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登时欢天喜地:“少夫人!太好了!我就说您的苦日子只有那么一阵!阿福不用钻洞出去,给你偷鸡蛋和红薯吃了!”
这话像一个铁巴掌,猛地扇在乔鹤年脸上,把他扇得猝不及防,脸颊火辣辣地疼。
他乔鹤年的正头夫人,居然在自己家里,被一群下人欺负得连饭都吃不上,要靠小厮爬狗洞出去,偷东西吃。
方才祁韵哭叫着说出来的时候,他只想着祁韵有没有遭罪,现在一听,才觉得荒诞至极。
不怪祁韵发那么大的脾气,受了这等委屈,换了谁都得发作一通。
乔鹤年的脸色难看极了。
他抬眼看了看身旁的祁韵,张嘴想说话,最后却没有作声。
他不知道能和祁韵说什么。
正如祁韵刚刚提的,他把他八抬大轿娶进门,就该给他正头夫人的体面。
他没给祁韵应有的体面,竟让祁韵被下人欺负,那他在祁韵面前还有什么夫君的尊严可言?
沉默地吃完一顿晚饭,祁韵先行起身回去梳洗,乔鹤年则落在他后面,在饭桌边一言不发地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他梳洗完,越过屏风,祁韵早已躺在床上了,只是背对着他。
乔鹤年这会儿自觉没脸同他讲话,便上了床,躺在他旁边。
以前都是祁韵先低头的,他递过去台阶,乔鹤年才会顺着下来。
可这回,祁韵就沉默地背对着他躺着,一声不吭。
两个人就这么躺在一张床上,沉默地过了一整晚。
第50章 出行
第二日便是重阳节,乔鹤年外头的大事已忙完,这日正好得闲,全家人整整齐齐一同出游,去城郊自家的庄子登山。
卯时初出门时,夜风有些凉,祁韵刚踏出屋门,就打了个哆嗦。
他正想着要不要回去披件披风,身上就轻轻搭上了轻便的衣料。
“入秋了,早晚有些凉。”乔鹤年在他身后给他披上披风。
祁韵心中微动,但没有看他,笼了笼披风,就走了出去。
主家的几驾马车已经走了过来,乔鹤年和祁韵向车里的祖母、父母亲请了安,便走向自家的马车。
他先行上车,祁韵落在后头,脚步一顿,似是想起什么,叫道:“赵婆婆。”
赵婆婆连忙过来:“少夫人有什么吩咐?”
上了车的乔鹤年也推开车窗看过来。
祁韵没留意他,只顾着问赵婆婆:“松年怎么没来?”
车里的乔鹤年面色微沉。
赵婆婆道:“老奴今早去月栖苑叫了二少爷,但二少爷不在。”
乔松年一向神出鬼没,祁韵只得作罢,上了马车。
一列马车摇摇晃晃出发了,下人和家丁在旁跟着,车队浩浩荡荡几十号人。
今日城中各家都要出城登山,像他们这样排场的不在少数,几座城门处,出城的队伍都排起了长龙。
乔鹤年昨晚没睡好,原本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但是马车堵在城门这儿,有人认出了乔家的车队,便上前来寒暄。
“鹤年啊,鹤年在吗?”外头几个中年男人叽叽喳喳,在车队旁不停地叫。
乔鹤年蹙起眉,不情愿地睁开眼。
祁韵就在一旁,低头看着书,根本没看他一眼,也不帮他回应外头的喊声。
乔鹤年只能强打精神,起身下了马车,与友人和生意伙伴寒暄去了,祁韵就一个人在马车里看书。
他靠在宽敞的马车软榻上,枕着软枕喝着温茶,耳边还能听见窗外的谈笑声。
“鹤年,恭喜哪,有了这海盐专营,乔家得稳坐首富之位咯!”一人贺喜乔鹤年。
乔鹤年谦虚道:“哪里哪里,承蒙世子殿下看得起,我等只是竭尽所能为王府分忧罢了。”
“原本我等还以为,城中世家争得这么厉害,最后会是哪个世家拔得头筹呢!想来正是他们争得太难看,王府才偏不让他们如意。”贺喜他的人感慨道。
另一人又说:“不过,这些个世家都不好对付,鹤年近来可得小心。”
先前那人不以为然:“只要靠上了王府的船,王府会护三分的
,谅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祁韵在马车里听着他们的谈笑,心头吃了一惊。
海盐专营?
近来夫君就是在忙这件大生意么?
第51章 登山
祁韵跟着郑夫子,长进飞快,一听海盐专营,也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不懂了,大略能猜出几分。
东南藩地靠海,晒海盐有天然优势,但是,盐和铁一向是官府专营的,是重要的经济命脉。
而大周的两大海盐产地,一个在朝廷手里,一个在东南王府手里。朝廷自然不能容许王府的权力大到这个地步,所以每年王府盐场晒出的盐,只有一小部分能流向东南市场,其他的,都要低价卖给朝廷,朝廷再卖向市场。
也就是说,无论王府产多少盐,大头都在朝廷那儿,东南的老百姓,也有不少是吃朝廷的这些盐,因为王府流入市场的盐太少了。
而海盐专营,应当是王府把经营盐场的权力,下放给官商。
不过具体如何,祁韵也猜不着,还得问乔鹤年才行。
只是现在两个人气氛太僵,他也不想开这个口,就继续低下头看书。
等到了庄子里,夫妻二人依然一句话都不讲,一前一后进了门,下人们抬着行李箱笼跟着,一直走到下榻的院里。
赵婆婆安排下人收拾屋子,将箱笼一一摆好,庄子里的下人就先伺候主子们用饭
午后稍作歇息,众人就出去爬山了。
老夫人腿脚不便,乔老爷和刘氏都得跟在她身边慢慢地走,身旁还跟着伺候的丫鬟婆子,乌压压一大帮人,慢腾腾在山道上挪。
祁韵从小在茶山上长大,爬山可说是行家里手,轻轻松松跟在人群后晃悠。
乔鹤年就走在他身旁,两个人挨得不远不近,一句话都不讲。
刘氏往后一看,不由叹一口气,说:“你们两个怎么了?今日出来登山,还拉着一张脸。”
乔鹤年道:“没什么。”
祁韵淡声道:“媳妇许久不出来走动,腿脚都迈不开了。”
刘氏走过来,爱怜地拉住他的手:“你一个年轻人,怎么就迈不开腿了。”
被她温暖的手拉住,祁韵愣了愣,一下子回想起在家时,同母亲撒娇的时光。
那时的他不知道珍惜,不知道那平凡普通的日子是多么可贵,不知道母亲在他嫁出门时为何忧心忡忡。
原来,从出嫁踏出家门的那一刻起,他的苦难就开始了。
祁韵握着婆母的手,鼻子一酸,差点掉眼泪。
他真的好想家了。
刘氏见他神色不对,温声道:“怎么了?是不是鹤年欺负你了?”
祁韵望着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她终究是乔鹤年的母亲,不是自己的母亲。他和乔鹤年之间,婆母必定会站在乔鹤年那边。
更何况,乔鹤年先前同父母吵架冲出家门,她都只能喊自己去帮忙,她真的能管得了这个儿子么?
祁韵咬住了嘴唇,最后低声道:“劳母亲操心,媳妇没事。”
刘氏拍拍他的手:“没事就好。”
老太太在前头慢悠悠挪着,说:“小夫妻么,总有些摩擦,多相处些时日就好了。你俩到前面去,别跟着我这老太婆耗,我可爬不上山顶咯!”
第52章 登山2
乔老爷和刘氏忙说些好话宽慰她,乔鹤年得了这个台阶,终于名正言顺地开了口。
“走罢。”
他给祁韵让出道来,让祁韵走前面。
祁韵不想同他单独去前面,但这下大家都看着,没法拂了老夫人的面子,只能低着头往前走。
乔鹤年就跟在他身后,祁韵不想被他跟着,脚步不由越来越快,很快就爬到了半山腰。
可乔鹤年就这么一直跟着,甩也甩不掉,既不出声叫他慢一些,也不放弃跟着他。
祁韵这阵子在跨院关着,许久没动,这么爬了一会儿山,就喘得厉害,脚步也虚浮起来,好几次差点摔倒。
就在他第三次被山石绊了个趔趄的时候,乔鹤年终于伸出手来,扶了他一把。
“阿韵,走慢些。”
祁韵抿抿嘴,直起身。
而乔鹤年扶着他的手并没有收回去,而是顺势捉住了他的手,牵着他一道往前走。
这是他们第二次牵手,祁韵的心情却同第一次牵手时天差地别。
他依然会因为夫君的亲近而心口怦怦直跳,但心里又有了许多不情愿和怨怼,几次想将手抽出来,可乔鹤年握得很紧。
祁韵挣了几次无果,只能放弃,被他牵着往前走。
两人年轻脚力快,不多时就爬上了山顶。
乔鹤年道:“祖母和父母亲还在后头,我们先在此歇一歇,等等他们。”
祁韵没作声,只别开脸不看他。
乔鹤年吩咐跟着的小厮把带的茶点拿出来,摆到山顶的小亭子里。
“喝些茶,吃点东西。”乔鹤年再次开口。
他已经向祁韵搭了三次话,祁韵不得不给他面子,走过去在凉亭的石桌旁坐下,喝了一杯茶。
乔鹤年有意同他单独说说话,便吩咐几个小厮:“都去附近转转,别围在这儿。”
小厮们纷纷退下,但也不敢跑得太远,就在林子里和山道上兜圈。
下人们都走远了,祁韵就有些不自在,把喝空的茶杯搁在了石桌上。
乔鹤年拎起茶壶,亲自给他倒满茶水,道:“累不累?”
祁韵咬着嘴唇,小声说:“爬这么个小山包,还不至于累。”
“也对,你是在茶山上长大的。”乔鹤年微微一笑,“以后常带你出门,可好?”
祁韵顿了顿,说:“我又帮不上你什么忙,还不如待在家里打理家务。”
乔鹤年便凑近一些,握住他的手:“阿韵,有个好消息,本来昨日就要告诉你的 我争到了海盐专营权。”
“为了这件大生意,我四处打点关系,筹备了许久。前些日子出远门也是为了这个,好在终于争到了手。”
祁韵一听,想起了今日在马车上听到的只言片语。
见他神色有变化,乔鹤年立刻接着说:“我向王府承诺,拿到王府的两座盐场后,三年内再建四座盐场,一共六座盐场。以后东南的盐便能自足,不必再向朝廷买盐。”
“这六座盐场只需每年向王府纳盐税,剩的都是自己挣的,一本万利的买卖。”乔鹤年笑了笑,“有了这个,乔家便能再稳坐首富之位几十年。”
第53章 登山3
祁韵听了,只是顿了顿,说:“恭喜夫君。”
而后,他神色淡淡,给自己喝空的茶杯斟满茶水。
乔鹤年的笑意慢慢收敛了:“我得了海盐专营,你不高兴么?”
祁韵点点头:“高兴。”
可他哪有个高兴的样子。
乔鹤年盯着他,半晌,说:“阿韵,我已说过,这次的事以后不会再有,我也给了你补偿。你总得同我继续过下去。”
祁韵没有作声
乔鹤年又说:“我在外辛苦奔波,是为了整个家族能一直昌盛,你也能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我的精力放在外面,家里的事总有疏忽,所以,我才想要你好好打理家务,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夫妻不就是这样过日子么?”
祁韵终于抬起头看他:“你现在当我是你的妻子了?”
乔鹤年:“……”
祁韵轻声道:“要是早两个月,你同我这样说,我该有多开心。”
乔鹤年心中一慌,不由问:“……现在说,迟了么?”
祁韵没有立刻回答他。
乔鹤年有些心焦,但不敢催促,就这么看着他,等他的回答。
半晌,祁韵说:“算了,日子还得往下过。”
乔鹤年心中蓦然松了一口气。
祁韵没再搭理他,站起身走到亭子前,眺望远处的风景。
乔鹤年跟着他走过来:“这儿没什么景致,比不上你家里。”
祁韵低声道:“可我也没法回家去登山。”
乔鹤年顿了顿。
祁韵嫁过来,已有三个月了,只回门那日,回了一趟娘家。
而那次自己也没陪着,只他一个人回去看了看。
乔鹤年揽住他,道:“我忙完这阵子,年前就有空闲了。你要是想回娘家看看,我可以陪你回去。”
祁韵一愣,转头看着他:“真的?”
乔鹤年点点头:“当然。云县也算不得太远,马车走上半日就到了。”
祁韵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连忙说:“那我最近就想回家去看看,这两日就去。”
乔鹤年这会儿当然
不会扫他的兴,一口答应下来:“好。等明天回去,你就准备准备,我把海盐专营的事交代一下,要不了几天就能走。”
得了这句话,祁韵双眼一亮,不由说:“这还算个像样的补偿。”
自打昨日回家,他就没对乔鹤年露出过笑脸,这会儿终于像从前一眼,两眼亮晶晶地笑着说话,乔鹤年竟油然而生一阵怀念。
要哄人开心,还真是不容易。祁韵还是这副笑模样最可爱。
他不由伸手,轻轻一刮祁韵的鼻尖:“总算笑了。再生气下去,我也没辙了。”
祁韵有点儿不好意思,小声说:“这就没辙了,我也没生多久的气。”
乔鹤年笑意盈盈看着他,那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祁韵被他看得脸红,刚想扭过头去,余光忽然发现有个眼生的小厮走了过来。
悄无声息的,他们竟然都没发现亭子里多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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