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你还能感应到什么?”
韩易水颤抖着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它很凶,时时刻刻都在挣扎着想要离开。若它真的破封而出,怕是整座良风山都会被夷为平地。爹是为了我才冒险取出镇压的俑人的,若凶兵猊涂真的伤及无辜,我万死也难辞其咎。”
两人一坐一卧,面面相觑了片刻,黎海若的手指虚虚点过他手臂上的伤口,普通的刀伤在海神的法力之下瞬间便愈合了:“我在猊涂上重新加了封印,以巫江水引东海之源,海水生金气,配合你爹留下的铜鼎,足以再镇压猊涂百年。一甲子后你的肉身就能彻底长成,到时便可以离开良风剑庐。恶果还没酿成,你不必自怨自艾。韩公子,今后你打算如何?”
“我么,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比如重起剑炉,还有我爹留下的笔记手稿,韩家的藏书,这些都是要有人来整理的。我天赋有限,成不了世上顶尖的良匠,但好歹要把韩家的手艺传承下去。”韩易水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我爹废了这么多心血、付出了这么多代价才换来了我这条命,总不能白白浪费了。”
黎海若无言地拍拍他的肩。
迷茫归迷茫,但自己知道该往哪条路走,终归是好的。
踩着韩默吟的脚印,一步一步地慢慢走,总不会迷失太远。
“黎先生。”黎海若起身走到门口,刚要推开门,韩易水靠在床头叫住了他:“霜月姑娘受我牵连,我自会想办法向她赔礼道歉,希望她能给我这个赔礼道歉的机会。另外……替我谢谢那两位,好吗?”
黎海若立在门前,听了这话,他回过头:“唱晚剑灵你已经认识了,另一位女子是什么来头,你不关心吗?”
“若我问起,她会和我讲实话吗?”韩易水的笑容里有点淡淡的哀伤:“但今后若是缘分未尽,总会再见面的。”
所谓母子连心,看来真的会有特殊的感应。
见黎海若出来,白遊站起身迎上前:“聊完了?”
“嗯,都交代好了。”黎海若冲唱晚一颔首:“洛从岚和霜月会回东堂,您若愿意可以一起走,我和白遊先去……”
“去什么去,你哪也不许去。”白遊蛮不讲理地打断他:“东方胜五分钟之后赶回来,先回家,把你的伤治好。”
黎海若勾勾他的手,小声说:“这么凶干嘛,听你的。”
旁边的几位纷纷自觉地扭过头去,不去看堂堂归墟东君被自己男人管教的场面。
霜月低声向唱晚解释道:“他平时真的没有这么娇俏。”
唱晚:“我看也是。”
白遊为他突如其来的当众撒娇酥了一下,揽着他的腰把他拉到一边,背着其他人问道::“你刚刚说想去哪里?”
“我怀疑平山下还有别的局。那个凤翼族说他要唤醒五龙王,最容易下手的就是义济。上次我们在那个洞里见到他时,他的样子就不太对。”
“据我在那个幻境里看到的,凤翼族的洛世灵似乎和义济最熟,破译炎明符文也是请义济帮忙完成的。他若真想搞什么动作,确实很可能第一个朝义济下手。”
黎海若此时依然是神相,长发被风扬起,发梢拂在白遊的嘴角,活像个八点档的女主角,说出来的话却是冷冷的:“他和洛从云联合让你看到那段幻境,目的是什么?会不会是他想以这种方法,提醒你关注秦风月,并让我们把视线转移到洛从岚身上,引导我们对付太玄真人,他好趁此机会浑水摸鱼。但他算岔了一步,秦风月居然自己跑去了太玄那里。”
白遊把他的头发拢在掌心,用五指轻轻梳理着:“秦风月既然这么做了,肯定是有什么后招。他确实厉害,而且行事有自己的主张。”
“我倒是宁可他天天和灵泽演你爱我我不爱你的伦理剧,也不想他跑出去搞事。”黎海若有些发愁:“他的骨殖不被挖出来也就罢了。现在他若在陆上有个三长两短,灵泽一准会发疯。”
白遊突然神色一凛:“若是灵泽发疯了,会怎么样?”
“他无论是死了,还是强行作死离岸,东海就失去了神龙镇压,必定会引发海啸,沿岸居民都会遭殃,到时我就必须回去代替他。”黎海若的脸色也变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们先去东海。”
第66章 异动
东方胜带着一行人回到东堂,白遊来不及和留守人员打招呼,第一时间押着黎海若去了水银堂后院,看着他掬起井中海水清洗胸前的伤口。水接触到皮肤表面,焦黑可怖的创痕瞬间便愈合了。黎海若怕他不放心,转回身向他展示自己光洁如初的胸口,神态动作活像个当街调戏妇女的暴露狂:“你看,没事了。”
白遊向前两步靠近他,俯下身用嘴唇贴上了他胸前曾经有伤口的地方,顺着记忆中伤痕的走向浅浅地吻了一遍:“疼不疼?”
黎海若被他吻得发痒,一手扣在他的后脑上轻轻扯着他的头发:“肯定没有你出鬼渊的时候疼。”
得嘞,这本旧账都快被他翻烂了。
这时闻讯来找他们谈正事的顾采衣和洛司楠结伴走到院门前,见此情景脚步同时一顿,齐刷刷地退了回去,站在墙外白遊黎海若看不见的地方面面相觑。顾采衣表情一言难尽,洛司楠探头看了一眼,犹犹豫豫地问:“那个……北斗一次要多长时间啊……要不咱们过一会再来?”
顾采衣:“什么?”
他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什么叫“一次多长时间”,心想我上哪知道去,我又没和白遊睡过。
堂堂族长居然龌龊成这样,上梁不正下梁歪,也难怪凤翼族越来越完蛋,还生出了洛从云这么个欺师灭祖的混蛋玩意。
眼看天就黑了,再拖延下去这两位可能就不是在井边调情了,说不定就直接进屋盖上被子开搞,正事就要拖到明天了。洛司楠只好大声地清了下嗓子,果然见他们两个老不正经的动作停住了。
白遊越来越放肆,已经快亲到肚脐了,此时被这两个不解风情的老单身汉打断好事,一时有点不爽。他帮黎海若理好前襟,转身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姿态,问顾采衣:“你们怎么来了?”
洛司楠晃晃手里的册子:“你不是要我查凤翼族的族人和历任族长吗?都在这里了。如今凤翼族族谱上还活着的,除了小云小雪外,其他的眼下都好好地待在梦盈花田里。已经记录死去的,已知有几位其实还活着,其中我在你们面前,小岚也在。其他族人的死因都在册子上记载着。”
黎海若一点头,从他手中把册子接过来。
“我来是有另一件事想说。”顾采衣习惯性地推了下眼镜,表情严肃,“有几个地方的观星台分部发来报告,说这一个多月陆续出现了灵力波动异常的情况,倒是不影响凡人正常的社会运转。灵力波动异常大多是因为天象反常,或是哪位高人大妖渡劫,但频率并不会很高。像这样一个月内近二十起的情况,确实反常。而且,暂时还没能找出异常原因。”
黎海若和白遊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山雨欲来的凝重。
白遊像个被老板留下周末加班到十二点的社畜一样,面色沉重地对顾采衣和洛司楠说:“进来坐吧,有些事要和你们说一下。”
“你是说,我们凤翼族有一位……前辈,决定要复兴神族,所以到处兴风作浪?”洛司楠满脸惊诧,“这也太……”
“他自己是这么说的。”黎海若没心思泡茶,倒了杯凉水草草地喝了一口,“谁让你们族里的青年男女一个个都不争气、生不出后代呢?”
洛司楠无奈道:“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他总不能以族长的身份强迫族人交配吧。
“我怀疑你们族没有后代是因为爱好问题。”黎海若把水壶推到他面前,“洛从岚嫁给了凡人,凤翼族有神族血统,人神殊途生殖隔离,正常来说是生不出孩子的,她那个儿子能留住一条命纯粹是因为遇上了韩默吟这个贵人,属于逆天改命的典型。洛从雪他被我们家孔昭捡回去之后,就一门心思黏着他,也不会回你们族里生孩子。洛从云就更不用说了,满脑子只想着怎么睡到他老师。”
顾采衣本来在优雅地小口喝水,听了这话呛住了。
“哎,黎先生你听我说,取向问题对我们凤翼族来说还真不是事。”洛司楠偷偷瞟了顾采衣一眼,“我们凤翼族可变幻外形,可男可女,哪怕是男性,变成女性的样子时也能生育。南斗大人,如果你愿意接受小云,他说不定真的愿意……给你生个孩子……”
顾采衣手一抖,差点把杯子砸了。
黎海若和白遊在一旁步调一致地露出了叹为观止的神情,纷纷脑补人高马大的洛从云挺着大肚子、小鸟依人地偎在文弱书生顾采衣身边的样子。
“您想多了。”顾采衣强作镇定地掏出手帕,轻拭着嘴角,“我和他的师徒情分已经是到头了,其他关系就不必再发展了。”
“是吗?”黎海若挑眉一笑,“那你为什么在他做了错事之后,依然瞒着观星台把他留下呢?”
顾采衣平静地说:“因为我没得选,他是唯一一个可能继承我南斗位置的天机命。”
白遊心里一动,从他的话里咂摸出了一丝不祥的兆头,但还没等他细想,顾采衣就转移了话题:“观当年九州之战后,关于神的一切,观星台都有记载,包括神器神兵。我叫谢倬明天把卷宗都搬来,再根据发生灵力波动异常的地点排查,说不定就能找到规律了。”
黎海若道:“以那搞事的凤翼族什么都要亲力亲为的作风来看,他身边似乎没有什么帮手。他的精力有限,这各地的异动说不定只是幌子。他的下一个目标会是什么?”
“我们进入良风剑庐兵器库时,他的替身还没来得做什么,见我们进来才匆匆伪装,编了个所谓铜鼎器灵的瞎话。”白遊抓着黎海若的一只手,在掌心不轻不重地摩挲着:“说明他推算出铜鼎位置的时间不必我们早很多,说不定他本来只是想借炎明符炸掉剑炉,剑炉那里的铜鼎封禁松动,他那个傀儡替身才进一步找到兵器库的铜鼎。他只知道良风山有个凶兵猊涂,但对韩默吟到底用了什么方法镇压却是不太了解的。”
黎海若接上他的话:“所以他只是随手一试,毕竟剑炉的高温可以很轻松地引爆炎明符。他又不是韩易水肚子里的蛔虫,不会知道韩易水什么时候会动用剑炉。他本尊也没有现身,只派了个傀儡替身去。说明良风山下的凶兵猊涂对他来说可能只是偶然发现了,便想随手把它放出来。这些并不在他的主要计划里。当然他在那里撞上我们,也是彻头彻尾的意外。”
确实,那位连给白遊造个小小的幻境都要上双保险,这么容易就被堵在了兵器库里,不太像他的风格。
说起傀儡,黎海若拿出了那条淡紫色绸带,推到洛司楠面前:“你们凤翼族连丝带都这么天赋异禀吗?它不但能和我们交谈自如,还能伪装气息假装自己是器灵。你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宝贝。”
洛司楠凝眉盯着那绸带看了半天,迟疑道:“确实是我们凤翼族的东西……如果我没认错,它似乎是哪位族人的蝶流青。”
“蝶流青?这么婉约的蝶流青?”白遊笑了:“我看你们的蝶流青都是刀啊剑啊什么的,那位的居然是丝带?用来绑头发吗?”
说到这他看着洛司楠:“族长,话说回来,我有点好奇,你的蝶流青是什么?”
“北斗大人,您这个问题涉及到了我的隐私,就好比问我今天的内裤是什么颜色的。”洛司楠摆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当着黎先生的面,您问这种问题不太好吧。您是有夫之妇,注意点名节可以吗?”
“嘁,你们族都习惯内裤外穿吗?”白遊嗤笑一声:“还是说,您的惯用蝶流青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形状?”
“当族长要以德服人,不是靠武力。”洛司楠无奈地摊开手:“好吧,我的蝶流青是一根戒尺,专门打不听话的小朋友的屁股,小云小雪都被我打过。”
他还挺骄傲的。
第67章 死别
顾采衣和洛司楠都是大忙人,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白遊拉着黎海若的一只手,问他:“今晚就去平山吗?”
黎海若疲惫地揉揉眉心:“明天早上动身,走观星台的通道。东方胜这两天两边奔波,让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不光是她,你也要休息一晚,现在就去洗澡睡觉。”白遊拨弄了一下他已经变回去的短发:“乖乖去躺着,不许想别的,我去检查寒星。”
黎海若:“你不陪我睡吗?”
“想什么呢,你和我躺在一条被子里,今晚还想好好休息?”白遊的态度相当坚决:“还要我扛着你去洗澡吗?”
寻常夫妻都有所谓的七年之痒,他们两个在一起过了好几百年,依然能随时随地干柴烈火,也没看出哪里痒。
是夜,白遊草草地洗过澡之后,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借着月光一目十行地读着韩易水交给他的铜片。上面的字迹细小如蚊子腿,讲得都是一些基础的兵器保养窍门,随便一本书里都能查得到。黎海若对这方面兴趣不大,因此只是草草看了一几眼就交给了白遊。但白遊是武将出身,自然看得出来,这上面记载的东西大概相当于数学里的九九乘法表、语文里的静夜思,是小学生中的基础,根本用不着特地摘出来告诉他。
但最下方还有一行小字:韩氏之法,铸之四齐,铜居其三,其一为刀剑本源之金铁,一线器灵呼息吊之,其主可溯。
白遊想了想,起身离开了院子,找了一处远离黎海若卧房的空地,试探性地从刀鞘里抽出寒星刀,在自己的右手掌心划了一个小口,将鲜血滴在了铜片表面。
血珠落下的瞬间就被铜片吸走了,表面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暗红色的圆点。紧接着,圆点不断洇开扩散,最终覆盖了整个铜片。
白遊想起自己对黎海若的承诺,谨慎地把它放在了脚边,后退三步,一手扶在刀柄上,心想如果出来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先一刀劈死再说。
45/101 首页 上一页 43 44 45 46 47 4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