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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凌抿抿唇，脸色肉眼可见地阴了，“臭小子你再说一句？”
江岁寒仗着自己现在是团子，一堆人宠着护着，有恃无恐：“四师兄医术真好，小五谢谢四师兄。”
“你！”奚凌撸起袖子。
“咳咳。”沈在清清了清嗓，手中茶盏叩在桌上，“你是做师兄的，和师弟计较什么？”他瞥一眼身旁软绵绵的团子，柔声道，“你看，他还是个孩子。”
“耶！”天下第一的小孩子伸手比了个胜利，朝奚凌做了个鬼脸，“略~”
奚长老要暴走了。
“行了，老四，你这牙尖嘴利的毛病，是该改改了。”裴松雪怀里抱着小洛，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它的皮毛，见老四吃瘪，挑着唇嘲讽，“要不，一把年纪连个道侣都捞不着。”
“？？？你们怎么都向着他？”奚凌像个炮仗，一点就着，求助地四周看一圈——
沈在清勾了勾团子的小手指，正在温声询问一会儿想吃什么；梅玉书闻言交代着身边的傀七，给团子变个好玩的玩具出来；裴松雪把小洛放走，兴致勃勃站到团子身后编小辫。
总之，就是没一个理他的。
可怜奚凌老大岁数了，再一次深深地体会到，曾经身为老幺的宠爱，被另一个天降小家伙抢走的悲伤。
他摇摇头，一声不响地出门去了。
“四师伯，您去哪？”因辈分低，站在外围插不进手的萧洛问。
“熬药。”奚凌蹙着眉，看着那雪白团子的目光中，三分埋怨七分柔软，“你师尊被烛龙龙息所控，暂时只能维持幼童的模样，但这样子于他心性不利，能快点恢复还是快点的好，我给他配点药调理一下。”
听闻如此，萧洛自是感激，执礼道：“多谢四师伯！”
“……”奚凌盯着他，无语片刻，一甩袖走了，“哼，真什么师父教什么徒弟，上梁不正下梁歪！”
萧洛被骂得无言，不知自己道个谢，哪里又开罪到了这尊金刚。
正殿太师椅里，江岁寒被一群大佬众星捧月，注意到奚凌出去，终于问出了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四师兄为什么那么讨厌被感谢？他是有什么怪癖吗？”
这个书中真的没写，原主过往的记忆也一片空白。
苍穹派老大老二老三互相对视一眼，你推推我，我怼怼你，最后，梅玉书被推出来解释。
“小五，你不记得正常，这事老四不让我们说。”
“为什么？”江岁寒转着墨玉般透亮的眼，奶声奶气，“嫌弃我总得有个理由呀。”
“他哪里是嫌弃你，分明是……”梅玉书忍着嘲笑，从傀七手中接过一只金蟾蜍，扔给他玩。
“行，你想听，我讲给你便是。”
苍穹前掌门凌霄真人，阅人眼光狠辣，收入座下的弟子个个绝伦。
百年前，奚凌是凌霄真人最小的弟子，天赋异禀，聪慧非凡，小小年纪就展露出不一般的炼药天资，十几岁时就可与修真界许多成名的炼药师相媲美，说是整个师门的掌上明珠也不为过。
身处天下第一大派，师尊是正道魁首，上头还有三个厉害的师兄师姐，奚凌毫不意外地就被宠坏了，和很多天才一样，从小性子骄纵，说话不饶人，只不过大家都疼他让他，不与他计较。
直到那一天，凌霄真人带着一个幼童回来，并宣布这将是他的关门弟子，以后再不收徒。
时年十六岁的奚凌，在见那小孩的第一面，就很敏锐地嗅到了危机。
果然，从那之后，凌霄真人的视线再也没有汇聚在他身上，只是每日带着小师弟，悉心教导，视若亲子。
奚凌心里难免有落差。
曾有无数次，他躲在丹心殿后殿的院子里，偷偷观察那年仅七岁，却一头霜白发丝的孩子，看对方是如何像旁人所说的那般，根骨明净，性情单纯，与世无争。
一个月下来，奚凌不得不承认，自己比不上他。
眼看着师尊师兄师姐的目光，渐渐都转移到小师弟身上，他心里的惶恐越来越大，像涟漪一样占据了整个心神。
奚凌百般不愿，却也不敢在师尊的威严面前吐露半分。
一年后，以凌霄真人为首，修真界举办了一次盛大的清谈会，许多有名的修士都被请去讲学。
江岁寒彼时正在入道边缘，不宜远行，被留在山中清修，而无情道修炼初期堪称凶险，稍有不慎就会生出心魔，旁边必须一直有人陪护。
此事本是凌霄真人亲力亲为，但他身为正道之首，不好缺席清谈会，没办法，就点了四徒弟代替。
奚凌哪能愿意？清谈会上不少前辈医修都会列席，他也是盼了好久的，怎可因这个小子荒废。
于是，奚凌头一次正大光明地表示不满，在师尊门前跪了好久，说要去听清谈会，不想和那话都不说清的小冰块耗着，闷死了。
谁料，一向纵容他的师尊，那一次竟大发雷霆，怒斥他气量狭隘，没有容人之心，日后难堪大任。
第二天，奚凌乖乖领命了，但心里头，自然是有气的，面对那冷冷淡淡叫他“四师兄”的白发小鬼，琢磨着怎么才能给他点颜色瞧瞧。
苍穹山下，有个灵气不菲的山洞，里面长有一棵肉灵芝，算算日子，该是成熟的时候了。
前些天有个八十年的蜘蛛精被肉灵芝灵气吸引过去，不出意外的话，还在洞中徘徊。
“小师弟，你们剑修应该都很有能耐吧？要么，你我兵分两路，我去山上采药，你去那个洞里，帮我弄一棵肉灵芝回来？记得一定好好找，我最近炼药亟需。”
“是，四师兄。”
看着那道雪白身影消失在空口，奚凌扑哧一下笑出来：傻啊，让你去你就去，也不想想里头是不是有陷阱？
他好整以暇地去采药了，幻想着那小傻子该被蜘蛛虐哭，以后再也不敢在山上横行无礼。
然而傍晚时，待他背着一筐药草姗姗来迟时，约好的地方依旧空无一人。
奚凌有点忐忑了，决定进洞去瞧瞧，小鬼是不是在耍什么花招，可脚步刚一踏进去，一股极强烈的妖气就从洞中飘出——
金丹后期，道行至少八百年以上。
冷汗湿透了奚凌的后背，他方想起来，小师弟灵骨纯粹，是妖族最喜欢的食物，一入妖穴就如入了虎穴。
整整五个时辰，那盏才陈在宗门魂殿里没多久的魂灯，虽摇摇欲灭，却一直坚强不屈地燃着，不死不休。
奚凌慌了，一怕师尊回来惩罚，二怕小师弟真的因此而死，放下怨怼，闷头冲进去救人。
洞穴里，那千年黑寡妇凶悍得很，即使被一剑一剑捅成筛子，依然紧紧缠着到口的美食，两相折磨。
“小五！”奚凌急切地叫了一声。
他看到，那身高才到他胸口的小师弟，浑身伤痕，数可见骨，正双手按着一把通体翠绿的灵剑，狠狠往黑寡妇脑袋顶的死穴中掼去。
“肉灵芝，交出来。”
他声音那么冷，像一枝离弦的箭，不达目的不罢休。
只因为四师兄一句亟需。
奚凌都不记得那天是怎么逃出来的了，只记得他拽着小师弟，对方已命若悬丝，身上挂满了蛛网，一只手，却死命握着根东西。
“肉灵芝毁了，对不起……四师兄，等我伤好了，再去帮你采只能用的。”
游魂一样的声音从颈窝处传来，奚凌背着他在洞中奔袭，眼泪没出息地洒满了衣襟：“要什么肉灵芝，傻小鬼，一个破灵芝能比得上你命重要？”
闻言，背后的声音沉默一阵，又轻又软地道了句：“小五知道了，谢谢四师兄。”
……
这事，江岁寒当时半昏，被蛛毒毒得，醒来更没记得多少。
奚凌嘴硬骨头硬，打死不想承认后来自己把自己锁屋里，没出息地哭了好几天。
丹心殿里，江岁寒头一次被告知真相，终于明白了老四每次被感谢时，都在傲娇个什么劲儿。
他仰着脸，轻声问：“是真的吗？”
沈在清笑：“真的，不信你去问他，那棵枯萎的肉灵芝，他直到现在都还好好保存着呢。”
江岁寒没说话了，低着头，摆弄梅玉书给他的金蟾蜍。
裴松雪给他编好了一头霜白的小麻花辫子，揪一揪，问：“怎么了，不高兴了？”
“没有。”江岁寒摇头，睫毛长长的，像扇子一样，小模样乖巧极了。
“没有就好，开心点，都是一家人，有点小矛盾正常，过去就好了。”裴松雪指尖灵力一闪，又把小辫儿都拆了，细软的白发恢复了之前的顺滑，“小五，你现在情况特殊，暂时不能动用灵力，日常起居都需要人照顾，走吧，去二师姐的问道峰住几天。”
不等他说话，旁边的梅玉书道：“二师姐，你许久不在问道峰居住，兴许那里的一草一木都不熟悉了。”
裴松雪半身前倾靠着太师椅，单手撑着下巴颌儿，长发如墨浪一般倾泻：“哦？那依你的意思呢？”
梅玉书抚了抚茶盏：“我那千机宫中，到处都是有趣的小玩意小傀儡，逗小孩子正合适，再说了，我与小五太久未见，能秉烛夜谈再好不过。”
“不行。”沈在清一口打断，施施然端出大家长的架子，“五岁稚童，睡眠最是重要，熬夜使不得。”
说着，他笑眼温吞地低下头去：“小五，我家有个与你同龄的小姑娘，嚷嚷了好些天了，想和你一起拼山河图，你忍心让她失望吗？哦对了，小姑娘她娘，做菜手艺天下一流，你想吃什么她都能变出来，小五要不要去做客？”
裴松雪轻咳一声：“掌门师兄，各凭本事，公平竞争，请外援要扣分的。”
梅玉书悠悠地打着折扇，附和：“是啊，大的就该让小的，师尊从前经常教导我们，不能忘了本。”
裴松雪抬指压住他扇子，反问：“老三，你个男人，懂得怎么照顾小孩吗？”
梅玉书浅浅莞尔：“二师姐，你这些年甩了多少前任了？我有生之年，还能抱上大外甥吗？”
战火，逐渐蔓延。
“好了好了，吵什么。”沈掌门争宠无望，干脆调转矛头，把选择权交出去，“小五愿意去哪住，那是他自己的事，应该由他来做决定。”
“小五，你自己选吧。”
六道灼热的视线，呈掎角之势投射过来，江岁寒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堵在死胡同里的兔子，走投无路。
“我……”刚说了一个字，那六道视线，同时变期待了。
雪白的小团子咽了咽口水，麻利地跳下椅子，碎步跑到包围圈外，个子矮牵不住徒弟的手，干脆抱住其大腿，清脆道：“让阿洛搬到清心殿来，他能照顾好我。”
作者有话说：
师兄师姐：……这见色忘亲，没一点良心的小b崽子。
第39章 养崽（三）
*小馄饨*
江岁寒选徒弟做监护人, 主要原因当然是想和心上人多待一会儿，而另一个次要原因，则是他馋绉纱小馄饨了。
“阿洛, 你喜不喜欢吃馄饨？”奶团子坐在徒弟怀里, 扯着他的衣襟，眼亮如星。
萧洛瞬间想起半年前的那个雪夜, 自己尚在歧路彷徨时，那碗被洒在地上的鲜美小馄饨。
那是师尊亲手做的, 他怎么能不喜欢？
“喜欢呀。”他想捏捏团子的脸, 但终究不敢造次, 只刮了刮对方鼻尖，笑盈盈地说，“弟子最喜欢的就是馄饨了。”
“是吗？那太好了！”江岁寒大喜过望，无视对方一脸“师尊要再做给我吃吗”的希冀表情，兴高采烈道, “我们去找楚越溪, 你跟他关系那么好，一定能说服他再做的吧！”
“？”萧洛卡壳了好久, 才不解地问，“楚越溪，跟他有什么关系？上回的馄饨难道不是你……”给我做的么？
“当然不是了！”江岁寒一句话击碎了他所有的幻想, 特别理所当然, “你看为师这双手, 像是会做饭的吗？”
他的本意是, 为师只会握剑, 十指不沾阳春水, 但一双小胖手伸出来, 白嫩五短，像雪娃娃一样精致。
萧洛单手将他两只爪爪握起来，无奈道：“没错，师尊，你还是当吉祥物好了。”
“？？？”江岁寒人变小了，精力却是无限，不同意他看扁自己，拽着徒弟的头发吵吵闹闹，“坏阿洛，你才是吉祥物，你全家都是吉祥物！”
“好好好，我是吉祥物，师尊是超级大魔王，最厉害了。”萧洛笑着偏过了脸，头发躲过一劫，没有变成草鸡窝，看着这个因为变小，心性都跟着幼稚了不少的小师尊，眼里的宠溺都快化出水了。
他朝着清心殿后殿的方向走去，江岁寒疑惑道：“阿洛，你去哪，我们不是去找楚越溪吗？”
“不找他。”萧洛低着眉，淡定自若地说，“不就是个绉纱小馄饨，我做的不比他差。”
“是吗？”江岁寒有点怀疑。
“是……”萧洛咬了咬牙，也不知自己这点飞醋为什么就这么浓。
“嗯呢。”江岁寒对他无限信任，不疑有他，仗着人小，软萌地往他怀里一靠，“阿洛，为师馋小馄饨了，今天就要吃。”
自己挖坑自己跳，萧·根本不会做馄饨·洛镇静点头：“没问题，一会儿就吃。”
……
藏雪圣君修无情道早就辟谷，清心殿后厨常年不开火，就是个摆设，萧洛翻腾了好久，才把要用到的食材凑全。
他看了看那堆比较陌生的，并没有亲手尝试过的带馅面食材料，有点心虚：“师尊，要么明天再吃小馄饨吧，今天先吃西湖醋鱼，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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