,把他们都给我带上来。”公子低声吩咐。
声音再低,左鸣还是捕捉到了,顿时气上心头,竟被登徒子调戏了!
两三个家仆模样的人很快围过来,徐清风往左鸣靠近一步,幽幽道:“公子,他们好可怕。”
左鸣身体一僵,就听见徐清风接着道:“给我揍……”
公子都下令了,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忘到九霄云外吧,左鸣躲过家仆,三两下把人都撂倒,手中的扇子一扬,朝楼上的粉衣公子直去,「啪」地一声脆响,扇骨抽得那公子脸都偏了过去。
“雷公子!”看热闹的人却慌了,大呼一声,随即指着徐清风和左鸣:“务必捉住他们!”
“走!”
那声雷公子、棉姑去见的雷大人、卓州的府尹雷靖——徐清风一边跑,一边祈祷这三者没有联系。
左鸣也铁青着脸,忍不住道:“回头属下一定上报给大公子……”
徐清风「戚」了一声,表示这威胁没有什么吸引力,却也主动道许诺明天就启程,最迟就后天。
左鸣哼了声,两人扯了身上的外衫随手一撇,一身夜行衣重新没入夜色里,把追赶的人遥遥甩开,往客栈去。
无恒赌坊里,雷涛捂着脸,只觉得火辣辣的疼,不多会儿就高高的肿了起来,雷涛嚎着不依不饶,旁边的仆人忙不迭地劝他。
“怎么回事?”雷靖沉着脸,四周的人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看着脚尖。
“爹!”雷涛愤愤地把方才的事添油加醋乱说一气,旁边的奴才不敢说雷涛颠倒黑白,只是不停点头。
“你看你看看!你儿子我的脸!好疼啊!”雷涛又嚎了起来,本就心烦的雷靖更加心气不顺,狠狠一拍桌子:“掘地三尺!也把他们给我找出来!”
回到客栈,一声笑却先一步回来了,身上挂了彩,徐清风担忧道:“没事吧?你怎么出来的?”
一声笑示意伤势无碍,轻描淡写道:“也是运气好,踩着旁边的货箱翻出去,又是西面,路不好走天还黑,就给甩开了。”
徐清风则说了棉姑带走他们的事,省略了后面赌场里的事不提。
一声笑问他:“棉姑告诉你这些粮食的事了吗?”
“没有。”才出暗道,棉姑便被匆匆叫走了。
“嗯。”一声笑压低声音:“你也看到了有兵器,我怕这事不简单,得告诉王爷才行,如果青花会其实与朝中有所勾结,那很可能是……”
徐清风已经猜到了,甚至已经下了定论。联系朝中的那几个人,想到陈恪此行回京的目的,徐清风握紧拳头。
——可能是谋反。
第54章 回京(1)
“第二日徐公子便启程了,那雷公子并没有对徐公子造成什么危害。”关鸿丰把具体的报告递给陈恪,神情有些僵硬。
接过报告仔细浏览,看到徐清风顺手拿了别人的扇子,陈恪忍不住莞尔。抬头看见关鸿丰还没回过神来,问他:“怎么?”
关鸿丰有些尴尬地摇摇头。
“没想到徐清风是这样的?”陈恪替他说了出来。
关鸿丰点点头,这徐公子,怎么跟他印象中的不太一样了?
刚清醒时徐公子一直很正经,对事请的见地一针见血,让滁州的赵大人很是佩服,时不时忧愁感伤惹得王爷心疼,汇报里指使左鸣揍人的,真是同一个徐公子?
陈恪放下手中的汇报,“他其实一直是这样的。”
重生前还是小傻子的徐清风,其实特别能「捣乱」。不是否认徐清风的乖巧,而是徐清风对身边的事物抱着极强的好奇心,不探究一番,便心有不甘。
那时候关鸿丰除了每日照顾陈恪,还要小心着小傻子犯坏事,晚上用膳的时候会把徐清风这一天做的傻事告诉他,聊以安慰病榻上的时光。
不过现在的关鸿丰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徐清风经历几番苦难,一双眼睛依旧清澈,心里背负着许多却不言说,终究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这样的徐清风,陈恪是不喜欢的,他想看、爱看徐清风纯洁如少年的模样,对一切抱着好奇和善意,聪明而可以保护自己,又在只有两人的时候对他全心全意的依恋。
徐清风是到底什么样的,有时候陈恪也说不上来,只是甘愿被爱冲昏了头脑,觉得徐清风每一面有每一面的可爱和风趣。
“如果可以,他应该一直是少年。”陈恪走到窗边,淡淡道。
这个他,是指徐清风无疑,关鸿丰看向陈恪,知道他在看的不是窗外的景致,而是窗台上的桃花——
那是摆在滁州归心居里的桃花,当时徐清风亲手摘的,而今花瓣都脱落,白瓶子里插着空荡荡的枝丫,陈恪却还是命人摆在抬眼可见的地方。
全公公剪了新的桃枝要插上,陈恪没同意。回京的路上路过一片桃花林,陈恪亲手摘了桃花,放进一册图画集里做成压花,差人迢迢千里地给徐清风送去。
仁王这般好,天底下只一人独有。
关鸿丰想起左鸣,“只怕左侍卫应付不来。”左鸣那样的性格,说是高冷,其实腼腆且木讷,脾气还有些急,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徐清风。
陈恪好笑地看了关鸿丰一眼:“徐清风会让着他的。”
重新走回桌案边,陈恪拿起未处理的奏折,翻开第一页,复又问关鸿丰:“桃花他收到了吗?”
“想必收到了,应该到青州了。”
“嗯。”两人分别有大半个月了,六月的日子蝉还没开始躁动,但暑气十足,绿意盎然,到处是夏的气息。只是皇宫里,总有一股冷意。
三日前,陈恪才回到京城。但召他回来的陈茂除了第一天匆匆见他一面,至今未说召他回京的理由。
这天稍晚的时候,康公公来了,请仁王入宫。
“这个时候?”陈恪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夜已经降下来了,此次回京,他没有再回太恒宫,而是宿在了仁王府,等到了宫内,怕已是月上中天。
“王爷……”全公公有些担忧。
陈恪抬手示意他不用说了,全公公只好闭上嘴。
“更衣……”
“是……”
月亮高高地悬在天上,殿前落了一地清辉,月凉如水,粼粼如波,好像镜花水月的假象。陈茂站在殿外,看着死寂一般的皇宫,却也闻见空气中更为馥郁的花香。
陈恪来的时候,就对上这一个明黄的背影——高贵又孤独。
“来了……”
“嗯……”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之前还针锋相对带着敌意了,陡然间面对面,真让人不习惯。
陈茂皱眉,“长话短说。临江镇一案和滁州一案,你送来的密信朕看到了。朕先问问你的想法。”
“案子比我们想象中的复杂,这些官员彼此勾结不说,甚至与商会、江湖门派有所联系,江山岌岌可危,而我们知道得太少,对方藏得太深。”
临江镇一事后,陈恪没有过多犹豫,将刘知县的事情制成密信差人送入宫中,将他怀疑告知陈茂:央人要卷土重来且勾结汉人,势力从江湖到庙堂,渗透之深之远之广,不可想象。而后滁州一事陈恪几番思量,又将魔教之事整理,秘密遣入宫中。
收到密信的陈茂立即明白了陈恪的意思,但陈茂没有立即行动,而是反复推敲陈恪的用意。
先前两人冷漠至敌对,彼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如果有人说陈恪要谋权篡位,陈茂肯定不假思索地赞同,甚至不怀疑真实性,可是这几封密信,让陈茂看不懂陈恪在想什么。
如果是陈恪这是想投诚,陈茂可不认这是陈恪会做的事。
“该换你说说召我回京的事了。”
“并无大事。”
“那我明日便启程西去了。”陈恪淡淡道,听不出被戏耍的恼怒。
陈茂转过身细细打量陈恪的神情,看他不似开玩笑,“你当真中了毒?”
“金铃花。还有不到一年时间。”陈恪也不隐瞒,坦荡直言,省得陈茂自己查。
“呃……”陈茂蹙眉,金铃花的威力,他偶然听说过一次。
“徐公子不是西去了么?”对于徐清风,陈茂已经派人查了个明白,对于这两人的关系,康公公虽然说得隐晦,但是陈茂不太能相信——陈恪,会爱上一个男人。
“我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不放心徐清风一个人?还是什么?
陈恪一挑眉,“怎么,只许你有爱人?”
陈茂没说话,陈恪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不见国师?”潜台词是我知道的事情真不少。
陈茂眯起眼,声音发冷,透出杀气来:“你怎么知道的?”
要说冷面,谁能比得过陈恪,陈恪面无表情,“看到了……”
“哼。”轻哼一声,陈茂心里暗骂周舟,“召你回京,是为了大哥的事情。”
“嗯。”陈恪不意外,持律大师暗示了要翻查谨王旧案时,陈恪思来想去,决定直接一些,很多事情如果只靠猜测和暗自查询,也许也能还原当时的真相。
但如果直接接触不迂回,虽然暴露但也节省时间——陈恪现在缺的只是时间。所以陈恪遣了第三封密信,暗示陈茂翻查旧事。
——正是这封密信,让陈茂下了暗旨,召陈恪回宫。
“当年的旧案,需要细查,朕也猜到了,怕是以当年的旧案为起点,扯出来后来的这些事……大哥死的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恪摇摇头,那天的事情他回忆过无数次,却依旧没有头绪。
“应该有不寻常的地方……”陈茂沉吟。
“任公公怎的成了你的公公?”陈恪心里一直挂念着这件事,任公公一开始是谨王身边的公公,甚至不是大公公,而如今伺候陈茂也有好几个年头。
“跟全公公到你身边的时间差不多,也是父皇安排的,把任公公给了朕。”
“呃……”陈恪看向如湖的庭中,细想当天的情况,任公公离开书房后,一去不返,也正是那个时候,出了事。“你来的时候看见任公公了吗?”
“没有。”陈茂答道:“朕可以自由出入谨王府,不用通报。”但那天没有看见任公公,也很是奇怪。
“这事慢慢查吧。”陈茂有些乏了,明天还有早朝,“你暂时留在京中。”
如今朝堂的局势复杂更甚往昔,陈茂独自调查有诸多不便,身边可用的人很少,步履维艰。
不得不说,陈恪送来的密信成为一个突破口,但也让他的担忧成了现实,如今陈恪回京,也是一大助力。
“魔教之事呢?”陈恪可没忘陈茂下了一道让他追查魔教的圣旨。
“圣旨不是给你看的。”陈茂隐晦地暗示了他心中怀疑的人。
陈恪了然,朝中既然有人与魔教勾结,当时在朝堂之上,这事所有人都听见了,是宰相严客卿提议的由陈恪追查魔教,那么严客卿、杨卓闻、孙进、李克成这些人就都有嫌疑。
陈茂又道:“金铃花朕会派人去寻,需要接徐清风回京么?”保护徐清风,大概是陈茂现下能想到的唯一能拿捏陈恪的事。
“不用。”陈恪拒绝了。
看不透陈恪这表情的意思,陈茂也就不再强求。
“关汉中查到哪了?”陈恪突然想起一事来。
“现在在滁州。”
“让他往卓州去吧。”陈恪将卓州青花会一事简要说了,陈恪眉头紧促,心下震惊。
“我此行出宫,倒也看见了不少……”陈恪看向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斟酌言语,告他真相,但「民不聊生」、「生灵涂炭」这样的字眼,终究没有说出口。
其实一路行去,并不至于民不聊生,甚至见识了滁州、卓州的繁华,对比之下又觉得落后的城镇自有落后的原因。
但是陈恪记着临江镇的黄大夫、记着滁州暴毙的乞人、记着徐清风说过的幻梦。他看到的繁华,是别人给他看的繁华,听见的却全是哀叹。
而陈茂呢,他看见的是京城的繁华和奏折上别人告诉他的繁华,听的全是夸赞的话。
年轻的帝王攥紧拳头,心中不快,目光落在殿前,只觉得那片月光凉得扎眼,但他懂:忠言逆耳。
踩着透凉的月光,陈恪出宫回府。
“王爷,直接宿在宫里还能多睡会儿……”全公公低声劝陈恪,这会儿还出宫,等回府就三更天了。
陈恪摇头,“回府吧。”离京两月,已经不适应了宫里的死气沉沉。
放下轿帘,陈恪疲惫地阖上眼。沉在黑暗里,听着外面簌簌地脚步声,陈恪很是希望回府后,能有一个徐清风在等着他。
不是只有徐清风依赖陈恪——徐清风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同样让陈恪感到心安。
第55章 回京(2)
陈恪踏着夜色来,又踏着夜色去,陈茂还站在夜色里。
周舟从殿内转出来,手里拿了件薄的开衫,裹住陈茂:“夜风凉。”
把人搂在怀里,周舟抱着人往殿内走:“进去吧……”
任由周舟推着他走,陈茂有些走神。
“你们很有默契,我都吃味了。”周舟蹭蹭他的脖颈,嗅他身上的味道,有一股淡淡熏香,和他自己身上的一样。
“什么默契?”陈茂只听到一半,“啊,好歹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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