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想要过那个位置,我的一再退让才让你更加的步步紧逼,到最后我连妻儿的命都护不住!
曾经我以为的那些温暖,原不过都是一场精心雕琢的戏,就连身边也早就安插了你的眼线。
既如此,你就该知道我确确实实如此安分守己,是真的一心为你,为何却不肯放过我?
狡兔死,走狗烹,果然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或许我不该示弱,不该散了天策遣了暗部,或许真的该如穗穗所言,做大唐的秦王,玄武门事变,开创贞观盛世!
至少,还能护住他们父子平安。
第51章 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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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阳是益州一个很小的市,两条江将这个小小的市围绕起来,战争年间倒还是个兵家必争之地。
没穿书的时穗是土生土长的江阳人,他总是喜欢站在东门的城门上俯瞰两江交汇碰撞出明显的分界线。听着红嘴鸥在碧空下,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的上下翻飞,这个时候一定要撑一把伞,把漫天粪雨阻挡开。
益州卢氏是当地有名的杏林世家,只是香火单薄,传到这一代,只有一个女儿。虽然姑娘医术精湛,碍于父亲那老古板的思想,宁愿关了医庐也不让她抛头露面的坐诊。
气的姑娘留书出走,誓要上长安闯出些名堂!
名堂没闯出来,灰溜溜的带了个重病的男人回来,不明不白的养在家里,落人话柄。
大业锦元三年,六月里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时穗抱着一坛子酒喝的晕头转向,趴在桌上睡的鼻涕泡儿都吹的老大了。
六月的江阳有些闷热,加上许久未下雨,天空积攒了好厚的云层,闷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卢氏算不上高门大户,靠着祖上的累积加上行医的口碑,生活尚算富足。
卢思晗才在父亲那里吃了一肚子气,又是那套嫁不出去还带个男人回来的说辞。父女俩都是暴脾气,卢思晗甩下一句“不就是找个冤大头成亲吗?这就去!”就走,也不管自家父亲气的吹胡子瞪眼。
一进院子就闻到一股浓厚的酒味。她一身男装,高高的马尾,骂骂咧咧的跨步进来。
看到抱着酒坛子睡的初一十五不知的冤大头时穗,火冒三丈,咆哮:“狗时穗,老娘好不容易把你的小命捡回来,是让你以身相许的,你就这么糟蹋?”
她看桌上的人不为所动,咂吧了嘴继续睡,一脸吃瘪,又说:“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能喝酒,怎么就不听?失恋而已,没道理折腾自己……狗日的时穗!”
诧异的声音陡然提高。
“我日你仙人板板!这是老娘的药酒,就这破味道你怎么喝进去的?”
卢思晗一脸菜色的把对方护在怀里的酒坛抢过来,仔细检查,又倒立看看,结果一滴不剩,只有一些药渣掉在桌上。
她气的后槽牙疼,挑眉不已,心里直犯嘀咕:这是按照古医术炮制的忘情酒,还没找人试验过,你就给喝光了!
“喂,醒醒!”
她用手背推推醉酒不醒的人,放下坛子,把人扶上床躺着,看他难得的睡得安稳,叹了口气。
‘平时给你喝安神药都没见你睡得这么好,真是的……睡吧,好好把半年来没睡好的觉一口气都睡饱!’
然后认命的去收拾倒了满桌的药渣。
冬至那日在长安郁郁不得志的她雇了趟马车,打算第二日回乡。没闯出个名堂回家定要被父亲逼婚!心情郁结的她蹲在客栈旁边的巷子里,心烦意乱。
正当她被冻的烦躁不堪时,从巷子转角跑出一个人来,直挺挺的倒在她的脚边,吓了她一跳。
闻着浓烈的血腥味,医者本能的蹲下身去看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竟然是酒友!这酒友也算奇葩,之前身中奇毒,这会儿竟然才落胎!这味道一闻就知道下药的人根本是要他的命!
看在酒友给他机会练手艺陪她喝酒还给她留下开元通宝的份儿上,她把人拖回客栈,第二日带着昏迷不醒的他踏上了归途。
时穗的身子就像是一汪海灯,在灯下凿了个洞,有些油尽灯枯。
卢思晗自来就痴迷医术,对这样疑难杂症从不肯放过,基本上都是上赶着求人让她医治。看时穗拖着虚弱不堪的身子,求胜心和医者仁心让她衣不解带的亲自照顾。
暖和的益州十分适合养病,不消三两月,已经把时穗照顾的白白胖胖更胜以前。只是他有些不一样了,总是郁郁寡欢,那日醉酒的他虽然一脸郁闷,倒也不至于绝望。
细下开解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气的卢思晗在家踢凳子摔碗筷,直骂人渣!
更是大言不惭的说埋了人渣以后给他介绍更好的,逗的时穗一愣,摇着头笑笑。
她一边捡药渣一边叹气:“看你这模样就知道根本忘不掉!说的也是,心病哪能这么容易治。”
“也不知道这忘情的玩意儿有没有用。嘿嘿!倒是可以观察观察药效!”
她心里盘算着有些窃喜:“这可不能怪我又把你当小白鼠,是你自己要喝的。这不能算没义气吧?”
她收拾好桌面,扫了一眼熟睡的人,耸耸肩瘪嘴,满怀期待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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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六月还算凉爽,小小的四合院里中有一颗柳树,新绿在风中摇曳。李蘅璋坐在树下,靠着躺椅,把白茸莲蕤玉坠拿起悬空对着耀眼的太阳。
日光在玉坠周边形成一道金光,玉身在光下通透光亮,却能看到一些明显的焦黑色弥漫在缝隙中。
玉坠还和以前一样,挂着墨绿色的络子和流苏,在风中晃动。
“穗穗,坠子脏了。”
他珍而重之的把玉坠放在手心,用手指轻轻的描摹伤痕,似乎一个慈父正在抚摸新生的女儿一般,脸上挂着初为人父的幸福。
二纯叹了口气,走过来半蹲在他身前,喉咙发紧:“爷,我们已经在北方逗留小半年了,一无所获,接下来咱们要去哪儿寻?”
李蘅璋一言不发的仔细描绘他的玉坠,也不抬头也不理人。二纯叹了口气,看着他摇摇头,寻思着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打算等他稍微清醒的时候再来。
须臾,李蘅璋唇角轻扯,像是陈述又像是问询:“为什么要烧了它?你明明这么爱它,舍不得磕到碰到,为什么舍得扔到暖炉里?”
二纯回到远处,看他低着头盯着玉坠不动,又蹲回原地。
“我知道,你恨我!”
李蘅璋睫毛轻轻抖动,眼底一片暗色,大颗的眼泪落在玉坠上,却怎么也无法驱散坠子上染就的焦黑。
“爷……”
二纯不忍,张了张口,终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蘅璋垂首不语,好一会儿,抬起头,双眼空寡的看着二纯:“去吧,游历四方,寻找你心中的那个人。”
二纯稍愣,动动嘴角,心想:爷这是赶我走?
“爷……”
李蘅璋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与之前大相径庭的脸:“改头换面,总是有办法。”
二纯扯开脸上的人皮面具,赫赫然然就是李定君苦苦寻觅之人。
“属下得到消息,知道他要杀人灭口,便从崔峤手上瞒天过海把人救下来。但是没想到那小妮子擅长易容,却是意外之喜!”
元士先把双手放在李蘅璋的膝盖上,仰头看着他:“爷若是想换个模样……”
李蘅璋浅笑的摇头:“换了模样他就不认识我了。”
元士先知道他说的是时穗,也不多言,趁着李蘅璋好不容易清醒,急忙把目前的情况言简意赅的说清楚。
“他们俩是想脱离陛下回来追随您才引来杀身之祸,借助宫里那人之力顶替了真的花叶。”
元士先一直相信李蘅璋是肯定有部署的,虽然不知道宫里接应的是谁,但是他确实在对方的帮助下藏在了长安,救下了高峙和尔茶!
甚至还能借助李武项的势力浑水摸鱼的回到李蘅璋的身边。
李蘅璋含笑的摇头,眸深冷冽:“益州有一口葡萄井,做的凉糕最好吃了。”
“呵呵,真是个馋猫,都是有身子的人了,还这么贪凉!”
李蘅璋伸出手在半空中抚摸,就像是在轻柔的和时穗亲昵。
元士先无法,只能叹气。李蘅璋这病说白了就是自己只想活在自己编制的梦境里,根本就药石无灵。
“世间轮回,洛书河图,三拜九叩,天地变色。”
他傻愣愣的捧着玉坠笑着,摇头晃脑的看着前方,金乌把他整个人都打上一层光晕。
元士先蹙眉,盯着痴傻的李蘅璋好一会儿,蓦然转身,风风火火的收拾了东西,随便交代了几句,拔腿就跑!
李蘅璋不着痕迹的勾起一闪而过的玩味儿:穗穗,好想你,再等等,我就去寻你……
叶不满的从屋子里走出来,看那元士先早就已经没影儿了,气不打一处来,直跺脚:“什么叫‘好好照顾爷,我去找我媳妇儿了?’,爷都这样了还见色忘友,真是没义气!”
李蘅璋歪头看着气鼓鼓的叶,不带感情的说:“穗穗害喜没胃口,做些虾仁豆腐羹吧,想来他会喜欢的。”
叶瞬间睁大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满脸写着惊讶。
李蘅璋微笑的回过头看着左手手心的玉坠,从袖管里掏出匕首,在伤痕累累的手腕划过,看着鲜血直流,笑着。
“玉坠碎了,再也回不去了。”
叶疯了的冲过来,夺过李蘅璋手里的匕首,拿出手巾按着他的伤口,带着哭腔的祈求:“爷,您别再折磨自己了!”
她挽起袖子,把手腕送上,说:“您割尔茶的好不好?都是尔茶的错!”
她哭诉着:“尔茶身受您与王妃的恩德,连这条命都是王妃救的。可明明知道您日常饮食被下毒也不开口,看到王妃和小郡主被欺负也不吱声,看到他们把王妃锁在子思堂要活活烧死也无能为力。”
“尔茶不是无动于衷,尔茶是想救他的,可是尔茶……”
李蘅璋面无表情的摇头晃脑,嘴里只唤着时穗的名字。
尔茶知道他的病情时好时坏,抹了一把眼泪,忍着心中的悲痛,认真的从屋子里拿出药箱给他上药。
“尔茶和高峙是同乡,那一年大旱,村子里的人都死光了,是陛下路过赏了我们一口饭吃。就为了这一饭之恩,尔茶和高峙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昧良心的事。”
尔茶坦然,红着眼眶看着痴傻的李蘅璋:“自从跟在您身边,有无数次我们都想告诉您真相,可是……一饭之恩必偿。”
她摇头苦笑:“没想到即便是这样,最后也是难逃一死!若不是您……”
她为李蘅璋包扎好,拉着他的手为他擦拭手上的血迹:“您都这样了,还想着要护我们周全,让元大哥冒险把我们从崔峤的刀下救下来。是我们对不起您,对不起王妃,更对不起小郡主!”
“只要能找到王妃,尔茶与高峙甘愿以死谢罪!”
她捏捏李蘅璋的手心,仰头看着他,说:“爷,您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清醒过来,别沉睡在梦中了。陛下是要致您与王妃于死地啊……”
“您放心,这些日子以来奴婢佯装花叶传输消息回去,陛下已经撤回跟踪的人了。”
“您想去哪儿,尔茶带您去!”
李蘅璋突然站起来,长身玉立,光束透过树梢描绘了他的轮廓,他的声音微微拔高,越过尔茶往前几步,弓着背小心翼翼的一手在上一手在下,好像是扶着大肚子的时穗一样。
他嗔怒的含笑:“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太阳还是有些晒人的。”
“来,坐这儿,小心,慢点。”
他蹲在一旁,手在空中来回轻抚,似乎那里坐着一个人。
这样的场景尔茶见过太多次了,她叹息的摇头,立在一旁,不去打扰他的美梦。
“你就好好休息,别做那些费功夫的活儿。”
柔情似水的声音带着柔和的笑容,又扭头看了看尔茶,说:“你针黹还不错,闲了给小艾做几件小衣服吧,算算时间也快出生了。”
说着又回头沉迷在温柔乡中无法自拔了。
尔茶喉咙发堵,一阵酸涩爬上心尖,嘴唇发抖的强忍着眼泪,带着哭腔回道:“是,尔茶一定为小郡主做世上最好的衣裳!”
第52章 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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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穗走后第二个端午,李蘅璋从北地到了江南,寻找蛋黄肉粽的地方。白墙灰瓦小桥流水,万条垂下,碧绿丝绦在水流中起起伏伏。
绕堤柳借三蒿翠,隔岸花分一脉香。
江南水乡的小船从挂着苍苔的桥洞下划过,涟漪在船身两侧拍打没入水中的堤岸。激起的浪花把干燥青苔浸润了一层水汽,波光粼粼,翠色欲滴。
“二哥,你怎么坐在这里?连衣裳都湿漉漉的了,高峙,来,搭把手。”
李蘅璋坐在岸边,双脚自然下垂,没入水中,他手里拿着白茸莲蕤玉坠不放,双眼盯着河中,任凭被人拉着站起来。
他淡定的可怕,就像下一秒就要跳河,自言自语的有些渗人:“不怕,穗穗水性很好,他会救我的。”
尔茶蹲在一旁把湿透的衣裳拧出一些水来,见他鞋袜已经湿透了,无可奈何的起身。
“还是回客栈换了吧,爷这双腿受不得寒。”
李蘅璋不为所动,还是盯着水面,动动脚尖,想要一跃而下。
尔茶心中动容:当日少爷怀着小郡主跳水救下自己的命,爷必然心疼极了。这会儿看见水,便怎么也劝不住了。
高峙死命的拽住李蘅璋,生怕一个走神,眼前的人就投水,现在的李蘅璋是半点差池都经受不住了。
“爷,先回吧,若是您病倒了,少爷会心疼的。”
李蘅璋还是看着流淌的水面出神,一言不发,就像是在选择一个合适的位置,用最优美的姿势投水,这样才能等来时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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