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恂心领神会。
还真是大义灭亲。双方都是。
“明礼,此事非同小可。”王恂当即勒马,尽力平复着呼吸,说道,“要知道谋杀郡王事小——”在崔叙怀疑的目光中,他改口道:“也不小了,但相比通虏叛国之罪……”
“皇帝又多了一项惩办晋王的由头。事在大同地界,你恐怕也会因此受到牵连。”崔叙续上后话。
二人相顾默然,无语良久后,崔叙忍不住开口:“但此事瞒不住的,若能赶在他们举事之前,说不定还有转机。”
话意未尽,他突然惶惶不安地呢喃起来:“不、那些都还是次要的,要是他们真的……”
一想到他们计划中“里通北庭”、“开门纳敌”及“杀代王举事”*的打算,崔叙便感到不寒而栗。一闭眼,多年前安化王挟持庆府诸王亲眷作乱的画面便在脑中浮现出来了。
王恂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紧紧搂住他,心间有一股暖流涌过。他一手持缰御马,一手抚着崔叙心口宽解道:“不会的,他们能有多大的本事你我还不清楚么?咱们私下提醒褚质多加留意便是了。”
崔叙点点头,但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依旧催促王恂即刻遣心腹递送这则绝密消息。
王恂蹭着中人的耳垂,无奈道:“我亲自前去送信,你总该放心了吧?”
*参考《明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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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愉快!我所在的科室虽然被羊羊们围绕,但目前都还是天选打工人。希望大家都能健健康康地度过这段高发期。
第303章 褚质
成简远远望见代王策马而来,自然也望见了代王怀中的鹤庆侯,旋即领着身后一众火者侧转过身,面向宫墙兜袖肃立。须臾过后,渐行渐近的踏踏蹄响竟在他背后突然停下了。
等他大着胆子回过头时,只见代王又一扬鞭,骋辔绝尘而去。
“成先生,借一步说话。”
鹤庆侯冷不丁的一嗓子将年逾半百的成简吓了一跳,缓了缓神才追上他的步伐。好在鹤庆侯交给他的差事很是简单,仅仅是将一纸手令交予自己的契兄弟——镇守大同太监成安。
与此同时,大同总兵褚质已经先后收到平虏卫、威远卫、玉林卫等地各草场失火的消息,这下又从代王口中得知确有奸人意欲通虏作乱,两相映证,当即以搜捕刺客为名下令全城戒严,并拟密报发往夔都。
“恕某冒昧之罪,此事殿下从何得知?”安定伯褚质披甲而坐时,浑身散发出一股肃杀秋气。他与其妹媤理或有胡人血统,生得深目淡瞳,有鹰视狼顾之相。虽曲意媚上谋得伯爵之位,但亦爱惜民力、厚抚兵士。
褚氏世为军户,祖孙数代镇守大同,威望素著。自应州之役后,北方维系数十年的平静被彻底打破,边衅一开,他便一直枕戈待旦,欲取大捷扬名九边,以不世战勋堵住悠悠众口。
代王曾与他在营中共事,了解其为人为将多有不同,于生活中不拘小节,于军务上却不肯有半分马虎,更何况是犯上作乱之事,因而收起了平日那副吊儿郎当的作派,肃容回答道:“是国舅爷透的风。”
安定伯一惊,饶是屋中仅有二人对坐,还是压下声问道:“杨家那小子?”
代王宫中有他安插的眼线,自是知道杨观政今日刚刚登门拜访过代王,但他哪知道人家早已不是在鹤庆侯讨巧卖乖的跟班了。皇帝有意册立继后不假,但此前褚质并不觉得杨婕妤会脱颖而出,也从未押宝在他们身上。
他暗暗回想着同天使会面的情形,唯恐自己一时不慎开罪了这位未来的国舅爷。
皇帝的心思还真是难猜,这么紧要的两则消息竟然一点风也不透给……说不准皇帝就是故意瞒着自己,想看自家如何应对?想到此处,褚质心中不免更为警惕。
代王见安定伯似是愣了神,抬起胳膊碰了碰他的披膊,提醒道:“褚兄难道没有留意到钦差人选有异样之处么?”
“我等俗人嘛,还以为是宗室里没人愿意搭理皇爷啰。”安定伯转过头来恭维起代王,“毕竟本朝宗室里像您这样的少年英杰实在是少之又少。”
末了,又情真意切地拍着胸脯感激道:“这回多亏了您,不然底下闹起来,我还蒙在鼓里。届时钦差责问起来岂不是被人随意拿捏。你放心,有我在大同一日,绝对唯殿下马首是瞻。”
代王忍过了这阵肉麻劲儿,接话道:“某难得来做客一回,褚总兵应当摆酒设宴,与某不醉不归吧?”
安定伯听出弦外之音,赶紧招呼侍从进来伺候。备宴之余,又命心腹即刻领兵守卫代王宫,务必保护代府亲眷安全。其后又分派兵士进驻诸郡王宫,将大同全城内外尽皆纳入掌控之中。
当然,打的依旧是防备刺客的旗号。为了将逆党人赃俱获地一网打尽,此时还不能走漏风声。
代王一去不回,最担心的不是代王妃,而是客居此地的鹤庆侯。
自那日地震以后,代王妃便爱坐在凉棚底下看年岁轻的侍儿们在园中玩耍取乐,自己则与妈妈子们做着绣活闲磕牙。她听碧痕说起鹤庆侯今日心神不宁,午睡时还魇住了,舒胡子来开了药才安稳歇下,遂在傍晚时分邀他一道去园中消食散心。
鹤庆侯此前还未与代王妃单独对谈过,二人提灯走在池塘边,将随从的侍女渐渐落在身后。
虽已贵为亲王妃,但汪满珠日常穿用并不比寻常官宦人家豪奢,前段日子还典卖了许多份例内的金银首饰赈济灾民。
她与绀珠相处时也并不像所谓养母女的传闻,而以姐妹相待。
绀珠则像真正的汪满珠,天真烂漫、无忧无虑。
见碧痕等人的身影已被嶙峋起伏的假山石所遮蔽,汪满珠放心开口道:“崔侯还记得世子选妃那日么?”
崔叙脚步一顿,面露歉色。那日他只顾着与王恂说话,并没有留心察看帘帐外待选的娘子们,为图省事,甚至还出了个簸钱定选的馊主意。如今回想起来,不免有些愧怍,曾经的他也是如此轻率地左右了旁人的命运。
崔叙照实回答说:“记得,只是记不清当日的情形了。你若是问我,我恐怕答不上来。”
汪满珠掩袖笑道:“侯爷应当已经猜到了,无论你当日替殿下择选了谁,结果都是一样的。”她话没说完,先一步踏上那座小小的石拱桥,微微飘扬起的绿罗裙角拂过崔叙的指尖。
“所以您不必挂怀。”她柔柔说道,用平静而释然的语气熨平了崔叙心底的缺憾。
崔叙有些惊讶,惊讶于汪满珠突然捅破这层窗户纸,而非世子选妃的真相本身。他也忘了自己是何时意识到的,皇爷之所以让他参与益王世子的选妃事务,不过是为了让王恂吃个哑巴亏罢了。
等王恂过完婚后蜜里调油的那段日子,慢慢意识到妻子的身份并不单纯的时候,也会碍于崔叙的情面默默接受这一结果。
王恂就是这样一个思路奇诡的人,喜欢让崔叙亏欠,也喜欢让他弥补。皇爷也拿捏着这一点,将他们二人串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崔叙漫无目的地踢着石栏杆底下的几粒石子,惊动池中的几尾游鱼。在汪满珠手中饵食的逗引下,它们又渐渐聚作一团,翻腾泳动着。他看着波光中支离破碎的弦月,静静等候汪满珠的下文。
“所以您现在也不必过忧,皇爷都知道的。”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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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进入单位和科室的决赛圈了,科室只有我和另一个年轻男同事没有阳(叹气)。
继续更新一点剧情。
第304章 倚信
汪满珠本意是想给鹤庆侯吃下一枚定心丸,以免思虑过重徒伤心神,孰料崔叙却更警觉了,紧盯着她问道:“皇爷都知道什么?知道临泉王遇刺,大同将有不测风云?”
“皇爷还没有那么神通广大。”汪满珠摇了摇头。
崔叙长舒了一口气,他实在是怕了,怕皇爷又拿这人命关天的事做局,把自己耍得团团转。
凭他对王缙的了解,早已猜到钦差人选中作为常例的内官、宗室与职官分别对应司礼监太监陈允实、刑部观政杨元昱与刑部左侍郎冒商,而杨元昱便纯粹是作为未来的皇后外戚来积攒资历的了。
顺道到代王跟前再混个脸熟,往后好做皇帝的左膀右臂。
皇爷应当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会想到一桩小小的贪腐案会演变为郡王谋杀案与通虏叛国案。他此时的工作重心应当还在册立东宫这样的国本大计之上,否则也不会让未来的股肱之臣杨元昱来此地涉险。
见崔叙面色稍缓,汪满珠细细分解道:“皇爷知道您会担忧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更担忧晋府宗室与边将相互勾结,让大同城陷于敌手,他不是没有考虑过此种情形,所以您不必担心。”
说到此处,她无奈一笑:“不过皇爷恐怕也没有想到,国朝承平日久,竟会有奉国将军这样的低级宗室通虏叛国。”
“绀珠也告诉你了?”崔叙没有抬头,目光依旧落在池中渐渐散去的几尾锦鲤上。
汪满珠点了点头,将手上的饵食尽数抛洒下去,说道:“那孩子总担心是自己想岔了,怕自己病中说的胡话给旁人带去灾祸,一直缠着我要我向您说明一下。”
崔叙刚要开口,便发觉自己想说的话正是汪满珠想要说来劝解自己的,便摆了摆手道:“本就是多事之秋,崔某反而要让王妃费心开解,实在惭愧。”
“侯爷只要记着:天塌下来也有皇爷顶着。便不会有这许多烦恼了。”汪满珠说完,觉得话意已尽,多说无益,便留鹤庆侯独自在此赏月,提着裙摆小步跑开了。
全城实行宵禁以后,崔叙本以为会相安无事几日,谁知不出三天便又惹了乱子。
晋府宁化王王熹报官称卫所兵士性行骄横、目无法纪,不仅盗窃宫中财物,还欺侮宫中女眷。或许自知是非常时期,不敢将总兵官得罪狠了,年轻气盛如王熹也仅仅是请求撤去宫中护卫,没有打算过多追究那些兵痞子。
可他这一闹还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不满于宫中驻兵的宗亲国戚,不管平日在府官面前说不说得上话,都纷纷出面指责大同知府办案不力,非但没能将谋害临泉王的刺客速速捉拿归案,反而在大搜捕中搅得城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连皇亲国戚也未能幸免。
不过贵为亲王的代王王恂没有发话,晋府诸郡王、镇国将军到底也没能掀起太大的风浪。反观代王宫中已是戒严之象,内廷无代王手令不得擅自出入,吃穿用度往来交接皆由专人办理。
分居不同宫院的代王妃与鹤庆侯自边军进驻以后,在代王的坚持下迁至长春宫院与代王同起居,以备不时之需。
往日用来摆放代王那些稀奇古怪小玩意儿的麟趾堂也被收拾出来,作为鹤庆侯临时处理政务的书房。有时他为图方便则干脆宿在此地。
王恂捧着食盒挑帘进来,见崔叙正在焚烧文书,好奇问他:“这是在烧什么?”
“不当留在我手上的东西,烧了干净些。”崔叙的书案上铺开的俱是与边防有关的军事文翰,其中最为紧要的乃是去岁修筑墩堠城墙时作为参考留下的几张布防图。
这几日王恂不仅剑不离身,衣下亦着软甲,佩护心镜,颇有几分严阵以待的架势。他放下食盒后在绣榻上坐得格外板正,问道:“明礼是担心宫中混进奸细么?”
崔叙摇头道:“我知道你已经极力约束,但非常时期还是小心为好。”又提起:“诸郡王府不比代王宫有前朝后廷,兵卒出入家中,有些牢骚是自然的,混进些腌臜东西也不奇怪。”
王恂闻言点了点头,遂问道:“今夜提审宁化王府的那几名家奴,有关府库失窃案的,明礼要去听听看吗?”
“不必了,我相信邓乐行的手段。”崔叙烧完手中的纸页后便倒水将火盆浇灭,草草搭理王恂一句后又开始分门别类地归置其余文书。
“还记着当年查抄之仇呢?”王恂挑了挑眉,揶揄道。
崔叙没有反应过来,经王恂提醒才想起他指的是六年的科举舞弊案,邓乐行立功心切闹了场误会,从他的私宅里搜出了许多大内之物,俱是记在皇爷名下的。因这场乌龙,邓乐行还被皇爷揪住辫子调侃了许多年。
说来当年的邓乐行不过陪衬而已,廖秉忠螳螂捕蝉,寻晖黄雀在后,几家联手险些把他给办挺了。
此刻回想起来不过一笑置之:“我忘了。”
“只是因为皇爷过去倚信他罢了。”崔叙不忘淡淡地补上一句解释。邓乐行虽不再掌锦衣卫事,但依旧深受重用,他与郭弘安便如同义父与廖秉忠,一明一暗,应时而动,必要时还可以相互转化。他们无疑都是皇帝的左膀右臂。这个道理他琢磨了很久。
王恂揭开食盒,从里头摸出枚桃酥咬了一口,不解道:“堂兄现在倚信安定伯,你为何偏偏信不过他呢?”
崔叙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塞王,试图从他轻佻的动作与话语中琢磨出他对安定伯的真实态度,遗憾的是王恂的心思有时比皇爷还要难猜。
反观崔叙则不然,他对自己的所思所想向来不作隐瞒,话也说得直白:“我信任他与否根本无足轻重,谁能保证他手下的参军将校无一人通虏,北庭大军压境之时若有哗变,单凭他一人如何弹压?”
“褚氏一脉在大同军中枝繁叶茂,势力盘根错节。而北庭内部已是四分五裂。你的担心多少有些杞人忧天了。”王恂说完,将桃酥一口闷下肚,起身来寻书案上的茶壶。
崔叙还是摇头:“褚氏出身军户世镇大同,至今也只出过褚质一位总兵而已。而晋王镇守山西已百年有余,即便兵权一削再削,声望之隆亦无可匹敌。若要有一人做这根定海神针,恐怕非他不可。”对于北庭则是:“困兽犹斗,切不可小瞧了他们。”
王恂拎了拎案上那只空壶,并没有反驳这话,崔叙也便继续说了下去:“何况晋王不会通虏,亦不能拥兵自重,戴罪立功是他唯一的出路。北庭若趁机南下,所经关隘不止大同一处,宣大一线皆须加强戒备……”
“说到底,明礼还是信不过我吧。”王恂冷不丁地冒出一句牢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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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觉时突然醒了过来,脑袋里乱哄哄的,决定跑来更新。本来以为进入了决赛圈,结果从平安夜凌晨三点开始低烧,昨天在家里迷迷糊糊躺了一天没去加班,希望今天生日能够快快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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