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正了身子:“殿下掌权之前,在刑事司办案,后来平复澹州之乱,由此与世子妃相识成婚。两人手底下不知斩过多少恶人,行事狠辣果决,这几年把各世家搅得焦头烂额。”
“现在世子妃还在刑事司当差呢,前两年宜州城的一桩奸杀案,罪徒是个世家子弟,抓捕中被世子妃一箭射穿了脑袋,死后又悬尸三日示众,那世家的脸都丢光了,愣是不敢找王府闹。”
乔鹤年转过来,看向被吓傻的祁韵:“那可是个心狠手辣的阎罗王,不是什么心善慈悲的好人。”
祁韵被震得好半晌没说出来话。
乔鹤年看了看他,道:“怎么,吓住了?”
祁韵愣愣地点头,小声说:“可是他看起来又漂亮,又柔弱……”
乔鹤年叹一口气:“你看人就只看长相么?”
祁韵:“……”
他听出这话里的三分嫌弃七分无奈,不满地小声嘟囔:“要不也不能看上你。”
对,就是因为看人只看长相,他傻乎乎地嫁给他,吃了大亏了。
乔鹤年又问:“你今日同他说了什么?”
祁韵哪能把那些丢人事说出来,就支支吾吾:“什么也没说呀……”
乔鹤年也想不通,平平无奇的祁韵怎么就误打误撞得了世子妃的青眼。先前他花了不少心思,才慢慢得到殿下赏识,可是世子妃总不怎么待见他。
世子妃现下是世子殿下的左膀右臂,又同殿下感情甚笃,只要他吹吹枕边风,哪有事情办不成?
宜州上上下下的达官显贵都是这么想的,可惜这个世子妃太难打交道了,成日神出鬼没,也不同夫人们交际,偏偏他又早早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殿下,位置稳得很,叫人打歪主意都打不着。
乔鹤年先前未娶妻,也不好凑到他跟前惹闲话,这回无意带了祁韵来,本想让祁韵长长见识,以后碰上大事别慌乱,哪知竟有意外之喜。
他摩挲着下巴,好一会儿,说:“下回我来王府,你再同我一道过来。”
祁韵连连摆手:“不要。”
他可不要再丢人了。
而且今日说不定是世子妃心情好,要是下回撞上世子妃心情不好,谁知道会把自己怎么样。
乔鹤年揽住他,细声道:“阿韵,这可是好机会,你要是同世子妃走得近了,以后咱们家在宜州城里的地位就水涨船高了。”
祁韵为难道:“你要我去同世子妃套近乎?我可干不来这等事。”
乔鹤年:“何须开口去求?这宜州城里个个都是人精,惯会见风使舵,只要同王府走得近,各样的人都得对你笑脸相迎,办事便利索多了。”
他亲自给祁韵倒了茶水:“原先乔家未发家时,到衙门办一趟事,得被刮下来一层皮。而如今再去办事,各个都对我客客气气的,事儿也办得麻利多了,这便是好处。”
祁韵明白他的意思,可依然觉得为难:“可我不是那块料,我、我今天去了一趟,都要吓破胆了,我不想再去了。”
被他再次拒绝,乔鹤年沉默了片刻,道:“这事以后再说。”
祁韵咬住了嘴唇。
他嫁给他快半年了,差不多摸清了他的脾气。乔鹤年说的“以后再说”,说的难听点,就是“以后再来对付你”的意思。
他不会放弃,只会调整出手的时机。
祁韵不由泄气,心中有些怨怼,小声嘟囔:“早知道今天就不来了……让何叔给你送珠子来……”
乔鹤年握住了他的手,叹一口气:“好罢,是我操之过急。”
他换了个话题:“方才殿下问我盐场的事。他近日有空,想去台州的盐场看看。”
祁韵看向他:“那你要陪着去台州?”
乔鹤年点点头。
祁韵:“这么想想,自你拿下海盐专营,也有两个月了,台州的盐场现在如何?”
乔鹤年道:“祖母寿宴时,在台州管事的族人回来了,告诉我现下一处盐场已完全建好,盐田开出了三百亩,每日产盐百余斤,销往东南各处。”
祁韵对盐并不了解,问:“日产百余斤,是多还是少?”
乔鹤年:“已足够东南百姓吃用了。剩下的三座盐场建起来,便要销往藩地之外,一年能挣不少钱。”
“殿下这回要看盐场,就是手头银子紧了,要查我的账,收盐税了。”他道。
祁韵无知地问:“盐税很高么?”
乔鹤年点点头,又问:“要不要同我一道去台州看看?”
祁韵很想出去走走,可一想世子殿下也在,自己什么都不懂,在殿下跟前丢人现眼就不好了,便摇头拒绝。
乔鹤年:“那便在家里等我回来。”
祁韵把软枕拉过来抱着:“噢。”
两人的聊天告一段落。
祁韵方才吃得饱饱的,这会儿靠在软椅上,马车摇摇晃晃,不一会儿就有了困意,眼皮直往下掉。
他强打精神坐直,可脑袋依然一点一点,慢慢歪在了乔鹤年肩上。
迷迷糊糊中,他察觉额上一凉,好像是一个轻轻的吻。
第98章 茶楼
自打有了王府这一回, 祁韵发觉,乔鹤年近日对自己的态度好了不少。
他心中鄙夷,觉得乔鹤年是见风使舵, 同林星儿说起这事时,林星儿却道:“人性就是这样,多多少少都有些拜高踩低。”
“少东家原先敢欺负你, 也就是仗着他样样比你强。可少夫人想啊,你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是不是自己也觉得比不过少东家,同他说话, 气势先矮了三分?”
祁韵一愣:“……说的也是。”
林星儿:“什么拜高踩低,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 少夫人要用好自己的筹码。”
他在棋盘上落下棋子:“人和人相处,总有妥协退让。有的人懂得何时进何时退,为自己争取利益,也有的人懂得取舍付出, 维系长远的平衡,这就是关系的经营。”
祁韵点点头:“郑夫子也教过我。”
只是他学得不好,只明白了道理,看得清原委,却不懂如何处理。
林星儿道:“这东西也讲求天分。不过,少夫人同少东家这样的人转圜博弈一阵子, 就能学到不少了。”
祁韵心道:可不是么, 能有几个人比他还精。
林星儿又问:“少夫人想好了么?是要同少东家过下去,还是拿了铺子和离?”
祁韵顿住了。
半晌,他犹豫道:“其实, 鹤年他人不坏,近来也改了许多, 仔细想想,他以前也没亏待过我……”
林星儿长长叹了一口气。
祁韵立刻打住了话头,踌躇地看着他:“星儿,你说,我再原谅他一次,他会不会再犯?好歹我现在也得了世子妃的青眼了,他不敢欺负我了罢?”
林星儿只请他落子。
祁韵心不在焉地落下棋子。
林星儿专注行棋:“以后怎么样,星儿不敢说。星儿当然希望少夫人一直都好。”
祁韵瞅着他:“你生气了?觉得我优柔寡断?”
林星儿摇摇头:“个中酸甜苦辣,只有少夫人自己最清楚,星儿没法评断。
”
祁韵握着棋子,落在棋盘上,嘟囔着:“我毕竟将他放在心上这么久,又好不容易才嫁给他,我怕和离了会后悔。”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打人啦 打人啦 ”
祁韵和林星儿都吓了一跳,连忙往窗外望去。
街上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哗啦啦四散奔逃,他们一眼便看见一名书生倒在街中间,头破血流,四周还站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地痞。
林星儿定睛一看,道:“那不是李秀才么?”
祁韵:“你认得他?”
林星儿:“是咱们茶楼的常客。”
说着,他就起身下榻:“少夫人,我下去看看怎么回事,你在楼上等着。”
祁韵忙道:“星儿,当心些。”
林星儿出了屋,与此同时,楼下街上的地痞也叫起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别说你是个什么秀才,你就是官老爷,今天也得把这一百两给我还上了!”
被他们几个围在中间的李秀才哀叫道:“我何曾欠过你们的钱?”
地痞掏出一张欠条:“这白纸黑字写着呢,你还想抵赖?!兄弟们,给我打!”
说着,几人又是一顿拳脚相加,李秀才抱着头哭叫:“我没写过什么欠条!你们空口白牙污蔑我!”
“这就忘了?”为首的地痞叫弟兄们停手,蹲下来看着他,“你为了买魁星楼的文曲星之位,在我这儿借的贷谷,五分的月息,到今日本息刚好一百两了。你要是不还,当心兄弟几个找上你家,叫你那六十岁的老母亲替你还债!”
楼上的祁韵听了,眉头紧锁。
怎么和他开的茶楼有干系?
虽说这李秀才是不是欠债、要这么还债,与他的魁星楼无关,可这几人就在他茶楼门口这么闹,他还怎么做生意呀!
正想着,楼下那地痞忽然大叫:“哪里跑!”
祁韵往窗外一看,正好看见地痞一把将李秀才拖回来,一拳把他打歪了脸。
李秀才被打得噔噔噔连退几步,摔在魁星楼门口的石阶上,昏死过去。
远远围观的人群一阵惊呼。
就在这时,一行带刀官差穿过人群,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
几名地痞立刻掉头就跑。
官差们赶紧追着他们出去,只有为首的官爷带着两个小兵留下来。
“刚刚是谁报的官?”
林星儿从茶楼走出来:“官爷,是我,我是魁星楼的掌柜。”
他请官爷到楼里说话,又叫伙计帮忙抬着昏死过去的李秀才去附近医馆,四周看热闹的人群这才慢慢散去。
这等小打小闹,还无需祁韵出面,他便在顶楼的雅间等着,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林星儿便上来了。
“少夫人,没事了。”
祁韵松了一口气,又道:“等那李秀才醒了,那伙地痞该不会又来找他闹罢?”
林星儿道:“也许会换个人闹。”
祁韵有点疑惑:“什么意思?”
林星儿:“李秀才家境普通,来茶楼只是赏诗会友,从来不争座次,这些地痞多半是污蔑。近日这样的事有好几回了,我想,是有人故意针对茶楼。”
他顿了顿:“也有可能,是故意针对我。”
祁韵脑子里转了转:“是林家指使的?”
林星儿点点头:“少夫人还不知道罢,林家现在风雨飘摇,支撑不了几天了,全家上下都在想办法弄钱,这不,把主意都打到我这个没出息的叛家之人身上来了。”
祁韵吃了一惊:“不会罢?林家怎么说也是世家,哪有这么快就倒。”
林星儿:“听说是林老爷赌钱上瘾,不到一个月,就把家产全输光了。”
他抬眼看向祁韵:“少夫人知道么?他去的那家赌坊,就是你救下我时那一家。”
乔鹤年开的赌坊!
祁韵心中咯噔一下,猛然想起了自己在那儿偷听到的乔鹤年的计划。
他说要拿林予作饵,钓上林老爷这条大鱼,一步步搞垮林家。
没料到竟然这么快。
从重阳节遇袭到现在,不过两个月。他在家里胡思乱想闹别扭的时候,乔鹤年已在外整垮了一个实力不容小觑的敌人。
他道:“林家那么大的家业,不过短短一个月就输光了,沾上赌瘾真是可怕。不过,他们现在来找你有什么用?”
林星儿:“少夫人虽已收了这两间铺子,但外人看来您和少东家是两口子,这依然是乔家的产业。”
“我在这儿做事,林家便觉得是少东家收留了我,想给我点颜色看看,让我牵线搭桥,帮他们约见少东家。”林星儿给两人倒上茶水,“毕竟,先前两家因争抢海盐专营结了仇,他们直接上门,少东家是不会见的。”
祁韵拈起茶盏:“他们要见鹤年做什么?”
虽说这的确是乔鹤年做的局,但他开赌场这么多年,做这等局早该轻车熟路,不会让人发现蛛丝马迹才对。
林星儿淡淡道:“林老爷赌债的几个大债主,有的是京城高官,有的是本地的地头蛇,都不是什么好打交道的人。现在逼着他要钱,他许是觉得这么大的产业低价卖掉心疼,找少东家暂且融通罢,毕竟这城里,能融通这么多钱的,也只有少东家了。”
乔鹤年的赌场也做放贷的生意,专给赌桌上红了眼的赌徒放贷,每天都有大把的银钱融通。不过这种贷谷时限很短,只能融通几日,过了时限不还,乔鹤年豢养的打手就上门占产业,逼着人拿产业画押抵债。
前些年就靠着这等手段,再加上靠上了风头正劲的贺家,乔鹤年在宜州城里黑吃黑迅速壮大,短时间内积累了大批产业,然后又靠着海运生意洗白,在贺家被斗下去之前站稳了脚跟。
不过,虽说是洗白了,放贷谷这等暴利的生意乔鹤年依然在做,只是做得没有那么明目张胆罢了。
祁韵:“他找鹤年融通银钱,鹤年能融给他?之前争海盐专营都斗成什么样了。”
林家还派人来刺杀过乔鹤年呢!
“有利可图,哪管什么仇不仇家,乔少东家可是个能屈能伸的人。”林星儿道,“不过,赌场的银钱融通只限赌桌上,林老爷在赌桌上没要那高息贷谷,下了赌桌就想用低息融一大笔钱,把别人当傻子呢,低息贷谷可是要押双倍东西的。”
林老爷要是有这么多产业来抵押,也不至于还不起赌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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