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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母院在哪一边(近代现代)——安尼玛

时间:2023-12-09 09:29:34  作者:安尼玛
  于是丘平再度乘坐扶手,咔哒咔哒地回到地面。外边儿天又黄了些,风里夹着点沙子;眼睛半眯着望向四周,丘平第一次觉得外面的世界那么危险。他出走的志气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心情黯淡地想:“嘎乐知道我所有的密码,但我不知道嘎乐的,支付宝、微信、银行卡、苹果支付,一个都不知道。”
  这个事实让他深受打击,他总以为两人亲密无间,是连成一体的,是双向流淌的河。而事实上只有他在毫无防备地流着,嘎乐有闸门,他却从未察觉。
  医院的牌子举目可见,费了大劲还没走出去。总不能在沙尘里露宿吧,他无奈之下,只好找人帮忙。还好两人在京的朋友不少,总有愿意把他带到旅店的。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周青。打开通讯录,竟找不到周青的联系方式,微信里也没有。滑动着手机屏幕,两下就滑到底。嘎乐的通讯录居然那么简短,除了父母亲人、丘平和雷狗等几个好友,就是大学同事和其他科研圈的人。
  丘平又意识到一个事实:他们常常交往吃喝玩闹的,都是丘平的社交圈子,嘎乐并没把他们当朋友,甚至没留他们的联系方式。难怪住院期间这些人都没来看他,他默默向他们道歉,不该在病床上骂他们是孙子、臭狗屎、无情无义的老贼。
  这个打击没那么大,却更致命。因为丘平不记得周青的手机号,也不记得任何好友的电话。
  一边滑着轮椅,他一边陷入迷思:人和人之间为什么有那么多盲点呢?他可能并没那么了解嘎乐——或者更糟,他是有意识地忽略掉这些,把自己的意志放在了事实之上。如果没发生这场荒唐的意外,他们就会带着这缝隙一路相守下去吧。或许还能白头到老,谁知道呢?嘎乐精明稳重能忍耐,他畅心随意会自欺,正是最合适的一对。
  正想得入神,一外卖车跟他擦身而过,丘平吃了一惊,敏捷地伸手一捞,竟把手夹进了外卖保温盒和座位之间,抽不出来。外卖小哥没有刹车,丘平只好拼命地往前滑动轮椅,跟外卖车平行。外卖小哥喊道:“你放手!”
  “你刹车!”
  “你放手!”
  “你他妈瞎啊,我要能放……”
  摩托车和轮椅“砰”地撞上了一辆消防车,双双倒下。丘平从轮椅滚落,外卖的麻辣烫撒了他一身。
  沙尘大了起来,疾风鼓动着黄沙,吹人泪下。
  外卖小哥不知所措,丘平呆呆地坐在柏油路上,不言也不动。路人渐渐围聚了过来,自然都是同情残疾人,一口一个谴责外卖小哥。小哥更是慌乱,问丘平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去医院,丘平却不发一言。
  他心里说,去他妈的医院,我刚从医院出来,在尘世走了一圈,现在离医院还不到100米!
  他站不起来,没有现金,不知道支付宝密码。他在这世界压根儿没任何生存能力,叠加了嘎乐和自己的双重缺点,还残了丑了,没了工作,没有房子。完蛋了,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这个念头一升起来,他就感到无比恐惧。
  “你说话啊!”外卖小哥急道:“是不是摔坏了?这可咋整啊我也是第一天上班。”众人七嘴八舌,丘平环视一圈,慢悠悠地掀开帽子。众人齐齐吁了一声,都闭嘴了。
  风中带着寒意,黄沙蔽目中,一人从围观圈里走了过来,半蹲在丘平跟前。这人丘平认得,大名雷戬彀,外号雷狗。雷狗这诨号还是丘平取的,他说雷贱狗不好听,叫雷狗吧。
  雷狗歪头看他:“受伤了吗?”
  丘平伤痕累累,简直没一处好的。他摇摇头:“没有。”
  雷狗把轮椅收进车里,对丘平说:“我背你。”也不嫌丘平一身蒜味,让丘平抱着他的肩,贴着他的后背,一使劲,把丘平抬离冰冷的马路。
  久违的汽车停在路边,光亮如新,丘平坐进副驾驶,绑上安全带。天已全黑,风沙加剧了,沙子带着雨水,在车窗上落成泥点。
  雷狗发动引擎,车子突破其他车的包围,离开逼仄的停车位。丘平转头看向那灰白色的大建筑,顶上的红十字越来越远,终至再也看不见。
 
 
第10章 狗尾巴
  他们在途中换了衣服,喝了水,吃了加双蛋和火腿肠的煎饼。雨下大了,黄色的泥雨遮蔽了视线,雷狗只好把车停在马路边。 放眼看去,建筑、绿化带和行人全融化在水汽中,只有一盏盏灯在移动,仿佛是这个城市的唯一居民。
  他们沉默了许久,以致丘平以为雷狗还在生气。斜眼看他,雷狗目视前方,脸上一贯的没什么表情。过了一阵,石雕般的脸终于动了,雷狗转头说:“嘎子,这事我得问你意见,你想清楚再回答。”
  丘平坐直了:“说吧,那么严肃干嘛?”
  “你以后跟着我好不?”
  丘平脸发热,心跳莫名其妙地快起来,“啥意思啊?做你小弟?”
  “这话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以后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你跟我一块住,一块吃,你不愿上班,那先不上,反正不缺你吃喝。”
  “这…….这合适吗?”
  “丑话说前头,”雷狗的语调重起来,显然有点焦急:“我们的钱不多,你的整形手术暂时没钱做,我也负担不起四环以里的租房。以后的日子,不会像你在大学那么舒服。”
  丘平根本不可能回大学,所以他点头道:“我没指望能像以前一样。”
  雷狗靠在车背上:“你卖房的钱归我了,当是照顾你的酬劳。从现在算起,三年,不管你的身体状况怎样,我会陪着你。”
  “咦?全归你?”
  “我现在需要钱,你肯就肯,不肯拉倒。”
  丘平脑子里没有账本,但隐约猜到这笔钱扣除医药费后不会剩很多,他不敢想,也不愿追问。雷狗真愿意背负他这个废人?他有自知之明,自己这张脸毁了,不可能回到公关的工作,也很难找到别的工作,哪家单位都不愿聘请残疾人;变成嘎乐后,人脉用不上了,那点小资历也不管用,要怎样继续活着,他实在毫无头绪。除了雷狗之外,他想不到有谁可以依靠。
  但有个问题,雷狗愿意照顾的是嘎乐,不是樊丘平。他试探道:“我不回实验室,不做化学卷,你也愿意养着我?”
  雷狗叹道:“你总得想办法回到社会,三年时间,够你修养了,你缓过来了还得上班养活自己。”
  雷狗始终认为嘎子是心理病,要不就是中邪了,他不可能不是嘎乐。丘平对自己的命运有了清楚认识:想得到雷狗的庇护,就得成为嘎乐,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他还能怎样?直到现在,他还没想起任何一个朋友的电话——更何况这帮人多半不愿搭理他。
  “走吧雷子。”
  雷狗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好的,可以,嘎乐以后就跟着你,你去哪儿跟到哪儿,做你的狗尾巴。”
  “做我的狗尾巴?”
  丘平肯定地说:“做你的狗尾巴。”
  ——无论贫穷富有,无论健康疾病,始终不离不弃。丘平只觉命运荒诞,兜了个大圈子,他没了一只腿、半边脸和整个光明人生后,又站在了这句话的跟前。只是对象换了雷狗罢了。
  雷狗发动引擎,嘴角扬起,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车从黑夜开到更黑的夜。丘平睡睡醒醒,渴了喝水,无聊了咬一块巧克力,直到他看了看钟,已经午夜两点。因为沙尘和雨,市区拥堵,车开得很慢,但再慢也开了四五个小时;两边是国道常见的单调风景,黑黑的树林和峭壁,走一段能看见个楼盘或村镇,亮着稀疏的光。这时他们应该离市中心很远了。
  “还走?我们要去哪儿啊?”他终于想起来要问。
  雷狗看了眼电子钟:“快到了,但这时间不能进去,我们在服务区睡一觉,天亮接着走。”
  “为啥?”丘平奇道:“天黑不能进去是什么奇葩规矩?”
  雷狗:“我妈的规矩。”
  丘平这才知道,原来雷狗要带他回老家。雷狗家在延庆,位于北京的西北边,不堵车的话从市中心开过去只要两小时。延庆山明水秀,有长城,水库和罕见的沙漠,但丘平从没去过雷狗家玩。雷狗不爱提自己的家乡,一问就是“我们家那儿规矩多,没什么好玩儿的。”
  又是“规矩”。雷子平时也没那么多讲究啊,每回去他们家都是自己开的门,爱几点来就几点来。丘平很疲惫,懒得多问,靠在车座就睡过去了。迷糊中感觉车停下、车启动,微微震荡,像是在摇篮里。
  丘平睡得很安稳,耳边再没有病人的呻吟,护士的脚步,机器滴滴声。这么安宁,这么平静,躯体不再对他造成困扰,甚至不再限制他,他静静飘在山谷间,与风一起流动。如果当初就死了,或许就是这种自由的感觉吧。为什么当时没死呢?丘平思考,是什么东西在前方等着他,宁愿让他承受那么大的苦痛,也逼着他磕磕绊绊地走过去?
  丘平睁开眼。车停了下来,天已拂晓。
  灰黑色的山挡在眼前。在山之间,有一小圈亮光。丘平揉揉眼睛,只见亮光微微晃动,仿佛撒了一地碎玻璃。他入魔似摇下车窗,清冷的空气霎时吸入身体。不过眨眼间,金色亮光大炽,地平线燃烧起来。
  丘平被刺了一下,眼睛被光激出了眼泪。他费了一点时间才想起,这是日出。
  他见过少数几次日出,都是静谧美丽的,但这一次日出太快、太轰烈,一转眼黑暗就被塞进了土地里。丘平屏住呼吸,看着前方壮丽的大湖,像是从地穴里探出洞的战战兢兢的小鼹鼠。
  雷狗把衣服扔到他肩上,“穿着,这里气温要比市里低好几度。”
  丘平“嗯”了一声,依然沉浸在日出的震撼里。转头看,雷狗的眼睛里也有情绪流动。丘平问:“离家多久了?”
  雷狗看他一眼,把目光移向湖景,“我前天还在家里住。啊,你问我离开多久,”雷狗突然意识到这话的真正意思,“很多年,久到我都记不得。”
  丘平不做声,只是想:雷狗这次回家,是真回家,再也不去城里了。
  车子开上了土路,轮胎在黄泥和石块间蹦了差不多半小时,才看见村前的广场。一般村子前都有这么块小空地,汽车停在空地上,不给村里的小路添堵。可这广场有点不一样,既没有健身器材,也不晾茄子果干,石板地干干净净的,有点像舞台,一块古朴的石墩刻着“垚瑶村”三字。
  丘平想,村名倒是文雅。广场后是大片的桃树,枝干结着累累小绿果,过一个来月,满山都结着粉色大桃子,景色肯定美不胜收。
  丘平精神大振,想象馋了就吃新鲜桃子,闲了就去湖边钓鱼,再养俩奴颜婢膝的田园狗,天天看云卷风听雨融湖;那些吸着尾气去大楼打卡、吃外卖、对甲方卖笑卖惨的日子,谁爱过谁过去!
  想到这,他心里平衡了些。
  雷狗把他抱上轮椅。天气晴好,黄沙漫漫的都市像是上一辈的记忆残影,丘平转着轮椅,滑向桃林。雷狗立即拉住他:“不能靠近桃树!”
  “咦?”
  “桃树招鬼,我们没事不进桃林。”
  “桃树多好一植物,你们这些愚昧的村民不要污蔑它。”
  雷狗懒得跟他贫嘴,直接控制了轮椅,把他推到另一个方向。丘平反抗无能,只好让雷狗随便摆布,心里暗骂:这小子真他妈双标迷信,在我家吃桃子的时候,咋就不跳大绳了?
  他又问:“你妈为什么不让黑天回家?”
  “黑天进村的都是脏东西。我们村打从我记事开始,天擦黑就不让人进来,也不让人出去。”
  “出去也不行?”
  “不行,出去等于被招了魂,回不来的。回来也不是本人了,身体里住了别的东西。”
  丘平打了个寒颤,感觉被抽了一嘴巴子。一边被推进村里,他一边想着各种恐怖片的情节:
  一个人进了世外桃源的大房子,被宰
  一群人进了世外桃源的村子,全员被宰
  一群人进了世外桃源的区域,拼死逃出了外面,变异,开始宰人
  总之没一个有好结局。雷狗轻声嘱咐道:“我们村规矩多,管住你嘴巴,别乱说话。要不……”雷狗拍拍他的肩。
  丘平自动脑补:“要不就甭想活着出来了。”
  沿着桃林和广场间的小道,曲曲折折一路向上,便能看见一排排的红砖房依山而建。在丘平去过的“农家乐”里,这村算比较简朴的,却也不算穷破,停车场有不少车,院子前后种着各种作物绿植,满眼的绿色。几乎每家每户都供奉着神灵,观音、关二爷、灶神最常见,其中一家门口插着两个稻草人偶,有四只眼睛,浓眉大嘴,正是他在医院见到的“拉面精”。
  雷狗介绍道:“这是吴叔的家。”
  “看得出来。”
  雷狗虔诚地拜了拜,“方相氏是药神,保佑人健康,祛病祛瘟疫,你也拜拜?”
  “我没病。喂雷子,你们村家家装空调,4G也用上了吧,咋还那么封建迷信呢?”
  “少说废话。”
  丘平乖乖地封了嘴。轮椅嘎吱嘎吱,一路到了一大门紧闭的院子。院子大门贴着俩门神,跟寻常的门神形貌不同,长得丑陋狰狞,一个拿着战戢,一个坐着白虎。雷狗在门外喊,“我们回来了。”
  丘平想:难道这是道声控门?就听门咿呀打开,轰一下,门里火光冲天。丘平大惊:“着火了!我靠,快报消防。”
  雷狗淡定道:“没事儿,烧火盆呢。”
  这火盆跟个游泳池那么大!火势稍抑,丘平才看清院子里摆了一圈的火炭,燃着火苗。火圈中央站着个滚圆圆的大妈。大妈长相秀丽,亮晶晶的杏眼跟雷狗几乎一模一样,丘平尽量调出最有礼貌的微笑:“阿姨好。”
  大妈身轻如燕地跳出火圈,打量着丘平。丘平下意识去摸左脸的疤,后悔没戴个大帽子挡脸。雷大娘不像路人那样大惊小怪,反而怜惜道:“伤得蛮重的。挺俊的一张脸,哎。”
  丘平只好迎合地跟着“哎”了一声。雷狗说:“妈,我们一晚没怎么睡,赶紧走完火盆,进屋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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