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那鹰兜兜转转,飞进了褚熙父亲褚铖的帅帐。他见儿子还想着和小皇子暗通款曲,不禁怒从中来,拿铁鞭把褚熙抽得半死不活。
齐沛心疼地抱住他的腰,又问,“那信呢?”
“烧了,”褚熙淡淡道,“在我娘墓前烧的。”
“那你写了什么?”小皇帝不依不饶地问。
褚熙脸上爬起一层红晕,侧过脸不看齐沛。
“说呀说呀!”齐沛拽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走。
褚熙无法,只好低头小声说道:“我写了……”
齐沛眉眼弯弯,笑着笑着滚下一颗泪珠,被褚熙用指腹温柔地拭去了。
窗外是皎洁的星月,银河仿佛从未如此动人。此时此刻,齐沛心想,要是自己不是皇帝,也不是男人,只是世间一个寻常女子,那么每年乞巧节的灯会,他就能堂堂正正地牵着褚熙的手,一盏灯一盏灯地看过去。平时一脸“生人勿近”的小将军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握着狐狸面具,满眼温柔全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放纸船的时候,他要在船上点一根红蜡烛,纸船里就写
与子偕老。
一不小心摸鱼又摸慢了……
第15章
突如其来的狼群将众人折磨得狼狈不堪。平时看起来正值壮年的臣子被吓得脸色煞白,衣冠散乱,也不顾什么体面,死死拽住自己的家仆,试图挡住自己肥大的身躯。
褚熙和几个年轻的兵部大臣个个身上都带了伤,狼群狡猾又凶悍,数量又多,虽然已经被砍死一半,却仍然不好对付。褚熙抹了一把脸上的狼血,喘息着,丝毫不敢松懈。
一只狼猛地从左边飞扑上来。褚熙迅速挥刀砍去,鲜血喷溅,狼的一条前腿应声落地。另一只狼趁此机会扑向褚熙的后背,齐沛利落地拉开长弓,一箭射穿狼的后脑。
跟着狼群后面的那头灰熊皮厚毛多,一掌就能把人拍得脑浆崩裂。四五个侍卫提着长矛冲上去,对准灰熊的肚皮捅进去。那灰熊吃痛,更加奋力挣扎起来,直接扭断了两根插在身体里的长矛!
情急之下,齐沛想起箭囊里放着临行前准备的药箭。他拔出一根,对着灰熊的眼睛射了出去。
灰熊嚎叫一声,更加癫狂地左右扑打,没过多久就倒在了地上。
剩下的一小半狼群也警惕地不再上前。众人紧张地慢慢后退,一步一步退到了山脚下安全的地方。
太阳慢慢隐匿到群山之下,一阵风刮来,树叶草地沙沙作响。风惊动了树林里的老鸦,嘶哑的鸦啼突兀地响起,不久又重归平静。
舒勒的尸体被捆在马鞍上,四肢垂落,像破掉的木偶,随着马的走动轻微地晃动。
从京城到牡山,骑马也需要大半日工夫。天色已晚,齐沛担心更深露重,行路不便,就找了处避风的地方安营扎寨。
众人生起几堆火,也不管谁是有品级谁是没品级的,胡乱坐在一处。虽然今日没打到什么野味,却还有些干粮吃。
褚熙挨着齐沛,拿了一天刀的手终于松了下来。他握着树枝漫无目的地拨动篝火,紧绷的感觉退去后,生气和恐惧如潮水般此起彼伏地上涌。
“还好带了几根药箭,朕差点都忘了。”齐沛率先打破沉默,“否则朕到了九泉之下,肯定得被父皇和皇兄臭骂一顿。‘秋狩,因熊祸而亡。’哈哈哈。”
周围几个臣子附和地笑了两声。褚熙仍然紧紧抿唇,一言不发。
齐沛这一日也是心力交瘁,不仅体力消耗过大,还热脸贴人冷屁股,登时也烦躁起来。他随便吃了几口,看侍卫们搭好了一顶毡帐,便钻进去躺着了。
身体实在过于疲惫,衣裳又被篝火烤得暖烘烘的,没过多久齐沛就睡死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竟然一梦梦回好几年前,他还是十几岁的少年,毫无廉耻地追着褚熙跑的那些日子。那时候真是年轻勇敢,百折不挠,现在的他是万万做不出那些事了。记忆仿佛永不止息的流水从他的生命里淌过,他想抓住些什么,却始终两手空空。
齐沛茫然无措地醒来。
才半夜,蛩虫的鸣叫此起彼伏。帐篷外的篝火还烧着,有人一直守在外面。
月色清凉,齐沛蹑手蹑脚地走出来,从后面给褚熙披了一件衣裳。
四周是大臣们此起彼伏的鼾声,伴随着木柴燃烧的噼啪。齐沛垂着头,从褚熙手里拿走木棍,时不时地拨一下篝火。
褚熙压低的声音中犹有余怨:“你骗我。”
“你明明说只是配合你演戏,去牢里呆几天。若非我坚持跟来,今日……”
说到这,他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声音也哽咽起来。一想到白天种种险状,齐沛在马上摇摇欲坠,满手满脸的血,那一瞬间他的心跳似乎都静止了。
但齐沛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快。面对狼群和熊,他那几箭都正中要害,又稳又狠。
难道这些年,这样的事他经历了许多吗?
褚熙几乎不敢想下去。他下意识地握住齐沛的手,只有掌心的余温能带给他一丝慰藉。
齐沛叹气。今日的事可能只是个开端,舒勒死了,消息传到天蚩,必然会引发天蚩族人举兵入侵。
他傍晚已经传书给城驿,命令他们秘密扣押其他天蚩使臣,但愿别走漏了消息。
“杜衡呢?”
褚熙抬了抬下巴,指着一个角落。
杜衡颓然地坐着,一动不动。
褚熙道:“舒勒大约是买通人在你的马上动了点手脚。天蚩古怪的草药多得很,他们又常年和动物混在一处,自然比我们懂得多。”
齐沛点点头:“杜衡大约是发现了什么端倪罢。他那么聪明。”
一阵冷风刮来,齐沛冷不丁打了个喷嚏,被褚熙连推带请地塞进帐篷里。
没过片刻,他又从毡帐厚厚的帘缝中探出脑袋,小声对褚熙说:“你要进来一起睡吗?”
褚熙原本打算继续坐在外面守夜,但齐沛一直拽着他的袖子,说什么也不放。他也不想惊醒其他人,只得无奈地钻进毡帐里。
没想到他刚进去,就被揽住脖子,一个触感温软的东西在他唇上一触即走。
褚熙惊愕地连退几步,不小心被绊了一跤,直接倒在床上。
第16章
齐沛睡得暖烘烘的,人也不困了,突然久违地想撒娇。皇兄去世,褚熙不在的这些年,他面对无数算计他的人,有求于他的人,妄想利用他的人,甚至是想害他的人。再也没有谁能短暂地让他卸下防备,放心地依靠对方。
他怀念这种感觉。
毡帐里的床比起宫里简陋不少,就是一方可以折叠的小榻。褚熙倒在上面,发出“吱呀”的声响。
“将军怎么脸红了?”
齐沛故意贴近,靠在他身上,对着他耳朵呵气。眼见褚熙脖颈上的红晕迅速蔓延,耳廓也红透了,他顿时玩心大起。
“陛下,臣…”
“褚熙哥哥,”齐沛故意小声道:“你上次喝醉了在宫里怎么亲我的,你都忘啦?”
他话里带着三分调笑,三分委屈,剩下都是撒娇。白日里一马当先,杀退群狼的褚将军此刻局促地躺在榻上,慌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放。
之前他居然已经做过如此失礼之事?
而且他竟然都忘了?
看来今后还得练一练酒量才是。褚熙懊恼。
身侧的青年还是一双黑亮的眸子,与记忆中别无二致。他似乎以他的羞窘为乐,唇角微微翘起,在夜晚晃眼的烛火之下,显得尤为动人。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齐沛的腰,轻而易举地把他抱到自己腿上。
褚熙垂首:“我真的很怕。现在依然怕,从没这么怕过。哪怕在战场上,敌军的刀照着心口捅下去,我都没这么怕过。”
齐沛把头埋在他颈窝,感觉腰间的手收得更紧。
“现在不怕了。”他轻声安慰道:“其实我也怕过。
“你在边关的时候,一两个月都没有信来。我知道如果有坏事就一定会来信,没有来信就是没事。但我还是会怕。”
“怕我在殿上坐得好好的,下一刻就会来信,信上写番邦入侵,你寡不敌众,受伤了,战死了。”
齐沛以为自己会哭出来,毕竟第一次做梦梦见褚熙在沙场被刀划得七零八落,被一块破马革裹着送回朝廷的时候,他哭得喘不过气来,枕头上一摸都是冰凉的眼泪。
他两手交叠,搂住褚熙,冥冥中竟觉得命运还是眷顾自己的。
“太晚了,睡吧。不逗你了。”齐沛作势要下榻,褚熙伸手把他拉了回来。
一向端方,脸皮比纸薄的褚将军破天荒地主动:“再坐一会儿。”
褚熙心中一团乱麻。舒勒死了,天蚩得到消息必然要起暴乱。倘若回到京城,齐沛和大臣们在朝堂上商量五六日,再拟折子,到时候慢悠悠地前往边关,怕是防线都要被愤怒的天蚩人打穿了。
最好是他天不亮就走,快的话两天就能到边境,提前部署,防患于未然。
可是……他与齐沛分别数年,这次回京也不过匆匆几月,竟然这么快又要离开。
一股淡淡的苦涩的气氛无声地弥漫开,冲散了方才二人之间旖旎的情愫。
齐沛突然开口:“朕第一次觉得当皇帝还挺好的。”他的脑袋埋在褚熙胸口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褚熙摸了摸他的头发,苦笑道:“此话怎讲?”
齐沛直起身。他一直在想,虽然舒勒的死不在计划内,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天蚩的首领虽然骁勇,打仗却毫无谋略。他的三个儿子——也就是舒勒的三个哥哥,骄横跋扈,目中无人,经常瞧不起舒勒的出身,其实是三个草包。
长远来看,如若舒勒活着回到天蚩,假以时日,他那三个哥哥想必不会是他的对手。等他成了天蚩的首领,与其他草原部落结盟,那对干西来说才是更大的威胁。
而眼下,老首领不管出于亲情还是面子来找茬,只要能挺过去,日后借机挑拨、分化,边关必定能安稳许久。
齐沛躺在褚熙身边,把自己摆成一个舒服的姿势,这才不紧不慢地回答褚熙刚刚的问题:“朕好好当皇帝,就可以保护你。”
辣鸡作者居然又生病了,三天两头生病,哎。
第17章
帐篷外的风声渐渐停了,十分静谧。齐沛的呼吸声渐渐均匀,长而密的睫毛微微抖动,被摇曳的烛火斜照着,在细白的皮肤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褚熙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身侧安睡的青年。对方身材修长,外袍脱了搭在一边,只穿着中衣,显得瘦削单薄。他用眼神一点一点描摹齐沛的轮廓,紧闭的双眼,圆润可爱的鼻头,柔软的嘴唇上还残留着亲吻的痕迹,看得他一阵心紧。
齐沛睡着的时候,身上那股小皇帝的威压变得若有若无。他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有点无赖又惫懒的样子,整天为一些不着边际的事儿担忧,又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嬉笑起来。
褚熙无可救药地想,不管自己这些年如何逃避,如何忧虑、犹豫、退缩,有一点是他的内心永远都无法否认的:齐沛于他而言,是世间最独特最宝贵的存在。
他的爱意一直小心藏着,从来不敢宣之于口。他不可能让齐沛抛下一切,也不愿他受百官所指,史书诛伐。
怎么办呢?
他想伸手,抚平齐沛眉宇间淡淡的皱痕,再摸一摸他的脸颊。那里曾经肉嘟嘟的,很好捏。现在却瘦得让人不忍心下手。
天快亮了。
褚熙叹了一口气,慢慢地从床榻边站起来。他心里万般的不舍,却又知道自己越快回到边疆损失越小。他应该走,他不得不走。
临走前他想给齐沛留封信,可这次秋狩闹得人仰马翻,纸笔早就不知掉去哪了。于是褚熙想了想,拿刀截下自己一段衣带,轻轻地放在了齐沛枕边。
这次秋狩,准备得妥当,收尾却荒唐。齐沛一回到宫里就打起十二分精神,先是安顿慰问了受伤的臣子,将天蚩的使节换了个地方关押,然后将舒勒的尸体停进棺椁,着礼部安排后续事宜。最后,将兵部臣子秘密召进宫,商讨军粮兵马的运输。
忙完这些事已经过了两三日,齐沛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命人去户部杜大人府上请他来宫里一趟。
不过短短几日光景,向来出门要照三四遍镜子,选条靴绦都得比来比去花一炷香的杜大人竟然瘦得脱了相。
他脸色青白,显然没怎么吃也没怎么睡。穿一身灰色袍子,随便罩了件外衫,发髻梳得毛毛躁躁的。
他走进殿里,一言不发就跪下了。
齐沛托着下巴:“你先平身吧。”
杜衡声音颤抖:“臣有罪。陛下若是对天蚩不好交代,直接把臣交出去,臣绝无怨言。”
齐沛道:“现在不是定你罪的时候。朕赐你弓弩,的确是为了以防不测,没想到真用上了。”
他伸手,合上面前的折子,慢慢站了起来。杜衡这才注意到,连日奔波疲劳,又忙于政务,齐沛的脸色也不十分好看。但他身上竟然透着一股沉着笃定。
“把你当时看到的,听到的,仔细说给朕听。”
于是杜衡从他看见的舒勒的小动作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他见势不好,慌乱之下拿弩射中他。
“臣当真不知那弩如此威力…臣本来对着他肩膀,没想到他一动就……”
齐沛的注意力却在另一件事上:“你刚刚说他泼药引狼之前,先发出了某种声音?”
倘若舒勒靠声音激起马的狂性,那么最先受到影响的该是他身边的人,绝不会是离他远的齐沛。
再者,如果真是某种声音,没道理只有御马会狂性大发……
想通了其中的关窍,齐沛脱口而出:“朕的马必定也有问题!”
他咬牙对外面的内侍吩咐:“去把御马监管事儿的给朕叫来。”
对不起又当了很久鸽子,因为废物作者又生病了……
第18章
内侍忙不迭地领命去了。一盏茶的工夫,从御马间领来一个五短身材的男人,看起来四十出头,到了御前唯唯诺诺,十分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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