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凌说的没错,他像个傻子一样,对所有人都掏心掏肺。
可梅玉书生性高傲,受不了这样的恩惠。
欠下了的,他就一定要还。
在意识彻底消失的最后一刻,当陷在漫无边际的鬼气中时,梅玉书放松心神,感受到了久违的畅快。
他苍白的唇锋边,轻轻扯出一抹微笑。
“真好,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欠你了。”
作者有话说:
三师兄没死,后面能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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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历劫(二)【重写】
*渡劫开始,建议重看*
梅玉书的本意是要将他们送回三清山的, 但中途似乎出了意外。
“藏雪圣君,别睡了,该醒醒了。”“江岁寒, 老朽就引动你身上的蛊虫, 让你生不如死。”
……谁?是谁在叫我?
江岁寒识海一片模糊,呼唤声声穿入耳膜, 像雨落河川,淅淅沥沥。
“哎呀, 没想到啊, 当年单枪匹马平了老朽魔府的圣君大人, 也会有今天?”那说话声沙哑,像钻木取火时发出的咯吱响动,不知在哪里听过,稍微有些熟悉。
江岁寒挣扎着,双眼撑开一条缝, 只见朦胧的视野中, 一团猩红色的雾气近在咫尺。
“醒了?”雾气中隐约凝出一个人形,口鼻五官模糊地扭动着, 像随风招摇的残烛,神秘人低低一笑,附耳道, “一别大半年, 藏雪圣君还认得老朽吗?”
血雾, 老朽, 魔府……
江岁寒恍惚间琢磨着这些词, 思绪猛地就清醒了, 倦怠的桃花眼一下子睁开, 震惊地大喊了一声:“是你?!”
此刻坐在他身边的,不是别人,正是很久之前蛊惑萧洛练魔功,被他重创过的老魔头,天魔老祖。
“哼哼。”见他醒来,天魔老祖不屑地冷笑两声,“藏雪圣君,你当初三番五次坏老朽好事的时候,怕是没有想到,你也有落在老朽手里的这天吧。”
“怎,怎么会是你……”江岁寒脑子很乱,使劲回想着之前骷髅手抓过来那可怕的一幕,好像是梅玉书施法将自己和萧洛送走——
“我三师兄和阿洛呢,是不是你害了他们!”江岁寒怒急攻心,扬起一道凝剑诀就要杀过去,可抬了抬手,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瞬时脸色煞白。
“江岁寒,你中了老朽的封禁符,现在就和个普通三岁小孩一样,别瞎折腾了。”天魔老祖悠闲自得,血雾凝成的手往他腕上一扣,一条细细的红痕立马浮现了出来。
“姓梅的拼着命不要也要跟老朽作对,这时候估计是死透了,至于萧洛么……”天魔老祖和缓地笑了,那笑声中藏着说不出的阴狠和自信。
“你看。”他一指西边河流上游的方向,冷森森道,“这不来了么?”
“师尊!”萧洛乌发微乱,一身风尘,刀锋上还残留着搏斗过后的血迹,他一看到江岁寒身边的血雾,目光霎时变得冷酷,“天魔老祖,你想对我师尊做什么?”
“阿洛!”江岁寒一见他来,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可刚唤了一声,就被天魔老祖甩出一道血鞭,狠狠缠住了脖子。
“萧洛,不想他死,就乖乖地站在那别动,否则,这么稚嫩的脖子……”天魔老祖轻一咋舌,江岁寒项颈间的那团血雾蓦地收紧。
“老朽可不敢保证会不会断掉。”
“阿,阿洛,咳……”江岁寒被他掐住喉咙,憋得说不出话,双眼湿漉漉的,玉雪一样的小脸通红。
“你住手!”萧洛厉声喝,浑身杀气如麻,像但也确实不敢再上前一步。
他握着刀的手紧绷,关节发白,濒临崩溃。
天魔老祖仰天大笑:“萧洛,老朽早已在你体内种下煞气,等的就是这一刻,识相点,就速速把你的灵台打开,魔核献出来!”
什么?江岁寒听到这话,眼睛倏然睁大——开灵台,献魔核,对魔族来说,那可是献舍的前提!
“不,呜,呜……”他狠命挣扎,想要出言阻止,可喉咙被掐得没有一丝空隙,只余一阵阵反胃的酸意,不停地从胸腹翻涌上来。
——阿洛,不要,不要听他的,献舍给他,你可就彻底完了!比死还要痛苦!
潮意一丝丝地漫上眼角,江岁寒头一次痛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无能为力。
如果他还是从前那个天下第一就好了。
一丈外的草地上,萧洛纹丝不动地站着,宛如一座石雕。
短短十几瞬功夫,他脸色数经变幻,从最初的狠厉冷峻,一点点平静下来,那些一往无前的锋锐折戟沉沙,逐渐汇成了一潭死水。
“天魔老祖,我答应你,但你也要信守承诺,一旦融入我的魔核,就将我师尊放了。”
“一丝一毫的伤害,都不许有。”
萧洛周身的杀气褪去了,形单影只,清清冷冷,他腕一折,将灵刀扔在了地上。
当啷一声,像石头砸向冰面,砸碎了江岁寒一直硬撑着的坚强。
他不住地摇着头,泪水决堤似的从眼眶中溢出,划过脸颊,下颌,滴答滴答落到雪白的前襟上。
萧洛看向他的目光中,有着一种说不清的情愫。
“师尊,能得你十一年的陪伴,我已经很知足了,至于其他的……”萧洛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唇边的弧度尽是惋惜。
“大概命定如此,很难更改吧,弟子这一生,做不得守护苍生之人,能守护你一个,也圆满无憾了。”
他说话间,眉心隐隐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金色的七星封印显露出来了。
天魔老祖等的就是这一刻,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血雾一闪而过,没入了其中。
萧洛登时踉跄了一下,痛苦地捂住太阳穴,与魔核融合带来的冲击相抗衡。
他无视这种非人的折磨,一步一步慢慢走过来,在江岁寒身前单膝跪下,手指轻轻撩开其额前汗湿的碎发,脉脉地看了片刻,忽然倾身上去,在那白皙的额心浅浅一吻。
“师尊,我喜欢你,不是师徒亲情的那种喜欢,就是作为道侣想要相伴一生的喜欢……我承认,之前七夕给你送礼物,去鬼谷时候骗你绑红线,弟子其实都是居心不良,从前怕你生气,没勇气说,一直藏着,心想什么时候自己出人头地了,能配得上你了,再说不迟,可是。”
萧洛左眼已经呈现出不正常的猩红,他望着江岁寒,忽然就泄气地笑了:“师尊,今天再不说的话,我怕以后都不会有机会了,对不起,弟子不肖,辱没师尊一世英名。”
江岁寒愣愣地,连哭都忘了,空余纵横斑驳的泪水,横陈于脸颊。
萧洛体内,一直忙着吞噬他魔核的天魔老祖,猛地爆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哈!当初老朽道是怎么回事呢,你小子疯了似的偏要护着你这便宜师尊,原来是师徒□□,师徒□□!”
“哈哈哈哈,有意思,老朽真是大开眼界!”
“阿洛,我也——”江岁寒张了张口,却戛然失声,他被禁言了。
天魔老祖懒洋洋地:“行了,闲话少说,亲师徒之间腻腻歪歪,成何体统!”
他手指一弹,昏睡咒击中了江岁寒,后者立时双眼发晕,软软地倒在了一旁。
“萧洛,我在你师尊身上,种下了同心蛊,除非我夺舍成功,他才能彻底平安,你跟我去浮生梦海,完成最后一步。”
“等等。”萧洛冷淡开口。
“怎么,”天魔老祖阴寒地笑了,“莫不是不愿意?那你就等着看你这如花似玉的小师尊,被同心蛊折磨至死吧。”
萧洛没理他:“去浮生梦海之前,我要将师尊送回三清山。”
天魔老祖一口回绝:“不行,三清山上下全是你们正道的人,你当老朽是傻子么?”
“……”萧洛微一沉吟,退让了一步,“那给掌门真人递个信,我要在隐蔽处看着他,看他亲自来将师尊接走。”
“也好,看在你这一片孝心,哦不,”天魔老祖顿了下,嘲讽地换了个说法,“一片疼媳妇儿的心思上,老朽就成全你一回。”
说着,他话锋一转,阴狠邪气毕露:“你小子要敢使诈,江岁寒身上的同心蛊立刻发作,别忘了,老朽是个亡命之徒,并不介意与他同归于尽!”
·
距三清山万里之遥,在神界与魔界的相交之处,弥漫着茫茫一片浮生梦海。
萧洛坐在云烟与水波之间,手脚上皆扣着玄铁锁链,身畔有七八个空酒坛子,东倒西歪,他手中还拎着一个,正仰头豪饮。
这酒名叫梦三千,饮下之后,三世前生回溯,伴随着天地间杀伤力最强的金仙雷劫,天魔老祖想彻底夺舍,就得杀死他。
想杀真正的天魔,人力做不到,须得天力。
咕咚,咕咚,咕咚。
一坛接着一坛,萧洛自虐一样,不停歇地给自己灌着酒,体内像有一团火,炽烈地烧个不停,眼前的视野割裂成一块一块,远处巍峨的神魔之井,渐渐变得模糊。
“萧洛,喝了这么多,你还不醉?”天魔老祖怪声怪气地叫。
“少废话,我难道不想醉么?”萧洛不欲与他多言,一把将酒坛子掼到石头上,碎得稀里哗啦,伸手又去够下一坛。
他这般千杯不醉的架势,着实让天魔老祖有点发慌,狠厉地威胁:“快点,半个时辰之内,再喝不醉,你师尊身上的同心蛊——”
“闭、嘴。”萧洛轻轻地打断了他,语气中那分极淡极薄、却又不怒自威的冷静,令人心跳一停。
他好像变了个人。
“萧洛,你醉了?”天魔老祖小心翼翼,却又压抑不住惊喜。
“我……”萧洛举着酒坛的手一松,软软地滑了下来,他扶住额头,有些难以清醒。
梦三千,一般人喝着就像白水,执念越深的人,喝着越烈,越无法自拔。
酒劲儿上来了。
他开始觉得难受,渐渐地,意识陷入混沌,周边无数闪烁着的光点,像一缕落入海平面的月色,海水越来越深,月色越来越浅,直到什么都看不见,接近着,一种名叫浮生大梦的浪潮,将他重重包围,很暖,很柔,让人几乎醉死其中。
耳畔,天魔老祖沙哑难听的声音尚在:“来,告诉老朽,你现在到底是谁?”
“我,我……”玄衣男子背靠着石壁,身软如水,被酒烫得嫣红的唇瓣翕动两下,浅斟低唱一般,轻声道,“我姓萧,单名洛……”
“别人都称我为,北冥君。”
·
“先生,我喜欢你!不是师徒之间那种喜欢,就是,就是道侣之间,想陪你一辈子的喜欢!”
少年时的江岁寒,比后来热烈直白许多,对着心仪的人,就敢大声喊出喜欢。
他十六七岁样子,面容青涩昳丽,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浑身充斥着一种不管不顾的勇气。
虽千万人吾往矣。
北冥君坐在屋中央的椅子上,沉静地看着他:“小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江岁寒几步跑过去,牵起他的手,藏入自己掌心,“先生,我知道我现在根基差,修为低,哪哪都配不上你,可是我会努力的,你,你不也说过,我天赋很好,只要用心修炼,总有一天……”
少年咬了咬唇,眼波晃动地望向他:“先生,你等等我好吗?”
江南六月中,钱塘城正是雨季,连着下了十来天的雨,窗外淅淅沥沥,弱水空濛,雨滴打在窗户纸上,点点似离人的泪。
北冥君不置可否,抬手抹了抹他眼角泛红的潮意,轻声道:“小寒,我们是不可能的,师徒之间,理应有别,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这种话。”
说着,他扯开一只茶包,将翠绿色的茶叶泡入壶中,托着用灵力加热了一下,倾斜地倒入杯子:“今年新下的西湖龙井,成色不错,前些日子在灵隐寺讲道时,住持方丈赠我的,喝一杯吧,平心静气效果很——”
“不要!”江岁寒一把打翻他递过来的茶盏,怒道,“你不喜欢我,惯着我这么多年做什么!我怎么耍脾气你都不生气,怎么使性子你也不斥责,你骗人,别人家的师徒才不是这样的!”
刚泡第一遍,还未出颜色的龙井茶泼在桌上,半透明,淡淡的,和白水没甚分别。
北冥君掏出张绣着寒梅的丝帕,擦了擦手背溅上的水,慢条斯理:“小寒,为师脾气好,不代表永远不会生气,你莫要仗着宠爱,就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他说话时的渊渟岳峙,让江岁寒呼吸一滞,继而铺天盖地涌上来的,就是羞愤。
非常的羞愤,自己不顾一切地向他剖白,他却假惺惺地自称“为师”——他只会在想强调这件事的时候,平时从来不会。
江岁寒无地自容,拉开门就冲进了雨幕。
“小寒!”北冥君在身后叫他,语声平稳中,确是带了一丝慌乱。
少年像是故意气他,头也不回,淋着绵绵细雨,身影在巷口凝成了一个小点。
北冥君无可奈何,从门边的竹篓里随手抽了把油纸伞,匆匆追出去。
他们是隐居在人间的散修,可不想因为下雨天开着结界,身上干爽得一滴不沾,被街上路人来回侧目。
江南梅雨已是日常,这一点小阴晴百姓并不放在心上,照旧撑着伞棚,沿街叫卖。
一整条道上,雾雨朦胧,和风容与,那穿街过巷的烟火气,是人间最绵长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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