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两手尴尬地悬在半空,慢吞吞地放下,“嗯”了一声。
“你不必如此,我连云梧的身份都能接纳。”
“……嗯,你好好休息,待会我就回去了。”
“回哪里?”
“九重天。我要把迦楼如交给天君审问。”
“九重天……”沈轻喃喃几声,“云梧也在那里吗?”
我摇头:“云梧在三重天,他本就是西王母身边的凤凰。”
“若我修道,总有一天也能飞升吧?”
不,你不必。我喉头滚动了一下,还是没说什么,只拍拍沈轻的肩膀:“那你可不能懈怠了。”
月离风带着迦楼如离开之后,沈轻躺在他的床上,轻轻吸了一口气。
扑鼻而来的是那个人身上独有的气味,混着清新的草木香,温暖又熟悉,和记忆中那个始终看不清面容的人带给他的感觉一模一样,令人眷恋。
五指深深地抓住雪白被褥,沈轻把自己的头狠狠埋下去。
你是谁、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又到底……忘记了什么呢?
我带着迦楼如回到九重天,将半死不活的他直接扔到审判大殿上。
收到我的传音,审判大殿早已坐满了各路神仙,君炎雨坐在上位,不怒自威,表情十分严肃。被这么多神围观,目光全部聚焦在我和迦楼如身上,我坦然地挑了一个偏僻的座位入座,慢慢清理我体内的魔蛊。
西王母坐在不远处,小凤凰云梧随从在她身侧,见我到来,她缓缓举了一下面前的茶杯。我点点头,环顾四周,看到不少老熟人,连沉睡已久的妖神都在。这让人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这一次的事情是真的很严重。
在一旁待命的医官收到君炎雨的示意,先用锁魔链将迦楼如绑了个结结实实,然后开始为他疗伤。
没等多久,迦楼如就睁开了眼,看到自己所处的地方,脸色一片惨白。
我道:“醒了啊?醒了就老实一点吧,这下看你能跑哪儿去。”
迦楼如看着主座上的身影,缓缓吐出二字:“……天君?”
君炎雨淡淡道:“正是。阁下就是魔界现今的君主?”
迦楼如“呵”了一声:“把我抓到这里也没有用,等到魔神出世,你们所有人都不会被放过的。”
我撑着手臂:“你很嚣张啊。去人界的方法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迦楼如闭了嘴,一句话都不肯说。
君炎雨站起身,从主座上缓步走下,手放在了迦楼如的头上,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你要干什么?”
君炎雨一言不发,我却看出了他的目的,腾地站起:“君炎雨你别乱来!”
“事到如今,不这么做也没办法了。”
我紧紧握拳,终究是没有继续劝阻。君炎雨说得对,事到如今,谁都不能太自私,只能以大局为重。摄魂术本不是什么禁术,但这次使用的对象却是一个魔族,少不得要付出点代价。我不知道君炎雨付出了什么,也许会伤及他的根本。
我生了代替他的心思,可看到君炎雨的表情,我知晓他是为了挑起作为天君的重任,端坐在一旁的天后脸上担忧却坚定的表情也告诉我,她无条件支持她的丈夫,旁的没必要插手,也无法插手。
我不动声色地点着手指,等待摄魂术的结束。短短的几刻钟仿佛被无限拉长,一点一点消磨掉人的耐心。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气氛紧张到极点。
君炎雨将手移开的时候,天后猛地冲了过去,搀扶着他。君炎雨的脸色难看异常,不止因为消耗过大,也因为他在迦楼如记忆中看到的东西。
“……诸位,情况不妙。魔族已经大批潜入人界,准备制造……咳、咳咳……制造混乱,迎接魔神出世,再一举进攻天界……”
我越过众人到他身边,手微微抖着,尽量低声道:“君炎雨,你是不是隐瞒了我们什么事?”
“对不起,离风……是我的错。”我从没见过君炎雨这般样子,他痛苦无比,“是我的错……我明知谷雨的诞生是一场浩劫,可我还是留下了她……”
我咬着唇:“我们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杀了她……现在也不是不能。”
“来不及了……离风,来不及了!魔神已是出世之兆!”
“魔神而已!你是天君,你杀不了她?!杀不了就将她封印,这么多神在此处,你怕什么?!”
“离风,你我虽已是天界最强大的存在,却也不了解魔神。”
“魔神和妖神不一样,虽为神,本质却还是魔。魔神太过强大,众神联手都难以抵抗。最后……上任天君以陨落为代价,将其杀死!”
围在周围的神突然躁动起来,显然都被这番话惊得不轻。众神联手都难以抵抗、逼得天君陨落才被消灭的存在……原来君谷雨以后会成为那个样子吗?
天劫的存在原来就是因为这个吗?为了三界的安全,所以要在她彻底成长之前就杀死她。这是一个多么完美的理由。
“天君陛下。”一人走上前,对我们拱手行礼,“既然魔神还未出世,还请陛下下令杀死魔神!我们齐心协力,定能将魔族的诡计扼杀于苗头之中!”
我额头滴下冷汗,暗想,哪有那么简单!人界已经被蚕食得差不多了我们才发现他们的阴谋,现在哪里来得及阻止!
“陛下!”
越来越多的声音同时响起,像催命的警报声步步逼近。这些神大多不知魔神是君炎雨胞妹,更不知君谷雨现在是我徒弟这件事。
但就算知道又如何?君谷雨又不是他们的妹妹、徒弟,为了三界的和平,必要的牺牲罢了,很难吗?身为法力无边的天君、帝君,忍痛割爱,很难吗?
作为神祇,舍去一些不必要的感情,很难吗?
真是奇怪,明明早就不知道活了多久了,我居然还会感到难受?果然是凡人做太久了,连感情都难以割舍了吗?
明明刚刚诘问君炎雨为什么不杀了君谷雨的是我,现在把主角换成我,我竟然也不能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
情爱是这样让人不能抛却的危险之物吗?
倚靠在天后怀里的君炎雨久未出声,我站起身,略施威压,众人安静下来,默不作声看着我。
我放出君谷雨的投影,此时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那带着些许天真的姣好面容让众人稍有愣神,有些人已猜到我用意,不可置信:“这就是……魔神?”
“这不是个普通的凡人小姑娘吗?”
“她、她怎会是帝君大人的……”
“虽是修士,但根本看不出有危害性……”
“别被骗了!魔族最擅伪装。”
“可从她出生到现在的经历都证明,她不过是个无辜的小姑娘。”
“你是菩萨心肠泛滥了还是疯了?!她看起来再无辜也是魔神!”
“等到她杀上来那天,你们还会觉得她无辜吗?!”
“天君陛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您万不能优柔寡断!”
“帝君大人,为了三界,还请您三思!”
真是一锅乱粥。我深吸一口气,道:“如各位所见,魔神现在还是个没犯下过错的凡人,谁都没有资格审判一个无罪之人。但是本君向你们保证,若是魔神犯下一点不该犯的错,本君以自身为代价,不惜一切也要将她消灭,绝不会让她酿成大错。这样,也不算杀了无辜之人。若你们信得过本君,此事全权交给本君处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也如各位所说,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所有的罪业,由本君一人承担。”
我回头看向君炎雨,他面上震惊不似作假,众人中与我相识的一些好友也面色凝重,不相识的神满脸不信任,总之没有人是赞同的表情。我知道他们更多的是不放心,若魔神真的出世肆虐天地,那后果如何挽回?我如何有能力挽回?
我根本不是在给他们下保证,我是开了一个赌局,以三界安全为码,邀请所有人一同参与。
但我又如何没有能力?
我是受天地感召、诞生于洪荒宇宙的帝君,只要我想,只要愿意付出代价,我可以做到任何事情。说到底,魔神也不过是比我强大的神,我和她的本质也没有什么不一样,不过立场不同罢了。
我从来没有拿三界的安全赌,我在拿自己的命做赌注。
“本君赞成。”
君炎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立着不动,天君的支持,其实相当于告诉所有人——他也会承担部分的责任。
西王母缓缓道:“妾身也赞成。”
“我也赞成帝君的提议。”
“你们……”
“我赞成……”
“天君陛下都答应了,怕什么?再不济还有离风帝君和娘娘……”
“若是真出了事,帝君都控制不住,我们现在反对又有何用?”
我无私么?我自私么?
以自己的命做担保,拯救三界安危,提起来谁不夸我菩萨在世救世主。
真相究竟如何,也只有少数人能窥见些许。其实很简单,这件事刚好和我想做的一件事重合了。我既然担了一个“帝君”的名号,又刚好有些能力。这天界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不为芸芸众生,不白做这个老好人,却也不奢求什么。
我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我想要证明一些东西。
沈青云。
我也要去亲自看一看……你追寻的大道了。
第十二章 人界异动
迦楼如被关押在天界的牢狱,而我独自一人下了凡间。
临走前君炎雨还特地嘱咐我,让我一定要小心,不要做傻事。
我敷衍地应了两声。开什么玩笑,要是君谷雨真的打算毁天灭地了,我不做傻事怎么从她手上把三界救下来?
难道要到时候大家冥界好相见,一起转世投胎?三界都毁灭了,还能投到哪儿去,还不是要全部留在地府给冥王陛下打白工。也不知道冥界塞不塞得下那么多人……大不了去把冥王反水了,请他老人家出山扩建一下冥界。
回到下界,我才发现我习惯性地降落在了月华宗的大门前,此处离皇宫九千八万里远,我还被束缚了些许法力,看样子是暂时没办法对沈轻交代些什么了,也不知此时的沈轻在何处,我身上没有他的东西,传不了纸鸟信,真是……
正打算先回宗门找君谷雨,顺便休整片刻,我腰间的玉佩突然发光发热。我意识到什么,赶忙施展缩地千里瞬移到京城。
是我放在我那被遗忘的下山历练的四徒弟,柳承故身边的追踪鸟传来的求救信息。
说实话,自从放了追踪鸟在他身边后,柳承故是一星半点的音讯都没有传过来,这说明我离开后他一路顺风极了,弄得我都以为他那件“开门红”的倒霉事是因为有我跟在后面才会遇到的。
现在八百年没动静的追踪鸟突然传来讯息,可偏偏是挑了这个略有些尴尬的时候,好徒弟还真会给我找麻烦。
我追寻到追踪鸟的方位,强行动用上界术法瞬移过去。眨眼片刻,我已身在一个极为陌生的地方。
此处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小村落,诡异的是村子里悄无声息,像无人生活在这里一样。可每家每户袅袅升起的炊烟又充满生活气息,还有田垄上长得整整齐齐的作物,都告诉我此处是有人的。
这里发生了什么?柳承故呢?
我心中涌起不妙的预感,开了灵识一扫视,便发现每家房屋都散发着诡异的黑气。
我几乎是一眼认出这代表着什么,那是和迦楼如身上气息一模一样的——魔气!
这个村落已经彻底沦为魔族的巢穴了,柳承故怎么会到这里来?!
扑腾挣扎的纸鸟不安地围着我打转,我追着追踪鸟跑到村里的祭祀堂,一眼看到被捆在祭台上昏迷不醒的柳承故,祭台周围七零八落躺着几个凡人。
……这混小子,一下没看住又被人坑害了!
“月掌门?”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落地的声音,伴随着一道耳熟的声音,我慌忙施了迷障术挡住柳承故,警惕转身,看到一个执剑的青年。
在脑中思索了许久,我才想起这年轻男人是谁。
修真界四大宗门,绝剑门、昆仑门、蜀山派、月华宗,这青年正是蜀山派大弟子莫伦。众所周知,名门子弟最爱的就是打抱不平,哪里有邪魔外道,哪里就有他们的存在。
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样,人界的修士也已经察觉到即将到来的风暴,并且反应极其迅速地找到了这里。修士最喜爱群巢出动,毕竟人类的力量比起妖魔来还是略有些弱小。有一个莫伦在这里,别的人也快了。
我客气地拱手:“莫道友。”
莫伦收剑拱手:“月掌门怎么也在这里?仙门大会已许久未见得月掌门出席,莫不是也听闻了传言?”
我不解:“什么传言?”
莫伦道:“近日人界灾祸不断,有大能猜测是从魔界来的祸患。也许……那已消失千百年的魔族又重现世间了。”
我抿了抿唇。当年天界的所为人界并不知情,他们只知道魔族在一夕之间消失无踪,多数人以为是魔族为祸世间受了天谴,已经被灭绝了。
现在的修士界,已经没有多少人见过真正的魔族了。若是让一无所知的他们与魔贸然对上,怕是……
“我没听说这个传言,此次是为我四徒弟而来。他在此处遇险,而依我所见,灾祸的确与魔族有关。”
“月掌门对魔族可有了解?”
我点头;“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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