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应当即便急了,将那册子伸手夺过来,一把将洛严往旁上一推,抱怨着:“不是说了让我来说的么,你怎的在这儿胡乱言语开了,这人你要对待不了就出去!”
洛严不屑地瞥他一眼:“林微之,我身上还带着为你受的伤,你就这样待我?让你说,让你说,你说得就算再委婉又有何用,该发生的事情,永远都改变不了,该难过得,永远都逃不了,这是债!”
他表现得极其得厌烦,就连林应自己也都心上一颤,若是昨夜任他占有自己后,今日他果真转了性子,成了这样的态度,那自己可真真是会傻了眼的。
“青山……”
洛严被他这一声吓得一怔,面上表情刚要改变,却听他话音一转:“你说的对!”
心上揪着的一颗石头砰的一声落了地,洛严暗暗舒了一口气,然后挠了挠头,继续方才的语气:“你这人永远都是这样子,两面倒,从不会有坚持。”
顿了顿,看看迟聘没有反应,也便作罢:“好了,这事我也不掺和了,你缺什么告诉我,我先回去了!”
这一个期间,从洛严开始提及何见的死,到他砰地一声关上门,好似甩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为止,迟聘面上的表情一直是僵住的。
他思绪深陷,双目无神地立在原地,脑海中不住地浮现着何见冲着自己天真烂漫且又无忧无虑的笑意。根本无法将他与冰冷的尸体有任何的联系。
他今年才十七岁,正是大好年华。还未懂世事,没有一丝的邪念,生命长河骤然夭折,怎么可能。
林应打量着他,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你先喝口茶暖暖身子,旁的事情,有我呢!”
迟聘被他一拍,思绪清醒了一半,看着他手中的杯盏徐徐冒着热气,却始终没有伸出手去接,眼眶一眨,有一颗泪珠子掉下来打在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微之,是假的是不是,他那样一个人,怎的会自己……”
一句话说出来,面上的表情即刻变了,悲伤满满地溢出来,难受得无法压抑。
他身子缩成一团,轻微地抽动着,鼻息的声音清晰可闻,却又好似突然间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一样,转头看一眼林应,倏忽间便要起身冲出门去。
“不,我要亲自去牢中看一看!”
这反应突如其来,却又在意料之中。林应倒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轻轻哼笑一声,还未等他跨出门去,扯着嗓子大声说道:“不用去了,人我已经送去了顺天府结案,这事情到此为止了!”
迟聘当下步子一颤,骤然停住时候险些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听林应这一番话后,却像是已经疯癫了一样,转过身来时候,面上竟是带着笑容。
“到此为止?林微之,你凭什么做这个主,你明知道,明知道他与我的干系……你为何会将事情搞成如今这般样子!”
他心上难过,说到这儿的时候,已经说不下去,捂着脸哽咽着。
林应听他步步落入计划,即刻也配合着他大作生气的表情,几乎是咆哮着回应:“那你如今是要怎么样,要我赔他一条命么,好啊,你自己亲自动手,我一字都不多说,任由你拿去!”
至此迟聘再也忍不住,嚎啕哭出了声音,已经完全地相信了这件事情。
林应看着他这模样,虽然预先已经想象得到,但此刻看着还是十分的心酸。
“迟聘,不要这样,何见他杀了人,罪都已经认了,他迟早也会是这般结局,自己动手,一了百了,好过在牢中等死来的畅快!”
至此,戏已经演到了高潮,果真,迟聘他悲伤欲绝,顺着这套子,便说了实话:“不,他没有杀人,他不是凶手,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我!”
林应当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心里已经想了许多遍,却听他亲口说出来,还是为之一惊。
第031章 分别
迟聘他认罪了,在这样一个诓骗的局面中,他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
他说他爱慕那个叫做沁香的卖艺姑娘,一心为她赎身,那赌坊的老板却起了歹心玷污了她,在醉春楼被他碰了个正着,他一时气上心头杀了人。
林应听得仔细认真,却越听心上越纠结。当即脑海里一直在想着,如此这般境况,难不成要自己做人证,将迟聘送进牢去判罪?
言毕,迟聘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他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一件自己的事情,却会扯上何见的一条命,不懂为什么事情会一步步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林应坐在地上与他四目相对,好像是旧时候做错了事情,害怕一个被先生责罚,便两个人坐在一起哭着,这样子先生便会心软,斥责也会变成安慰。
屋中静了好一阵子以后,林应悲伤得无法言语,只挥手将桌上的杯子打在地上,洛严这才推门走了进来,宣告这一场戏的结束,也宣告何见并未命殒的消息。
何见一惊,当即脸色大变,恸哭声也骤然停歇,歪着脑袋看着林应,一副不可思议地模样。
林应一瞬间手足无措,好像对迟聘没有个交代,也好像并不能够有亲自指证迟聘的孤勇。
好在洛严作为一个旁观者,将他们心上所想看得清透,只有一言,便好似解决了所有的问题:“这不过是一场戏罢了,不过是让我们两个人明白这一切的事情的缘由罢了。如果迟大人真的愿意让何见代你受了这罪责,我们全可以当做看不见一般。他是你枕边人,如果你都能够舍得,我们这些外人又能够说什么呢!”
只此一言,便将林勇从不忠和不义的两难中拉扯上来,且将这事情往后的一切,都交到了迟聘手上。
他看得出来,迟聘他对何见是有感情的,只是事情还未走到极端他心上还揣着一丝的侥幸罢了。
牵起林应,两个缓缓走出屋子立在门前候着,留迟聘一个人在屋中待了许久后,最终迟聘决定前去顺天府认罪。
日头依旧高挂着,光芒有些刺眼,打在身上觉得暖意似有似无,反倒更觉得寒冷。
三个人立在门外面面面相觑,却一语不发。
林应静静立着,眼泪却好似决了堤一般。好似那个煞星魔咒,他到底也没有抱摆脱,他身边的人,到底是要一个一个离开他的。
泣不成声,将身子往洛严怀间一藏,看着面前洛严的身影,林应还是忍不住问他:“迟聘,你怪我吗?”
迟聘一笑,那张虚弱泛白的面目上,一笑起来看着更让加让人难过。
他说:“微之,我有什么资格怪你呢,你待我那般好,我相信你不管做什么事,都是会为我好的。虽然,我知道你心上不会有我。是我自己犯了错,我本就该自己担着,只是奈何品行不够,还心有侥幸,险些铸成大错。”
他牵着缰绳立在檐子底下仰头看了一眼,那门楹上偌大的牌匾上书「林府」,那是初来时候,他们两个亲手挂上去,当时他们便应下诺言,此后苦乐同行,绝不隐瞒彼此。
只是在这一句话,从最一开始就是欺骗,到如今不得善终,倒也觉得颇为顺命。
“微之,对不起,我欠你一句对不起,那日在义庄的火是我放的。不过我真的没有想过伤害你一丝一毫的。
我知道,以尚书大人的身手,定是可以全身而退的。却一时急切,不想那火竟能够窜的那样快,也忘了屋中还有个旁的人。”
他从刚才决定要去顺天府的时候,面上便已经变成了淡定从容的样子了,眼下说这话的时候,却忽然又皱起了眉头,一脸的急切,唯恐林应心上将这事情记了,自己此去恐难再回来,那这误会便是永远都解不开了。
林应啜泣两声,然后忙点头着:“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怪你!”
洛严见他身上颤抖着,将身后的大氅往他那边扯了扯,从他身旁一裹,将他往怀中又紧紧拢了拢。
他定了定神,见驰聘眼泪已经快流了下来,为了遮掩忙回身一跃上了马将身子背朝着自己,就要这样离开了,心上为了将他多留一阵子,在他扬了缰绳正要驱马的时候,忽然大喊:“你真的不再见一面何见了么?”
迟聘的脑袋微微低了低,然后又迅速地扬了起来。马蹄子走了两步,忽然伸手在头顶摆了摆,回话说:“替我向他说句对不起,他比我好太多了,是我配不上他。”
日头顺着屋顶旁的洒下来,将这一条接街道照得通亮,一人一马从道中疾驰而过,那少年脸颊上一颗泪珠子撒下来,在半空中破碎,没有人看得见。
这事情既然已经这般解决了,应着迟聘的意思,待入了夜之后,确定了那头已经到了顺天府的衙门,林应和洛严两个人才举着灯入了牢房,将何见请了出来。
天色已晚,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迟聘的事情两个人什么都没有说,只串了话说是案子就要判了,将他趁着夜黑接出来一聚,杀人偿命,也算是接风洗尘了。
何见一句话没有说,顺着他们的意思走出来,到前厅正堂上坐下以后,却迟迟不肯动筷子,只问着:“迟聘呢?”
他在牢中两三日,从前脸上的天真烂漫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踪迹,胡茬细密,一头黑发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沧桑。
一张嘴,那眼神不再深邃清澈,有的只是犹豫与倦怠。声音轻柔无力,好似已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傀儡。
“他……出门去买酒了,咱们先吃,先吃!”
林应忙热络地回着,使眼色示意丁香过去给何见斟酒,还亲自起身给他夹了口菜。
一杯酒斟满,屋中火炉子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来。何见却只抬眼瞥他没有做声,他身子又缓缓坐了回去,面上的笑当即一僵:“那就等等他,等等吧!”
就这样一等,三个人僵持了有一个时辰左右。
一直到酉时末的时候,林应忍不住又一次言语着:“可能路上有事情耽搁了吧,菜都凉了,我拿去热热,热好了咱们自己吃吧,别等他了好吧?”
他起身将手抄在两个盘子之间,旁上站着的丁香也过来一同忙着。
洛严却依旧靠在椅背上,看了一眼何见,常叹了一口气,正要拽着林应的的胳膊阻止他,那边何见忽然间说话了:“林大人不必忙活了,这个饭,估计大人也吃不下吧!”
“什么?”
林应有些不大懂他的意思,忽然惊诧道。与此同时被洛严拉扯着身子重新倒回长椅之上,见洛严将身子往耳边上一凑,小声道:“露馅了!”
林应眼皮一睁,不知究竟是何处漏了端倪,再看回何见的时候,几个人的心思却好似已经被他猜得十分明白。
“大人不用担心,这个时候,迟聘该是已经到了顺天府的大牢,我也不能再做什么了!”
何见说完这话,林应更是惊诧,满腹好奇在面目上暴露无遗。
他会心一笑,即刻便为林应解惑道:“大人若是真为了您说的缘由请我出来,那来的人必定会是迟聘。而且,大人是否根本没有发现,您只备了三张椅子,凭着迟聘在您心上的位置,定是不会没有留意的。”
说完话将落下来打在额边上的发丝往耳后撩了撩,然后眼眶看起来湿湿的。
林应不想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侧着头与洛严相视一眼,总觉得方才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从前那个连话中暗语都听不大明白的人,如今竟可以这般轻易窥得他疏忽纰漏之处,将话说得条条是道。
“大人难不成以为何见真真是个痴傻?其实我都懂,只是从前不愿意懂罢了!”
他显然看到了林应面上的不可置信,将身子往后依靠着,举着桌上的酒坛子是,说完话一口灌进喉咙去。
冰凉的酒水入了喉咙,胸膛一阵火辣辣的感觉涌上来,这才好像得了什么英勇一般。
“迟聘他可有什么话对我说?”
一边说着,酒还继续灌着,他心上极其害怕,害怕听到答案,又害怕并没有答案,更害怕,他太清醒了。
“他说他对不起你,是他配不上你。”林应一点语气都没有,平淡地说完这一句话,然后将手从桌子底下伸到洛严边上,将他的手牵起来十指紧扣着。
“怎么了?”洛严忙问道。
林应忙摇摇头一笑:“没事,只是突然害怕,我们以后也会分开。”
他眼神里尽是认真,看得洛严有些心疼。
洛严将他的胳膊缓缓抬起来,轻轻凑在嘴边上一吻,眼里尽是宠溺:“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就算有一天你不要我了,我也会死缠烂打追着你,决不会放弃你!”
“真的吗?”
“真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那边何见也忽然笑了起来,先是微笑,后是大笑,而后变成苦笑。
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出来。
第032章 逃亡
“我从未喜欢过你,我与你在一处,不过是为了你的钱财罢了。你那些心甘情愿给我的金银宝贝,我都只是为了给她赎身!”
何见五六杯酒入了喉咙,脸颊开始泛起了红晕,眼睛微微眯在一处,意识已经有些不大清楚。
他将身子倒在身后的椅背上,一只手挥着酒坛子晃在半空中说了这么一段话,眼泪大股大股地顺着脸颊流下来。
“这是他告诉我的话,他从未喜欢过我,这一年多的光景里,都是我一个人自作多情罢了!”
与方才淡定自若的寂静比,如此这般的场面,倒是更让人安心。要说是还有旁的什么情绪,那大约便是吃惊了吧。
林应之前与洛严已经约定好了,迟聘杀人的源由若是能够瞒着何见那也是好的。却不想迟聘自己亲口已经与他说过了。
“他许是……”林应开口准备为驰聘辩解。
“他说他为了他心爱的女子犯的错,我与他并无干系,没有资格替他去死。”
何见已经有八分醉了,听不见旁的人的话,一心自言自语着,想要疏解内心的压抑苦痛。
“没有干系,没有干系,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丝一毫的停顿与犹豫都没有,好像一块冰冷的石像开了口一般。”
林应也干脆不去插嘴了,任由他自己喃喃着,甚至耍着酒疯将桌上的物件儿一股脑儿挥洒到地上。
不清不楚之间,脑袋里忽然想起了与迟聘初见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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