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李素不主动提起,张河也永远不会知道,他曾喜欢过的人,早在更远之前,就开始默默地注视着他。
而一开始,李素会注意到张河,是源自一次稀松平常的擦肩。
那天他走在校区中,路两旁是生长的高大的梧桐。树叶遮天盖日的蒙在头顶,阳光只从枝叶的缝隙中倾泻,化作金色流水滴淌在路面上。
他放空着,忽然被人撞到了肩膀。
撞他的是个女孩。
“哎!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小心点了吗?”冒失的女孩还没开口,反倒是从女孩身后冒出了声音。
李素看着慌张前来的男生,第一反应是这女孩的男朋友个子挺高,像是打篮球的。
“我不是故意的…”女孩很不好意思,低声辩解。
“你快给人家道个歉,”男生这么说着,反而率先对李素赔起了笑脸,“不好意思啊哥们儿,这妞脑子不太灵光…”
第二反应是,这男生长相倒很一般。
“你说谁呢!我撕了你!”女孩闻言,张牙舞爪道。
第三反应是,但睫毛很长,长得也白。
无关痛痒的一件小事。
李素转眼就忘了。
直到晚上,他在洗漱区再次见到了那个男生,才发现原来他们住在同一层。
此后,不知怎么,李素总能在寝室楼层中瞥见张河。并且一看见他,就总忍不住多看几眼。
太奇怪了。这个男生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吗?完全没有。况且男生是有女朋友的。这不应该。李素默默提醒自己。
可不知是不是上天有意,他无意中通过室友们的闲聊,听说了那个男生的寝室里全部都是单身贵族,且喜提外号“勤学庙”,指的是寝室里的六位老哥热衷于钻研学术,不近女色,也不被女色所近,久而久之看破红尘,化身得道高僧…
这当然是玩笑话。大学期间,男生女生放飞自我,荷尔蒙爆炸,校里校外都是邂逅场所,年轻人纵情燃烧,觉得大千世界已经展现在了他们眼前。对未来隐有忧患,却仍未真正了解人世的无常与艰辛。
总之,那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男生,并不是谁的专属。
这让李素小小的雀跃了一下。
后来经过李素持续性的,有意无意的观察与打探,基本已经掌握到了张河的个人信息。
张河与他同岁,比他小两个月。虽然长跑图书馆,但成绩很一般——这是因为张河经常会跑到三楼社会科学类专业的区域看小说,而不是去他该去的二楼自然科学类专业学习。不抽烟,不喝酒,无不良嗜好,也没有什么爱好。整个人似乎清心寡欲,没有野心,没有目标,得过且过。
那天的女孩是他的同班同学,护理系的赵梅梅,也是个其貌不扬的小土妞。她与张河似乎只是朋友关系。
八成还是个处男。
总的来说,他不喜欢这种人,这种人没性格,没脾气,很无趣。活得像苦行僧,傻得要命,他可看不上,他不可能和这样的人发生什么联系。他可是在高中时就把自己交出去了,年龄比他大,比他小的,各个年龄段,形形色色的人,他都领略过。
他的生活多姿多彩,张河这种单调的处男充其量只是他在温暖季节中春心骚动的一个潜在证明罢了,连过眼云烟都算不上。
——他本来是这么想的。
直至那个充满迷惑性的下午,直至他无心的一望。这个普普通通的小处男,像一条横冲直撞的小狗,撒着欢儿跑进了他的心里,还一刻不停的转着圈咬尾巴。
张河不知道。
他当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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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都不知道。”
折腾了一天,两人终于能心平气和的躺下。
“什么?”张河不明白李素为什么忽然会这么说。黑暗中,他只觉得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实在有些伸展不开。
“笨死了你。”李素没理会他,继续批评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我…我明白什么?”张河以为自己又让李素不高兴了。
李素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笨死了…”他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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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俺好几天不更新 不用怀疑 那就是俺原本的样子(?ω? )
第20章 浮光一瞬
晚上十点,赵梅梅拖着疲惫的身躯下班回家。她走进居民楼,在病室里跑来跑去的小腿十分酸胀。
楼梯上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赵梅梅望着眼前无尽的漆黑,从包里摸出一把小手电来。
尽管已经全面恢复供电,可楼里的声控灯早已弃用多时,每次下晚班,赵梅梅都得用手电筒照明上楼。
楼梯空荡,只回荡着她孤零零的脚步声。果然无论多少次,她在晚班后独自上楼回家时,还是会对这黑暗和寂静感到心惊。她默默加快脚步,转过一个又一个狭窄闭塞的楼梯拐角。
当她走上自己住处的楼层时,手电筒的灯光无意中扫到一个“物体”。
那是一个人。
一个男人。
蜷缩着蹲在自己家门口,像是一头正在浅眠的野兽。
赵梅梅吓得几乎心脏骤停,小腿不稳,鞋底在地面踏出声响,惊动了男人。
男人从臂弯中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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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平时的考试成绩,学生的诸多社会实践也被纳入了综合成绩。这就导致有些专业要求学生去参加社会公益活动。护理和儿童教育首当其冲,社会发展与心理紧随其后,大家纷纷报名志愿者,去儿童福利院和养老院做义工。
最开始李素不知道有那么多的专业被硬性要求公益活动时长,更不知道护理系也在其中。他只是某个周末闲得无聊,陪儿童教育专业的朋友一齐钻进了学校组织的福利院义工活动的大巴车上。
等他上车后才发现,张河也在。
木讷寡言的小处男和坐在后排,夹在一群女学生中间,在叽叽喳喳的聊天声中,冷静的像是一个入定的老僧。护理系的女孩们在张河周围东一句西一句,涂抹了不同色号口红的嘴唇不停地开开合合,张河被言语的激流冲刷着,只能挂着脸上有些僵硬的假笑,时不时笨拙的点头,傻乎乎的应和着。
好蠢。不会聊就不要聊。
难看死了。
李素朝后瞥见这一场景,有些厌恶的转回头。
他见过太多人,不用和张河对话,只凭着几次远观,就能看透张河这类人。
随波逐流,迎合别人,没有主见。脾气软,性格软,你问他他自己想要什么,想干什么,八成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唯唯诺诺的,光是看着就让人十分恼火。
活的那么谄媚,太难看了。他最讨厌这种人。
自己居然对这样的人产生过幻想?
李素觉得张河这男的给他添了污点,一想到这大半个学期,他都在刻意制造与张河的偶遇,尽力让对方对自己产生印象,像个十足的傻子,他就愈发不快起来。
他再也不要在这个男生身上浪费一秒钟了。
在福利院,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陪小孩子玩耍。李素穿着志愿者通用的超大号红马甲,看着一帮因各种疾患而明显不同于正常孩子的儿童们,心情更加不愉快。
倒不是他讨厌小孩,不如说,他只喜欢漂亮乖巧,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被父母细心呵护的有教养的小孩。这些因先天缺陷而被人抛弃,穿的破破烂烂,小脸上还带着泥印,说话大笑时声音震响的小怪兽们,只会让李素产生逃离的冲动。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他想方设法摆脱了几个一直跟着他的小怪兽,有些烦躁的跑到了一处福利院外偏僻的角落。
福利院建在离市区很远的地方,谈不上是荒郊野外,但四周确实有些荒凉,多是成片成片的荒草与树木。
李素左右环顾,确定周围没有人后,慢慢蹲下身,从衣兜里摸出香烟盒和打火机来。他在荒草丛中隐匿着,点燃一根香烟。
烟雾被他吞进喉咙,顺着气管沉入肺部。尼古丁刺激神经元,满足了烟瘾,他的头脑终于不再昏沉,甚至觉得视野都变得清晰起来。
李素自然明白在杂草丛生的地方抽烟有引起火灾的危险,也明白在去福利院时还随身带烟,实在是件不应该的事情。就算他不喜欢那帮脏兮兮且面目难看的小孩,但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那些孩子可以过得幸福,吃好穿暖,得到健康的教育——就比如,他们最好不要看到来陪他们开心玩乐的,善良的志愿者哥哥姐姐们如街边流氓一样,蹲在一旁吸食香烟,且满脸都是疲惫与不耐烦。
李素很快就抽完了一根,他意犹未尽的将烟头使劲碾熄在石块上,如叹气般缓缓吐出最后一口烟雾。
在他放空着头脑,思考要不要再来一根的时候,一声响亮的笑声吓得他一哆嗦。
妈的,那是什么声音?听起来就在附近,是有小孩跑出来了?他有些慌张的左看右看,并未看到有孩童从福利院偷跑出来。
笑声再次响起,听上去不只一个孩子。
李素直起身,拽了拽宽大的红马甲的下摆,有些心虚的走出荒草丛,向笑声处缓步靠近。
于是猝不及防的,他在光芒熹微中,看见了不久前自己刚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在他身上浪费一秒钟的张河。
张河身上也穿着红马甲,坐在福利院外侧墙壁的零散砖块上。他周围围着五六个孩子,全部都聚精会神的看着他。
他正在给一个唐氏女孩编辫子。
临近正午的阳光从空中洒落,笼罩在张河沉静的身上。他的动作柔软,眼中也是柔软。他在光中低垂着眼睛,低垂着他那稠密的睫毛,像是天神低下高傲的头颅,满怀慈爱的从天幕上俯瞰众生。
女孩如杂草般枯黄,缺少打理的头发绕在他纤长洁净的指间,被张河轻松的编出精致复杂的形状,绾在脑后。
女孩很开心,身躯欣喜的扭动,发出尖叫般尖细的大笑。显然围在张河的那几个孩子,也在等待着张河给她们编辫子,她们也都面带笑容,以最纯粹的眼神看着张河的动作,期待着这个瘦瘦高高的哥哥把她们变成小公主。
李素一怔,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他躲在肆意生长的树木后,活像个见不得光的窥探者。
小处男在发光。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血流加快穿梭全身。
小处男连睫毛都在发光。
这是做什么?李素暗想。他妈的。
像神一样。
没有威严,却温软亲和。
这个人怎么会这样?
他到底在怎样活着?
李素从没见过有人能有那样的神态。
只那一刻,李素觉得张河已经超脱于世间,像是从人类最古老,最神秘的传说中走出的神灵。不囿于人类肤浅的七情六欲,跳出人性脆弱却恶毒的算计与勾心斗角。被万事万物的造物主以最本真,最赤裸的模样塑出。
浮光仅一瞬。李素却觉得无比漫长。
张河的一举一动,每一次弯起眉眼,每一次抖动腕骨,在李素眼中被无限拉长。
他要把这个处男搞到手。
在那一刻,李素如此想到。
他要让这个处男永永远远只在意他一个人。
他要让这个处男非他不可。
他要让张河每一天,每一天,都用那种柔软的眼神看着他。他要让张河那双干净的手去握自己的阴茎,让那十根修长的手指沾上自己的精液。
他要将这个脆弱却洁净,误入世间的小小神灵绑在他身边。
如果他得不到,如果他不想要张河了。
他也得把张河毁了,至少要把那个满是温软的眼神从世上彻底抹去。
他是这么想的。
最后,也是这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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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从臂弯中抬起头。
赵梅梅差点就尖叫起来。
但好在,她在叫出声来的前一秒,看清了男人的脸。
于是惊恐转变为愠怒。
“郑星和!你疯啦!”赵梅梅恨不得上前给他一拳,“你大晚上在我家门口干什么!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郑星和撇撇嘴,站起身,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怎…怎么啦?”赵梅梅和张河,还有郑星和相识多年,不只是朋友,更是一起上过前线的战友。她明白郑星和很少有这种沮丧的样子,不由得有些紧张。
“我去找张河,张河把我赶回来了。”郑星和说。
赵梅梅顿了顿,有些犹豫:“因为你…在他家门口蹲着?”
“那不是。”郑星和愁眉苦脸,“问题很大。我去找他,发现他又和李素在一起了。”
赵梅梅眨眨眼。
“谁?他和谁在一起了?”
“李素。”郑星和重复,“就以前那个,小白脸。”
“…”赵梅梅愣住,垂着手,小手电的光直直照在地面。
“啥?”半晌,她皱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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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惬意
“呦,哥们儿,阅读呢?”
嘈杂中,他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中。
张河抬起头。
眼前是李素从容且满是笑意的脸。
那绝对算得上是张河人生中美好至极的场景之一。
兴许是与李素的再次相遇在张河脑内平静的记忆之湖中投进了石子。睡眠尽头,张河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李素和他搭话的那一天。
梦中他百无聊赖的坐在角落里,周围有人欢笑,有人交谈,有人在走廊中奔跑。所有的东西纷杂无序,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只有他没有。他低着头,无事可做,只能不断的胡乱翻着手中的书,假装自己融入了熙熙攘攘。
恍惚间李素说话了,他仰起脸,只看见李素失去了五官,脸庞上尽是凌乱虚幻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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