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折也跟着谴责了一番,而后拍拍他的背安慰:“没事,以前的都在西川月报上登过,整理整理就是了。下个月的稿子不要拖哦。”
吐突承璀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他接着说当时的情形——朱滔的不满平息之后,觉得他既然他能写,那也一定能做点儿文书什么的,所以又给他封了个宰相。
一旬之内,出将入相。
沈青折徒劳地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总之备受折磨之后,吐突承璀听说西川军来了,终于找到机会逃了回来。
“沈郎,”吐突承璀哭着说,“还是咱们军营的饭好吃……那边吃得跟泔水一样……沈郎?沈郎你去哪儿?”
沈青折像是游魂一样站起来,飘到门口:“我去冷静冷静。”
“哦对,像我这样的宰相还有二十来个。”
沈青折脚下一个踉跄。
“跟我一起逃回来的,还有一个也是,叫李元平,他说他之前是汝州刺史,也被封了个宰相。”吐突承璀说,“他还说,他在李希烈手下也当过宰相,现在只差大唐的宰相没做过了,这才跟着我逃回来的。”
沈青折扭头:“他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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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突承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这里有一个小小的伏笔回收,在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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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件事,沈青折的头就更疼了:“不止李希烈,还有奉天那边,还有长安,朱泚……陈介然……还有谁?哦对,吐突承璀连个信都没报。”」
第187章 满汉全席
李元平平生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吹牛。一分的事情他能吹成十分,掺和了一脚就能吹成主持局面,真要主持局面就能吹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而且他平等地看不起任何人。
毕竟他可是能官至宰相,有大德大才,怎能和那些庸俗之士相提并论?
小时候有个衣裳破烂的道士路过他家,远远望见他,大为惊异,说这孩子命格奇特,能官至宰相。家中自然对李元平寄予厚望——只是没想到,这个宰相是这么来的。
当了两个宰相的李元平自觉身份特殊,哥舒曜这些人理应对他礼遇有加。没想到因为伪装得太好,被直接关了起来。
李元平被关着没事儿干,就开始跟旁边人吹牛,说些白塔战役我指挥,夏口之战我坐镇,毒杀希烈我在场之类的,惹得笼内外都哄笑起来,空气里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过了不一会儿,一个人背着手走过来,周围都慢慢安静下去。
逆着光,看不清五官,看身形有些纤弱,但气势迫人。他把他上下一打量,轻笑了一声,冲旁边道:“放了。”
“这谁……”
“节度!”
有一个将领追上来,躬身耳语了几句,那人略一点头,转而对他说:
“李元平是么?这些钱你拿着,是买你汝州宅子的钱。至于汝州失陷一事,你当负全责,认是不认?”
李元平一凛。
已经有人来为他打开笼子松绑,拽他出来,随着视线改变,他也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样貌,神色是冷的脸是肃的,但不免让人心里微微一动……
“不认也没事,”沈青折说,“战后要一一跟你算明白的。”
李元平失声道:“为何是我?为何要我为此事负责?!”
他也是懵的啊,当时一睁眼就被李希烈掳走,莫名其妙还当上了大楚宰相,他也很委屈啊!
“而且汝州不是已经夺回来了吗?”
沈青折不想跟他说话。
不单单是因为嫉妒——好吧还是有一点点嫉妒他能有两个宰相职位——但更多的是因为,李元平的刚愎自用,导致汝州失陷,把整个两河地区都拖入了战争的深渊。
沈青折摆摆手:“看来是不认……哦对,你是你们家族长吗?”
“呃,”李元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是啊。”
自从算命的道士给他算出了宰相命,他就快被族里供起来了。
沈青折:“……”
嫉妒。
非常嫉妒!
沈青折一指:“给我把他流放火器营!”
“他也知道这里是流放啊!”余闲满头满脸都是汗,顺着圆润的脸庞往下淌,“你相信我,沈青折绝对是嫉妒你比他官运好……哎哎哎别乱动,当心炸了。”
李元平嗤笑:“不就是火药么?当谁没见过,还是我给李希烈谏言要用火药的。在朱滔营中也有不少。”
余闲用袖子擦了把自己脑袋上的汗,状似无意道:“嚯,那你得是个大官吧?这种机密都能给你看?”
被人顺着捧,李元平立刻就飘了:
“那是,我可是宰相!”
“竟是李相,失敬失敬!”
余闲一副惊慌失措而后诚惶诚恐的模样,表情动作拿捏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太做作,少一分不到位,拿出了装病请假的全部实力。
李元平心里跟喝了蜜水一样舒坦。
他就喜欢被人捧着,顺毛驴。
“那李相对火药也有些见解吧,可否指点在下一二?”余闲谄笑道。
李元平哪里懂什么火药?
“这个……”
余闲叹了口气,继续演:“沈青折那人刻薄寡恩,某与他也算是多年老友,本想着投靠他能发财,谁能想到,竟然被他塞到了这个破地方,还逼着某做火药,做不好便要挨打……”
李元平跟着叹气:“罢了,看你实在可怜,本相便指点你一二。”
他虽然不懂,但是朱滔新建的火器队他也去过,非要说也能说上两句。
沈青折要的就是这个。
“……朱滔营里的火器队规模不太大,但是杀伤性比较强,我猜他那边的矿石纯度高。而且数量不会少,一部分是李希烈给他的,还有一些他掳走的工匠。”余闲一口气说完,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水。
对面的沈青折若有所思。
“果然被推到了热兵器时代……不知道谁会先研发出火绳枪,估计也要提前问世了。”沈青折叹着气,“不知道是好是坏。”
从冷兵器到热兵器的迭代升级,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实际上冷兵器一直没有退出历史舞台。
只是……使用热兵器的战争,注定伤亡更大、更惨烈,波及面也会更广。
余闲实在是热,连扇子扇的风都像是着了火。往沈青折的冰鉴旁边一蹲,不走了:“别想那些了,你快想想中午吃啥。”
“食堂。”
“不吃,我干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必须吃点儿好的,”余闲控诉,“我都瘦脱相了!”
沈青折看着他圆润到没有棱角的脸庞:“……”
在外面放哨站岗的时旭东被叫了进来,看见老婆支着脑袋,很头疼的样子:“给他整点儿好的。”
时旭东扫了一眼余闲:“我做?”
余闲期待地看着他,收获一张冷淡司马脸。
时旭东重新看向沈青折:“不要。我做的饭只想给你吃。”
余闲阴阳怪气:“哟哟哟‘只想做给你吃’。”
“那我做也行,就会几样,”沈青折头更疼了,问余闲,“红烧肉吃不吃?”
“不要,做饭很累,”旁边的时旭东再次出言反对,“而且你做的饭我都没吃过。凭什么他先吃上了?”
余闲:“……”好酸啊。
沈青折捂着额头:“附近有没有酒肆?买点儿外食?”
“没有。侦查的时候没有发现。”
“那你来做,”沈青折拍板,“就这么定了。”
余闲立刻点菜:“满汉全席!”
“还满汉全席,”沈青折立刻怼他,“你看我像不像满汉全席?想把我们时都头累死吗?”
余闲:“哟哟哟‘我们时都头’。”
时旭东很欣赏余闲的阴阳怪气,应承道:“可以,就满汉全席。”
时旭东过了许久才回来,手上提着一个眼熟的红木雕花食盒,似乎和那天越昶提来的一模一样。
他从上层端出一碗饽饦。
“请。”
“满呢?汉呢?”余闲左看右看,“席呢?”
时旭东面不改色:“都是汉子,满汉全席。”
余闲:“……”
“这什么破烂梗,”沈青折闷笑,“好好做,别这样。让伙头军直接给鱼总多加两道菜吧。”
时旭东点头,继续从食盒里取菜,一一放到沈青折面前,很快摆满了案桌。
他这次的“请”字有些羞涩:“还不知道好不好吃。你先尝尝这些,不够我再去做。”
沈青折:“?”差别对待太明显了吧。
“哟哟哟‘不够我再去做’!”余闲狞笑,“我迟早把你们俩都毒了,让你俩做地府鸳鸯去!”
第188章 断子绝孙
因为余闲的强烈抗议,三个人还是一起分享了这过于丰盛的一餐。
余闲一边吃一边诉说自己的委屈,从这辈子说到上辈子,再从上辈子说到这辈子,说来说去都是一个中心思想——沈郎误我。
沈郎不满,把筷子一丢,余闲立刻缩脖子。
他就笑:“不打你,躲什么?”
余闲缩着脖子说:“条件反射。”
“搞得好像我是什么恶霸一样,”沈青折接过时旭东递来的筷子,“谢谢。”
时旭东说:“我的荣幸。”
沈青折却迟疑了一下,看见他给自己递完了新筷子,就捡起扔在桌上的那双,略微擦了擦,就自己用起来。
“你干嘛?”
时旭东的声音平平的:“条件反射。”
沈青折:“……”
余闲也条件反射,又想“哟哟哟”起来,刚起了个头,就听见外边喧噪之声倏忽而至,急促的马蹄声撕破了宁静——
“营啸了!”
时旭东反应极快,几乎是捕捉到一点动静便起身挡在了沈青折身前,刀没来得及出鞘,抵着来人的胸口就把他格挡了出去。
那是黎遇的副将赵况。时旭东认得。
因为老婆夸过这个人。
时旭东黑沉沉的眼睛看着潜在的危险分子:“就这样说。”
赵况的视线越过他,看见桌子下里蹲着一个抱着头的熟悉胖子,似乎是火器营姓余的,沈节度的故友。而沈节度仍旧端坐在桌前,慢吞吞地吃菜,一贯的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
时旭东替他发问:“哪儿?”
赵况后退半步,行叉手礼,禀明道:“是新编练的洪甲字队。”
“多久?应该没超过一刻钟?”
“半刻。”
沈青折这才开口:“黎兵马使是怕他压不住,派你来寻我?”
赵况道:“是。”
沈青折用帕子擦完手,这才施施然起身,路过余闲的时候还笑了两声,学着他:“哟哟哟。”
“哟什么?”余闲仍旧蹲在地上抱着脑袋,“这是我们平头老百姓的保命智慧!”
“余老板,就您还平头老百姓?”
“哈,”余闲懂了,“我就知道你嫉妒我官运亨通,人吧,他命里有时终须有,有些人想往省里升升不上去,有些人轻轻松松就能调北京。还有些人到现在都没有当上宰相,有些人却当了两个……哎哎哎别过来!”
余闲赶紧抄起手边的月牙凳当盾牌护身,时旭东一把揽住官迷小猫。
“算了算了,”时旭东拖住他,“猫哥,算了。”
“我没有生气呀。”
沈青折平静地说着,在余闲惊恐的眼神里,伸手,摸了摸他肉乎乎的手。
“沾点儿官气。”
时旭东:“……”
余闲抱着月牙凳呜呜:“我不清白了。”
赵况艰难开口:“黎兵马使……”
黎遇还在苦苦支撑,只希望沈郎能快点儿来控制住局面。
他没有处理营啸的经验,以往的西川军队以本地人为主,甚至是同乡同坊,知根知底,同气连心。而且在沈青折手下能过一转的,老虎也能被训成大猫。
然而这些新编练的队伍里,既有沿路吸纳的青壮,又有重新收编的淮西兵油子,再加上赶路赶得急,根本没来得及磨合训练。
能保证吃喝拉撒平稳有序,行军不掉队不脱逃,已经算是很有成效了。
这也是他爹跟他强调的,新兵最重要的不是学怎么打仗,而是要学吃喝拉撒。在哪儿吃饭,怎么吃饭;怎么取水用水,喝的和用的也不能混为一谈。拉撒就更实际了,若是放任兵士随地解决,没有掩埋的粪便不仅会被敌军发现踪迹,更会招致疫病。
按照沈郎的话说,就是要先学会规矩。
“当兵这么多年没见过规矩这么大的!”喧闹声中,有一道声音格外突出,“他妈的老子过去被人叫军爷,好酒好菜招待,还有小娘作陪,没听过这不许那不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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