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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河在病房里生死未卜，而刘汽和李素则双宿双飞，离开了这座城，去了其他地方，开启了新的人生。
他去医院里探望过张河几次，每次都隔着玻璃，远远的看着他的老好人朋友浑身插满管子，躺在一堆仪器中间，双眼紧闭，像是永远的睡着了。
如果真的只是睡着了也好。
郑星和心里很难过，可他毫无办法。更难过的是，他每次过来，都能看见张河的母亲。那个妇人长相普通，已有皱纹的眼角微微下垂，眼中永远都充满着哀怨。见到他时还会硬撑着对他挤出微笑。那副沉默平淡的样子简直和她的儿子如出一辙，郑星和总算理解了平日里张河温吞乏味的性子从何而来。
他从未见过张河发过火，他以为这位妇人也是如此。
显然不是。
张河昏迷了近两个月，错过了一年一次的护士资格证考试，也错过了各大医院的公开招聘。同期同学大多已经拿到了offer。而张河只能待业，等下一年和应届生们一同参加考试和招聘。
在他苏醒的那日，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母亲憔悴的面庞。
紧接着，就是她劈头盖脸，似乎是容忍了他多年的怒火。
郑星和赶到病房的时候，张河的母亲正在对着张河破口大骂，歇斯底里的吼叫声传进走廊。病室内的病人们纷纷探出头来观看。
张河的母亲不知道自己的听话儿子是同性恋，更不知道她儿子在大学里还交了男朋友。她竟然不了解她的孩子，她以为她的孩子没有秘密，她的孩子竟敢对她隐瞒。
她认为张河搞砸了一切，她辛苦把张河养大，供他吃穿，虽没指望张河能让她大富大贵——因为她知道自己儿子没那个本事，张河从小就一副木讷愚笨的样子，她对他没什么期望——但最起码……已经大学毕业了，也该让她省心了吧？
而她看着她儿子茫然苍白的脸，忽然生出满肚子的怒火与怨气。新仇旧恨，她的孩子变成了她的仇人，她人生中所有不幸和遗憾的源头。
张河在母亲尖叫般的责骂声中，终于明白了长久以来困扰他的，让他感到痛苦的问题是什么。
是他的罪。
他的平庸就是罪。
他太平凡了。这就是他不受好运眷顾的原因。
他太平凡了，一无是处。没性格，没特长，也没脾气。
所以他没什么朋友，即使他对任何愿意接近他的人都保持了友善与真诚，尽心尽力让对方满意，也始终无法让任何人喜欢上毫无特点的他。
不管他如何努力，如何委屈自己。他想做的事一件都完成不了，想要的东西永远也得不到。他宁愿亏欠自己，也不愿旁人伤心，可到头来，还是会被厌弃。
李素就是这样离开他的。
而现在，他的母亲也是这样看待他的。
“张河！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你没本事也就算了妈的命不好妈认了！可你他妈凭什么搞这些？！你恶心谁呢？！这么多年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凭什么这么糟蹋我！”
“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没出息的种！从小到大你出彩过一次吗？！你有一次让妈高兴吗？！”
“平时看你老实巴交的！还以为至少你还有听话这么一个优点！”
“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你感恩过一次没有？！你知道你躺了多少天花了多少钱吗？！你个败家子！寄生虫！你还想让爹妈养你多久？！你知不知道你同学都找到工作了就你没有！你完蛋了！张河！你他妈彻底完蛋了！”
“你以后怎么办啊？！自己给自己找块坟吧！”
而现在，他的母亲也是这样看待他的。
而从很早之前开始，他就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他只有听话。只能听话。才会让爸爸妈妈开心。
他也只有听话，才能让李素像摸小狗似的摸他的头顶。
现在都没有了。
原来我一次都没有让你开心过啊，妈妈。
妇人骂了半个多钟头，在护士三番两次的交涉下，终于愿意忍下怒火，抹着眼泪离开。
郑星和站在门口，耳朵被妇人的声音惊的嗡嗡响，大气都不敢出。
张河母亲迈出病室时，看到了郑星和，愤愤地瞪了他一眼，扬长而去。
郑星和十分尴尬，在病室外干站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郑哥，怎么不进来啊？”还是张河淡淡地唤他。
郑星和咽了口口水，慢慢挪进病室里，低着头看地板，好像挨骂的人是他似的。
“…我妈平时不这样…哈哈…她太担心我了…”张河干巴巴的笑笑。
郑星和跟着附和：“嗯，我知道。你没醒的时候，阿姨她一直在病房陪你呢。”
大概是没想到郑星和也在替自己母亲说话，张河一时有些失语。
见张河没反应，郑星和悄悄瞥了他一眼，见张河似乎有些落寞。
“李素和刘汽撞的你。”半晌后，郑星和开口，“他们…他们已经走了…离开这儿了。”
“…嗯…我隐隐约约听到了，他们两个说话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是张河还记得。
“哎…哥们…世道如此，你也别太想不开。还活着就成，其他都是小事。我看那两个傻逼早晚会遭报应。”郑星和开导张河，“A区和C区打了多久，前线都死了多少人了。人说死就死，这又有什么道理？现在又招兵呢，都招到咱们区了，招兵宣传都发了半个多月了。你看，大家都不好过。能活就行，珍惜当下。”
“是啊。”
郑星和挠挠头：“其实，我今天来，也是想对你说一声…”
张河抬起头。
“我已经报名了…”郑星和说，“你知道吧？我一直都想考警校来着。跨专业不好考，但去当志愿兵的话，以后会记军功，有些学校会破格录取。”
“不是说会死很多人吗？”
“嗨…那个…我专门找了，我报名的那个，会把我分配到最小冲突的地界。我打听过了，那边的人像保安似的，除了站岗没别的。”郑星和乐呵呵的，完全没有预想过世事的无常。
“什么时候走…？”张河问。
“下周，下周就走。”郑星和答，“估计半个月就能回来。可能你出院我还能来接你，别太担心。”
张河没说话。
他叹了口气，神情疲惫。
“郑哥，”他又问，“真的是李素他们撞的我？你真的看清楚了？”
郑星和觉得张河是被撞傻了：“是啊，我看的清清楚楚，绝对错不了。你自己不也听见了吗？”
张河欲言又止，胸膛剧烈起伏。终于，他慢慢平静下来，露出苦笑。
“郑哥，你人真好。”
“你到了那边要好好保重，注意安全。”张河对他说。
有那么一瞬间，郑星和以为张河已经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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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呀。呜呜呜……感谢荒原猫太太的评票和咸鱼（战战兢兢，喜极而泣）天使下凡，直接抽自己两巴掌熬夜码字。
写到张河妈妈的那句“自己给自己找块坟吧！”还是没忍住笑了出声…
第17章 你的喜欢很廉价
“他妈的…”郑星和咬牙切齿，骂骂咧咧的就朝着李素冲了上去，“你怎么在这儿啊？”
“哎，哎！”张河急忙挡在李素身前，“干什么呢？”
“我操！你干什么呢？！”郑星和指着李素质问张河，“他怎么在这儿？！”
“哎呀…偶然遇到的，大家都是老朋友…”
“滚你妈的张河！”郑星和恨不得给张河一拳，“谁他妈跟他是老朋友！”
“都人民警察了…能不能冷静点？”张河说，“郑警官，您有什么事啊？”
这倒是提醒了郑星和。
郑星和沉默几秒，似乎联想起了什么，眉毛再次耸起，眼睛再次睁圆。
“他妈的！刘汽是来找你的是不是？你们俩是一伙儿的！”他一把推开张河，揪住李素的衣领，将人狠狠惯在居民楼的水泥墙上，“你他妈又来害张河？！”
“哎！”张河上前，却没能让盛怒中的郑星和松手。
李素没说话，哆哆嗦嗦的，似乎被吼懵了。
“你他妈是人吗！就看不得张河还活着？非要他死？！”郑星和手臂越发使力，李素有些喘不上来气。
“郑星和！你听人说话吗？你先松手！”
“不…不是…我没有…”面对郑星和，李素眼中满是恐惧，“我没有要害他…”
“郑星和！”张河使劲将两人拉开，“他身上有伤呢！”
见张河还在护着李素，郑星和气极反笑。
“你他妈…真是该的…张河…”他冷笑，“你看新闻了吗？有个杀人犯。昨天犯案被拍到了，你猜是谁？”
张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摆出疑惑的表情：“是吗？是谁啊？我认识？”
李素傻眼，呆滞的看向张河，不明白他为什么撒谎。
“刘汽！刘汽就是那个杀人犯！他杀人了！”郑星和恨不得把话刻进张河的脑子里，“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个！”
“什么？”张河又装出一副惊诧的模样，“刘汽？真的假的？”
“……”郑星和眯起眼睛，十分警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想来郑星和从警已有一段日子，一眼就能辨出谁在撒谎。
张河选择无视。
“为什么…”郑星和低声问，“因为他…？”他再次指了指李素。
李素缩了缩头，躲在张河身后。那副样子郑星和看着就来气。
“他可是把你甩了！宁愿倒贴给刘汽都不愿搭理你！还和那个杀人犯一起开车把你撞进icu！你差点就死了！”
“过去的事别提了…”
“我靠！”郑星和一哽，气的简直要吐血，“你行！你真行！你他妈真是活菩萨！”
“你随便！死了别来找我！”他狠狠转身，似乎就要离开。
刚走了两步，郑星和又猛的回头，走向李素，气势汹汹。
张河赶紧上前，同时伸手把李素挡在身后。
“你给我老实点，不然我会让你死得很惨。”郑星和没理会张河，隔着张河威胁李素，“听见了？”
没想到平静的一天竟会这样鸡飞狗跳的收场。
张河打开家门，打开灯。屋内安静空荡，家具被灯光照亮，无言的停在原地。还带着寒意的背包让张河随意的丢在了挂衣架下，卸下一整天的奔波，他终于被疲惫追上。
李素低着头，一件件的脱掉为了御寒而被张河裹在身上的外衣。
“…没事吧？”张河憋了半晌，支支吾吾的说，“他就那个样子…一直没变过…你别往心里去…”
其实李素没有什么，他在刘汽那里遭受的，是名副其实的噩梦。郑星和只是口头上警告了他，他可以理解，因为郑星和一直都不太喜欢他，而且过去他确实做了伤害张河的事。
只是张河不说还好，非要较真的话，李素还是有一点委屈。
“…我不是故意来找你的…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你在哪儿…”李素闷声说。
“诶呦，可不是嘛。我知道，咱俩不就是凑巧又碰见了…”
“我…我也不是…”李素说，“想伤害你…”
张河连忙点头，拉过李素的手腕，把人按在沙发上：“我知道我知道…你别理他…他也不是那个意思…你坐着，我给你消毒。”
看着张河走向置物柜拿医药箱，李素又去喊他。
“张河。”
“嗯？”
“…我喜欢你…”
“…”张河的手指不自然的缩了一下。
“我知道…不是说过了么？”他有些局促的笑笑。
李素抿嘴：“你为什么没反应？”
“什么反应？”张河问他。
“你…”
“我需要有反应吗？”张河反问，不知道怎么，话里话外都有些急躁。
“我不是那个…”没想到张河会是这样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李素慌张起来。
“李素…”张河打断他，“你就直说行么？你希望我是什么反应？别让我猜，这样很累。”
李素脸色煞白，眼里生出难过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压下声音中的颤抖，“你不喜欢听就装作没听到好了！”
张河有些懊恼自己的失态。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能远离任何冲突，无论大小。只是不知是不是郑星和的愤怒让他感到了自责与羞耻——他当然明白郑星和是什么意思，也明白郑星和是对的。何必呢？已经进过一次医院了，好不容易挺了过来，摆脱了过去，为什么要重蹈覆辙呢？
郑星和不是生李素的气，他是在怨自己。
张河明白，就因为他明白，所以也才心烦意乱。
拜托了，别把人当傻子行吗？
李素，事到如今，你说这些话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在医院里躺了那么多天，你来看过我一次吗？你不是立马就和刘汽逃走了吗？生怕你们做的事被抓到。你有一次表示过歉意吗？你的道歉，未免也太迟了些。如果不是这之后你过的很差，你还会想起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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