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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简直就是色狼、色鬼、色坯、没有礼貌的乡下人、做事粗鄙的野蛮人、从过去穿越过来的原始人！
越想越生气，还自觉占了理的小人鱼“噗”地一扇，尾鳍就直直向上，拍向收获颇丰的捕渔人脸颊。后者依旧不动如山，湛蓝色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许是被拍傻了，就此彻底抛弃人类世界的智慧，倒是终于不再纠结于尾部的那些渔网。
小人鱼的秀发也只堪堪遮住肚脐眼，下头没有和渔网缠绕在一起，尾巴的鳞片闪着光泽，更是顺滑，理论上把它抱出来就能解脱。谁知这个该死的蛮荒人就着渔网把它一把抱离了小屋，离开人类庇护所，外头的寒风竟吹得它有些懵。
它被放在了一块雪地上，直接地。冰雪与海洋还是不同的，至少后者不会把它刺激到卷曲起尾巴，努力团成一团，变成可笑的蛇类。
渔网是镂空的长裙，这儿却不是他的秀台。高大的男人犹豫片刻，便开始了工程。他甚至不屑用工具，直接用手和脚便踢出了一块长方形，简陋至极，内里的冰雪就近堆在小屋旁边，也渐渐形成了个小山堆。
望着空旷的坑，他沉思片刻便进屋拿了几个大铁桶，舀进了满满与筒口齐平的冰雪，回到了屋子，企图用柴火的温度融化他们。这些纯净的水最终又荣归故里，以另一种形态回归了大坑。
你不会把本王子放在那里吧？
小人鱼惊恐地都忘了流泪，连寒冷都能不怕了，急急地坐起身子，试图从诺曼身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迹象。
它如临大敌，世界末日到来也不过能对它造成如此伤害。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那双有力地双臂再次抱起，而后毫不留情地丢进那个大坑。
“噗通”——恭喜它，这个落水获得了满分。
————
今天不太一样。醒来睁开双眼的诺曼在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一点，他的眼睛半眯着，不仅带着刚苏醒的慵懒，更是脑内急速思考的结果。
太阳回来了。
他做出判断。
小木屋外果然一片光明，早在几天前就隐隐有了预兆，如今像是摊开了一切，终于把众人明知的结果摆上了台面。
诺曼打开橱柜，那里本该储存着不少上次前往人类聚集地换回的面包，掰下一块后却了剩无几。外头池子里的人鱼嘴挑的很，冰川里捕来的鱼就算投喂给它，最终也只会变成它游泳时的玩伴。直到偶然掉下的面包屑，人鱼突然亮起的双眼，才让这位新主人找到了新宠物的正确抚养方法。
他理了理帽子，大衣是敞开着，阳光直直照在他的胸口，给人一种万物复苏的生命力。他新养的小宠物似乎不太喜欢太阳，奄奄地躺在那里，面部朝下，挺尸般漂在大坑里。
得提上日程了——买鱼缸的事。他暗自下定决心，把面包一分为二丢进大坑里后，便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那条岔路口，假使能在城镇里找到任何指南，来帮助他就更好了。
城镇里很热闹，来了许多外地的生面孔，这让诺曼有些不适。他径直走向一家餐厅，就直立站在门口，也不管别人如何对他指指点点。迎宾的服务员胆怯地瞄了他一眼，许是被他庞大有力的身躯威慑，连奔带跑地前去通知老板了。
诺曼还在想鱼缸的事。
这几天他为了照顾小人鱼，捕鱼的次数少了许多，家里又多了张吃饭的嘴，也不知道这些鱼能否等价交换到想要的东西。
早知道不如再过几天，去捕一只北极狐卖了皮都能补贴不少。然而一想到今早小宠物奄奄的模样，他只能绷紧嘴角迎着餐厅老板走上前去。
“你今年来得可真早啊。”莱因老板是个快四十岁的中年人，两撇八字胡配上圆滚滚的肚子，活脱脱动画里的奸诈商人。不过真实世界里他还算善良，至少和诺曼的交易非常爽快，也常常关照他，给他捎送一些生活用品。
诺曼点头示意，把抗了一路的麻袋放下肩膀，活动活动快压麻了的关节。他怕是不知道，他的小宠物今早悄悄坐起来看他背影时，望那袋子鱼都有幸被抗，而自己却是一路从岸边拖回家的，气得想把头埋到冰块里，假装自己是棵海草。
“都是鳕鱼啊。”莱因视察着袋子，时不时翻看着，“哟，有几条鲑鱼，一会给你多换几块面包。”
“面包，和钱。”极为嘶哑的男声响起，像是两块皮革互相在一起摩擦，干巴巴的。
这下莱因连袋子都不看了，像发现了什么大意外：“你打算搬来这生活了？”
诺曼摇摇头：“新宠物，买容器。”
莱因笑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大概他也觉得诺曼的单身生活过得有些久了，不太适合他的心态持续发展，无论是人是物，为有东西能陪伴他而衷心感到欣慰。
不过，涌现的更多还是好奇心。
“什么宠物？我能帮上你，要绳索或是在雪地里行走用的爪护我都有。”心痒痒得不得了，莱因发誓，他下次想上门求购鱼类，主要是去观摩一下诺曼的生活环境，如果能看到新成员就再好不过了。
沉默片刻，诺曼缓缓说道：“大鱼。买个缸。”
第4章 第四夜 装载之物
莱因觉得自己的耳朵一定是出了问题。捕鱼为生的人最终却养了一条大鱼，就仿佛他的厨师突然对一颗西兰花产生了感情，然后吵着要种在自家漂亮的露台上。
“这鱼一定很漂亮。”他干巴巴地称赞，只有诺曼这种不擅长人际交流的人才会全然招收这般夸奖，还认真思考点头回应。
莱因急着转换话题，发挥了自己潜力，以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结算完了这一袋子鱼：“鲑鱼我就按最高价格给你算了，现在在游客中这类鱼可吃香了，你要是以后想多换点吃的用的，也可以多抓抓这类鱼。嗯……总共是两百块面包，但如果你想要钱的话，我也可以折200欧给你。”
他抓了抓脑袋，还好北欧人的基因里鲜少夹杂地中海秃头。只是刚数完鱼的手湿漉漉的，把他的棕头发都撸湿了，紧紧贴着头皮。
诺曼不明白200欧的价值，但他知道自己的目的，便决定先去看看宠物用品，啊不，大缸的行情。
“等我，我去看缸。”说完，钱、面包、鱼竟一个没带就走进小镇深处，把莱因留在原地。
“这……”餐厅老板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这位捕鱼能者对自己的信任，只得叫来几个服务生把新鲜食材径直拖向后厨。
这座小镇很小，最中心处是一座教堂。欧洲通常都以教堂为城市中心，就连这么偏僻、人迹罕至的地方也不出例外。
教堂再靠东边是新造的度假村，记得前几年动工时，莱因兴高采烈示意他交易量可以变大，或许甚至能负担的起他在小镇拥有一栋自己的房屋。
不过诺曼拒绝了。打鱼只是一种身体、记忆上的传承，而绝非贪图所谓的文明世界而找寻的捷径。
莱因不做勉强，依旧与他稳定交易，不时给他透露点小秘密，明里暗里挖苦再都市化点的地方的人，为了赚钱简直不择手段。就好像这座酒店，开业的价格层层飙高，现在一晚上都能抵得上500条鱼。
这还真不少。
诺曼望着越来越近的玻璃屋顶，也没看出它的过人之处。他很少对物质产生欲望，城里人笑话他不曾享受过所以不去争取，他倒是真真觉得这透明顶的小房子还不如木屋门口那个坑。
不知道人鱼想法一致吗？
即使对坑再满意，寒冬正在靠近，一个能在室内，对着他床铺，在孤独的时候互相依靠——至少依靠柴火堆的缸是必不可少的了。
极昼回归的日子也是人类期盼，带来新希望的日子。如今的小镇满满都是欢乐的气氛，甚至鲜少架起的旗子都到处都是，增添了不少烟火气息。
假使从天空中鸟瞰，一整片白色平原上突兀的这一点就像一个闯入者，给一副纯净的画添上了一个五颜六色的斑点。
这个点里的闯入者毫无自知之明，他只是想完成自己的任务，亦后回到归处。
不过这个任务对他来说应该也有不少难度，毕竟他很少，甚至可以说从未和莱因老板以外的人打过交道。把莱因老板称之为他小镇上的管家也是再贴切不过的了。
两旁的商店，喧闹声从耳边掠过，驻足下来，又会觉得它们只是一些背景音的白噪，在这个世界里抓不住任何东西。
男人不知道所谓的缸在何处，倒是让他发现了一个好东西。
酒店门口堆了不少看起来崭新的浴缸，来自吃人大都市的精英正显得烦恼无比。下属们穿着紧身背心马甲，乖乖低着头挨训，不过四处转悠的眼珠子出卖了他们真实的态度。
本来也是，这种决策上的失误，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你们一个个的，给我上点心！酒店亏损了钱，不就等同于你们的奖金少了吗？要是我们生意差了，你们的工作保不齐就没了！……”经理絮絮叨叨的话并没有威胁到他的这些员工，寒冷的气息没有远去，才露角的阳光并没有驱散走阴霾，所有人——所有北欧人，仍旧呈现出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他们这一辈子都将因为厚雪而疲于前进，都将自己的生命与人生融化在毫无杂色的纯白之中，没有物质或者其他的琐事。
诺曼似懂非懂，交流系统对于他的大脑来说并不是一块活跃的部分，而那个咄咄逼人的“上等人”嘴巴更是哔哔哔的不停，他的主观也并无想要深入理解的意思。促使他驻足在这的，无非是那几个浴缸。
说句实在话，虽然常说资本家吃人，但他们也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人。假使你能为他们付出他们所认同的价格，得到的东西也必定是让你流连忘返，拍手称赞的。
这批因为尺寸不对，而即将惨遭处理的浴缸便是其中典范。巴洛克式的花纹雕刻在白瓷上，整座长方形容器只从凹凸不平来凸显它的尊贵，把一切浮夸及流于表面的气质扫于地。
诺曼几乎是第一眼就爱上了它们，至少在他心中，这些无形中透出的高贵气质十分适合自己家的小人鱼。虽然它们比预想中的大缸矮了不少，水可能堪堪只有遮个半身。但倘若只是为了避风寒，在夜晚栖息的话——宠物也没有资格抱怨太多。
家里说一不二的家主毫无眼色地上前，他的身子比一般原住民都高大不少，更别提来这荒芜之地出差打工的外来人。经理的头顶刚被黑暗笼罩，下一秒就抬头望向不速之客。
诺曼的外形太有欺骗性，他的这一身破烂不羁之风，成功震慑到了这位喋喋不休的领导者。
“有……有事吗？”结结巴巴地问道，“上位者”在心里打怵，甚至开始忧虑原始人听不懂通用语怎么办。
诺曼并无交流的欲望，他的目标一旦明确了，就浑身散发着希望快速结束这一切的气息。他不喜欢在人类群居的地方呆太久，也不是很喜欢这些从未与他有过接触的人，在第一面便露出恐惧他的神色，把他活脱脱看成吃盐霜的欧德姆布拉。
他的手指直直指向浴缸，随后摆出了1个手指，静静望着对方，等待对方的回应。
第5章 第五夜 归家之人
上一秒还瑟瑟发抖的经理在手指与浴缸之间来回扭头，估摸着猜到了意思，立刻趾高气扬了起来。若是有所求，便是刺猬把自己的腹部袒露出来，巴巴地送上弱点。
他眼珠子咕噜一转，笑脸相迎道：“100欧拿一个吗？”
诺曼盘算了下自己的小屋以及这奢华高贵的大缸，只得点了点头，况且他也只有一条鱼，没有必要备着个。
经理一副为难至极的模样，这些片刻前还是困扰他心绪的废弃玩意，转眼间就成了恶龙肚皮下闪闪发光的宝藏，发出奇香，吸引着各路勇者前来观赏。
诺曼见对方迟疑，以为对方不肯，半点没有关于“抬价”的概念。心思纯良、未开化的原始人恐怕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小道，吃点亏也是在所难免的。
他便伸出两根手指，继续静静等待。脑海中只片刻记得方才莱因老板为他清算的价格，像极了一夜暴富的流浪汉，从未为自己的明天做过打算，更别提预算等东西。
我拥有这些，便将我的所有付出来换。
经理一看这加价如此爽快，倒也换了副神情打量这个不可貌相的野蛮人，正打算继续为自己争取点福利，对方却一言不发地扭头走了。经理暗骂一声，跺了跺脚，心中早已接受200欧的天价，赶忙追了上去。
“成……成交了！200欧！别走了！”
诺曼脚步一顿，向他点了点头，仍旧前行。这也是经理误会了，他饶是再提价，这个爽快的蠢货也只会照单全收。口袋空空的人何在乎你提出的数量，这些抽象的数字压根没有概念，只有真正拥有过的人才会开始紧张，踌躇，生怕被别人知道了底细，一举抄底。
只不过这所谓的200欧被他托付给了他人，他不得前去，再来兑换自己的承诺。在经理的眼里就成了一出煮熟的鸭子飞走的大戏，变成了一人在前头健步如飞，多深的雪都宛如平底，后头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精英人一路小跑，气喘吁吁，不肯放过他。
莱因老板闻声出来，看到经理倒颇有些意外，不明白这大缸的交际者怎么就成了吃人怪兽的代表。后者终于来到终点，不忘正正领带，一副官腔，天经地义地来讨债：“200欧，买浴缸。”
诺曼无声默认，同样看着莱因老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这家的小儿子，在外头挥霍一空后，债主追到家里要债。莱因老板被那深邃蓝宝石注视，心头一颤，还是没忍心开口道：“这么贵，你抢钱呢？谁不知道你们度假村浴缸尺寸货不对版，都是要处理的错货，这200欧恐怕也就是直接进你口袋的福利！”
那经理被说中了也不脸红，这一路小跑的劳累让他打定主意不松口，“爱买不买！说好的价格反正分文不许少。”
莱因老板也只是嘟哝几句，为诺曼打抱不平。他也知道诺曼鲜少想买点什么，更不好意思毁他兴致。千金难买一个高兴，也算是庆祝的另一种方式。
只是这经理美滋滋地点着钞走了，莱因老板一拍脑袋担忧起来：“你把钱全用来买缸了，这回一点吃的也不换了？”
诺曼走了个来回，浴缸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印记，让他无由来想起了小人鱼来的那一天。喘息着上下起伏的胸膛，配合着哈气的低声，竟显出十足的性感滋味。
“过几天，我再来。”诺曼决定道。有了栖身之所，再考虑口腹之欲。但家里那条小鱼对吃食又是如此挑剔，让他往年深居不出的局势一举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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