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问出这些疑虑,看向负责人时,却发现负责人正以一种满是嘲弄与憎恨的眼神看着他,姿态中还带着一点威胁的感觉。 ”...你一个学生懂什么?“负责人冲他笑,那笑容让张河不寒而栗,”你只管服从命令,好好干活就可以了。”
“...“张河有些难堪的张张嘴。 ”怎么?你也想像其他人一样?“负责人语调暧昧的冲隔壁那间屋子扬了扬下巴,”那间屋子的学生和你一话多。现在已经被换下去了。”
张河没再发问。他只是好奇,并不想深究,负责人又不是他,既然上边的人说没问题,他就照做。
说起来自从他到了这里后,反而平静了不少。因为这里离现实很远,离社会很远,在这里,他必须做好却又始终做不好的东西,让他困扰的东西,让他难过的不知所措的东西。全都找不到他。他只会听话,从小到大唯一的优点就是听话,而在这里,最需要的就是听话的人。
重复的工作让时间变得无比漫长,张河头脑空空,什么都不去想。死这件事似乎也变得没有那么急迫了。
问题出现在那天傍晚,在被负责人训斥过后,在和来值晚班的学生一起在治疗室内吃晚饭的时候,张河忍不住开口:
“上午被老师教训了。”
值晚班的学生停下咀嚼,转头看着张河。
“为什么?”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开启对话。张河把事情大致叙述了一下。
那名学生当场呆愣住了。
片刻后,他咽下口中乏味的食物,神情怪异。
“你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他问张河。
张河有些惊讶的眨眨眼,摇头。
那名学生的表情顷刻间变得复杂起来。
“...垃圾场那边的房子是仓库...”那名学生对他说,“里面有好多纸箱。白色的,就是全白的箱子,里面就是那种药。我们给他们输的药。那些纸箱里有说明书。”
张河不明白那名学生为什么要神神秘秘的告诉他这些。对于那些药品,他并没有那么在意。
“...还有隔壁屋子里被换下来的人...他们去打仗了。去了几天。”学生还告诉他。
“然后他们就到我们这里了。”
“我认得他们。昨天晚上,我给他们输的液。”
“啊?”张河不懂。他开口和学生聊天,只是有些无聊,一时兴起而已。而这个学生有些太认真了。
“...你叫什么名字?”学生再次看向张河,眼神痛苦。
“...张河。”
“哦。张河。”学生点头,“可能你是白天工作,所以不懂。你就没有好奇过,白天还躺在这里的人,第二天都到哪了吗?”
“...你知道?”
学生又点点头。
“...张河。这儿不是什么治疗室。我们也不是来护理人的学生。这儿是工厂。工厂,流水线,懂么?我们是流水线上的工人....”
“...什么意思?”
“那些人,一开始受了伤,就去最外侧的屋子治疗,再次受伤,就往里挪一间,就像流水线上的商品,经过道道工序,最后送到我们这里。”
“...是...他们伤得越来越重的意思?”张河试图理解。
学生抿紧嘴唇,没再说话。
张河离开治疗室时,那名学生最后一次朝他开口。
“...我也不想干了。我宁愿去打仗。”比起对张河说话,那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儿是条流水线。可我不想生产废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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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不住了 可能白天会更(下)
第54章 甲基苯丙胺(下)
事已至此,张河仍是缺乏去仓库中一探究竟的冲动。他走出治疗室,在夜幕降至时看向垃圾场的位置。仓库,那间存放医疗用品的房屋,正孤零零的伫立在那里,沉默而又朴素。
第二天,那名学生不见了。负责人领来了新的学生来上晚班。据说之前那名学生自愿去扛枪打仗,不愿意继续这间治疗室内的工作。
又过了大约三四天,张河在满屋子的伤患中看到了那名学生。
学生的眼睛瞎了,灰蒙蒙的,如同湖面上的雾气。还少了一条左腿。
可张河记得学生的脸,寡言而忧伤的脸。
张河抽取液体,靠近那名学生。
氤氲着灰雾的眼睛眨了眨,跟着声响转向张河的方向。
学生笑了。
“...张河?”他试探的开口,嗓音不正常的嘶哑,声调也很奇怪,像是很久都没说过话似的,“是你吧?张河?你的名字?”
张河拿着针管的手忽然颤抖了起来。他有些不敢直视学生的脸了。一瞬间,这些时日的种种疑虑再也无法掩盖,再也无法忽视,在此刻争先恐后的扑过来,撕咬起张河的心脏来。
“...嗯。”他应了一声,弯下腰,将针尖刺入输液管中,无色冰凉的药液顺着细管进入学生的体内。
学生似乎没有察觉自己已经被注射了。他还是冲着张河的方向笑:
“张河。别杀我。”
“求你了。”
张河一怔:“什么?”
什么意思?他杀谁了?他什么也没做啊?
可来不及了,没人能告诉他答案了。药物即刻在学生体内起了反应。学生全身绷紧,微微痉挛,灰色的眼中,瞳仁几乎要占满所有眼白。学生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潮,喉中发出愉悦的呻吟。
明明是看过太多次的反应,在此时仍是震颤了张河。
学生的阴茎勃起了,撑起宽松的伤者服。随着痉挛与喘息,最后他射精,翻了翻白眼,全身卸力,像是一滩烂肉般彻底倒在简易床上,昏睡过去。
当天傍晚,在张河结束了白班的工作后,他悄悄来到那间垃圾场旁的屋子,从窗边翻入仓库内部。
仓库内十分拥挤,到处都是巨大的箱子。可在那之中,那些纯白的纸箱十分显眼。它们摆放在一个好操控的位置,似乎就在等着被人打开。
张河打开其中一箱,里面规规矩矩的码放着安瓿瓶。最上方有一张薄薄的折叠起来的印刷物。张河将说明书抻开,借着窗外白昼最后的一丝昏暗的光,看起了说明书上密密麻麻的文字。
药物的主要成分是甲基苯丙胺。
张河的药理学的十分差劲,曾经还挂过药理学这门课。可他依然记得这玩意是什么。
这是冰毒。
负责人说是止痛药...从某些方面来说,确实也没错。而那名学生说的话,流水线,工厂之类的话,此刻他才幡然醒悟。
他们给士兵注射这药物。士兵们因此亢奋十足,感觉不到疲劳与饥饿。在战场上无比兴奋,不怕死不要命的去冲锋。而士兵们也早就对此产生依赖,所以在最后,才会对张河的靠近无比期待。
他们受了伤,从最外侧的治疗室开始,包扎完毕后继续打仗,如此重复,直至奄奄一息,被打的断手断脚,再也派不上用场,就被送到了最后两间治疗室内。由张河这样的学生,给他们注射最后一次药物,让他们在愉悦感中归西。
确实是流水线,张河是最后一道工序。只是这条战场中的流水线,生产的不是健全完好的商品,而是一具具尸体。
他在杀人。从他到达这里的第一天起,他每天都杀了很多人。他不了解那些被他杀死的人,不知道那些人叫什么名字,也从未见过他们健康时的样子。大多数时候,张河只是俯视着残缺的他们,如同低头看着转桌上的菜品,他们从他眼前转过,未能留下一丝痕迹。
张河不记得那天他是怎么回到了位于农户家中的志愿者宿舍。只记得他一直流泪,内心无比恐惧。他又开始焦躁起来。在远处偶尔传来的炮弹轰炸声中,死的念头再一次追上了他。
也就在当天晚上,张河在满脸泪水中坠入睡眠。第一次在这里,在他为自己挑选的坟墓中梦到了李素。
他梦到了他和李素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李素和他搭话,于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被人看见了。
梦中,他听到李素的声音,就抬起了头。李素笑得很好看,很轻松,手中捏着一支注射器。
“来。你也试试。”李素说。
张河摇头。李素就问他为什么。
李素说,为什么,他们都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
他们都死了。
你为什么不死?
在张河知晓了自己在杀人的第二天清晨,踏入治疗室时,他忽然像是踩进了沙地里,每走一步,流沙就把他朝地下多拖拽一寸,像是要将他一路拖行到撒旦面前。那些深陷于床铺中的“残次品”们果然又都和前一天的不一样了。那名笑着哀求他不要注射的学生也已经不知去向。张河抽吸液体,少量排液,用来挤出针管内的空气。泛着银光的尖锐针尖,此刻在张河哭肿了的眼中,是世界上最恶毒的凶器。比枪支炮弹更加可怕,杀人于无声无形中。
该怎么办呢?他来这里是为了自己死,而不是为了杀死别人。
在他举着针管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失去了双腿的人忽然对他说话了。
“...医生。”
那人也果真是一名将死之人,眼神浑浊,看起来应是没到壮年的年纪,整个人却又犹如风中残烛的老者般沧桑。
“...我不是医生。”张河说。
那人虚弱的咧嘴笑笑。
“不要紧。我见过你。我知道会是你。”
无论是那个学生,还是现在眼前这名残破的士兵,他们说的话都像谜语,张河总要过好久才能理解。
“昨天我做了梦,清楚的看见了你的脸。你要杀我。我很明白。”那人说。
张河吓傻了,除了摇头,一句解释都说不出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支吾道,背过手去,将注射器藏在身后。
“没关系。”那人疲惫的叹了口气,“你过来吧。我即使能活着,也和死了一样没分别。”
张河额头渗出冷汗,他不想干了。他也得去找那个负责人,他妈的,事先可没人告诉过他他来这是要杀人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就成了杀人犯了,他效率还很高,一天能杀一屋子。
“...对不起...我...我还是...”
“没事的。你过来吧。”那人盯着他,眼神幽深,语气平稳。
那时候张河大概是头脑太混乱了才会过去。如果现在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会扔下针管逃出那间停尸房。
在张河哆哆嗦嗦的拿着针管靠近那人时,那没了双腿的人忽然像受了刺激似的一跃而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捕食的青蛙。也不知发力点在哪,总之那人忽然从床铺中跳起,扑在了张河身上。张河来不及反应,就被那人夺走了注射器。
针头扎进自己脖子里的时候,张河只看清了那人全黑的瞳孔。
“哈哈哈哈哈!让你杀老子!让你杀老子!你想杀老子?老子先杀了你!”短短一瞬,那人重新跌落在地面上,他看着开始抽搐的张河,狂笑起来,少了半截的躯体在地面上如蠕虫般开始扭动。
张河跪伏在地面上,灼烧感从脖颈处的血管一路燃烧至全身。他眼前发昏,心脏暴起,像是要跳出他的胸腔。胸口烧的难受,他张开嘴呼吸,却始终汲取不到一点氧气。意识模糊时,他听到了那个人的笑声,和咒骂。他下意识抬起手,像是希望有谁能帮他一把,却看见那些原本躺在床铺上的人全都坐起来了。他们身上缠着纱布,吊瓶连接着输液管,如杂乱的电线般插在他们的体内。
张河分不清那是幻觉还是现实,只觉得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冲着他笑。他看到好多张笑脸,有些脸他认识,有些则不认识。那些脸像气球一样漂浮在半空,在他模糊的眼前晃荡,从上方包围,俯视他,诡异而滑稽。李素的脸也在其中。他看着被注入了毒品的张河,笑嘻嘻的问他。
他们都死了。你为什么不死?
太可怕了。
他是想死,可不想这么死。
他还没做好准备。
张河拖着没有知觉的下半身,在地面上爬了起来。暴露在外的手在粗粝的地面上磨得血肉模糊,他顶着充血的双眼,胀痛的头颅,爬出了治疗室,爬出重重幻觉,对着外面嘶喊起来。
最后一刻,他还是那么懦弱,求生欲还是战胜了死本能,死到临头了,他才明白,潜意识里,他其实并不想死,他还是想活。
有人恰巧从此处经过,张河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拖着身子扑过去抱住了那人的脚。
“救救我,求你了。救救我,别让我死。”张河涕泪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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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困?[┐’_’┌]?
周末终于可以去看春节档电影啦!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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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戴尔温
戴尔温叼着烟,眉头皱起,满心烦躁。
他今天没有去前线指挥,听说上面的人正在准备谈判,所以近期的形势应该会稳定一阵,预计只会有零星的交火。打了太久,大家都打乏了。更何况,这里除了打仗,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屌事需要他管理。就比如此刻,他一路巡视,医疗后勤组的负责人就一路点头哈腰的跟在他身后,啰啰嗦嗦的又是一通没有条理,狗屁不通的汇报。听来听去,主要目的就是为了问他要钱。要他多发一些预算来买他妈的傻逼破纱布,破他妈的医用酒精,屎一样的葡萄糖。
他妈的医疗组平时是把那些医用酒精当水来喝么?军备部都没钱买子弹了,恨不得捡弹壳用弹弓来打仗。这帮废物还惦记着那几块纱布呢。那玩意就不能想办法重复利用么?到底懂不懂节省啊——更何况这事也不是他能决定的,上头的钱全被教学塔那边拿走了,部队里的其余部门都只能捡着教学塔扔下来的零头用。
“上面不发钱。我也没办法。“戴尔温回答。 ”哎—!您怎么能没有办法呢?连您都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的话,我们还怎么赢呀?“那名负责人仗着比他年长,死皮赖脸的继续规劝。
戴尔温耐心有限,可今时不同于往日,过去他作为无名小卒,只关心如何开枪就好。可现在他身为这片战场的总指挥,身上的责任不允许他肆无忌惮的发作。 ”我回去想想办法。“这招叫以退为进,是他过去从他的老师那里察言观色学来的。 ”哎——!“负责人显然看穿了他,”昨天想,今天想,明天继续想,光靠想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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