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鹤年面色讪讪,道:“阿韵,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我在你手底下吃了那么多亏,还能不了解你吗?你这个人,最擅长一点一点驯化别人,原先的我已经在你手里吃过亏了。”祁韵冷冷道,“可我祁韵也不是傻子,一个男人对我是不是真心,我分辨得出来。”
乔鹤年蓦然想起了他妆奁里,被摔碎了又粘起来的两支白玉簪。
他的脸色一下子黑了,胸口的怒气简直压制不住,脱口而出:“所以,你觉得乔松年待你才是真心?我待你就不是真心?”
祁韵一愣。
他不知道乔鹤年怎么突然把话题扯到了乔松年身上,但他还是如实说:“是。”
乔鹤年袖中的手一下子握紧了,胸口急促起伏。
“他送你两支廉价的白玉簪,一条最次的珍珠手钏,你就觉得他是真心?我送你的东西价值连城,我却不是真心?祁韵,你判断真心的办法就是看谁送的东西便宜吗?!”
祁韵又愣住了。
乔鹤年怎么会知道松年送过他这些东西?
不过,这会儿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他开口:“礼物不分贵贱……”
乔鹤年打断他:“可一个男人连钱都不肯给你花,他对你算什么真心?!”
他在这儿大吼大叫,好像他多占理似的,祁韵也有点恼了,道:“乔鹤年,你别在这儿发火,你送我那些东西是为了什么,你自己不记得了吗?我给你挡刀,你送了一次,我被你关在跨院,你送了一次,这不就是我的卖命钱吗?!”
乔鹤年一下子哑了火。
祁韵吼了这一句,有点儿喘气,眼睛里还冒着怒火,盯着他,道:“松年送我的东西,要么是因为我喜欢,要么是因为他觉得我会喜欢。他只想让我开心,并不打算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可即便如此,我失忆之前,也从没跟他有过什么逾越的关系,没有对他动过心。”祁韵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可真傻,放着这样的好男人不要,非抱着你这样自私寡情的男人当个宝。”
乔鹤年:“……”
他道:“你说,失忆之前,没对他动过心。”
那现在呢?
难道现在对他动心了?
他不敢问出来。
可祁韵自己说出来了:“是。”
他一字一句道:“乔鹤年,我现在能和你做生意,能把你看得这么透彻,就是因为我的心不在你身上了。”
“要彻底把你忘记很难,但是要别的男人把你比下去,还挺简单的。”
这句话像一支利箭,瞬间洞穿了乔鹤年的心。
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别的男人抢走了祁韵。
从今往后,他不再是祁韵心里的第一位了。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让他得到这颗温柔可爱的真心之后,又让他失去?
明明祁韵先遇见的是他,明明祁韵先中意的也是他,明明祁韵都已经嫁给他了!
凭什么一个姗姗来迟的乔松年,却能把他比下去?!
乔鹤年袖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胸口起伏,眼中波涛翻涌,神色阴鸷异常。
偏偏,祁韵还在一旁说:“你做出这副神情做什么?好像对我有多用情似的。即便我不翻以前的旧账,就拿和离之后的事来说,你想想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可有做过一件让我开心的事?你不过是把你的‘挽留’,一厢情愿地加在我身上罢了!”
“看看你这副模样,好像我忤逆了你、说了你不爱听的话,你就又要像以前那样大发雷霆似的。”祁韵冷冷道,“乔鹤年,你别忘了,我们早已经和离了,你没资格在我跟前甩脸子发脾气,也没资格再把我关跨院了。要发脾气,就滚回你家去摔盘子摔碗,要是在我这儿摔我的东西,我要你十倍赔钱!”
他以前在乔鹤年面前,一直是温柔善良的模样,甚至从未和乔鹤年说过一句重话,这下噼里啪啦说了一箩筐,乔鹤年的心被他扎得稀烂,难以置信地喃喃:“阿韵,你、你怎么能说这些话?”
祁韵毫不留情道:“我只是说说,怎么了?你不是都一一对我做过了么?你这就觉得我绝情了?你自己做出这些事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你自己绝情?!”
乔鹤年的怒气泄了个干净,只剩下满心颓然。
“你刚刚那眼神,之前我也见过。在云县找到我的时候,你不是想掐死我么?”祁韵道。
乔鹤年喉咙一紧。
他艰涩道:“我……”
但只说出了这一个字,他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祁韵:“所以,你不用摆出这样可怖的脸色来吓我,你发的什么疯我没见过?我都差点在你手里死了两回了。”
乔鹤年颓然地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只喃喃道:“阿韵……”
祁韵没有应声,一双眼睛看着他,那眼里曾经的温柔和爱意,现在都已经消散,只剩下一汪平静的、死寂的湖水。
他道:“乔鹤年,现在我愿意同你打交道、同你一块儿做生意,是放下以前的情爱纠葛,重新同你认识、相处,做个生意伙伴,不是要和你重新开始。”
“所以,你不要再拿以前那套用在我身上,不要妄图再驯化我。要是你收起这些心思,我们也许还能打打交道,做做生意,当个普通朋友。”祁韵平静道,“但仅限于此,不会再进一步了。”
乔鹤年:“……”
他喃喃道:“朋友?”
他的语气有点儿嘲讽:“阿韵,你见过哪对夫妻,和离后还能当朋友的。”
祁韵随即说:“你要想老死不相往来,那更好。等孩子生下来,我把他们送到乔家,然后我就回云县,或者去北边做生意,咱们一辈子都不用再见面了。”
乔鹤年:“……”
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他不想和祁韵老死不相往来,不想一辈子都再见不着祁韵,但祁韵也不给他第三个选择。
屋里沉默了下来
。
祁韵不再开口了,只静静地喝着茶。
桌对面的乔鹤年望着他。
他很少有被人逼到这份上的时候。他纵横生意场这么多年,碰到的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对手不计其数,可只要他们坐在同一张谈判桌上,乔鹤年就知道,自己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有所求,就被会拿捏。
而乔鹤年最擅长洞察人心、拿捏弱点,他把谈判这门本事玩得炉火纯青。
可是,在今日这场谈判里,祁韵才是毋庸置疑的赢家。
因为他不再需要乔鹤年的什么东西了,他随时可以掀翻谈判桌毫不留恋地离开,可乔鹤年不行。
乔鹤年还需要他。
有所求,就会被拿捏。
终有一天,他也尝到了被人拿捏的滋味。
乔鹤年只能认输。
他闭了闭眼,终于往后退让了。
“好。”他颓然点了点头,“阿韵,你想做生意伙伴,就做生意伙伴,你想做朋友,就做朋友。”
祁韵抬眼看了看他。
乔鹤年面色灰败,像人生中第一次尝到彻头彻尾的失败。
祁韵心中翻涌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恰在此时,周婆婆过来,说:“主子,厨房的饭菜已经好了,现在上菜么?”
祁韵点点头:“上菜。”
他这么说,就是还要留乔鹤年吃晚饭的意思。
可乔鹤年的脸色并没有多少开心。
祁韵扳回一城,语气柔和了一些:“你的茶凉了,喝完这一盏茶罢。待会儿要吃饭了,我们边吃边聊。”
第166章 奸商3
乔鹤年抿了抿嘴, 拈起茶盏,喝完了盏中的冷茶。
周婆婆这才收走茶具,然后和李嫂把饭菜一一端上来。
祁韵平时自己吃饭并不太讲究, 而且他现在怀着孕,只能吃大夫叮嘱的那些药膳,所以每天的膳食都很简单。
但今晚请乔鹤年过来, 他是打起了精神“待客”的,所以严格按照在乔家学来的待客之道来吩咐菜色,荤素搭配、热凉搭配, 有汤有甜品,虽然每样菜分量不多, 但也摆了满满一桌子。
乔鹤年垂眸看了看菜色,就明白了。
祁韵今天请他来,是真真正正的“待客”。
原先在家里,他们两个人吃饭, 并没有这么多讲究,祁韵一向朴素节俭,在家吃饭以“吃完不浪费”为原则。
今晚这满满一大桌,是招待客人的标准。
祁韵早就把他当成外人了。
“乔少东家,动筷罢。”祁韵一边拿起筷子,一边说, “我记得你口味清淡, 爱吃山珍,不爱海味,特地让厨房做了爽口的小菜, 配着这些大肉,才不会腻。”
乔鹤年拿起筷子, 默不作声地夹菜吃饭。
“先喝碗汤,这鸡汤很清淡。”祁韵倾身过来,拿起他的汤碗,亲自给他盛了一碗汤。
恰到好处的关怀,温柔而疏离。
乔鹤年接过汤碗,低声道:“多谢。”
他拿起白瓷小勺,喝了一口汤,又咬了一口汤里的鸡肉。
小鸡炖蘑菇,鸡肉炖得软烂入味,鸡汤上的一层油已经被撇去,少了油腻,多了清淡,正是他的口味。
乔鹤年忽然想起来,以前祁韵亲手给自己做过这道菜。
那时祁韵才嫁给他不久,第一次煲汤放多了盐,自己把他大骂一顿,拂袖离去,多日不再去翠微苑。
祁韵见不到他的面,便只能苦练厨艺,每日做饭送给他,当做道歉求和。
他脑子聪明,厨艺进步很快,第一次做小鸡炖蘑菇,口味就很好了。
可乔鹤年还是鸡蛋里头挑骨头,说鸡汤太腻,没有撇去汤上的那层油,难以入口,只尝了一勺,就叫下人把汤退回去了。
那时的自己,可真是心高气傲,这也瞧不上那也瞧不上,把别人的心意当做理所应当,把别人的付出丢在地上随意践踏。
现在,他若还想再尝一次祁韵亲手做的小鸡炖蘑菇,只怕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他哪能想到退回鸡汤的那一次,竟是唯一一次能尝到祁韵亲手煲的鸡汤的机会呢?
乔鹤年眼神黯淡,有些食不知味。
对面的祁韵开了口:“乔少东家,这次我们大赚了一笔,殿下会不会秋后算账?”
乔鹤年:“……不会像之前那样算账。”
他道:“这次痘苗生意,掏空了宜州城百姓的钱袋子,百姓们没钱,就不会花钱,不花钱,商贩们就没处挣钱,也就发不起工钱、盖不起新楼,老百姓就更没处挣钱了。”
“如此循环,整个宜州城都得萧条下来,殿下决不会坐视不管。”乔鹤年道,“要解决萧条的根源,就是要让老百姓手里有钱,就是要让市面上有活计可做。”
“这些活计不会凭空生出来,比如盖楼招工、运船招工,都得有造楼造船这么件事,得有钱投在里头。”
“这个钱,就是我们来出了。”乔鹤年喝完了汤,开始吃菜。
祁韵明白了。
只要他们把挣到的钱如此“花”出去,殿下便不会追究他们趁机大发痘苗财的事。
乔鹤年这些年挣得盆满钵满,但世子殿下不动他,还帮着他、倚重他,正是因为乔鹤年手里的生意养着几万张嘴,解决了老百姓的挣钱问题。
他支着下巴思索:乔鹤年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要怎么把钱投出去,可谓轻车熟路,但自己就不行了。
自己该怎么把这么一大笔钱再“花”出去呢?
想想这些白花花的银子,还没进兜里,就得花出去,祁韵就觉得肉痛。
他承认,他就是小家子气,花钱张不开手脚,挣到一点钱就只想当守财奴。
“别发愁了,先吃饭。”乔鹤年给他夹菜,提了一句,“你不是要做宣纸生意么?建造纸厂、采买原料、运输加工,需要不少人,这种生意就很合适。”
祁韵双眼一亮。
对!星儿先前都已经把宣纸生意计划得差不多了,现在手里有了钱,正好能开造纸厂了!
不过,现在城里来了这么一遭,他们卖纸的噱头得改一改。
他一边在心里细细打算,一边和乔鹤年吃饭聊天,一顿饭吃下来,居然还算融洽。
果然,乔鹤年这种男人,只要不当丈夫,就还是有可取之处。
祁韵亲自把他送出门,门口却没有停马车。
“乔少东家,你没坐马车来?”祁韵问。
乔鹤年:“……”
他道:“我恰好在附近办事,阿影叫我,我便走过来了,马车还停在那处。”
祁韵便道:“既然不远,那我送你过去。”
乔鹤年忙道:“不用。你怀着孕,多休息。”
祁韵:“大夫倒叫我要多活动。”
乔鹤年依然坚持:“不用送我。”
祁韵:“……”
他反应过来,乔鹤年去的地方,大概自己不方便去。
可这附近哪有什么不方便去的地方呢?这条街上全是吃喝玩乐的酒楼饭馆、勾栏瓦舍,难道乔鹤年来之前,正在勾栏瓦舍寻欢作乐?
想到乔鹤年在酒局上左拥右抱、莺莺燕燕环绕,祁韵心里不由自主地一堵。
罢了,都和离了,还管他做什么。
祁韵便点点头:“那你慢走。”
他扶着肚子往屋里去,走到院门口了,突然发现阿影没在这儿守着。
他又去同乔鹤年通风报信了?真是的,乔鹤年自己都在这儿呢,还用得着他报什么信?
祁韵皱起眉,返身回去,想把阿影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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