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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辞之月照清江(古代架空)——镜寄秋

时间:2023-08-24 14:53:31  作者:镜寄秋
  贵妃稳了又稳,才把汤药送入鸿阳帝口中,鸿阳帝无意识地吞咽了下去,似乎给昏黄的脸颊添了些许血色。孙大监垂手立于一旁,见状不由地眼眶湿润,赶紧偏头用袖子拭了拭眼角。贵妃小声说道:“之前太医让备些参汤和好克化的汤粥之类,大监去看看?我想着放在这里用小炉温着,要是陛下醒了,当下就用进些,不必再等,您说呢?”
  孙大监下意识地向鸿阳帝方向看去,哪里有回应,孙大监又是一阵心酸,他伺候鸿阳帝半生,见不得他像个无知无觉的木头似的僵躺在床上,此时也只能小声应是,躬身退出了寝殿。
  贵妃轻轻地搅动着汤药,反手就倒进了旁边的花盆里,瓷碗被放在一边,她从头上取下一根金钗,小心翼翼地凑到鸿阳帝身前,就那么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看了许久。
  “我十六岁就跟了你,怀三亡二,膝下就剩了文昌这一个孩子。”贵妃将头靠在鸿阳帝肩膀旁边,像是情人间的呢喃,“我知道你一定也伤心,毕竟你那么疼他,对不对?”
  “可怜我儿一辈子在君父控制下活着,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如今倒也是个解脱,但我不能让他孤苦伶仃的走,你我是他的生身父母,这就陪他去吧……”说着,金钗高举,猛地刺向鸿阳帝的喉咙。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袖箭破空而来,“叮!”地一声把金钗打落。贵妃霍然起身看向来处,“是你?!”
  来的正是秦皇后,她一袭红衣,身着银甲,手持长枪,连贵妃也恍惚了一下,像是回到了当年在帘后偷瞧将军府贵女的时候,她随即怒火中烧,厉声道:“为什么!你明明恨他,何必阻我?!”
  “是我让她来的。”
  贵妃宛如见鬼似的扭过头去,鸿阳帝斜靠在床上,虽然仍是一副力困筋乏的虚弱模样,但目光炯炯,比之前所谓“弥留之际”的状况可是好上太多。
  “你骗我?!”贵妃拿着金钗再次扑过来,这下也不等秦皇后出手,鸿阳帝再虚弱,对付一个心力交瘁的女人也够了。金钗被丢到一旁,人也被甩到一边,钗环掉了满地。
  眼见与自己斗了半辈子的女人现在狼狈不堪,发丝垂落在脸颊旁,秦皇后忍不住闭了闭眼睛,随即怒视鸿阳帝,“她好歹是你孩子的母亲,与你同遭丧子之痛,你布得一手好局,连她也诓了进来!”
  鸿阳帝径自披上外袍,连个眼神都未分给贵妃,冷笑一声道,“怎么,你也来教训朕?一子动,满盘皆惊。你若如你父亲般刚正不阿,大可以不答应朕。”
  “呵!”秦皇后回之以冷笑,“我不答应,怕已经是御花园里牡丹园里的花泥。”
  话音未落,殿外隐约的呼喝声、脚步声纷至沓来,屋里三人知外面有变,都按捺住自己静声不动。大门忽然打开,秦皇后连忙挡在鸿阳帝身前,来人身着麒麟阁服色,大声禀报:“自全安门、顺安门至大殿,一应可疑人等均已擒获!”
  此言一出,贵妃一脸绝望,兵士退走,鸿阳帝心中多少有几分得意,看向秦皇后,“是不是后悔刚才假惺惺地阻挠这个疯女人了?”
  “多少是有些对不起她,不能让她手刃仇人。”事已至此,秦皇后反而一脸平静,“我有诺在先,对不起便对不起吧。你的命早就被别人定下,我再有怨,不及人家血海深仇,元丹灵,我也曾想好好与你过日子的,但你杀弟篡位,从你有此心的那刻起,放逐我父兄,分化挪用军中力量,独宠贵妃,我们三个人的结局就注定了。当年悲剧因你的野心而起,今日,也该因此而结束。”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第30章 真相
  鸿阳帝惊疑不定地看着皇后,结缡十余载感情不睦,秦红缨从未和他一条心,但他认定没了母族的依仗,秦氏不过是自己的掌中之物,况且当年的事秦红缨并不知情,兹事体大,知道内情的下属大臣,除了个别忠心且有眼色的告老还乡外,大多被他以各种名义贬斥甚至诛杀,如今居然是秦皇后旧事重提,片刻间鸿阳帝额头已沁出冷汗。
  一旁的贵妃看着鸿阳帝煞白的脸色,突然醒觉,一阵冷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但随即又是说不出的畅快。她大笑道:“报应,这都是报应哈哈哈哈哈哈哈!元丹灵你活该有报应!”
  “胡说!”鸿阳帝一把掐住贵妃的脖子,“彼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若不杀他,生不如死的就是我。”
  贵妃被掐的呛咳不止,白眼一翻倒在地上,也不知是被他掐晕还是掐死了。秦皇后气极反笑,“不提先帝,先皇后身怀六甲,一尸两命,你又哪里无辜?”
  “她的死不关我事!”鸿阳帝犹如一头暴躁的野兽转来转去,“我说过,我去的时候凤宁宫已然着火,谁知道她怎么死的!”
  “那是阿慈为保孩儿舍了自己!”
  一个声音响起,满含悲愤,正是沈夫人。她双目含泪,拄着拐杖,在沈愈和沈星落的搀扶下一步一顿地走进了正阳殿,“元丹灵,事隔多年,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你可还记得老身?”
  鸿阳帝乜斜着瞧了半天才说道:“原来是沈夫人,朕差点认不出了。”说着又转向后面的沈愈,“朕从见到你第一眼就觉得有些恍惚,可惜玩鹰多年竟被你这嫩雏叼了眼,你是沈氏族人?朕可以许你大好前程,分宗另起,何必跟着一个丧夫丧女的老女人走绝路。”
  沈愈面不改色,“那还真是多谢您了,可惜家姊沈慈在天有灵,誓要报这血海深仇。”
  “你原来是沈慈的弟弟?”这下连秦皇后也惊了,“沈家还有个儿子?怎么会……”
  “好,好得很……咳咳咳!”鸿阳帝止不住地连连咳嗽,“是了,算算年纪,那年你尚不足七岁,你们沈家瞒得也好,阖宫上下竟然无一人知道国丈家诞下麟儿,皇后添了个弟弟。”
  沈夫人傲然道:“我沈家从不依仗后族身份,一向循规蹈矩低调行事。先帝后宫和睦,阿慈身怀六甲,礼重沈家,而这一切——都毁在了你的手里!”
  说到恨处,沈夫人一根拐杖砸到地上“咚咚”直响。鸿阳帝轻嗤一声,“元东羲惯会做些表面功夫,当年不一样哄得我乖乖为他做事!天南海北,什么苦累我都受了,连王妃生产都没能赶回来,母子皆损。他呢?安坐殿堂,娇妻在怀,却想着剪我羽翼,将我贬入尘埃!”
  “可你现在不也做着一样的事?”沈愈盯着鸿阳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在有意削弱六大派和其他江湖力量。你敢说上次宫变不是你有意请君入瓮?不惜把两个儿子圈禁,搅得不灭宗海虹帮百年门楣一朝散。”
  “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若非他们有异心,岂会落得如此下场。”鸿阳帝背手傲然说道。
  “好了阿愈,”沈夫人毫不避忌地坐到桌前,“道不同,无谓争执,我们今日来,只为报仇!”说着,又转向了鸿阳帝,“我这个老东西硬留一口气就是为了今天。阿愈——”
  沈愈上前半步,在众人注视下,缓缓道出了当年发生的事。
  当年鸿阳帝元丹灵认为昭光帝元东羲有意打压,心中愤懑,加上被江湖人士鼓动,一来二去生了篡位夺权的念头。刚好元东羲头风发作无法处理朝政,沈慈又怀有身孕安坐养胎,元丹灵联合麒麟阁高手控制宫闱,将元东羲和沈慈分别软禁在乾元殿和凤宁宫,元东羲宁死不写传位诏书,被元丹灵鸩杀在乾元殿。与此同时,沈家发现风声不对,私下讨论时被沈愈偷听到,沈愈年幼无知却胆大,只知姐姐可能有危险,一心要救人,装作小太监打扮想要溜进宫,在门外被云清上人发现。云清上人本与沈家交好,又是沈愈的师父,在他的恳求下一时心软,仗着艺高人胆大,便带沈愈偷偷溜进了宫。
  凤宁宫到底是内闱,看管不严,但云清上人和沈愈找到沈慈时,沈慈说自己被下了毒。沈愈急了,央求师父云清上人救出沈慈,云清上人尚未来得及应许,反而是沈慈先拒绝了。
  “我是二郎的妻子,中州的皇后,绝不离开。我死不要紧,但这个孩子,必须活着。”沈慈抚摸着肚子,说的平静而决绝,云清上人劝她留着有用身以待后续,沈慈摇头,“先不说军中力量被元丹灵收拢,京畿为他所控,朝中臣子泰半因为陛下崇文抑武的政策倒向元丹灵,上人,恕我直言,孩子和阿愈或许可以,但您很难带我出去,更不要提陛下。即便侥幸逃脱,我们母子怕是要面临永无止境的追杀,还要连累天山派清名不复根基尽毁。”
  云清上人噎住了,尚未道出口的劝说在这样通透聪慧的女子面前毫无作用,他不得不承认,沈慈说得才是对的。只是他不够了解沈慈,而年幼的沈愈更不能知晓沈慈心中的刚烈与决绝,待沈慈手持匕首将二人逼出殿外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我姐姐,九月剖子,自焚而亡!”
  沈愈一字一顿用八个字道出了纠缠他近二十年的噩梦。当年沈慈划开自己腹部,掏出胎儿割断脐带交到云清上人手里,就连久经江湖的云清上人双手也在颤抖,沈愈更是差点晕过去。随即沈慈用最后一口气推翻了身边早就备好的烈酒,扔下了蜡烛,留下了那句话——
  “元丹灵!我诅咒你年岁不永,断子绝孙——”
  待到沈愈讲完,秦皇后倒吸一口凉气,沈夫人早已老泪纵横,而鸿阳帝脸色晦暗不明,久久无法言语。他忽地狂笑,“我明白了,是沈慈,是沈慈!沈夫人,你沈家好计谋、好家教!一儿一女不仅谋算得我十余年来千夫所指,两子死于非命,她还把沈家当做棋子,布下了天大的骗局,她谋的不是我,是这个天下!”
  沈夫人闻言勃然大怒,“你个狗贼,下毒鸩杀先帝和我女儿,如今说的什么疯话!”
  “不妨我也来说一说,当年发生了什么。”
  鸿阳帝语气森然,说出了另一个版本的往事。
  “当年我确实将他二人囚于各自宫内,但我若想名正言顺即位,想得到通天宝匣的秘密,须得元东羲心甘情愿。我逼他写传位诏书不假,但他身子孱弱,我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几年,我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我曾亲口应许,只要他配合,我不仅不会杀他,还会把他们夫妻俩和孩子荣养起来。元东羲软硬不吃,唯独在意他的妻儿,我便去劝沈慈,让她出面相劝,沈慈甚至要求我写下手书,让我承诺保住腹中孩儿和沈家。我当时为了传位诏书,自然无有不应。一个女人、一个婴孩,养了便养了,况且我原也没打算动沈家,不然他们如何苟延残喘至今,真当弑君篡位的名声好听不成?”
  “沈慈嘴上答应了,却左推右推,迟迟不去见元东羲,也不肯写下只字片语。我又去找元东羲时,与他争执起来,他痼疾发作,刚巧那天太医院送去的药他还没喝放在一边,便说是我鸩杀了他。好,就算这事我认下了,但我根本没给沈慈下过毒,那天我去凤宁宫的时候,凤宁宫火势已起,根本救不回来!”
  沈愈身形微微一晃,那些曾经在梦里出现无数次的画面,那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的呼喊……他隐约想到一个可能,不禁阖上双眼,而沈夫人和秦皇后则面面相觑。
  鸿阳帝原本挂在嘴角的讥讽也变成了苦笑,“还没明白?沈慈是故意的,我从未要她死,但她用最决绝的方式了断自己,把莫大的罪名扣在我身上,一辈子都不可能洗清,还把你们沈家阖族拉下水…”
  话到此处,鸿阳帝竭力压制着心绪,看向沈愈背后的人,“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当年那个孩子铺路吧!”
  众人齐刷刷地随着鸿阳帝的目光看向沈愈身后,沈星落——不,此时应该叫元星落,他上前一步向鸿阳帝略一躬身,“星落见过伯父。”
  “星落……元、星、落。”鸿阳帝咬牙切齿咀嚼着这个名字,显然明白了其中的意义,不禁冷笑出声,“若是今日之前,我怕只会笑她沈慈好大的口气,如今我也不得不佩服,她算计我、算计沈家、算计一切,都为了自己的儿子,好,好得很啊!”
  “阿愈,他这是…什么意思?”
  沈夫人浑身轻颤,沈愈偏过头去,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要如何告诉一位以复仇为意义的母亲,她的女儿其实本不是必死之局,她用最惨烈的方式了结自己,是为了让家人牢记仇恨不忘复仇,也让对手背负着悠悠众口下的积销毁骨,此消彼长,相比鸿阳帝的不明不白不悌不义,一旦元星落成功,他就是名正言顺大义所在。沈慈赤裸裸的阳谋让人无话可说,可这一切,对于一个母亲来说都太残忍了,她的女儿放弃了自己,利用了沈氏,不惜以天下为棋局,只为了复仇,然后,让自己的儿子登上至尊之位。
  沈夫人也算女中豪杰,如今又如何猜不到?她面如死灰,身体瞬间佝偻了起来,仿若垂暮。
  “不,不会的……阿慈一向与我亲近,最是贴心。她是被人害的,是被元丹灵害的,一定是……”
  眼见沈夫人失魂丧魄没了神智,自顾自地出了门,沈愈满眼沁着热泪,“唰!”地拔出凝雨剑,“说一千道一万,若非你倒行逆施犯上作乱,这一切本不会发生,还我姐姐命来!”
  六出剑法再现,正阳殿内瞬间如天山飘雪,冷意凝结,银光直冲鸿阳帝胸口而去!
  这一剑可谓是飞星穿月迅如闪电,便是鸿阳帝盛年之时也绝无可能避开,更何况他现在已是风中残烛。可偏偏鸿阳帝不但毫无闪避,脸上还无端浮现出一抹笑意。一边的秦皇后与鸿阳帝再不睦,到底共枕多年,深深了解他的脾性,下意识觉得不妙,一句“小心!”刚到沈愈耳边,沈愈的凝雨剑便滞停不动了。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不能动,两只手指夹住了凝雨剑,让它不得寸进。
  “是你?!”
 
 
第31章 神秘高手
  “沈少侠别来无恙。”
  一个身影挡在鸿阳帝面前,似一座山稳稳地护住了鸿阳帝。
  “怎会……”秦皇后不可思议地惊呼出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麒麟阁阁主元康年。
  天下谁人不知,麒麟阁阁主元康年武功稀松平常。有人揣测他靠着逢迎拍马上位,也有人说是鸿阳帝故意找了个庸才,以免当年之事再现。但如今他一出手,竟能轻易地挡住沈愈一击,糟糕的显然不是突然插手的元康年。从秦皇后的反应来看,她显然也被惊到了,沈愈心里暗道不好,鸿阳帝竟然埋了这么深一颗棋,若是功亏一篑,别说沈家和元星落,当年一众故旧外加秦氏九族,都要面临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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