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知道了,”源素臣在源尚安的暗示下瞬间想明白了一切,“是水,朝粮食上泼水,谷物吸水增重,他们只要把增重的那一部分拿出去贩卖给富商就行了。这样的话,在称量之时就能蒙混过关。也正是这些泼上去的水,导致了仓库里的谷物受潮变质。”
源尚安冲源素臣微笑点头,表示认可:“正是如此。”
“我本以为,只要到富商家中搜查,就能取得相应证据,可是我和源晚临两人后来才发现,一早就有人走漏了风声,导致最初我们的搜查一无所获,”源尚安道,“但是那么多的粮食,要想一夜之间吃光、烧光或者卖掉,这是不可能办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提前转移,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等风声一过,再拿回去。”
“那……”沈知隐道,“能藏到哪里呢?粮食不像一些小东西,偷偷摸摸地塞起来就不容易被发现,要把这一石石的粮食藏起来,还要做到不被人发觉,太难了不是吗?”
“这个地点,我也是直到昨日才知道的,”源尚安道,“各位,昨日你们一开门,就看到了我和风荷姑娘的尸体,是不是?”
“……是,”叶苏道,“但是故卿,我相信你绝不会是凶手。”
“我当然不是,因为风荷姑娘的死,是凶手故意嫁祸于我,”源尚安的目光避开了叶苏,似是不忍心去看他,“我是被人打晕了之后,刻意放置到尸体旁边的,为的就是让大家撞见这一幕。”
“这么说,故卿你当时根本没有去厨房,而是、而是……”
“是,很抱歉我对你说了谎言,我当时去了后院从左往右数的第三个房间,因为我发现第二间和第三间的间隔是空心的,因而我怀疑其间有密道,”源尚安道,“果不其然,第三间房内有机关——就是那一尊舞女石像,我用它打开了密道。而后在密道里,找到了一部分转移过来的粮食,还有一具白骨。”
“……白、白骨?”叶苏不可置信。
“虽然我当时没有看得很清楚,不过我猜那应该是一具从乱葬岗或者万人坑捡到的那种无人认领的尸体吧,”源尚安道,“至于目的也很简单,就是希望吓跑闯入这里的人,让他们不至于发现秘密。”
“那……那这么说,”沈知隐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震惊道,“凶手不是叶苏,就是叶逢秋了?”
“……不是叶苏,”源尚安的眼底浮现了悲意,“他从来没有担任过能接触到钱粮的职位……所以不是他。”
“那……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出于震惊,言枫华说话有些结巴,“那就是……就是……”
“是……”源尚安喉间一梗,终究没有把名字说出口,“只能是他了。不过他不是亲自动手的人,应该是授意了某个信得过的仆从去做的吧。”
“……这不可能!”叶苏猛地上前擒住了源尚安的双臂,不停摇晃着,眼里已然泛起了泪花,“故卿,你不要骗我……你不要同我说假话。”
“叶公子……”沈知隐握住了叶苏的手腕,“你先、先冷静冷静……让湘君大人把话说完……”
“你……”叶苏带着哭腔道,“这种事情,你叫我怎么冷静……”
“湘君大人既然这么说,”言枫华道,“应该是找到了相应的证据吧。”
“……是,叶家的府邸,其实有一真一假两套房间,两套房间布置完全相同,应该是在建造之时就设计好了的,第一套房间有密道的机关和入口,第二套则是密道的出口,而证据就是……”源尚安道,“我在进入密道之前,拿了房间里的一只蜡烛照明,所以第一套的那间房里,应该是缺了一盏烛灯的。我叫宇文瑄前去查探了,的确如此,各位待会儿可以前去看看,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再有就是,”源尚安从怀里取出来了那块被烧掉大半的手帕,“我在灯罩里,找到了这个。手帕上沾有血迹,应该是凶手用来包在短剑上,以免杀人的时候,血溅到自己身上的。而后他想要烧掉来销毁证据,再嫁祸到我的身上。”
“至于地上的血字,”源尚安道,“我想那也不是我的名字尚安,而是风荷姑娘生前对于她主人的称呼吧。她的主人担任度支尚书多年,即便卸任之后,仍旧被许多人以尚书之名称呼。”
“……不、不好了,”言枫华环顾四周,“丞相大人、湘君大人,叶逢秋、叶逢秋他不见了!”
“父亲!”
“什么?”源尚安心头一紧。
“去找!”源素臣立刻道,“来人,现在就去!”
“丞相大人……”领头的侍卫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廷尉、廷尉大人……大人他前去搜查的那栋楼,着火了……”
“……怎么回事?”源尚安激动之下上去抓住了侍卫的衣领,“源晚临人呢?是不是在那栋楼里?回话!”
“不不不……不知道……”守卫没见过源尚安如此着急,支支吾吾道,“下官、下官没见到他……”
第100章 倾塌
“尚安,你去找叶逢秋,”源素臣当机立断,“源晚临那边我带人去,快!”
“……好。”
一个时辰前。
“到处都找过了,”许长知道,“大人,确实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不可能,这么多东西,不可能凭空消失的,”源晚临双手撑着桌面,眉头紧锁,“一定是我们还没有想到。”
能够藏匿这么多粮食,又不被人轻易发觉的地方,在哪里?
“……要是这样的地方的话,”慕容楚嫣走上前来,“我倒是知道一个。”
源晚临有些意外:“什么?”
“我从前在妓院,见过白蔹和其余几个老鸨,把楼台的底下挖空,填上木板,挖空的地方用来做地窖,平日里可以藏酒,也可以藏人,上头木板一铺,什么也发现不了,”慕容楚嫣道,“她们做这种生意的人,难免会拐卖一些女孩来,为了不被官府或者女孩的家人发现,所以想了这个法子。”
许长知恍然大悟:“姑娘说得有道理!”
源晚临立即带人出门:“带路,走!”
“请您让屋子里的所有人暂时离开,集中到后方的院子里,”许长知赶到了一家妓院前,亮出来了自己的腰牌,“我是廷尉府的人,还请您配合一下官府。”
“……是,”老鸨瞅见许长知和身后的人都佩着刀剑,脸色泛白,哪里敢拒绝,“请、请……”
“来人,”源晚临道,“掀开木板!”
“是!”
厚重的木板被掀开的那一瞬,带起来了无数灰尘,许长知和源晚临都忍不住咳了几声,还是慕容楚嫣眼尖,道:“底下有地窖!”
“许长知,你们几个在上面留守,”源晚临道,“其余的人跟我一起下去。”
“是。”
源素臣上马之后便朝着着火的地方疾驰而去,他急声道:“宇文瑄,怎么回事?!”
“……大概一个时辰之前,源大人他带着人去了一家妓院,”宇文瑄骑马跟在后面,“说是在这里找到了藏匿粮食的地窖,然后、然后谁想到整栋楼跟着就塌了下来。”
他抹了一把汗水,又道:“塌了还是小问题,谁知道过了一小会儿,整栋楼直接就烧了起来。”
“调禁军来,”源素臣道,“灭火救人!”
砖瓦碎片倒了一地,整座楼顷刻间化为废墟。
“……糟了,”许长知一瞬间只觉得仿佛天都塌了,“大人……大人!”
“怎么回事?”一名廷尉府的官吏抓住了老鸨的衣襟,“怎么就突然塌了?”
“……我我我,我不知道、不知道啊……”老鸨哪里见过这架势,泫然欲泣道,“几位爷,我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谋害朝廷命官啊……”
许长知连站都快要站不稳了,急得两手直发抖:“快……快挖开……救人、救人呐!”
源晚临被困在了断壁残垣之中,他尽力平复着心绪,冲着慕容楚嫣笑了起来。
“……楚嫣,你别着急,”源晚临道,“你听,咱们还能听到外头的动静,就说明咱们被埋的位置不是很深,你不要怕,肯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外面的声音时断时续,地底下又冷又湿,衣衫又被划破了,源晚临被冻得打了个喷嚏,吸着鼻子道:“……你别担心,楚嫣。证据已经被许长知运出去一部分了,害我们的凶手逃不掉的。”
无人回答。
“……楚嫣、楚嫣?”源晚临心里暗道了一声不妙,“楚嫣,听得到我说话吗?听到的话,跟我说一声好吗?”
“嗯、嗯……晚临……”
这声音沙哑无力,在废墟里几近微不可闻。然而源晚临还是凭借着它,寻到了慕容楚嫣的大致位置。
厚重的石板压在慕容楚嫣身上,肋骨被卡得太紧,以至于慕容楚嫣现在要呼吸都十分困难。
“楚嫣!”
源晚临看清了压在她身上的石板,顾不上其他,开始用手尝试着拨开断木:“楚嫣,你别怕,等我、等我来……”
“别、你别这样……”慕容楚嫣喘着气道,“万一搞不好……可能会第二次坍塌的,你不要乱动……”
慕容楚嫣极力忍着痛楚,费力道:“晚临……我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或许今日不说,往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说什么傻话……”源晚临冲她笑了笑,脸上满是尘土污渍,“来日方长呢,怎么就没机会说了。”
“……晚临,”慕容楚嫣背后被断木扎得血肉模糊,她努力维持着清醒,不叫自己晕过去,“其实我早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本来应该跟其他的女孩们一样……烂在勾栏里……或者直接死在家族动乱之中……能苟活至今,已经算是上天恩赐了。所以我、所以我从来也没奢求过什么……”
“但是我遇到了你……我本以为今生今世我们都没有机会再见了……”慕容楚嫣缓缓闭眼,似是有千万般不舍,“晚临,命运赐予我的,已经够多了。所以……我死而无憾……你出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傻瓜!哪有这么诅咒自己的,”源晚临徒手刨开了破碎的瓦片,十指被磨得不断淌血,他强忍着疼痛道,“要活下去就一起活下去,要是死也死在一起。楚嫣,你把我一个人丢下算是什么意思?我可不答应啊。”
“晚临……”
“你不是说,还要等着我来娶你吗?”源晚临趟过碎石,艰难地朝着慕容楚嫣的方向移动,“怎么,你现在就要反悔了吗?”
他终于握上了她的手,在碎裂砖瓦透过的微光里,竭力撑起来了石板。
“……我就在这里陪你,一起等人来,”源晚临道,“不能同生,那就共死。”
就在两人都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上面突然被凿开了一个洞,传来了许长知的声音:“大人、大人!能听到吗?!”
源晚临几乎要喜极而泣了,他唇色因为支撑了太久而泛白:“楚嫣……来人了,咱们有救了,有救了!”
慕容楚嫣的鬓发已经被冷汗浸湿,她虚弱地点着头,听见源晚临冲上面喊:“先救她上来!”
然而几乎就在两人被吊上来的同时,后方又传来了一声惊呼:“不好了……走、走水了!”
源晚临还没来得及爬起身,喝道:“什么?!”
“……楼,楼塌下来的时候,砸砸砸砸到了烛台,”下属磕磕巴巴道,“所以、所以现在……”
所以着火了。
源晚临早年流浪市井,故而源家那些一套套的礼仪风度他没学多少,此刻在生死一念间,他全都忘了要恪守礼节,张口骂道:“我去他妈的老天爷!”
“晚临……”慕容楚嫣无奈道,“你又忘了湘君大人的话了……不要爆粗口啊……”
源素臣带人赶到的时候,正见一片大火,火舌霎时间吞噬了一切。
“这……”宇文瑄目瞪口呆,“这要是人还在里面的话……只怕、只怕是……”
“丞相大人,这火要是再烧下去……挨着宫里的话,恐怕……恐怕……”
倚重的手下出了事,生死未卜,皇帝又偏偏在此时此刻生了病,宫里一时间群龙无首,如今要面对的还是一股难以撼动的皇室宗亲的力量。
79/158 首页 上一页 77 78 79 80 81 8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