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开窍吗?杜衡叹气。
褚熙是在册封太子的前一晚离京的。
齐沛后来翻墙进去过。将军府空荡荡的,像从来没有人住过,一切痕迹都烟消云散,只剩墙上悬挂的一床琴。
七年了。
齐沛大半夜失眠,索性点上蜡烛,翻开杜衡送的一堆乌七八糟的玩意儿,没想到竟然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天都快亮了。他合上书,终于想到要把远在边关的初恋对象拽回来谈谈。
褚熙接到圣旨时刚过晌午。北疆早晚寒凉,中午却酷热,他练完兵出了一身汗,坚硬的铠甲在毒辣的阳光下闪闪发亮。信使低着头,不太敢直视这位英气逼人的将军。
“陛下寿诞,诏我等回京……可陛下的生辰不是在冬日里吗?”
信使唯唯诺诺。小人就是个传话的,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褚熙礼貌地请他出去歇息片刻。信使回过头,看见将军两条浓黑的剑眉紧紧皱起,狭长的眸子蒙上一层说不出的忧愁。
当年的事现在想来并不复杂,无非是先皇棒打鸳鸳罢了。齐沛跪在宫外死活不肯当太子的那个午后,褚熙被先皇召进宫,原来他父亲被北边天蚩一族的流矢所伤,箭头上抹着毒,虽然性命无碍,却无法继续临阵指挥。
褚熙心头火起,先皇却在这时不咸不淡地问,他还要和齐沛在一起吗?
回京路途遥远,褚熙的思绪一刻不停地向前跑,马都追不上。七年了,不知道齐沛现在是什么样子?案牍劳形,大概是瘦了吧。不知道有没有人提醒他好好吃饭,可有哪家的贵女入主中宫了么……
边关很少有这方面的消息,他什么都不知道,有点不安。只能夹紧马腹,又朝后挥了一鞭。
临走前,褚熙着意安排好了所有军务,事无巨细地交代给父亲的参将老康,老康笑眯眯地安慰他:“别太担心这边,你就安心回京述职吧!”
褚熙微微颔首:“这两年我们确实把天蚩人打怕了,但万事还要小心,”他顿了顿,“尤其是那个四王子。”
齐沛早晨更衣的时候突然有些紧张。左眼皮突地跳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死死捂住。给他更衣的小宫人吓了一跳。齐沛摆摆手让她退下了。
宫宴设在昭明台,褚熙没穿甲胄,步伐却并不轻快。他打量了四周,一半多都是陌生的臣子,不由得生出了点物是人非的感慨。
没多久齐沛到了,褚熙和文武百官齐齐跪倒行礼。一双绣着张牙舞爪金龙的靴子在他眼前停了很久,久到让他回忆起某一年齐沛在上朝的时候偷偷溜进去看他,结果因为大臣们争来争去太无聊,齐沛直接靠在大殿的柱子上睡着了。那柱子上也雕了几条盘曲的金龙,齐沛醒的时候,脸颊上印着一串儿龙鳞形状的红印子,眼神还呆呆的。
那双靴子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登上他仰望不到的地方。
“诸位爱卿平身。”
他的嗓音也变了,不再青嫩,反而带着点刻意压低的威严。褚熙稍稍抬头,齐沛在上面坐得端庄,额前的流苏遮住了他的神情。
褚熙感到止不住的失落。理智告诉他,他和齐沛都已踏上了命定的旅途,这是好事。但他的心脏不甘示弱地砰砰直跳,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血肉的桎梏,自顾自地跳去它向往的地方。
齐沛隔着额前的流苏,安静地注视着他的将军。虽然隔得很远,但他能感觉到褚熙一举一动散发出的微妙气息。他饮酒时滚动的喉结,握杯时骨节分明的手指,被帛带束紧的腰肢,麦色的皮肤……小皇帝咽了咽口水,他脑子里浮现出昨晚看的画,只不过主角的脸全都被他换成了褚熙。
宫宴进行了一半,舞姬刚要献舞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褚熙原本没在意,直到听见那人开口,他才突然意识到什么,万分惊愕地抬头。
这个堂堂正正,款步迟来的人,居然是天蚩部落的四王子!
本文1v1哈
虽然作者本人是究极混乱邪恶选手,酷爱np囚禁强制爱出轨骨科父子等等……但是能力有限暂时搞不了那些,所以这篇只有两个小给子谈一点傻白恋爱这样子。
第8章
天蚩原本是干西北边的一个小部落,游牧民族随水草而徙,渐渐定居下来。只可惜这一代的首领脑子里不光有放牛放羊,还装了个一统天下的美梦,时不时就要在边境东晃一枪西刺一刀,扰得人不胜其烦。偏偏本人又没什么行军打仗的天赋,几次差点被褚熙的父亲褚铖活捉。首领也不当回事儿,仗着马好,一溜烟窜出去,在褚铖追不到的地方冲他做鬼脸。
真要论打仗,他的四儿子舒勒才是好手。
他才是褚铖和褚熙的大麻烦,舒勒年纪不大,但心狠手黑。他从来不像父亲那样,打仗闹得像过家家似的,他总是目的明确,要么为了割人头向父辈邀功,要么为了抢东西——粮食,军备,马匹他们倒是不要,天蚩人从来对中原人的马不屑一顾。偶尔他们也抢女人,不为别的,只是炫耀示威。
舒勒的母亲就是天蚩首领抢回去的中原女人,生得貌美娇弱,却因为过于娇弱,生下这个混血的孩子不久就死了。舒勒从小和狼群和马驹一起长大,因为混血的容貌被族人轻蔑地指指点点。所以他从小争强好胜,事事都要压过自己三个哥哥一头。
对上年少成名的褚熙他也毫不发憷。舒勒但凡动手,总有种哪怕自己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要在临死前撕下敌人一层皮的疯劲,褚熙招架起来都费劲。
年轻的四王子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他心机深沉的大哥摆了一道,那不靠谱的首领爹直接把他打包送到干西当质子了!
什么“灾年需要干西的庇佑”“希望你在宫里伺机而动”,都是屁话。
不过既然他来都来了,眼下看到褚熙,自然要狠狠搞点事情来让自己开心开心。
“啊呀!褚将军,真是故人相见,分外……分外什么来着?”舒勒笑眯眯地举着酒杯,一点也不见外,仿佛他和褚熙是什么老朋友,而非多年死敌。
褚将军冷冷地对上他的目光,心里把舒勒那盈满笑意的眼神当作黏人又踩不烂的马粪。
“褚将军怎么不喝酒?想必是干西的清酒比起我们天蚩的烧酒差得远了,将军心有不满呢!”
这便是赤裸裸的挑衅了。旁边有年轻的文臣沉不住气,开始阴阳怪气:“看来贵部的烧酒是无价之宝了,不如请小王子回去转告一声,明年给干西上贡的时候多带几坛来,权当抵了你们那些破铜烂铁了!”
舒勒刚要反击,没想到褚熙直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挑了挑眉,当即给自己满上一杯,然后端起酒壶走上前去给褚熙又倒了一杯。
褚熙手起杯落,喝得干干净净。
齐沛坐在上面,看褚熙一杯一杯又一杯,着实心里有点不太爽,表面上却还风平浪静。他明明记得褚熙虽然从不管别人喝酒,自己却是不爱喝的。
几年不见,本事见长啊。
舒勒喝了怕是有两坛,醉得话都说不清楚,指着褚熙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了什么。见褚熙不理他,他又醉醺醺地混进台上献舞的舞女之中,一个人跳起草原的舞蹈。座中的官员讥讽地笑他,他也毫不在意地跟着哈哈大笑。
褚熙还在冷静地自斟自饮。
齐沛怕他喝出事来,打算提前散席。没想到他刚起身,褚熙就腾地一下站起来,碰倒了桌子,碗盘稀里哗啦碎了一地,他头也不回,三步并作两步跟上齐沛。
其他还在吃吃喝喝的臣子都紧张起来。
齐沛莫名地有点心慌。他原本回头想安慰一下大家,说点场面话,比如“朕去更衣,诸位自便即可”之类的,一回头才发现他和褚熙已经靠得太近,他的脑袋差一点点磕到褚熙的下巴上,再凑近一点就能呼吸着彼此的心跳。他什么都没说出来,转头又走了。
他走一步,褚熙跟一步,一步一步一直跟着他走回寝殿。
齐沛坐在桌前,还有几本折子要批。没想到褚熙直愣愣地贴着桌子站着,影子把齐沛兜头罩住。齐沛缓缓搁下笔叹了口气,产生了一种还有人庇护自己的错觉。
醉鬼伸出手,直接捏上了齐沛的脸颊。手感很好,他多捏了几把,结果手被齐沛打掉。他好像有点忿忿,这次两只手一起,一左一右地揉捏。齐沛像只鼓起腮帮的小松鼠,被他搓来搓去。
“放肆!”齐沛一拍桌子。
褚熙以为他真的生气了,讪讪地把手收回。收回去之前还拨了一下他额前的流苏,把齐沛撩得心烦意乱。
“褚熙哥哥……”他小声嗫嚅,“你喝醉了会记得吗?”
应该不会吧,齐沛心想。他站起身,一步步朝褚熙走过去。没想到这个醉鬼看见他走近居然开始踉踉跄跄地小步后退。一些尘封许久的记忆顿时被撕开。
“你退什么,”齐沛装作恶狠狠地揪住他的衣襟,把他逼退到床边,“你又想走吗?我……”
齐沛愣住了。褚熙毫无预兆地亲在他额头上。那双唇随即辗转,拂过他微微颤抖的睫毛,顺着鼻梁蜿蜒而下,最后准确无误地印在他唇上,轻柔地吮吻舔舐。
滚烫的眼泪倏地落下。
齐沛情不自禁地伸手搂住褚熙的脖子,踮起脚,咬住褚熙的下唇,叼在齿间研磨。对方的喘息愈发急切,柔软的舌头不由分说地侵入他的口腔,在里面肆意冲撞。
齐沛被亲得头晕脚软,一边哭一边想,是酒味太呛人,以后喝了酒绝对不准他亲。
“褚将军,你挡着朕的光了,朕怎么看书啊。”
第9章
褚熙头有点发晕,窗外的阳光透进来,照得他浑身暖烘烘的。自打会走路起他就没喝过那么多酒,昨天真是不提也罢。
他翻了个身,突然发觉不对劲。
这里不是边塞。他睡在谁的床上?
褚熙伸手一摸,明黄色的绸缎被褥从他指缝中缓缓滑落。
昨天他喝断片儿了?
他暗道不好,也不知道昨天大庭广众之下干了什么丢人的事。丢人倒也算了,睡在齐沛的寝殿又算怎么回事?
褚熙心如乱麻。自从回京,再次见到齐沛的那一瞬他就明白,自己仍然像初见时那样心动,甚至比分开之前更喜欢他。但命运已经不由分说地把他们推开,他虽然无奈,却无计可施。
且不谈齐沛是个皇帝,不能说不干就不干了。边塞异族蠢蠢欲动,他也不能随时撂挑子走人。
褚熙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按着头走出门一问,才知道齐沛早就去上朝了。
尽管早就听说皇帝年轻勤政,亲眼目睹还是另一回事。褚熙记忆中的齐沛还是那个在书房坐不了一刻,屁股就像长了虫似的非要扭来扭去的少年,两排小白牙把笔端咬得全是齿痕,到底也写不出几个字,转头被师傅训得眼泪汪汪的懒鬼。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如今殿里的檀木桌上按类摞了几叠折子,摆得整整齐齐。他恍惚看见年轻的君王正襟危坐,为社稷劳心劳力的模样。
那双圆圆的透亮的眼睛里不再只有他一人。
褚熙低头走出了寝殿。
日上三竿,京城里卖汤汤水水小点心的摊子却还红火。褚熙要了一碗云吞,一碟包子。刚随便吃了几口,忽然感觉耳后有风。多年的经验令他迅速反应过来,抬手便挡。岂料对方反应敏捷,抽手一掌噼向他腰间!
褚熙沉着地顺手用筷子夹住那人手腕,提膝朝他小腹顶去。一抬头才发现居然是舒勒!
真是出门没看黄历。
舒勒缩回手晃了晃,浅褐色的眼睛在日光照耀下简直像施金措彩的琉璃,十分晃眼。褚熙却看也不看,径直换了一副筷子继续吃饭。
舒勒好整以暇地在他对面坐下。
“将军昨日痛饮,可还尽兴?”他装作天真地眨眨眼,“呀,不知宫里可曾有美人入了将军的怀抱啊?”
褚熙神色平静:“殿下三番五次为难末将,不知有何见教。”
舒勒一只脚翘上椅子:“闲呐!贵国的京城也太无聊了,什么玩儿的都没有,我这来了一个多月,快闷死了。”他随手从笼屉里摸了两只筷子,叮叮当当敲打起来,嘴里哼着草原的曲调,“还是将军你有意思,陪我去京郊赛马如何?”
褚熙挑眉,轻蔑地扬了扬下巴:“这条街过去,再转个弯儿,是整个京城最红的妓院。只要殿下带了银子,有的是人陪你玩。末将恕不奉陪。”
舒勒看他起身要走,一把拽住他的衣袍,直接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想知道你父亲当年的事,就自己来找我。”
褚熙的瞳孔猛地缩紧。
“你疯了?”杜衡差点把这句话直接说出口,他咬了一下舌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齐沛说:“陛下,你还是找个太医看看吧。”
今日早朝有大臣提及秋狩一事。这也算是干西的传统,齐沛没多考虑就着人安排了。只不过多说了一句,让天蚩的四王子也跟着去。
平时狩猎也就过过场面,把准备好的猎物放出去,皇帝和臣子们骑在马上随便放几箭,重点是秋狩之后的祭祀。带一个外族质子算什么?
齐沛正拿着桌上的瓷勺敷眼睛——昨天哭太久了,眼睛还有点微肿。他听见杜衡的话,嗤笑一声,“把他留这儿,出了什么乱子,杜大人敢杀人抛尸吗?”
本来我以为整完大纲就万事大吉,没想到下了笔完全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啊……大纲,我的大纲,没有你我怎么活呀!
第10章
是夜,皇宫万籁俱寂,只有侍卫巡逻的脚步声在长长的宫墙里回荡。灯笼仿佛瞌睡的眼睛,随着人影一前一后地微微摇晃。
褚熙敛起气息,一闪身,悄无声息地隐入无边夜色中。
待脚步声渐行渐远,他才提气翻身进了内苑。
若是平日,臣子无诏私闯宫禁是重罪,按律当斩。褚熙此举确实愚莽,根本不是他一贯的作风。宫中人人都说褚将军谨慎,可过于谨慎就是优柔寡断,进退两难。
但不管如何,这件事他一定要知道真相。
当年褚熙离开京城,虽然一部分原因也是迫于先皇逼迫,但更关键的原因还是他父亲被毒箭所伤,边疆十万士兵缺少主帅,他绝对不能弃之不顾。
边疆风沙呼啸,夜里常有沙漠的狐狼嘶嚎,大月亮底下,十分凄凉。褚熙睡不着的时候,脑海里总是浮现出齐沛的眼睛,圆圆的,像太阳底下乌溜溜的玻璃珠儿。有时笑得弯弯的,讨好他,或是闯了什么祸,担心被骂,央求他去救场。
4/13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