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思晗不悦,摔了手里的茶盅,皱着眉头起身指摘:“我想怎么样?怎么不问问王爷您想怎么样?”
李蘅璋面冷如霜,阴狠的盯着她:你果然知道本王的身份。
卢思晗步步紧逼,厉呵:“当初您是怎么对人的,他那个时候还怀着孩子,你只当他是个没有用的细作,丝毫不顾念你们之间的情意。”
“就算你认定那个孽种不是你的,打发了他算了,怎么能如此狠心?你知道你亲手杀了那孩子时他有多痛吗?”
卢思晗冷嘲热讽的看了他一眼,鄙视的说:“你知道一个男子落胎对身子伤害有多大吗?你竟然还在落胎药里放了乌头附子,生怕他死不了吗?”
李蘅璋霎时瞪大双眼,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卢思晗。
乌头附子?那药里怎么会有这种剧毒之物?小五三只说那药生猛,连萧月娘服下都没能幸免。当日竟然还在庆幸穗穗能挺过来!
“男子产子,是要用一两个月的时间让身体在悄无声息之中自动裂开皮肉,慢慢适应的长出产道,在产子后用药恢复。可那副药,让本来两个月的事在一个时辰中完成,那是用刀凌迟在身体最嫩的地方!”
一字一句,字字泣血的把李蘅璋的心剖开,他仿佛又站在那年冬至的子思堂门前。
屋外白雪皑皑,身后是时穗呜咽哽咽、泣涕涟涟,他疼的上气不接下气,声泪俱下,气若游丝。
卢思晗将他周身的痛苦看在眼里,心中闪过恻隐,又强作镇定,冷嗤:“也是,从头到尾真正付出真心的就只有他一个,收起你的虚情假意赶紧滚!我家相公有的是人喜欢,最不缺的就是你的凉薄。”
李蘅璋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一动不动的杵在那里,雕像一般。
卢思晗上前半步,把白茸莲蕤玉坠揣在他的衣襟,说:“他那时候心如死灰茶饭不思,对着我勉强拉起笑容说几句话,没人的时候总是看着自己的手心发呆。”
“他说,他宁愿从来没来过大业没去过长安不认识秦王也不是谁的替身,更没有过那个孩子。”
卢思晗正色道:“他想忘记!”
李蘅璋五内如焚,心神不定,如坐针毡,咬牙切齿的问:“是你给他下药忘了我。”
卢思晗摇头,静默的瞥了一眼西厢:“不是,是他自己歪打正着喝下的。”
她心平气和,语调微扬的陈述着:“自从忘了你,他又变得和初识一样,豁达、洒脱、欢快。他开始对一切都感兴趣,兴奋于离开了长安,庆幸于在秦王的谋反案中生还。”
和煦的日光下,卢思晗散了青丝在身后,只用暗红白茸莲蕤发带系着。
榴花拂柳,梨涡浅笑。
“再有三次,你就痊愈了。在此之后,请您有多远滚多远,永永远远的滚出他的人生。你要谋反也好篡位也好,游戏人间也罢,都与他不相干。”
“碰上你准没好事。”
“麻烦您高抬贵手,就让他做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过他自己简单的人生。”
第63章 初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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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思晗的话就像是晴天霹雳,当头一棒把胸有成竹的李蘅璋打的愣神。他心里知道时穗受了很多委屈受了很多苦,即便是过去了这么久,再次听到旁人的述说,还是让他心如刀绞。
可是你怎么可以说你想要忘记?
你否定了我们的过去,不愿意承认我们的过去。是不是就连那个孩子,都被你厌恶了?
前些日子酒桌上侃侃而谈意气风发,作为局外人的你明明通透的将所有事情看透,为什么还要说出想要忘记的话来?
你把我们之间的过去束之高阁,说完就忘;那我这些年的苦苦追寻,堪堪筹谋又算什么?
你明明对我有着浓烈的情意,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忘记我?
他不敢置信,也不愿意相信!
看他浑身萦绕的伤痛,卢思晗并没有觉得有胜利的优越感。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即便是眼前这个被她盖棺定论的恶人,她也不愿意亲手充当刽子手。
须臾,她不去理会在院子里呆站的李蘅璋,只对小桃说:“药洒了,重新盛一碗赶紧送上去。”
小桃才往药房跑去,元士先扒着西厢二楼的栏杆焦急的嚷嚷:“我的药怎么还不给送上来,磨蹭什么呢!”
卢思晗摆摆手,大吼道:“被你的宝贝爷摔了,已经让小桃重新盛去了!”
元士先挠挠头,没敢开腔,嘀咕:“这个时候闹什么脾气。”
又催促道:“赶紧的!”
转身进去了。
李蘅璋仰视着西厢,木讷的问:“昨夜小桃为什么在穗穗房里?”
“关你……”
卢思晗看他这副惊恐的失魂落魄,惴惴不安的模样,把话咽下,忍不住还是软了语气,说:“昨日受了凉……诶,你跑什么跑?等等我!”
话没说完,李蘅璋已经一个箭步一跃翻身,借着香樟树翻身直上西厢。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穗穗病了。他这么要强的人若不是病的厉害,怎么可能会吃药?我把他的药打翻了,我又伤了他对不对?卢思晗说得对,我只会血虐穗穗,碰上我的穗穗不是生病就是受伤。
李蘅璋战战兢兢的走进去,他紧张的手指发抖,看时穗毫无声息的躺着,心口酸涩难耐。
他坐在床沿,把手伸进被子里拉着时穗微微发汗的手,看着他双眼紧闭、蜡黄的脸色呼吸微弱。
“他怎么了?”
元士先把有些发烫的帕子叠好放在时穗的额头,说:“大约前日夜里没睡好,有些受凉,昨日又在冰窖里逗留的久了,出来又是大太阳闷热的天气。”
“他身子受损,底子不如之前,这样冰火夹击哪里受得了?碰巧昨日店里忙,他自己也没注意,夜里回来就发起高热,折腾了一夜。”
“思晗让小桃上夜守着他,可他又顾忌着小桃是个姑娘,夜里出了一身汗也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换衣裳。就这么穿着汗湿的衣服捂了一夜,今早起来不仅高热不退,又吐又泄,整个人都迷迷糊糊了。”
“这会儿怕是肚子里面吐也吐空了,拉也拉没了,昏昏沉沉的有些梦呓。”
元士先看他一言不发,凛冽颤抖,退后半步,把才要进门的卢思晗堵在门口。
“怎么样,退热了吗?”
“你来给我添什么乱?时穗说了,他现在是个病原体,千叮万嘱不准你靠近,你给我下去!”
卢思晗脾气上来了哪里管这些,嚷着:“那龟孙子怎么也还在,沃日 你仙人板板别拦着我!姓李的,合着我说那么多都是浪费唇舌吗?你给老娘滚……别祸害我家时穗?”
“好了好了,别吵嚷了,时穗好不容易才睡。”
“他那是睡吗?那是脱水脱力晕过去了?盐糖水灌进去没?”
“灌了灌了!”
元士先头大的抱着挣扎不断与李蘅璋势不两立的卢思晗下了楼,只把李蘅璋留在上面。
到了楼底,又嘱咐小桃赶紧把药送上去,拉着骂骂咧咧的卢思晗亲自去调制盐糖水。
………………………………
西厢恢复了安静,李蘅璋亲自扶着昏昏沉沉的时穗,好不容易软言软语的哄着骗着才把一碗药灌了大半进去。
他挥挥手打发了小桃,坐在床边,看着时穗,轻轻的捏着时穗的手。他根本不敢用力,生怕稍微的力气都能把眼前这个纤细脆弱的人粉碎。
他就是他捧在手心的琉璃,只想宝贝的护在心尖,可是却一次又一次的眼看着他伤痛的躺着。
寸心如狂,思之如狂,肝肠寸断,忧心忡忡。
穗穗,我该拿你怎么办?我是不是该离开你,放开你,就像卢思晗说的那样让你去过你平平淡淡的日子?
可是我舍不得,你已经毫无预兆的闯进我的生活,我不能接受接下来的人生中没有你。
在过去没有你的日子里,我只能沉浸在记忆中又一遍又一遍的捡拾散落在尘埃里的碎片,我宁愿活在过去。
可是终有老天的眷顾,让我找到了你,你重新出现在我的生命,依旧像曾经那样的照耀我,温暖我,带给我无尽的思念。
他笑的苦涩,抚摸着他的脸:“还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这么大热的天也能把自己受了寒?”
他把时穗的被子压了压,起身打开窗户,心道:病气还是得散出去才好。
尔茶在院子里看到李蘅璋冲她招手,翻身挑起踩在窗户下,探头探脑的往屋子里看,小声道:“爷?”
“穗穗病了,去问问元士先有什么忌讳,准备些吃的。”
尔茶有些担忧,抿嘴点头。
李蘅璋又说:“卢家人少,为穗穗病了有些手忙脚乱,挑选几个伶俐懂事的过来帮衬些。”
他顿了顿,又说:“好好做事,不用和卢思晗置气。”
尔茶点头,一跃而下回去了。
李蘅璋回头试了试时穗额头的毛巾,察觉有些凉,便拿下来清洗了。手指触碰之处薄汗已出,高热倒是下去了些许,他微微松了口气,轻轻的擦拭他的身子,给他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时穗迷迷糊糊的很不安稳,冷不丁的呢喃几句,李蘅璋倒也并没放在心上。
他守在他的身旁,过去数不清的日子里,他日日夜夜都在梦中这么安静的守护着,看着,心里暖暖的,满心的幸福。
“不要,不是,她不是孽种……”
“你明明,明明知道的……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杀她?”
“好疼,好疼……啊……”
“穗穗,醒醒!”
李蘅璋靠近他,低头把他的梦呓听得明明白白,听得他胆战心惊。
时穗猛然坐起身来,半睁开眼,拉着李蘅璋的手,一手覆在肚子上,求助道:“不是孽种,别,别伤害她。”
李蘅璋双手扶着他的肩膀,顺着他的话,四目相对:“不会,没有人能伤害她,她是我们的宝贝?”
时穗摇头,泪如雨下,绝望充斥在眼眸中,双眼无神空洞:“不是的……和离了,这是个没人要的孽种,没人要……的……孽……种……”
“穗穗?穗穗?”
李蘅璋狂躁的抱着时穗脱力昏厥的身子,大吼:“元士先!”
……………………………
时穗浑浑噩噩,朦朦胧胧的觉得自己好像在一片汪洋大海中浮浮沉沉,随着海水的波浪,自己昏昏默默的晕船一般的头重脚轻。
“嗯……”
他糊里糊涂的睁开眼,神色憔悴的李蘅璋惊喜的脸映入眼帘,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想伸出酸软的手也没有力气。
口干舌燥,嘴皮都有些起皮,嘴里发苦,干涸的喉咙只能发出些嘶哑的声音。
李蘅璋喜出望外,急切的眼角带泪,捧着他的手问:“想要什么?”
“……”
时穗动动嘴唇,只觉得喉咙干枯的难受。
“想,喝水?”
他点点头。
李蘅璋抱着时穗在怀里,接过尔茶递来的温水,一点一点的喂给他,一连三杯,时穗点头,终于找回一点思维。
沙哑的说:“不喝了。”
李蘅璋把他放回被窝,给他盖着,示意尔茶去叫元士先。
他拉着他的手,欣喜若狂:“你昏昏沉沉的病了三天了,前两日断断续续的高热不退,吃什么吐什么,连药都灌不进去,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又斥责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时穗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却拉起一个笑容,反手捏捏李蘅璋,虚弱的说:“我说我嘴里这么苦,原来是你使坏,给我灌药。”
李蘅璋舒展眉心,说:“快好起来,就不给你灌药。”
他就这么躺着,一言不发的看着李蘅璋,一动不动,须臾,才问:“这几日隐隐约约感觉身边有个人,他不断地说着一些我根本不知道的事情,可是又觉得那些事情很熟悉。”
“那个人是你吗?”
李蘅璋点头。
发热、呕吐、拉肚子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多年的征战让他见多了因为这样的小病就一命呜呼的事情。他见着时穗持续不断的高热、吐的黄疸水都吐不出来,心中不安到了极点。
看着他受苦,他宁愿自己替他受过。
他无能为力,只能守着他,一遍又一遍的听着陷入过去的噩梦中,梦呓着流泪的时穗;只能一遍又一遍说着他们的过去,告诉他,他们之间割舍不掉的爱意与无穷无尽的未来。
时穗看着李蘅璋,伸手抚摸他紧锁的眉头,想把他周身的落寞、忧心和孤寂统统带走。
“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发生了好多事情。”
李蘅璋惊恐万状。
时穗摇头,可惜的说:“可是不太记得是什么了,隐约记得有些啼笑皆非,有些哀怨惆怅,有些……”
他扶着胸口:“心疼难忍。”
李蘅璋的手放在他的侧颜,手指摩挲他的额头,说:“想不起就算了,别伤神。”
时穗抬手拉着他的手腕,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一字一顿的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我以前是不是认识你?为什么我会觉得你这么熟悉?”
他稍作停顿,微微蹙眉,略微思索:“我忘记的一些事情里,是不是就包括你?”
李蘅璋含糊其辞,躲闪的拉起苦笑:“没有,别多想。”
时穗看着他,一种不言而喻的真实感让他触动,他明白,他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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