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逞喝了一口见底的茶,僵硬地咽了咽口水,“没……不认识。”
朋友将照片退了出去,手机“哐当”一声扔在了他面前,“在学校表白墙看到的,不知道谁在‘海底捞’。”
徐逞缓缓拿起手机,整个人像被吸了魂一样盯着,“能把这个墙推荐给我吗?”
夜晚熄灯之后,徐逞躺在床上,周围一片漆黑,只有手机屏幕的灯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忽明忽暗。
在徐逞反反复复点进那张照片的第三十四次,他终于认命似的长按,点击保存,原本满满当当只有卡通头像二次元手办的相册,终于迎来了第一张有血有肉的真人的脸。
徐逞站在阳台懊恼地想,当初没有踏入那个gay吧就好了。
他从来没有抽过烟,这是他的第一次。这支烟的味道不怎样,入口烈而浊,吸进肺里是弥漫着涩味的苦,还是他室友花大几十块买来的,他嫖来了一支。
徐逞将抽到一半的烟头按熄在围栏边,正准备回寝室去,刚好看到了在楼下呆呆站着的喻澋洐。
“徐逞,你去哪儿啊?”
徐逞随手抓了钥匙,换上鞋子一阵风刮了出去,“下楼一趟。”
喻澋洐脑袋里嗡嗡的,乱成一团麻,站在阳光底下愣愣地发了好久呆,转身准备离开时候看见徐逞气喘吁吁跑下来,额角还渗出星星点点的汗,“你怎么下来了?”
“你怎么来了?”
说话声同时响起,片刻过后又同时沉默了好久,“不是有电梯吗,你怎么跑楼梯下来。”喻澋洐呆呆地,像只树懒,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徐逞。
“我怕你走了。”徐逞眨眼,原本悬在眉骨的汗水就滴了下来,掉进眼里一阵刺痛,“我这两天没有故意躲你,我只是有点乱。”
“唔……”喻澋洐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然后轻轻地笑了下,“没事,我这两天也挺乱的。”
徐逞接过喻澋洐扣在胸前的背包,手指微微用力得有些发白,谨慎地看了喻澋洐好几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到底怎么了?”喻澋洐用空出来的手压压额角的汗,看向徐逞略微皱眉。
“我那天跟左池接吻了。”徐逞显然是没想到嘴巴比大脑先走一步,话都说完了才后知后觉地掌嘴。
“啊——”喻澋洐愣了一下后恍然大悟,“我知道啊,没事的,能理解。”
徐逞想说不止一次,在左池送他回酒店的时候在酒店大堂还耍了一次酒疯亲了人家一口,但最后还是默默闭了嘴,静静看着喻澋洐恢复了些许血色又略微有些干燥的唇。
“你不会...”喻澋洐眼睛亮了一下,“你喜欢左池?”
徐逞噎了一下,“没...没...”
其实他不知道。
喻澋洐指了一下自己,“那我呢?”又用指尖戳了戳徐逞心房的位置,“这里,喜欢吗?”
“我……我不知道。”徐逞表情有些纠结,皱着眉头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我从没有喜欢过男生,你可能是第一个,但是我也不确定那种感觉算不算心动。看你跟别人接吻我挺难过的,但是喝完酒第二天起来就觉得没事了。”
“唔……”喻澋洐思考了很久,缓慢开口,从刚刚逃离喻霖,见到徐逞这个想法就在他脑子里野草似的疯长,蔓延无边。
他爱喻霖,但他不想当任何人的替身。
“要跟我谈恋爱吗?”喻澋洐走近一步,杏眼专注着看他,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魅力,“你可以试试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男生。”
徐逞犹豫迷茫的样子像只迷路找不到家的小狼狗。
喻澋洐选择直接跟徐逞坦白,“其实我有一个想忘掉的人,咱俩可以合作一下。”
“要跟我试试吗?”
喻澋洐抬起头,优越流畅的脸部线条就显露出来。见他这副样子,喻澋洐本想开口说“算了”,该当朋友当朋友。太阳炙烤得人不耐,应对喻霖就让他足以心力交瘁。再多一份不知是友情还是爱情的感情,无疑雪上加霜。
喻澋洐转身想走,被徐逞握住了手腕,他的掌心湿漉漉的,沁了很多热汗,“我答应你,合作愉快。”
喻澋洐回头,入眼的阳光让他微微怔了下,徐逞默默朝左移动一步,才挡住了阳光。喻澋洐凝了凝神,失焦的眼睛再次聚焦,他看见徐逞脸上微微的笑容,以及顺着上面纹路一路流下来的汗珠。
“我说我答应你。”像是怕他没听清,徐逞又重复了一遍。
喻澋洐也朝他勾起一个笑容,伸出手与徐逞交握,像是达成某种交易,“行,合作愉快。”
大家都心照不宣,徐逞需要的是一个能帮助他正确认清性取向的人,喻澋洐需要的是一个又一个帮他忘记喻霖的人,各取所需,说是合作也不无道理。
于是在喻澋洐爱喻霖的第四年里,他换了第十任男朋友。
“一直看着我傻笑干嘛?”喻澋洐皱着眉头,装作一副不耐的样子。
“你好看啊。”徐逞笑起来有些憨,“还蛮好玩的。”
喻澋洐幽幽地睨了徐逞一眼,看见他这副憨态就想逗他,“真不喜欢左池?多好一小伙。”
“小鱼别开我玩笑了,我不都答应你了嘛......”
徐逞捂住喻澋洐的嘴巴,试图不让他再发出一句话。
“没事,你要是什么时候后悔了或者是喜欢上了别人,比如左池什么的,直接跟我说就好,我没事的,还给你两送一份超大彩礼。”喻澋洐挣扎着扒拉下徐逞的大手,像是怕他不信,又特地强调了一次,“真的。”
徐逞站在原地闷头闷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喻澋洐觉得他可能是生气了。
“要跟我牵手吗?”喻澋洐拽了一下徐逞的衣摆,环顾了一下四周,中午时分还是很多学生买完饭走回寝室的。
徐逞一声不吭,但手却老实得很,一下子就抓住了喻澋洐的手。
喻澋洐愣了一下,他本来以为徐逞会在这么多人面前避讳一下,却没想到这么自然而然就牵住了他的手。
而喻霖却是一个胆小鬼,只在喻澋洐一个人面前都会退缩的胆小鬼。
徐逞走了几步发现自己牵着的人像个石墩子站在原地呆呆不动了,“愣着干嘛?”徐逞打了个响指给喻澋洐招魂。
徐逞在前面走着,喻澋洐就跟在他侧后方跟着,手没松开。
“今天中午想吃什么?下午还有课吗?”徐逞用轻松的口吻问着,给喻澋洐一种他们是真的相处了很久的...情侣的感觉。
“我都行。”
“下午没课了。”
“要不我们去吃烤肉吧。”
徐逞弹了一下喻澋洐的小脑袋瓜,“你没事吧?生病了还吃烤肉?”
“不是你问我想吃什么吗...?”喻澋洐搓搓自己的额头,弱弱地说。
“今天喝粥,带你去一家大排档,他家的生滚粥老好喝了。”
又是粥,已经喝好多天了。
喻澋洐撇撇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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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脑子里的想法都能瞬间转变为文字
第28章
别里居常年隐于黑暗又五彩斑斓的灯光中,极少人亲眼目睹它被方岚装修得多么富丽堂皇。
大家都只关注眼前能看到的一切,从不会深究表面背后。
舞池里跳动着音乐,大家在随着节拍律动,在欢呼,在接吻,在起哄。来这里的人形形色色,萍水相逢后又散落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像被风一吹就散的散沙。
喻澋洐正坐在吧台后面垂眼看着别里居发生着的一切,眼里没有情绪,毫无生气。
左池刚好送了一个经常来别里居会点他陪酒的老板出门,回来就看见喻澋洐这幅蔫耷耷的模样。
“谈恋爱了还不高兴啊?”左池拨了拨喻澋洐额前的碎发,雾气蒙蒙的杏眼就露了出来,视线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某个地方,左池晃晃手,“看什么呢?”
喻澋洐整个人都抖了个激灵,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又搓搓眼睛,往角落那边的卡座看过去,“我操?不是吧。”
“嗯?怎么了?”说着左池也往那个方向看过去,既没看到喻老板也没看到熟悉的人。
因为那个卡座是喻霖经常坐的位置,喻澋洐总会在不经意间对那里稍加关注。
喻澋洐将左池的头拨开,歪着挤出了左池好几层软绵绵的小肉肉,适中长度的发丝垂下来蓬松而柔软,让人忍不住想要揉一把。
而喻澋洐只按着左池的头一动没动,莫名其妙说了句,“别挡着我看人。”
左池:?
“谁啊?又看上谁了?”左池活动了一下差点被掰折的脖子,扭动的时候发出“咯咯”的声音,不禁默默感叹自己真的要熬成一把老骨头了。
炫目的灯光晃人眼,长时间发呆而变得干涩的眼睛被刺得酸痛,喻澋洐眨眨眼睛,努力想要看清卡座那边的人。
因为只远远看过一眼,所以喻澋洐不确定是不是他。
喻澋洐打开微信,翻到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联系的“TWO”,想着给杜思君发个微信约他出来吃个饭。
看了一眼左上角的时间,喻澋洐又讪讪收回了手机。
喻澋洐又想起那天自己一个人在商城里走着,被赵襄炀的信息和电话不断轮番轰炸,脑子乱成一团,刚好出现的杜思君就像一股清流撞入他的眼帘。
喻澋洐再往卡座那边看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只留下一个打扮妖娆的男人,正捧着高脚杯翘二郎腿睨视着别里居里的人和物。
笑得漫不经心,让上来搭讪的男人一个个都瘪着气跑了。如果方岚将他招进别里居肯定能赚不少钱,喻澋洐想,算得上是头牌了。
喻澋洐愣了一下,男人正举着酒杯隔空与他打招呼,眼睛眯着像是在笑,像是在揣测,像是在宣誓主权。
可能是自己刚刚盯得太明目张胆了,喻澋洐想。
喻澋洐颔首,礼貌点头,算是表达了歉意跟打了招呼。
左池敲敲桌子,对喻澋洐这种无视他的行为表示不满,捏了捏喻澋洐的脸蛋,说,“给我搞一杯喝的,你请。”
“喝什么?”喻澋洐回过神来,转身看着满墙的酒,“朗姆?”
“天天陪客人酒都当水喝了,你放过我,我还想多活两年。”左池双手合十拜了拜喻澋洐,“给我弄杯温和点的行不行。”
喻澋洐从刀槽里取了一把刀,刀柄是红色的,刀面上满布红色的枫叶,还有飘零的落雪,刀锋锋利得在光扫过的一瞬间闪出一道刺眼的银光,精致得像是一件艺术品。
喻澋洐手上的刀很轻盈,轻轻一扫就将深绿的柠檬切成了薄片,而案板上没有流下一滴汁水。
喻澋洐曾经想过,要是喻霖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或是把别人带回了家,他就先在喻霖面前把人杀死,再用这把刀自杀。
他要喻霖亲眼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死在自己面前,他要喻霖崩溃,要喻霖绝望,要喻霖后悔。
喻澋洐曾信誓旦旦自己不会孤单,没了他喻霖也绝不会独活,他始终相信自己与喻霖会有一个不死不休的永远。
可十八岁那年喻澋洐亲手割裂了他与喻霖的永远。
一杯暖暖的柠檬蜂蜜水放在了左池面前。
“刀挺好看。”左池接过杯子吸了一口,不酸,还有点甜,是喻澋洐一直喜欢的那种口味。
“上网随便买的。”喻澋洐轻声笑笑。
左池注意到了喻澋洐笑容背后不易被察觉的悲伤。
喻澋洐很快整理好情绪,调整站姿,放松了一下因长时间站立而发软发麻的腿,懒散地托着腮问,“那件事情怎么样了?”
“就那样。”左池苦笑一下,“等通知,急不得。”
喻澋洐撅着嘴巴点点头,想起上次的事情实在后怕,“要帮忙就找我,不许自己藏着掖着。”
左池打掉喻澋洐戳着自己脑袋的那只手,妥妥当当地归到了喻澋洐的下巴上,“知道了知道了。你现在跟徐逞怎么样?”
喻澋洐无聊地搅着左池喝到一半的柠檬蜂蜜水,直到水都变得浑浊,半晌才开口,“就那样,各取所需。”
喻霖哪儿也没去。
临岛华府的家陷入黑暗,一片寂静,只有喻澋洐房间亮起的一小角灯光撑起这个毫无生气的家。
喻霖的头发还坠着洗完头后未干的水珠,浴袍的绑带随意搭着,初夏的晚上不燥热,反倒有些凉爽,可衣领却还是大剌剌敞着。
以往喻澋洐看见了他这副样子肯定要说他不修边幅,然后甜甜地笑笑,红着脸颊替他整理好衣领再系紧腰带。
喻霖会狡辩着这样舒服,然后低头看着喻澋洐可爱的发旋,纤细白净的脖颈和锁骨,到细长柔软的指尖为他默默整理好一切。
这是他的儿子,他在这个世上最后且唯一一个有血脉牵连的人。
喻霖刚刚做完教案,呼出一口苦涩浓烈的白雾,点燃的一根烟就夹在指间,宽长的衣袖之下是数道已经开始结痂的抓痕,手指在塑料杯的边缘点点,燃过的灰烬就落入了黄得发褐的烟草液里。
塑料杯里是不知已经多久没处理过的烟头,层层叠叠拥挤着躺在狭窄浸满液体的空间里。
这个房间从来只有喻霖进来过,所以在喻澋洐离开后这个房间当然只有他来亲自打扫。
李姐一周三次到临岛华府来,打扫的是除了喻澋洐房间以外的所有地方,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房间永远紧闭着大门,她只知道这是她雇主儿子的房间,并且房间的主人很久没有回来过。
喻霖合上电脑,将喻澋洐书桌上原本就干净得一尘不染的水晶烟灰缸挪回了原位,拿起那杯满得就要溢出来的烟头起身,拉下绳索那一刻暖黄的灯光骤然消失,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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