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之后,林序吹干头后,直接爬到了自己的床上,将帘子拉上。
他不喜欢马春发对他的那种窥探感,他刚刚在吹头的时候,就察觉到有道目光一直黏在身后,让他头皮发麻。所以等头发一干,他立刻就爬上床了,帘子拉上,隔绝他人的视线。
曲望津问:“林序,你要睡觉了吗?”
林序说:“没,我就躺在这里玩手机。”
“好,你要睡觉了跟我们说一声,我们就不发出声音了。”
“好的。”
林序原本想告诉霍钰成这件事,又觉得自己有点大惊小怪了,可能马春发只是觉得自己长得太好看了,忍不住多看自己几眼?又或者自己长得像他认识的某个人,所以他想看仔细点确认一下?林序觉得不能把人往坏了的地方想,再观察几天吧。
而且,他也不想自己进来北艺的第一天,就让霍钰成开始担心。所以他只是跟霍钰成说一切都好,然后两人互道晚安,林序戴上耳机听了会音乐,便跟曲望津说了声自己要睡了。
他在暑假的时候将睡眠习惯调整到了早睡早起的状态,而不是高三时期的晚睡早起,他喜欢早睡,一来是因为第二天可以早点去找霍钰成,二来是因为早睡会让人精神,他喜欢精力充沛地弹琴、作曲、唱歌。而不是弹一个音符伴一个哈欠,弹出来的曲子都软绵绵的,没有力道。
音乐课的教授是钟明蓝,他五十多岁了,年轻的时候曾是火遍一时的歌手,后来因为声带受损,所以来到了北艺教书。
钟明蓝在上课之前,说了一段很长的话:“我相信在座的大部分人,都是因为喜欢音乐,或者说是热爱音乐,所以才坐在了这里。但是当你把音乐当成一门专业的时候,仅仅靠喜欢是不够的,你不能只是去享受它,沉迷其中,感到快乐。你要不断学习,你要做得更好,你要有一个客观的标准,对音乐本身负责,对你的每一首歌负责。你不能跟没有系统学过音乐的人一样,只是说‘我觉得这个音乐怎么样’,‘我听这首曲子的时候感到愉快或者悲伤’,这远远不够。你需要说出这首歌曲用了几种乐器,你要说出它的音阶结构和调式色彩,为什么它会给你带来愉快或者悲伤的感觉……你不能只是靠感觉去评价一首歌的好坏,你要先运用理论,用你的能力,用最客观的标准,去评价这首音乐,等你有能力剖析音乐的本质的时候,你才能回到音乐的感觉本身,这就是你们选择的专业,这就是你们未来要走的理想之路,都明白吗?”
有学生大着胆子问:“教授,我觉得音乐固然有优劣之分,可是感受是没有高下之分的啊。”
钟明蓝笑了一声,说:“这个问题问得好,而答案也很简单。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你对一门艺术了解得越少,越觉得它的优劣是见仁见智的’,见仁见智当然没有问题,但是客观标准一定存在。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他是善良的还是罪恶的?由个人的认知来决定。但不管有多少种看法,哈姆雷特就是哈姆雷特,他不会变成奥赛罗或者麦克白,欣赏是没有固定标准的,但是阐述是有的。这就是你们需要学习音乐理论的原因,音乐的阶梯向上没有尽头,光靠欣赏和感受,是走不远的。”
林序认真地听完了整一堂课,收获颇多。
他很喜欢钟明蓝,于是下课的时候,直接跑到讲台上面,加了钟明蓝的微信,又跟着钟明蓝走回办公室,一路上都在跟他探讨音乐。
钟明蓝快要走到办公楼的时候,对林序说:“你这孩子不错。”
林序不敢骄傲:“哪里?哪里?”
钟明蓝说:“你刚刚说你已经作了几首曲子了?”
林序点头。
钟明蓝说:“回去之后,发给我听听。”
林序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但他有点犹豫:“那几首曲子,我作得不算好……”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那个时候,我心里还没有客观标准,只是凭着感情作的。”跟钟明蓝刚刚在课上说的算是背道而驰了。
钟明蓝眼角堆起鱼尾纹:“那不重要。”
“啊?可是老师刚刚在课上的时候,不是说……”
“刚刚那些话也是真的,但稍微夸张了那么一点,只是为了敲打你们,让你们沉下心来学习,不要在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想着跑步。凭着感情创作不是坏事,而且你刚刚说你学过很多年的钢琴,说明你必然有一定的乐理知识,你在作曲的时候,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你还是用上了理论的。再说了,你现在才十几岁的年纪,正是感情充沛的时候,你现在能作出来的曲子,等你的技巧趋于完美的时候,说不定就作不出来了。”
林序说:“那我马上发给您。”
钟明蓝说:“不着急,我先回办公室,你也去做你的事情吧。上大学不比高中轻松,只是努力的方向不一样,别掉以轻心了。”
“嗯,我会的,谢谢老师。”
“我在B224办公室,以后有什么事要找我,可以直接去办公室,我周一上午和周五全天有课,工作日的下午一般都在办公室。”
“好的,老师再见。”
林序跟钟明蓝道别之后,满脑子还在想着钟明蓝刚刚的话。
声音的自然放松,稳定的气息支持,音准的把控,音区的流畅转换,都是唱出一首好歌的标准。
林序站在湖边,在阳光的照耀下,湖水都变得金光粼粼的,涟漪荡开,他的心好像也随着泛起了波澜,为热爱,为理想,为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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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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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序,我要点外卖,你要不要吃宵夜?”
北艺开学一个月后,林序跟曲望津熟系起来,因为他跳过级,年龄较小,所以曲望津叫他“小序”,而他叫曲望津“曲哥”。马春发听到曲望津这么喊林序,也叫林序“小序”了,林序不喜欢他这样叫自己,但不好直接说出来,也由着他去了。
反正嘴长在马春发脸上,他爱怎么叫怎么叫,自己左耳进右耳出便是了。
林序说:“你点吧,我就不吃了。”
马春发问:“为什么啊?”
“我晚饭吃得超多,现在还挺饱。”
“没事,等外卖也要半个小时,到时候你应该消化得差不多了。我请你吃啊。”
“真的不用了,我不习惯吃宵夜,你自己吃吧。”马春发在他的身后,林序连头都没回,讲话的语调也不咸不淡的,颇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他本不是没有礼貌的人,也不会故意针对某个人,但这段日子以来,马春发总是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又或者做一些不合时宜的举动,让林序觉得他别有用心,因此林序只能疏远他,识趣的人被他冷落一段时间,大概也会知难而退了。
但马春发好像不知道“知难而退”这四个字怎么写,林序越冷淡,他就越兴奋。他每天都找借口跟林序讲话,又或者让林序把笔记借给自己,经常跟林序说周末请他去吃饭,但林序一次也没有答应过,理由是没有时间。
马春发厚着脸皮,愈挫愈勇,迎难而上。
林序被烦得没有办法,只好每天都跑出去,霍钰成去舞室练舞的时候,他就去舞室练钢琴,而霍钰成要上课自己没课的时候,他就去图书馆学习,反正啊,他也学会了早出晚归,除了每晚洗澡和睡觉,他都不回宿舍了。就算是周末也一样,林序白天一直待在外面,没给马春发献殷勤的机会。
除了马春发外,还有一件事情让林序心烦,那就是他和霍钰成的秘密基地被发现了,几个大一新生也找到了这间舞室,他们估计是没有听过闹鬼的传说,觉得那里人少清净,也时不时去霸占舞室。
因此,如果霍钰成或者林序发现舞室有人的话,他们一般就不会进去了。
因为这毕竟是学校的公用设施,他们也不是舞室的主人,没资格叫别人把位置让出来。
舞室被他人霸占的时候,他们就会去找别的空舞室,找得到的话就去,找不到的话就去舞蹈机构租几个小时。
林序不高兴了,从道理和逻辑上面说,别人去舞室没有任何的问题,但从情感上说,他觉得那间舞室里面装着他和霍钰成的汗水和笑容,他不想让别人闯进那个空间。
林序说:“我知道我这样想是不对的,但是我就是改不过来。”
霍钰成只能揉着他的头发:“换个角度想,我们可以在其它地方继续创造美好的记忆,不也挺好的?”
“可是舞蹈机构全都有监控,什么也做不了。”林序恨恨地说,他没想在别人的地方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一想到抱一抱,亲一亲都不可以了,他就难受极了。
霍钰成将他的话都记在了心里,解决的办法不是没有,但他得先好好准备。
这天,林序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马春发正在闻一件衣服。
他扫了一眼,觉得这种行为挺正常,他洗干净衣服之后,也喜欢闻闻上面洗衣液的味道,这没什么。但他坐下椅子后没几秒,便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猛一扭头,发现马春发床边挂着的那件衣服不是他的,而是自己的。
他“嗖”地一下站起来,说:“这是我的衣服。”
马春发“啊”了一声,好像这才发现自己收错了衣服,他退后一步,看了一眼衣服上的图案,讪笑着说:“你的衣服和我的衣服都是白色的,长得太像了,我没看清楚就收下来了,小序,不好意思啊。”
林序看不出他是演戏还是真的收错了,他板着脸,没好气地说了声:“没关系。”
马春发将衣服递过来:“对不起,还给你。”
林序想起来刚刚进宿舍看到的那一幕,想起来马春发将脸埋进他的衣服里狠狠吸了一口的场景,便不想要这件衣服了,他面无表情地将衣服收回来,丢进下面的柜子,心想等马春发不在的时候,他就把衣服拿去垃圾桶扔掉。
马春发问:“你是不是很介意?要不我请你吃饭吧,就当赔罪了,南门口那里开了一家很好吃的棒棒鸡……”
又在找借口请自己吃饭了,林序还没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不用了,我这个月都没有空。”
这个月才刚刚开始,他就这么斩钉截铁地说自己没有空,是个傻子都能听出来他的不耐烦,但马春发好像听不懂那样,面色如常地说那下次约。
约约约,约你个头。林序在心里骂了马春发两句,便拿着衣服去洗澡了,早点洗澡,早点躲到床上去,他真不想看见马春发,多一秒都不想。
他终于忍不住跟霍钰成说了。
【我们宿舍有个变态,他总是盯着我看,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又总是找借口约我去吃饭,今天我还看见了他在闻我的衣服。】一脸陶醉的样子,这七个字他没有打上去。
霍钰成:【上次我没有见到的那个?】
【对,你见到的那个挺好的,是个正常人。】没错,马春发在他的心里已经是个不正常的人了。
【叫什么名字?】
【马春发。】
【他是吉他社的?】
【对啊,你怎么知道?】
【刚刚去学校的公众号搜了一下,在吉他社的成员名单里看见他的名字了。】
【没错,他还经常在宿舍弹吉他,问我他弹得好不好听,我总不能说不好听吧,于是我总是违背良心地敷衍他。】
林序:【气鼓鼓.jpg】
霍钰成:【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林序斟酌词句:【有一次我在宿舍写谱子的时候,他突然站在了我的背后,没有声音的那种,我一回过头看见他,吓都吓死了。然后他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说“你的谱子跟你的人一样,都是绝世美人”,我听到的时候,差点没控制住表情,就差把白眼翻到天上去了。】
在遇见马春发之前,林序从来都没有想到,明明是夸奖的话,却能这么恶心人,让人有呕吐的冲动,心理上和生理上的。
也就是从那件事开始,林序才真正地刻意疏远马春发,如果他回到宿舍之后,发现曲望津还没回来,他甚至会再出去溜达两圈再回宿舍,因为他不想单独和马春发待在同一个空间。
过了好一会,霍钰成才回复:【下次他再骚扰你,你就开录音机,把他的话都录下来。】
林序:【可是他不会说太过分的话,他就是那种……知道你不高兴的时候就赔笑脸,感觉你没那么生气的时候就得寸进尺的人,很难抓到他的把柄。】
霍钰成:【那就别理他,我来想办法。】
林序:【好,那我尽量不理他。】只要在宿舍,他就戴上耳机,马春发说什么他都装作听不见,马春发又不是永动机,久而久之,估计他也会感到疲倦吧。人不会一直做一件没有希望的事情,希望马春发真的能够打退堂鼓。
可林序没想到的是,还没有等到马春发打退堂鼓的那一天,他就发现了一件让他差点心梗的事情。
这天林序知道马春发要社团团建,一天都不会回来了,他不用急急忙忙离开宿舍,便难得地睡了个大懒觉。等他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多了,他下床的时候,不小心将耳机摔到了地上,耳机滚了几圈,落在了马春发的桌子底下。
林序套上拖鞋,走两步蹲在地上,将耳机捡起来,拍了拍耳机上面的灰。他站起来的时候,与马春发桌上一个小小的、黑洞洞的圆形机器对上了眼睛。
林序瞳孔倏张,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他不是只会读书的笨人,他看过新闻,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是……隐形摄像机?林序和马春发的书桌和床位都是面对面的,这个摄像头的方向直直地对着林序的书桌和床,林序在震惊过后,便开始思考摄像头出现的时间。
他想起来有一次,他在洗澡的时候突然有了灵感,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上,只穿了短裤便冲出来了,坐在桌前开始写谱。他想,这个摄像头是出现在那天之前?还是那天之后?
如果是在那天之前,那很恐怖,如果是在那天之后,那更加恐怖了。
林序细思极恐,他将手机摄像头打开,对准隐形摄像机拍了几张照片,什么机位都有,随后他直接切成视频,对着马春发的书桌拍了个十几秒的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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