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能得到士先倾心,成为穗穗的好友。便是这一番对女子不俗的见解,就让人由衷倾佩!
才出江阳城门,一个络腮胡黑黑壮壮的男人已经等候在路旁。他一身黑衣,额头系了暗红色的白茸莲蕤抹额。看着骑马在前护卫的高峙和元士先,笑得一脸灿烂,露出白亮的大板牙和一只酒窝来。
“高峙,士先,好久不见!”
元士先一脸惊喜:“莽夫!”
高峙微微浅笑:“娄敬!”
娄敬拉了拉缰绳,笑道:“算起来两三年未见了。哥两个还是这样,一个弱不禁风一个面无表情。”
元士先威胁的挑眉,拉着缰绳说:“我最近可是手痒得很,你这脑袋看起来就很衬手,不如给我试试?”
娄敬抱拳告饶:“好哥哥饶过我,我这脑袋不轻不重,不适合给哥哥玩摸头杀!”
高峙冷眼看他,说:“有表情,刚刚笑了。”
娄敬:“……”
元士先问:“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说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吗?”
“嗨!说起这个就来气,那婆娘趁我在外面打仗就乱来?”
他有些烦躁的皱眉,挥挥手说:“要什么婆娘,通通都赶走了。还是跟着爷好,吃穿不愁还没甚烦心事。”
元士先和高峙对视一眼,便猜了个大概,心道:这莽夫还能咽的下这口气?赶走?赶哪儿去?地府?
娄敬看二人不说话,又问:“这两年天灾人祸搞得民不聊生,我那几个子儿也败的七七八八了!”
元士先戏谑:“哟,敢情拿我们爷当冤大头呢?”
“说什么呢?我这是求爷收留!”
娄敬又说:“舒齐王起兵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其他几位将军也起兵勤王,把长安围的是水泄不通。朝廷内外,天下万民都只等着爷回京拨乱反正。”
“那位退位也是众望所归,身为秦府旧人,怎么能置身事外?自然是要回来效忠爷的。”
高峙目视前方,说:“算你有良心。”
娄敬略微不好意思:“我这不是消息落后又粗笨,打听了好久才知道安公公奉诏到江阳迎爷回京,便紧赶慢赶的赶来了!幸好来得及!”
元士先指指后面的轿子,说:“爷在那儿!”
娄敬顺着看过去,嘀咕:“爷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还坐轿子了?”
便调转马头往轿子方向去。
元士先看他那副莽撞样儿,心里只想看热闹。
心想:就看你这大嗓门的莽夫惊扰了时穗休息,不被爷往死里锤才怪!
高峙把他的不怀好意看戏的心态看了个底儿朝天,一心为李蘅璋着想的提点:“娄敬,爷大约在休息,小声些!”
元士先无趣的回过头,不做他言。
第89章 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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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蘅璋一行走得很慢,寻常慢悠悠一个月的路程硬生生从四月末磨蹭到了七月初。
“前方不过半日路程就是长安,爷说咱们今日在镇子里稍是休息,过几日进城。”
尔茶伺候在时穗身侧,把其他琐事都安排下去了。
时穗点头,问:“平安怎么不见?”
尔茶笑着竖起手指头在嘴边,故弄玄虚的说:“说是要给您一个惊喜,尔茶可不敢提前告诉您。”
时穗吐吐舌头,嘀咕:“就他屁事儿多!”
他缓缓起身,尔茶忙扶着他,说:“您要去哪儿?舟车劳顿的,休息些吧。”
时穗把手放在肚子上摸摸,说:“不碍事,屋子里怪闷的,出去走走。”
心想:路上都被看的死死的,美名曰现在双身子经不起累!一路游山玩水过来都没尽兴,尤其是好多热闹的地方都只让远观,有什么意思?
今天教导主任不在,当然要趁机溜出去玩!
尔茶将他的心思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只陪着出门了。
自从上次刺杀之后,爷就把人看的紧,生怕少看一会儿人就跑了。少爷大约也是被吓到了,起坐言行皆是小心翼翼。
这个镇子不大,街上也设置了不少微服的禁军,安全方面倒是不担心。这一路走来时穗被看的紧,也是难为他这个闲不住的性子,硬是乖乖听话的没闹脾气。
不到赶集的日子,大街上人不多,三三两两的,偶尔还能听到路边的人串小话。
左不过也就是李定君是如何如何的丧尽天良杀子杀弟杀侄夺弟媳,又把李蘅璋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时穗知道,他们一路走来极尽磨蹭。一方面是为了照顾他,一方面是为了将李定君诏他回京之事尽量发酵酝酿。
这不,还在半路,李定君又发了退位诏书,直言愧对祖宗。
谣言的作用非常大,退位诏书很快就晓谕各地,又有心人推波助澜,一度让百姓认为是李定君有意顺应民意,还政秦王!
不少自命不凡的读书人甚至做起了天桥说书的行当,猜测诏书是假,刺杀是真。
果不其然,他们退位诏书下发不到半个月,就遭遇了一场‘伏击’。
数百精兵强将披坚执锐将秦王一行团团围住,轻车简行的秦王守卫拼死护主,死伤惨重,眼看就是鱼死网破!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万里无云的晴朗日头被一阵沙尘暴遮挡。
霎时,浓云蔽日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一道金光破云而来,似有天神下凡,嘟嘟囔囔,似苦忧愁的天外之音将乱臣贼子呵斥的不敢言语。战马癫狂,贼人滚鞍落马,不战而降,皆俯首称臣!
时穗倒是不知道竟然还有这么一出,也不知道李蘅璋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些神乎其神的神迹的!不过在民间传的绘声绘色,身历其境一般。
他在心中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刘邦逃跑的时候穿书了呢!
不过办法不在乎傻,因为会有更多更傻的人相信,不然怎么会说以愚黔首?
果不其然,百姓心中都当秦王李蘅璋是天命所归,所以才会在身陷险境的时候有灵光神人下凡护佑。
真乃位面之子!
深受苦难的百姓都翘首以盼着他能尽快回京,登基称帝,拯救万民于水火!
七月初有些热,阳光明媚带着淡淡的荷香。衣着单薄的时穗买了一串冰糖葫芦,挺着六个月的肚子咬着冰糖葫芦,嘴里甜丝丝的,心满意足。
尔茶就为难了,心道:爷可不让您吃这种东西,一会儿爷回来我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时穗把这些一眼看到头的镇子看了又看,觉得没甚兴趣,转身说:“回去吧,一会儿狗比平安回来见不到人又要挨骂了。”
悻悻的往回走,才到客栈门口,迎头就碰上急匆匆从里面出来,黑了一张脸的李蘅璋。
他赶紧把冰糖葫芦藏在身后,示意身后的尔茶拿去,赔了笑脸凑上去说:“爷,您回来啦!一时半刻不见想念的紧,出来寻了您好一会儿也没寻到。”
李蘅璋不拆穿他,手臂环过抱着他的肩膀,扶着进屋,耳语:“虽说走得慢,毕竟不如家里养着好,鞍马劳顿的,多休息些。”
时穗摸摸肚子,摇头说:“我不累,出去走走空气好,挺好的。”
李蘅璋另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说:“走,我给你带了一个人来,你见了定然欢喜。”
被拥簇着回到客栈,远远的看着院子里的梧桐树下站了个人。
一身黑衣,挺拔威武,束发戴冠,右眼戴了一个眼罩,娃娃脸上有些沧桑,左眼微微含了笑意。
时穗不由得加快步伐,阔别重逢,激动的、兴奋的,看到他周身的成熟,心中不忍,酸涩堵在心口,张了张嘴,都化作浅笑。
“三哥,好久不见!”
李武项微怔,他扔下驻守在长安城外的军队,独自策马扬鞭到郊外迎接。他想像过再次见到这个经受磨难的二嫂会是什么样子。
千言万语都抵不过满腹的心疼。
时穗见他不说话,拉着他,往屋子里走,唠唠叨叨,神采飞扬的说个没完。
“一路上见到好多有趣的玩意儿!你看这个竹蜻蜓,这么一转,就能飞上天了!”
“你看这个竹筒好不好看?路过长宁的时候我就想着,你肯定喜欢,给你!”
“还有这个……”
屋子里重重叠叠放了好些箱子,时穗身子不方便,便把放在最边上的,一个一个的箱子打开,一样一样,献宝似的拿出来给他看。
李武项痴痴呆呆,眼眶发热,一言不发,认认真真的听着,直点头。
“都是给你的,都怪你二哥,总拦着不让我买,不然哪儿才这么几箱子。你看这个纸鸢,特别好看对不对,还有个尾巴,飞在天上尾巴还会转圈圈!”
时穗把纸鸢拿在手里示意了,笑道:“等明年寒食节我们又去放纸鸢,带着他一起……”
他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笑的有些酸涩:“谁输了谁下河抓鱼去……”
李武项强忍着的心再也绷不住了,手中的竹筒落在地上,上前和时穗拥抱着。
眼泪夺眶而出,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当时要是我能更警惕些更勇敢些,一定不会让你受这么多苦,不会让小艾不能出生。”
时穗拍拍他的后背,摇摇头,说:“多亏你,她才能入土为安。”
“平安说是你冒险把她偷出来,悄悄的葬在竹林下,谢谢你!”
李武项摇头:“不值什么,我根本什么都没有弥补到……”
听着耳边的啜泣哽咽,心中酸堵:那个风口浪尖的关口,你也不知道冒了多大的风险才把小艾偷出来。
或许若不是这样的举动,也不会让他觉得你一心向着平安,也不会连累陆九娘不得善终。
他轻抚他的后背,有些愧疚,安慰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最好的三哥!”
以前的娃娃脸金刚芭比从来都是笑靥如花,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再次见面,他就像是历经了人间最痛苦的生离死别,一脸的沧海桑田。
眼眸里的仇恨深不见底,冷漠淡然,只在对上时穗的那一瞬间才有了一点人气。
“我知道,这些年你也受苦了,你看比之前帅多了,这是成熟男人的魅力。”
时穗捧着他的脸用指腹掠过他的泪痕,他看着他的右眼,不敢触碰,心疼的问:“还疼吗?”
李武璋有些哽咽,泣不成声的拉起袖子抹了一把脸,摇头,拉起一个笑容:“不疼,早就不疼了。”
自从出事后,他变得和他沉默寡言的二哥一样,面无表情喜怒无常,他甚至不记得自己上次笑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可是在见到时穗的那一瞬间,破防了,坍塌了,他知道他一定不会嫌弃他现在这副丑陋肮脏的阎王模样。
看着满屋子的玩意儿,他感动不已,只想卸下强装的坚强,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告诉他,只告诉他一个人!
李武项有好多话想告诉时穗,把那些他深埋心底,甚至连李蘅璋都不知道的心里话都告诉时穗。
“我说你那会儿整日往我这儿找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是做什么,原来是背着我们追媳妇儿呢!还拿了我那么多番茄和粽子。”
时穗嘟囔的摊手,说:“给钱!”
李武项一愣,打掉他的手,委屈道:“我整幅身家性命都是二哥的,二哥的就是你的,还来我这儿打秋风。”
“你还真藏的深,也不介绍给我认识!”
时穗打趣了,见他谈起陆九娘就眉飞色舞,情意绵绵,时而又落寞凄凉,心中大为不忍。
李武项叹了口气:“她好不容易从宫中逃出来,本来大可以一走了之,可是皇兄抓了她的家人威胁她,要她用我的脑袋去换……”
他摇头,眼泪汪汪的挂在眼眶上:“她不愿意做不孝之人,更不愿意亲手杀我。陷入两难的她就算把我杀了,我也不会怪她。可她却选了一条最让我痛心疾首的路!一条我只是回想起来,都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的路!“
哽咽的说不出话,低着头潸然泪下,大颗的泪珠落在桌面,晶莹剔透。
“后来……”
他抬起头,笑的有些勉强:“后来我们被逼到悬崖,她笑着哄骗着我,说要同生共死。”
“不等我说话就点了我的穴道,充做护盾,万箭穿心,把我护在怀里落下悬崖。”
他摊开手,瞪大眼睛,神色狰狞:“你知道吗,她的血,喷洒了我的周身,滚烫滚烫的。那个时候我就明白了,为什么二哥能在冬至的大雪里一跪就是一夜。”
他哭的凄惨极了,却极力的笑着:“任大雪纷飞,我心如常,炽热滚烫!”
时穗看着他,曾经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人被折磨的行尸走肉,共情的不自觉落下泪来。
他把写李武项故事的那本话本《晨露微凉》前后翻开看过很多次,对他们当初的事可谓是倒背如流。
书中并没有提到过军中,他没有过多的较真,只当李武项伤心过度,多年以来又一个人闷着无法发泄,有些魔怔。
“生命诚可贵,即便身陷囹圄,也要拼死求生,所以她挣脱牢笼,从宫中逃出。”
“她并没有选择为了成全孝道而杀你,又让自己回到藩篱,是因为在她心中,爱情价更高!”
他记得的,书中说陆九娘不愿意为了家人杀了李武项,所以只身劫狱,被李定君追杀。
她的家人最后怎么样了书里没说,只说是李武项知道她要劫狱,暗中接应。结果最后陆九娘为了保护他,万箭穿心而死。
李武项有些痴痴的看着时穗。
“她舍生忘死护你周全,是想为你谋求一条路,一条崭新的,通往自由的路!在她心里,一定是希望你还似从前那般鲜衣怒马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活着。”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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