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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母院在哪一边(近代现代)——安尼玛

时间:2023-12-09 09:29:34  作者:安尼玛
  雷狗放开她。康康很是失望,不甘心道:“为什么?你不是一个人吗?”
  雷狗摇摇头,又点点头。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一个人,只知道无人站在他身边,什么都得自个儿扛。
  即使天塌下来。
  雷狗打算拿这些钱来付押金,租下东边的房子。想到嘎乐出院后有个落脚的地方,他暂时松了口气。
  嘎乐的状态依然反反复复,这一天正看着天花板说胡话时,有人来探视他。这人雷狗认识,嘎乐叫他“辛师姐”,是化学生物系的同事。嘎乐出事以来,大学的同事来探视的不少,但他爱答不理的,大家看见他毁容的样子也害怕,很快就没人来了。辛师姐是少数每隔两周来看他的人,丘平见到她也不厌烦,因为她几乎不说话。
  丘平悄悄问雷狗:“她跟嘎子是不是有一腿?为啥看着我的时候那么冷冰冰,那么严肃?”
  每当遇到这种问题,雷狗脑子就要乱起来:“你就是嘎乐,你不记得她的外号了?”
  “不记得。”
  “师姐外号735。他们说珠穆朗玛峰烧水的沸点是73.5度,但因为她在平地,所以沸腾不了。”
  丘平满头黑线,理科生的幽默真让人迷惑。“哦,意思是她不爱社交。难怪吃饭的时候没见过她。”他又想,嘎乐的好朋友都是安静内向那一挂的,难道是为了平衡说话太多的我?
  这一天师姐却说话了,她说:“你出院就回来上班吧。”
  丘平大惊:“我……我不能上班。”
  雷狗却骤然见到了光明,赶紧问:“他还可以回大学吗?”
  “他脚残了,脑子又没坏。”
  雷狗笑了起来,暗骂自己傻逼——嘎子干的是脑力活啊,霍金这身世都能写出旷世理论,嘎乐自然可以回到大学,过正常的生活!他附和道:“他脑子没坏,医生说他脑子的东西倒出来能填满整个医院的垃圾桶。”
  “这不是好话啊喂,”丘平抗议。
  辛师姐忽略他的话,道:“我们项目组都在等他回来。”
  “我真回不去!”
  “他行的,就是上厕所有点麻烦。”
  辛师姐想了想,“那就穿上纸尿裤,不是有成人的尿裤吗,兜一兜。”
  “兜个狗屁!我失忆了,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去实验室的话,指不定天天炸大楼!”
  两人一起看着他。丘平用最真诚的语气说:“我真的做不了研究,要不你们来研究研究我,看我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辛师姐说:“你确实有点不同了。”
  丘平死命点头。她仔细端详他,最后下结论,“你瘦了,多吃点肉。”
  丘平决意抗争到底。他不能成为嘎乐,也无法成为嘎乐。从那天起他拒绝任何肉食,宣布吃素。他不肯再学习走路,脚着地都很勉强。
  雷狗也固执起来了,给他拿来了一堆大学化学试卷,让他好好学习,唤起记忆。丘平懒懒地朗读道:“100克铁粉在25度溶于盐酸生成氯化亚铁,这个反应在烧瓶中发生,或者在密闭贮存瓶中发生,哪个发热更多?”
  雷狗:“我猜烧瓶。”
  “我也是。试卷可以猜,你想如果在实验室操作错了有什么后果?”
  雷狗笑:“最多没了另一只脚。”
  丘平怒道:“你问我一个铁粉能促进多少销量,我可以给你做个PPT解释内容怎样换流量,流量怎样换销量。我们这行就不会把铁粉放杯里烧!”
  “很好笑。”
  丘平决定不再跟雷狗说话。连着几天,雷狗无论怎样哄他、逗他、气他,他都不言不动,吃最少的饭,摆最冷的脸。雷狗束手无策,最后护工周大娘看不过去了,对雷狗说:“瘫床的病人,脾气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可着劲讨好你,坏的时候啊,你越是低声下气,他越蹬鼻子上脸。不理他就好了,你这几天别来了,等他自己缓过来。”
  雷狗暗暗摇头,心知这不是闹脾气的问题。嘎乐整个人就跟中邪一样,把自己当成了樊丘平。他琢磨这属于情伤,因为太想念樊丘平而走火入魔。要解开这个,他倒是有办法。
  雷狗有五天没露面,丘平寝食难安,只觉时间像拉面一样,被拉长、拉长,忽地折成麻花,又被拉长、拉长。最后厨师手一甩,把面条甩进热锅里翻滚。丘平身不由己,感到随时被煮熟的恐怖感。
  在困倦中,他迷迷糊糊地感到眼前有什么白色物体在动,并且闻到烟熏火燎的味道。现在是半夜两点或三点,灯光熄灭了大半,病房其他人都睡着了。丘平定睛看——拉面来找他了!
  他吓得一下坐起来,发出惊呼。嘴被捂住了,捂住他的是雷狗。雷狗小声说:“别吵醒其他人。”雷狗的旁边站着类似拉面的物体,原来是个穿着白衣服,戴着白面具的人。此人的面具方脸浓眉大嘴,有四只眼睛,看着挺滑稽。可现在是深更半夜啊!
  “你干嘛?”丘平压低声音说。
  “祛病。吴叔是个能人,村里的疑难杂症找他准能解决。”
  吴叔在面具后很笃定地说,“他这病不是小事,伤那么重,必是冲撞了仙家。形神分离,元神不能归位。”
  “吴叔说得对。”
  “对你个头!雷狗你才有病吧,三更半夜搞个几把迷信?”
  “你没病,为什么把自己当樊丘平了?”
  丘平哑口无言。是了,他真的有病,并且是现今科学无法解释的病。吴叔已经麻利地从布袋里取出两个鸽蛋:“蛋能吸收病气,这蛋跟纸钱一起烧过,效力最好。”他把烧得黑糊糊的两个蛋剥了皮,在丘平身上仔细地滚一遍,嘴里喃喃念咒。
  滚完后他说:“你把蛋含嘴里,明天一天,不要吞下。蛋自会吸收你肚子里的秽气……”话没说完,丘平就把鸽蛋一把捏碎,怒道:“你俩赶紧滚!”
  雷狗长吁一口气,“别任性了,什么都试试,说不定管用。”
  吴叔:“必然管用啊,要不吴叔我……”话没说完,丘平把另一个蛋也捏碎了。“你们不滚,我叫警察。”他的心天天被火炙似的,经历着难以言喻的自我怀疑、撕裂斗争,还要遭受被爱人遗弃的痛苦折磨,这两人滚滚蛋就能解决?
  他最气愤的是雷狗,“雷子,你就是不想管我了,无论怎样都要让我上班对吗?”
  雷狗也被激起了火气:“要不呢?你不上班以后怎么办啊。”
  “卖房子的钱够我缓一两年,过一两年再说!”
  一提起不存在的“卖房子的钱”,雷狗就被捅了心窝。他实在忍够了!本来就是个局外人,那一晚他只是充当个气氛组,求婚的又不是他。
  “嘎子,”他沉着脸说,“你不振作起来,谁也帮不了你。我为了照顾你,推了厦门大学的工作,耽误了两三个面试,每周带四十小时课,还要当鸭子被人摸来摸去,我欠你的啊?”
  “没人让你照顾我!”丘平咬牙切齿道:“你自己要来的。”
  “你要不是我哥们儿,你死在这儿我都不带看一眼的。”
  “我不是你哥们儿,我不是嘎乐。”
  “你再说一遍!”
  “我不是嘎乐,我是樊—丘—平!”
  雷狗心冷了,顿了顿,他拉着吴叔说:“走吧叔,他没救了。”
  吴叔可惜道:“我看有救的……鸽蛋还有俩……”
  “我们现在走!”
  丘平冷道:“走了别回来。”
 
 
第9章 被遗弃
  雷狗把吴叔送回村,回到市里已经天亮。他没有丝毫睡意,只有无法平息的愤怒。他去了樊丘平的房子,打开房门。房子依然没住户,满墙的情书依然铿锵地瞪视着他。
  雷狗的愤怒不知道该对谁发作:嘎乐是病人,脑子不清楚,揍他没用。怪操作不当的研究员?听说那人已经被大学解职,付不起更大代价了。怪经纪人、怪健身房老板、怪沙皮狗、怪这万恶的社会?
  想来想去,雷狗只能怪自己。怪自己没那么大的头,偏要戴那么大的帽。
  他拿起马克笔,把上面的字一行行删掉,每删一行,他就喃喃道:“樊丘平这孙子已经跑了,你惦记他有屁用!他不理你,你变成他有屁用!你继续发神经病,老子撂摊子了,你抱着丘平在床上过日子吧!”
  他扔下马克笔,正要离开,突然想起口袋里的车钥匙。是樊丘平全款买的奥迪车,他把积蓄全都用来买车了,40多万,可以负担嘎乐至少一年的生活费和治疗费。这小子全都用来买车!
  雷狗脑子一团浆糊,完全不管这事的顺序逻辑,一心只是把气撒在“樊丘平”上。他掏出车钥匙,在停车场找到脏兮兮的车,去加油站加了油、洗了车,然后去王府井SKP,走进奢侈品店,买了康康喜欢的项链。服务员说先生办张会员卡,会员卡可以积分打折。雷狗杀气腾腾说:“打啥折,我全款买。”
  他给康康发了个信,约她去牛排店吃饭。他已经决定了,他要堂堂正正过日子,跟美丽女人约会,买她最喜欢的礼物。正想得慷慨激昂,他在餐厅前被拦住了。
  领班不耐烦说:“修空调的吗?怎么这时间才来!”
  “我……”
  领班掩着鼻子:“咋不洗个澡才上岗?我们这儿开餐了,你快把活儿干完,别待在客堂里。”
  雷狗摊开一双空手,不知道自己哪一块像修空调的。左右看了看,从他身边经过的客人都是附近的白领,大都穿着衬衫外套长裤,最随便的也罩着Under Armour或者Lululemon;再看自己的打扮,是不像修空调的,但更不像会去人均1000牛排店吃饭的人。
  雷狗不发一言地走了。他在大楼前的阶梯上坐了下来,一时没地儿可去。
  今儿是个大阴天,寒意一点点渗透他。雷狗感到挫败之极。他是北京郊区人,对城里人来说就是土鳖子,好在他的际遇并不差,打小就显出运动天赋,凭着羽毛球进市重点高中、单招进985大学,毕业后也没为生计发过愁。他从没被这大城市吓怕过,也不认为会在首都活不下去。
  直到嘎子出事,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脆弱。他买不起两万的项链,更承担不了在意的人。他目前所有的困境,不是因为运气不好,也不是因为樊丘平,而是因为自己没能力抵御冲击啊。
  望着灰蒙蒙的街,雷狗明白,这城市有他没他都毫无区别。他跟海浪捎带的贝壳一样,或者被碾成细粉,或者随着波涌滚动,海浪是浑不在乎的。每回浪拍过,总得遗落很多碎片,而自己就是其中之一罢了。
  康康穿着长裙翩然走来,雷狗觉得她美极了。他拿出项链,对她笑。
  丘平很清楚雷狗不会再来了。他一整天躺在床上——穿成人纸尿裤,任由大娘絮絮叨叨地帮他换尿裤,催促他吃饭。
  直到第六天,他终于躺够了。他坐起身,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最近不再发烧,本来也不是什么病,丘平只是害怕出院,害怕面对医院外面的世界。他把屁股慢慢挪到床沿,把一只脚、一只义肢放在地板上。
  这回地板是平的,没什么怪物出来咬他。丘平已经决定,他要自己走出去。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站起来,很疼,全身都疼。他躺得太久了,几乎所有肌肉都处于休眠状态。向前走一步,他腿一软,就要往旁观栽倒。赶紧抓住轮椅和病床,他改变主意,准备先坐上轮椅出了大门再说。
  他换好了衣服,摇动轮椅,穿过走廊,坐电梯下到大堂,径直滑向大门。太阳咸蛋黄一样挂在前方,他有点吃惊,已经下午五点多了,天依然亮着。然后他才想到,他已经躺了四个多月,从冬末躺到了春末,外面的人早换上了轻薄的外套和长裙。
  天色暗黄,很可能要起沙尘暴。春天的北京常有沙尘,这是丘平再熟悉不过的景观,但这回他有点慌,更有苍茫大地无处可躲的感觉。他想着先找个地儿住宿,结果一出医院门,发现人行道被外卖车堵了一半,轮椅根本无法通过。
  回头看医院大门,折腾了半天,他刚走了10米不到。一个戴帽子的女生好心问他:“要帮忙吗?”丘平说:“多谢了,要帮忙,我……”到底要帮什么?他竟想不出来。他抬头说:“不用了,谢谢。”
  女生惊呼一声,尴尬地别过脸。丘平一愣,才想起自己这副尊容怪吓人的,赶紧把左边的头发撸下来遮住伤疤。奈何头发实在太短,越慌乱地想遮盖,越让人注意到他的脸。女生过意不去地把帽子脱下来,递给他说:“你……你戴这个会蛮好看的。”
  丘平接过,牵嘴笑道:“你卖给我吧,多少钱?”女生匆匆摆手,低着头走了。丘平愣了愣,暗想,走出去远比想的要难得多。
  他沿着非机动车道逆行,迎面躲过无数电瓶车和外卖车,两边倒是有不少旅馆,但一看门面他就不想住。他到了最近的公交站,观察了一会儿,公交车根本没有残障人设施,只能滑去地铁站。
  地铁站阶梯前有求助号码,打了电话,让工作人员来接他。丘平多少有点兴奋,他很久以前就好奇轮椅怎样运下地铁。工作人员木着脸来了,劈头就问:“没人跟您一起吗?”丘平挺直腰说:“我自个儿。”
  “哎。”
  究竟“哎”个啥,那人也没说,费劲吧啦地打开设备,把轮椅连接到阶梯的扶手上。乘客们经过都要看他一眼,毕竟残障人坐地铁太少见了。机器咔哒一声下一阶,咔哒一声再下一阶,声声分明,像在慢速展示某种新工具一样,而丘平也是被展示的一环,每咔哒一声,乘客就要转脸看他一眼。
  丘平很快就觉得无聊兼尴尬,好不容易到了底下,工作人员解下轮椅的搭扣,松了一口气,问丘平:“您去哪儿?有交通卡吗?”
  丘平不知道嘎乐的手机有没有交通卡,便说:“没有,我跟您买张票。”
  到付钱的时候,丘平傻了。他不知道嘎乐的支付宝密码!这是事先没考虑过的,他身无分文,无法电子支付,跟工作人员大眼瞪小眼地对视。工作人员挠头道:“密码怎么能忘呢?您还是找个人陪着吧,这状况出行多不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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