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两个大人也都被这个孩子的这番话震惊了,电话那头柯墨的爸爸却抓住了把柄:“柯妍,你还好意思怪我,听听你儿子是怎么说你的!儿子从小到大都很乖的,怎么跟你去粼海不到两年就变成这样了?!”
柯妍被气哭了,以一种失望到痛恨的目光看着柯墨,仿佛这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是冒充自己儿子来索命的魔鬼。
顾海年被这一出闹剧折腾得也开始头痛,他从妻子手中拿过手机,说了声“我们一会儿再打给你”就挂断电话,然后转身对自己的儿子说:“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楼去吃饭吧。”
顾玦不想吃饭,但他的确想要逃离这个地方,逃离柯墨对顾家的痛恨、对自己的仇视,逃离这失控的一切。
他麻木地走出房间,下楼后却没有去餐厅,而是迈着机械的步伐朝大门外走去。管家郑伯拦住他问他要去哪里,他下意识回答:“网球场。”
管家抬起头,用眼神请示向楼上的一家之主,顾海年站在楼梯口点了一下头:“让人陪着他,去吧。”
顾家的司机开车送顾玦来到体育馆,他却没有找教练打网球,而是去了平时很少去的壁球馆,独自一人打起了壁球。
他强迫自己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颗小小的壁球上,每次挥动球拍都用尽全身气力,以这样的方式来消耗自己,将柯墨说过的那些话从脑海中赶出去。
“我叫你哥,是因为,全世界只有我这么叫你,这是个独一无二的称呼……”
“哥,我不是变态,我只是想讨好你……”
“我太喜欢你了,不知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感觉到……”
“你能发誓这辈子都不结婚生子,一直陪着我吗……”
“开心吗,哥,我们终于要成为一家人了……”
“牛奶味安眠药,喝完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割腕也行,不急,等你哪天想好了再说……”
“我讨厌你。顾玦,我恨你。”
“我死了你们不会在意,但如果,我拉着他一起去死,你们应该,会伤心吧……”
砰的一声巨响,顾玦失手将球拍甩了出去,球拍飞出老远,又重重落地,在木地板上砸出一道长长的划痕。
他弯下腰,扶着膝盖喘了几口粗气,走过去将球拍和球分别捡了起来,回到发球区继续与墙壁对打。
就这样打了不知多久,直到原本一直守在外面的司机推门进来:“大少爷,顾总打电话让你回家。”
一场似乎永无休止的发泄终于被打断,顾玦停了下来,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精疲力尽。
他丢掉球拍,躺倒在地板上,望着天花板上的一排排照明灯,只感觉眼睛被灯光晃得干涩发痛,视线模糊不清。
司机跟着蹲了下来:“大少爷,走吧。”
回到家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顾海年独自坐在一楼客厅沙发上,见到儿子回来,招了招手:“顾玦,过来。”
顾玦听话地走到父亲面前,等待他先开口。
顾海年态度很平静:“你柯阿姨本想等你回来亲自跟你说,但她今天太累了,我让她先去休息了。”
顾玦心里七上八下:“柯阿姨……想跟我说什么?”
顾海年:“她想替柯墨向你道个歉。”
顾玦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沉默以对。
顾海年:“事情的经过我们都知道了。这不是你的错,放心,我不会怪你。”
那是谁的错呢?顾玦这么想着,鼓起勇气开了口:“爸,你们能不能也不要怪他,他只是……”
他只是什么呢?说话到一半,顾玦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立场替柯墨解释,而他也不需要自己的解释。
于是他又沉默下来。
顾海年接着说:“柯墨他爸爸今天下午来了,接他回了隽城。”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走了,顾玦一阵难过,但更多的是不满和震惊:“他爸爸那么不负责任,你们怎么能让他……”
顾海年打断他:“你听我把话说完。”
父亲严厉的语气让顾玦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态度不会起到任何正面作用,只会让家长更加把问题都归责到柯墨头上。
他别无选择,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顾海年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只是暂时回去住几天过渡一下,我已经安排人帮他办理留学手续,准备送他去美国读高中。他妈妈说他本来就想去美国读大学,现在这样相当于是提前出去适应一下那边的环境,也挺好,方便将来的升学。”
顾玦和柯墨曾经聊过读大学的事,他知道柯墨的理想院校是纽约视觉艺术学院,一所在全球艺术界享有盛名的私立大学。柯墨也曾问他想不想出国留学,两个人先后出去,然后就可以一起留在美国。
他不敢想,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更早几年的时候,他和父亲已经探讨过这个问题,父亲希望他留在国内读大学,这样大三大四就可以进入海思实习,尽早开启自己的接班人培养计划。
顾玦知道柯墨和自己不一样,他虽然缺少父母关爱,却拥有自己无法企及的自由,他想要出国留学,就一定会去,而如果他想要留在那里,或许就真的不会再回来。
面对家长这样的安排,顾玦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顾海年也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快高考了,希望你不要受到这些事的影响。”
顾玦点点头,嗯了一声。
顾海年对他这一反应还比较满意,语气也变得温和了一点:“但是,如果你对考试没有把握,可以告诉我,我会想办法。你面前的路不止高考这一条,你明白吧?”
顾玦听懂了父亲的话,他的意思是,即使自己高考发挥失利,以顾家的财力和资源,也有办法将自己送进国内最好的大学。
他闭了闭眼睛,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以平静的态度回答:“我会自己考上。爸,没什么事我就先上楼了。”
那天以后,柯墨从顾玦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他从未回过国,柯妍也从不在家人面前提起他,而顾玦更是一直有意无意回避关于他的一切,这些年就连出国旅游都会避开他所在的北美大陆。
直到他这次回来。
此刻,面对柯墨提出的那个真假难辨的谈判条件,顾玦知道,和十年前一样,他依然不是真的想要睡自己,而是在玩一场名为“报复”的游戏。
*
作者有话说:
破镜回忆线基本走完了
替两个少年哭一下~>_<~
第22章 谈判
柯墨摆出一副“非上床不合作”的态度,顾玦拿他毫无办法。公司还有一堆事等着,只能先回去工作。
临走前他看柯墨手里捏着根油条吃的津津有味,冷着脸吩咐保镖:“他今天油炸食品吃太多了,跟营养师说,剩下两顿饭只能喝粥。”
柯墨不满:“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信不信我今天就给邢子元打电话!”
顾玦:“我怕你合同还没签,人先胃出血死了。”
“Fuck you!”柯墨朝他竖起中指。
“想得美。”顾玦转身离开。
回到公司,顾玦将个人情绪暂时放在一边,专心投入工作。
专利问题眼下变成了海思的一个死结,高管们担心海思在专利一战上会输给竞争对手,元气大伤,影响到自己的事业发展前景,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悄悄投简历找下家。大家心思各异,对工作或多或少都变得有些不上心。
作为统揽全局的一把手,顾玦原本不需要投入太多精力在具体业务上,但面对军心涣散、队伍带不动的局面,他反倒成了公司上下最操心的那一个。
在两场会议中间,新的坏消息传来:早上那篇新闻报道突然被广泛转载扩散,已光速传遍整个医药界和半个投资圈,受舆情影响,海思股价应声而跌,官方一纸不痛不痒的公告并未能打消各种利益相关方的疑虑,各方来电瞬间应接不暇。
海思的股价在顾海年夫妇去世时已经历过一轮动荡,顾玦接手后付出很大努力才力挽狂澜,没想到这才过去没多久,更严重的波动又跌宕而至。这次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董事会将这其中的原因归咎在董事长本人身上,不愿再支持他。
面对各方质疑,顾玦知道当务之急不是解释问题,而是解决问题。
下午晚些时候,他带上拟定好的合同,再次去霄云公寓找柯墨谈判。
营养师遵照雇主的要求,中午给柯墨做了清淡养胃的海参小米粥,柯墨看到那一碗清汤寡水就上火,一口没吃就把自己关进画室。
傍晚顾玦再来的时候,他正在专注画画:城市边缘的海面上,浮现一头比摩天大楼还要庞大数倍的的巨型海参怪物,它傲然挺立,形成遮天蔽日之势,似乎要吞噬掉整个世界。海面是蓝色,海参是黑色,天空是黄色,色彩搭配清新养眼,画面却充满诡异,颇有一种荒诞童话的味道。
“原来一碗粥就能启发你的灵感。”顾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以后我让人变着花样给你多做。”
柯墨回过头去刚想开口骂人,突然觉得不对劲:“你怎么又来了?”
顾玦开门见山亮出手中的合同。
柯墨冷哼一声:“之前还假装关心我一下,现在不装了是吗?”
柯墨只知道这份专利很值钱,但对顾玦和海思面临的困境并不知情。
他从小缺乏父母关爱,只能把自己关在绘画带来的幻想世界里寻求慰藉,从不关心现实世界,被送出国这些年更是完全远离商业环境,既不懂企业经营,也不懂股市股票。
海思对这份专利的独占权要到年底才到期,他原本以为,即使这份专利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也犯不着提前这么久就开始着急。
今天早上顾玦给他看的那条新闻让他隐隐感觉到事情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但也并没有深入地思考下去。
因为他不关心这份专利的价值,也不关心海思的死活,他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一只神话传说中的独角兽,在这个残酷丑陋的现实世界根本不存在。
顾玦知道柯墨不会理解这些商业上的利害关系,耐心给他解释:
“现在外界都在猜测海思失去了那项专利,舆论风向对我们很不利,已经导致股价下滑,人心惶惶。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海思的股票将会被大量抛售,颓势将不可逆转,而一旦股价崩盘,公司就会面临破产风险。我父亲和柯阿姨已经去世,你这样报复不到他们,却有可能导致海思的数千名员工失业,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柯墨冷着脸,以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来掩饰自己有所动容的内心。
这么多年,顾玦一点都没变。
十年前,他就比同龄人更早熟、更懂事、更有责任心,这是那个十七岁少年身上最大的闪光点,令十六岁的柯墨又爱又恨。
而十年后,他也并没有变成他父亲那样的冷血资本家,他想要这份专利,不只是为了保住顾家的产业和权力,而是出于更大的责任。
有时候,柯墨甚至会想,如果顾玦不是这样一个人该多好,如果他只是自己初印象里那个高高在上、不拿正眼看人的富二代大少爷,自己就可以一直讨厌他,后来的很多事情,也就不会变成那么混乱不堪。
他其实早就已经做出了决定,但表面依然强硬不肯松口:“拿这么大一口锅来道德绑架我,你真不愧是顾海年的儿子。”
“我不想道德绑架你。”顾玦说,“只是想告诉你这份合同的重要性,让你知道我们现在面临的是什么。”
“我们?”柯墨冷笑一声,“哥,虽然我叫你哥,但我们从来不是‘我们’。”
面对柯墨这副又要划清界限的态度,顾玦再次沉默下来。
有一个问题,已经困扰了他长达十年之久,他曾经假装不在乎,假装遗忘,以各种自欺欺人的方式来回避,然而到头来,无法否认的是,他还是想得到一个答案。
他看着柯墨,终于将那个难以启齿的问题问出口:“你……真的那么恨我吗?”
柯墨反问:“你觉得呢?”
顾玦摇头。
他没有答案。
他知道柯墨恨两个家长,恨那段婚姻,恨整个顾家,但他不明白,柯墨对自己的恨意从何而来?
难道就因为,自己是顾海年的儿子?
柯墨没料到顾玦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恨吗?当然恨过。
但那份恨意只是一片轻飘飘的枯叶,而顾玦却一叶障目,不见森林。
时过境迁,那片枯叶早已随风而逝,空留下深不见底、无法磨灭的执念,柯墨甚至分辨不清,自己最初恨的究竟是顾玦,还是这个丑陋的世界。
“你还记得我刚到顾家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我的吗?”他看着自己的画,像是在对画倾诉,“我讨好地叫你哥哥,而你只是冷冷地看我一眼就转身走开;我想跟你亲近,和你分享零食,你却嫌弃我爱吃的都是些垃圾食品;我以为你嫌我成绩不好才不跟我玩,于是努力考个好成绩给你看我的奖状,没想到,第三名在你眼里是根本不值一提的名次。”
顾玦不记得那些具体的事,但他的确记得,在柯墨刚来顾家的第一年,自己很不喜欢他,一直把他当作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对他视而不见。
他试图解释:“那时候,我父母离婚,我以为……”
“你以为我妈妈是导致你父母离婚的小三,我是小三的儿子,所以讨厌我。”
柯墨接过他的话,继续说下去:“没关系,我懂,我也讨厌我妈当小三。就是因为她是你爸的小三,我上高一那年,全校都知道,顾玦那个拖油瓶弟弟来了我们学校,顾玦讨厌他,所以我们都讨厌他,大家快来一起欺负他。”
对于柯墨记忆里的故事版本,顾玦感到惊讶:“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我讨厌你,更没让任何人欺负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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