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我可没说,”言枫华坐在长廊上笑了笑,“是宣公子你自己说的。”
“宣公子,我们家大人请您一叙。”两人正在说话之时,来了一个传话的小太监,这人宣姚不认识,他怔了怔,道:“公公是……”
“公子去了便知。”
宣姚疑心是鸿门宴,正要挥手叫来侍卫跟随,那太监却抬手制止:“公子不必担忧,此去并无性命之虞。请吧。”
宣姚随着那太监上了马车,一路上有人盯着,他也不敢随意掀开车帘朝外看。
“宣公子。”
李芳颜掀开面纱,轻声道:“公子总算是来了。”
“……才人,”宣姚连忙行礼,“您找在下,所为何事?”
“闻说公子自幼习武,”李芳颜轻轻放下面纱,让人看不清她的真容,“府中也有不少武艺高强的亲卫。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公子是否答应。”
宣姚心中还在打鼓,方才那名引他进门的太监已经递给了他一份文书。
“七月初七,誓杀奸相。”
“这……”宣姚手上已经渗出来了冷汗,沾湿了文书,“才人,您要……”
他咽了咽唾沫,努力辨认了一番信上的手迹,见的确很像沈静渊所写,才试探道:“才人,这是皇上的意思吗?”
李芳颜没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问道:“怎么样,公子意下如何?”
“我……”宣姚还未应答,身后的门便被关紧,屋内的光线骤然昏暗,像是在暗示他已无退路。
信鸽扑腾着翅膀,落到了源尚安的肩上。
“兄长,一切小心为上啊……”他合上信件,有些苦恼地揉了揉睛明穴,虽然源素臣在信中说一切如常,但他隐约觉得暗潮汹涌,未知的危险正在悄悄逼近。
与此同时,草原之上,叶仑怒气腾腾,一手提着木棍,拼命打着面前的一尊稻草人,像是在宣泄着怒意。
天罗白日的话还萦绕在他耳畔。
“……你出息了,连玩忽职守都学会了,还拒不认错,连连顶撞!好大的胆子!你下一步要做什么?图谋可汗之位?!”
“郁久闾叶仑,我在问你话!你这副神情什么意思?对我不服气吗?!”
这件事和他无关,天罗为什么一口咬定是自己所为?叶仑思来想去,觉得唯有一种解释。
……大哥因为母亲的偏心,忌惮他,想要接机发难,而后找个理由除去他。
“还请大哥……还请大哥不要听信小人谗言,而不顾手足之情!”叶仑被他劈头盖脸地一顿骂,早已经火冒三丈,可偏偏碍于地位之差,还得尽力忍着。
“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天罗瞬间大发雷霆,几乎是向叶仑咆哮了起来,“谁是小人?啊?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残害手足兄弟的禽兽吗?!叶仑,我告诉你,你别以为阿家宠爱你,我就不敢责罚你,你给我滚回去,禁足思过,直到你认错之前,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踏出营帐一步!来人!”
“可汗,”副伏罗策律知道叶仑是侯吕陵氏的心头肉,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得跟着遭殃,于是立刻跪下叩首,“还请可汗三思……三思啊。”
“怎么,”天罗冷冷道,“这草原之上,到底谁是主人?”
“我要是真的有错,你要罚便罚,就是一刀杀了我我也没有怨言,”叶仑终于忍耐不住,忿然作色道,“可牛羊死亡这件事分明与我无关!中原汉人有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叶仑殿下!”副伏罗策律赶紧上前,隔在这对兄弟之间,“您不要再惹可汗生气了,难道非要让可汗背上一个不睦兄弟的名声吗?”
周围的人听见动静,也纷纷赶来劝阻,叶仑这才有了脱身离开的机会。
“兄弟、兄弟……兄弟!”假人被叶仑打得草叶落了一地,“什么狗屁兄弟……我当你是大哥,你当我是什么?整日就知道宠幸纥奚海林那个妖女!听她的谗言!”
他话音未落,草场上一阵冷风袭来,剑尖从晦暗之处直指叶仑左眼。
叶仑啊的一声尖叫,他此刻远离王帐,又没带护卫,手头还只有一根发泄怒火的木棍——他本能地抬起长棍格挡,却被凌厉的剑锋瞬间削成了两半。
刺客!
叶仑身体一斜,躲过致命一击,衣领却被划开了一角。黑衣人见没有命中,出乎意料地并不恼火,反而异乎寻常地冷静,他剑锋微偏,朝着叶仑脖颈处横扫而来。
叶仑向后躲闪,压低身体,就势翻滚到了黑衣人的身后。那人游刃有余地持剑转身,然而恰是这一转身,对上了月光,叫叶仑借着光亮,看清了他的面具。
好像是一只……狐狸?
然而叶仑来不及确认那面具的样式,黑衣人又一次紧随而来,剑尖闪烁着逼人的寒芒,迫使叶仑连连后退。
“……你到底是谁?”叶仑一脚踹向那人的腰腹,却被他灵敏地躲开,无奈之下他只好双臂用力,擒住了那人执剑的右手,“为什么来杀我?!”
那人却不回答,眼见叶仑扣住了自己的手腕,立刻有样学样,朝着叶仑的胸口就是一脚,直接将他踹下了斜坡。
叶仑吃痛之下,在草地里滚了几滚,竟是根本无法起身。那人却并没有乘胜追击的意思,趁着夜色复又轻快地离开了。
第67章 布局
“……报,”第二日清晨,小卒跪下时还有些颤抖,“可汗,不好了……叶仑殿下……失踪了。”
“什么?”天罗一瞬怀疑自己听错了,上去直接揪住了小卒的衣领,吓得他抖得更加厉害:“……可汗……我、我们找不到他……”
“大哥,大哥冷静,”阿若还上前拉住了天罗,“叶仑哥哥能去哪里?才一个晚上而已,他肯定走不远的,咱们派人去找,一定能找到。”
天罗这才嫌恶地松了手,骂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
“……是、是……”属下慌忙逃开了。
“可汗……”一众心腹围在军帐里,等待着天罗的命令。
“不许散播消息,暗地里去找,谁敢走漏风声,我要他的命!”天罗道,“还有,谁也不要去阿家那里通风报信,她若是问,就说我让叶仑回去自己反省了,不许提失踪的事情,听清楚了没有?”
“是。”
副伏罗策律却在应声之后道:“可汗,好端端的,叶仑殿下为什么会失去了消息?”
天罗知道他言下之意,是怀疑这柔然王庭里,可能有内鬼想要暗害于他。他慢慢坐回了那张饰有兽皮的椅子,一手按着佩刀,道:“别人没有动机害他,除了我。”
一石激起千层浪。
副伏罗策律张了张嘴,道:“可汗……”
“……你们不要多想,我若真有杀他之心,又何必惺惺作态,”天罗扶着佩刀,“再说了,他跟我兄弟多年,我也知道他的为人,有些事情他都未必做得好,又哪里来的篡位谋逆之心?我没有杀他的必要。”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阿若还在这空隙里问道:“既然大哥没有害叶仑哥哥的心,他也没有想要暗害大哥,那又为什么会不明不白地失踪呢?”
“……这就要问他自己了,”尉迟聆渊接话道,“目前看来,叶仑殿下极有可能是担心可汗的处罚过于严厉,自己承受不起,这才出此下策,玩起了失踪这一套。无论怎么说,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叶仑殿下,只要殿下找到了,剩下的事情也就好说了。不过既然不能走漏消息,那么发布命令之时,就不能够说是寻找叶仑殿下。”
天罗听到这话,扶着刀抬起了头。
“可汗,我的想法是,对外咱们就说是招募新的巫师,来为佗汗可敦祈福,暂时不让她知道实情,”尉迟聆渊此言一出,余下的几名心腹纷纷表示赞同,“可汗,您意下如何?”
天罗生父在位时号称“佗汗可汗”,意为条理分明之王,柔然人呼皇后为“可敦”,那么侯吕陵氏自然也就成了佗汗可敦。尉迟聆渊的建议天罗很是认可,于是他立刻安排心腹兵分两路,一部分负责去安抚侯吕陵氏,不叫她发现异常,另一部分则去安排人手,尽快找到叶仑的下落。
“……义父,出事了,”萧见尘信手撩开帘帐,“柔然不少士兵行色匆匆,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不会是……”云千叠毕竟是柔然之人,对于天罗这位堂哥的行事作风有所了解,他担忧道:“不会是我大哥他对咱们这一行人动了杀心,提前布置人手吧。”
源尚安笑着摇手:“若真是,还会叫你看出来?”
“……哎,是这样,”云千叠一拍脑袋,这才反应过来,“大人说的是,我想岔了。”
正说着话,一名女仆掀开帘子入内,垂首道:“湘君大人,我家主人邀您前去,一叙旧情。”
“旧情?”源尚安道,“我二度出使柔然,这片草原上与我有旧情的人多了去了,你家主子是哪位?”
那女仆并不正面回答:“大人,这件事,您去了就知道了。”
“只叫我一个人去?”源尚安问。
女仆颔首默认。
“大人,这……”云千叠有些犹疑。
“无妨,我一人便一人,”源尚安云淡风轻地笑了笑,“量他也不会摆什么鸿门宴。”
“湘君大人可算是来了,”纥奚海林的金发垂落肩头,她拨弄着发梢,朝着源尚安嫣然一笑,甚是妩媚,“也不枉我苦苦等了许久。”
“有劳夫人了。”源尚安躬身行礼。
“这可不叫有劳,”纥奚海林道,“湘君大人这等仙人之姿,我等再久都是值得的。”
源尚安笑了笑,道了一声“夫人过誉”,并不抬首与她对视,始终保持着客气的距离,不叫纥奚海林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唐突和冒犯,那目光也谨慎地落在了在丝织地毯上。
君子耳不听淫声,目不视邪色,口不出恶言。
纥奚海林略微抬手,像是不相信这世上真有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后面的侍从得了暗示,立刻退了下去。
“我叫这些闲杂人等都走了,”纥奚海林道,“湘君大人,此地现在可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源尚安垂首笑言道:“君子慎独。”
纥奚海林略微一怔,好似被这平淡如水的话语拨动了心弦。她仍旧有些不甘心,缓步上前,用那双碧色眼眸凝视着源尚安的神情:“湘君大人,你我也算是杯酒之交,怎么如此不解风情。”
“夫人此言差矣,”源尚安道,“敢问夫人,既言风情,那么何为风,又何为情?”
“徐徐而来、入人心怀的是风;吹尽黄沙、潜于松月的是风;扬尘逐旧、一往无前的是风,”源尚安道,“而寓于山水之间、发于肺腑之中的才是情;隐于心中、止于礼数的才是情。若真自有风情万种,又何须旁人来惺惺相惜。”
“湘君大人……”纥奚海林一时哑然,半晌才道,“你不用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若是真的一点也没有动过心,那你方才为什么一直不敢看我的眼睛。”
源尚安退后一步,拜道:“夫人,非礼勿视,非礼勿动。”
“更何况,”源尚安道,“动情之人,应当忠贞不渝,不是吗?夫人已与可汗之间两情相悦,我身为外人,于情于理,都不应该过分叨扰。”
纥奚海林一怔,道:“你怎么断定我和可汗……我……”
郁久闾天罗已有正妻,娶的还是中原王朝的公主沈渐秋,纥奚海林同他的这一层关系见不得人,没有人会觉得他们是“真心相爱”,只会觉得两人不知羞耻。
“夫人,我从中原而来,”源尚安道,“学过一些占星修道之术。帮人识测天命,还不算难。”
“你……”纥奚海林本就是巫师,柔然当地又对神鬼之说深信不疑,源尚安这番故作神秘的话自然让她起了兴趣,“你说你能测算一个人的命运?”
“命途一事,我一看便知,”源尚安见纥奚海林上了套,便继续引诱,“只是天机不可泄露,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对对方,对我自己来说,都没有什么好处。天为万物之主,测算命运一事,乃是逆天而行,悖逆的次数多了,自然要遭天谴。这就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
这番言语下来,已经让纥奚海林对源尚安信了八分,她道:“那不知湘君大人,愿意为我看命吗?”
“我不能尽说,”源尚安道,“我只能告诉夫人,您命中有一劫数,就在这几日之间,若是能妥善处理,夫人自然能飞黄腾达,从此扶摇直上,若是处理得不好,解决不了问题,那夫人往后可就……”
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道:“可就不好说了。”
纥奚海林被他一番话说得局促不安:“湘君大人,您可否具体地说说,究竟是什么劫数?”
“这……”源尚安欲言又止,为难道,“夫人,天机不可泄露是规矩。”
“那……”纥奚海林道,“湘君大人,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源尚安看着她,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哎……”
54/158 首页 上一页 52 53 54 55 56 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